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徒 （2）

我們是頭一次當學徒工，不知道應該怎麽對待師傅，我們的這三位“小師傅”也是頭一次當師傅，還不太會行使“師傅”的特權。幹活時，大家一起動手，也不分什麽活該誰幹，總之我們覺得他們仨很隨便，沒有擺“師傅”的架子。

當時給我們定的工種是機修鉗工，但在機修車間裏，什麽活兒都有，也無法細分。我們四個徒弟跟著三位小師傅，他們幹什麽，我們就跟著幹什麽。

機修車間裏車床、銑床、刨床、鑽床都有（就差磨床了），上床子的活兒，他們不讓我們幹，我想他們是為了我們的安全起見，才沒讓我們摸床子的。可我偏偏好奇，老想跟著幹。看著他們在床子上加工工件時，我就主動去給他們打下手，遞個扳手、改錐，油絲之類的。這些床子其實是有專人使用、管理的，我們的這三位師傅也隻是在管機床的師傅一時不在，而手裏的活兒又要得急時，才自己上床子幹。

一次，一位銑床師傅要銑一件形狀比較特殊的工件，裝夾了半天也沒裝夾好，就來找我們鉗工台借老虎台，我和劉國誌幫著他把老虎台裝上了銑床的工作台，由於好奇，我就接著看他怎麽裝夾。劉師傅把我叫了過去，說：咱們還是幹咱們的活兒，那活兒（指開銑床），擱塊餑餑狗都會幹！

活兒閑的時候，他們就手把手地教我們一些鉗工的基本操作：比如板材劃線，下料，銼平麵，鑽孔，攻絲。最重要的是要了解廠裏所有機器的工作原理，一旦出了毛病，能判斷出毛病出在哪裏，如何解決。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他們帶著我們“巡邏”廠裏的設備，教我們聽機器的聲音：這台機器正常運行時應該有的聲音是什麽樣的，如果聲音不對了就是哪兒出了毛病了。

灌瓶廠的機器，大部分都是運輸泵和壓縮機。機修車間裏老是有幾台泵做備用，放在庫房裏。他們仨也給我們講解泵的原理。碰上那台泵出了毛病，就將出毛病的泵換下來，換上新的，有毛病的泵就拿到我們機修車間來“看病”，師傅們就會給我們“解剖”這些泵，將有毛病的泵，拆開來，看看其中的零件是否完好，一一給我們講解每個零件的作用，這樣也就能找出毛病的所在。

一個月下來，我們四人的收獲都很大，我和小許學得特別上勁兒，師傅們也很愛教，幹活兒時，大家有說有笑很開心。雙英和小付也不示弱，她倆也就是理解得慢一些而已，但一趟活兒幹下來，也都能勝任！

機修班的班長夏師傅也是位年輕人，他已經結了婚，相對來說，人顯得穩重些。

當時廠裏正在搞技術改革。 灌瓶，顧名思義就是往瓶裏灌；煤氣公司灌瓶廠就是往那一個個像個炸彈似的煤氣鋼瓶裏灌煤氣。

這裏要先交待一些技術問題：首先， 這裏用“煤氣”是不準確的，這隻是個習慣說法，正確的名稱應是“液化氣”。

液化氣來源於北京石油化學公司的原油提煉廠，由液化氣管道輸送到北京煤氣公司灌瓶廠廠裏的巨大的液化氣球罐裏。北京煤氣公司灌瓶廠的液化氣球罐，有好幾個，直徑都在十米以上，而且是半截埋在地麵下，不像在武漢煤氣公司灌瓶廠的球罐，是架在空中的。之所以用球罐，是因為球形的承壓能力好。這樣的球罐裏，一般都有幾十巴的壓力。經過管道層層減壓，到了灌瓶車間，液化氣的壓力也還有二十多個巴。灌到煤氣瓶裏的液化氣也應有十好幾個巴。

灌瓶工們每天要灌上百個瓶子，每灌一個瓶子就要擰六道螺紋接頭和螺紋閥門：

1 ，將壓力有二十多個巴的灌瓶口，經螺紋接頭接到煤氣瓶的瓶口上；

2 ，擰開煤氣瓶瓶口的螺紋閥門；

3 ，擰開灌瓶口的螺紋閥門，開始灌瓶；

4 ，煤氣瓶灌滿後，（一般按重量計算，到了 15 公斤就算滿了），擰緊灌瓶口的螺紋閥門；

5 ，擰緊煤氣瓶瓶口的螺紋閥門；

6 ，擰開灌瓶口和煤氣瓶之間的螺紋接頭。

這樣幹一天下來，灌瓶工的手腕子就會不聽使喚了。這個技術改革就是為了減輕灌瓶工的勞動強度，提高灌瓶效率的。文章做在螺紋接頭上：用一個灌瓶槍來代替螺紋接頭，這樣上麵的 1 ， 3 ， 4 ， 6 道工作就可以省去了。

這個灌瓶槍是北京灌瓶廠自己設計的，當時還在試製。灌瓶槍的原理是：利用壓縮空氣當動力，將灌瓶槍緊緊卡在煤氣瓶的瓶口，同時自動開啟通往液化氣球罐的管道閥門，隻要煤氣瓶的瓶口閥門一打開就可以開始灌瓶了。煤氣瓶要放到一個地磅上，當煤氣瓶的重量達到設定值（ 15 公斤）時，通往液化氣球罐的管道閥門就自動關閉。灌瓶工還要將煤氣瓶的瓶口的螺紋開關閥擰緊後，才能將緊夾在煤氣瓶口的灌瓶槍也就鬆開來，進行下一個煤氣瓶的灌瓶。

當時的電子技術還沒發展到現在這個水平上，這裏的一套自動控製機構，全都是機械傳動。

學徒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