奪標(3)

十二月是每年最忙的一個月，好幾台機器的預驗收好像都集中在了這個月份裏，我和瑪麗兩人忙得不可開交。羅傑也來幫忙，亨利會來關照一下，總算是忙而不亂。

新的訂單的組織生產自然有生產部門安排，可有些細節，除了在銷售/生產協調會上作詳細交待之外，我們還是得不時地叮囑一番，畢竟這是“量體裁衣”的活兒，針對每個用戶的生產實際需要來製作生產機器。

一台機器預驗收完後，我們與用戶簽好了預驗收協議書，寫明終驗收時，除了重複一遍預驗收時的檢測項目外，還有哪些注意事項。畢竟，在我們這裏做驗收檢測要比在用戶的現場進行檢測要方便得多，要什麽工具、器械也很方便，有了問題，設計人員、采購、安裝人員也都在身邊；到了用戶的現場，這些就不那麽方便了，有時為了等一個確認電話就要花費很長的時間。

預驗收協議書簽訂好後，機器就可以打包發運了。實際上這預驗收機器，並不是一定需要的，其實很多用戶都放棄了這個環節，相信我們會按他們的要求給他們發運去他們所訂購的機器的。而終驗收是個不可省略的環節，機器操作者的培訓是一個很重要的專題，這將另論，重要是看機器在用戶現場的環境中，在各種不同的工作條件下的生產能力是不是達到了標書中所規定的要求，過了這一關，才能得到貨款。

中國的用戶裏，不來預驗收的用戶大多是私營企業，他們精打細算，不把錢花在這不必要的地方；而國營企業的用戶是一定要來預驗收的，這是“公費出國旅遊”的最好理由之一，我們也都明白，戴瑞那兒跟用戶也是“心照不宣”的，跟我們當然是直言說明：一周驗收機器，另兩周安排旅遊。就服務我們這裏來驗收機器的人員，就可以開個旅遊公司了。

周五的下午，我剛剛跟來自哈爾濱的另一個用戶簽完了預驗收協議書，也給他們安排好了下兩周的旅遊，回到辦公室，將預驗收協議書複印好，還不能馬上發出去，還要等用戶旅遊完後才能發出，但在我們公司內部及其發運的準備工作久的開始著手辦了。我通知了公司內部的有關部門後，正準備結束一天工作，計算機還沒關，就見亨利來到了我的辦公室，滿麵風光，喜氣洋洋的。這麵容，勾起了我的一個已經模糊了的記憶，讓我想起了近二十年前的凱文，眼前浮現出凱文拿到了那個立磨項目時，孩兒般的欣喜、興奮的笑顏。

亨利見我看著他發愣，以為他打擾了我，馬上解釋說：“我隻是想跟您分享一下我的喜悅。雖然還沒有正式訂單來，但我已經有了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了：大大小小的我算了一下，DN項目，我們起碼可以拿到40台機器的訂單！”

亨利這點上跟別人不一樣，他從不說百分之百的話，很少吹噓自己，總是給自己留點後路的。不過這次“40台機器”這個數目的確驚人！

我關上了計算機，站起身來：“真不簡單！祝賀您了！”說著，我迎著他走了過去，向他伸出了右手：“祝賀！祝賀！”。

亨利握了握我的手：“謝謝！您是第一個知道這消息的！”

看這亨利，嘴也這麽甜！其實我明白，對這個DN項目，公司頭頭給予了很大希望，也很花費了不少心思，而且幾乎全銷售部和負責銷售的公司頭兒，一直在關注著這個項目，拿下這個項目中的幾台機器，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之所以全銷售部都關注是因為DN的生產基地遍及全世界，因為DN的總部在美國，而且DN實行的是統一采購製度，所以這個項目又亨利主攻，拿下來之後，還是要分別具體到每個地區去的，所以大家都關心，項目的進程到了現在的階段，大家也都大約知道一些眉目了，雖然還不是確切確定的。

我還是謝謝了他：“很榮幸能第一個知道這個好消息！”

見我已經在收拾物品準備下班了，可亨利的興致還是不減，我看出他還有話要跟我說，便靜下心來，又回到我辦公桌後，問：“我能為你做點什麽嗎？”

亨利幫我從衣帽鉤上取下了外衣：“咱們邊走邊說吧！”

我順從地讓他幫我穿上了外衣，拿起了手提包，跟隨他到了他的辦公室，他已經收拾好了，準備下班了的，我在他辦公室外麵，等他穿好外衣，提上了他的手提電腦，便一同踏上歸路。

路上，亨利跟我說下周要來幾位美國同事，主要是陪在美國的日本本田公司的客人來的，他們是來做機器驗收並接受培訓的，其中也有幾位日本人，問我能不能幫他陪陪他的這批客人。亨利還特地說明不是在工作時間裏，而是在業餘的時間裏—就一個晚上的時間，他，當然是以公司的名義，宴請這幾位客人。--既然是在美國工作的日本人，英語是應該會說的，所以工作上的事兒，他可以自己搞定。

看他說得這麽委婉，我不好意思拒絕，就答應了。亨利很高興，在停車場分手的時候，他幾乎要給我一個擁抱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是那熟悉的景色，遠處是延緩起伏的山丘，近處是精耕細作的田地，還有燈光星點的村莊。路邊新栽的榆樹，頂著茂盛的枝葉，迅速地向後倒去，黃昏的天幕上，一彎新月被幾絲薄雲遮掩著，凱文的麵容再次浮現在眼前。

車裏的收音機開始播送廣告了，我條件反射地關上了收音機，而後自己都驚奇起來：這是凱文的習慣動作，怎麽會傳染到我身上了？我還笑話過凱文：怎麽意誌這麽薄弱，連廣告都不敢聽，虧你自己還是個搞銷售的。

凱文的辯解是：“這種宣傳會給人們一種先入為主的優勢，潛移默化地刻在人們的腦海中，一旦自己有對這種商品的需要時，自動地就會想到廣告中的廠家。”他還告誡我：“可不要低估這種宣傳的威力！”

想到這裏，我不覺地感歎著：“凱文，你現在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