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這些來參加投標的外商們談判時,中方是盡量發揮中國人多的優勢,商務方麵的問題,有中技公司的人把關,技術上的詳細重點,有各研究院、設計院的工程師們把關,組織、管理上,有我們這些人來把關,而老外那邊,三個方麵都是靠被請來的那幾個人。
KHD 當時還算是不錯的,除了 K ,還有兩、三個懂技術的也一起來了,那個 Nestraunt ,和 K 是老搭檔了, K 管商務部分, Webe 管技術部分,有時, K 賣他們的機器也賣出了經驗了,不用 Webe 也能 獨擋一陣。不過中方的那些來自設計院、研究所的人, K 是糊弄不過去的, Webe 必須在。我 們這些負責組織管理的,要說責任大,也真夠大的,不光管對外貨比三家,還要管國內具體落實到哪個設計院、研究所去做,按國家要求,投資要按時見效。不過要想推卻責任也方便,商務有中技公司 ---- 當時需要有窗口公司才能與國外企業打交道;技術有設計院、研究所, 我們隻管下任務,催時間而已,具體工作隻是在談判時當當翻譯,將談判結果及時如實地匯報上級。貨比三家後,真正決定購買誰的權利,不在我們這些小部員身上,盡管我們在寫匯報時可以寫上我們自己的看法。當然外出考察先進技術也會有我們的份兒的。引進的合同簽字後,負責監督合同的執行也是我們工作的一個內容。
在磨機項目上 KHD 有明顯的優勢,所以這個項目很快就定下了,這也是 KHD 在中國拿到的第一個項目, K 很高興,請我們吃飯,在北京西單的四川飯莊請了好幾桌,因為中方參加談判的的人員眾多。當時 KHD 在北京辦事處的負責人魯德鵬、趙亞生夫婦也參加了招待。
磨機我在大學就學過,去日本留學後,又以磨機為題寫了碩士論文,所以除了特別細節的問題,技術上我都能將他們的磨機解析得透透徹徹, K 和他的老搭檔 Mr. Webe 先生,也 就是 那個後來被我們成為 Nestraunt 的那位,對我總是特別小心,在餐桌上也對我特別 “ 照顧 ” 。
最後一輪談判快要結束時,在一天的談判結束後,我們按禮節將他們送到談判樓門口, K 和 Mr. Webe 見那天隻我一個人送他們出來,就問我說,晚上能不能請我與他們共進晚餐? K 見我猶豫,馬上解釋說, “ 今天是給 Webe 先生送行,就我們兩個人,覺得有些太清靜, 想請你來熱鬧熱鬧 ” 我想了一會兒,說: “ 那我帶上小麗和我們處長行嗎? ” 小麗是我們處裏的英文翻譯,北京二外畢業的,在校時外號叫 “ 黑玫瑰 ” ,人長得很甜,就是黑了點兒 ---- 她也參加過幾次我們的談判。他們倆相互看了看, K 說: “ 當然可以。 ” 我回到辦公室後,馬上就對小麗說了,小麗馬上給她丈夫打了電話,告訴他她晚上不回家吃飯了。一會兒處長了回了辦公室,小麗馬上對他說: “ 劉頭兒,今天又有人請咱們吃晚飯了。不過今兒這飯可不是我攔的,是小霞攔的。 ” 我馬上給頭兒解釋說,是磨機項目的那個 Webe 先生要離開了, K 給他送行,叫咱們陪陪。晚上七點在西園飯店大堂碰頭。
今天暫時就寫道這兒吧。但願明天還能接著寫。
1992.10.12
這幾天畫圖,畫得眼花繚亂。在日本時就有了CAD的製圖軟件了,可在這個德國的機器製造公司裏,才剛剛開始使用。還弄得那麽神秘,隻讓Dr. Raphael一個用。真是的!
K 打來電話,他談起了潼陵項目的事兒,說是跟在中國拿第一個項目那樣難,我便想起了我前幾天剛寫了半截的回憶,我跟他聊了聊往事 --- 他在中國拿到的第一個項目,他說,是啊,就 是那個項目,他把我刻在了腦海裏,我問他: “ 那我是什麽時候鑽到你心裏的呢? ” 他說就在那個晚上,他邀請我給 Webe 送行的那個晚上。我問, “ 你還能記得那個晚上的事情? ” 他說記得很清楚。我讓他說說看,他還真的說得很仔細。上次在小花家,他就對小花的 M 說過,中國的姑娘的確厲害。看來是我的厲害讓他對我刮目相看了。
1992。10。13
今天還有點兒時間,就把K還記得很清楚的那次晚餐記下來吧:
其實我之所以要把處長和小麗叫上,我是怕一個人跟外商打交道,到時候出了什麽問題我說不清楚。請處長來是天經地義,小麗給他當翻譯,我就沒什麽事兒了。其實我也明白:這不過是純粹的私人交往,不會牽扯到生意上去,因為他們已經拿到那項目。在那項目還沒定下來時,我是絕對不會答應他們的邀請的 --- 不然會有受賄之嫌。
我家離我上班的辦公室隻有兩站地,離西苑飯店也隻有三、四站地。處長家就在公司裏,去西苑飯店也很近,隻是小麗遠了點兒,她就在公司加班到快七點時根劉頭兒一起到了西苑飯店大堂,我也按時趕到, K 和 Webe 各叫了一輛出租,小麗陪著頭兒坐 Webe 的車,我就隻好 與 K 坐同一輛車了。原來他們是帶我們去香格裏拉飯店,不僅餐位訂好了,晚飯的內容也訂好了,我們省了許多時間去研究菜譜,就聊起天兒來。 K 是個很明白的人,他先謝過了劉頭兒,其實劉頭兒也是個德國迷,這個項目劉頭兒的確說了不少 KHD 的好話,還在劉頭兒麵前表揚了我許多,說我如何如何厲害,把他的 Webe 快搞得焦頭爛額了,說我是要把他們 KHD 的技術 核心都挖了出來。我說你既然賣技術,就要有真才實貨才行,我們不看到你的真東西也不會買你的。 K 讓我說得隻能說 “ 是的是的 ” 。
小麗在一旁偷偷笑,然後悄悄跟我說, “ 你別太欺負他了,你看他的鼻子都快被你氣歪了! ” 我說, “ 這算什麽,談判桌上我是要叫真來,他們真不敢出大氣呢! ” 不過我仔細看了看 K ,他的鼻子的確不是很直,但是很高。我很認真地跟小麗說,他那鼻子本來就沒長直,不是我氣的,隻是他那麽高的鼻子,跟他愛人親起嘴兒來一定很礙事兒。說完我們笑了起來,他們倆聽不懂中文,看著我們笑,也跟著傻笑。劉頭兒說:你們這群丫頭,真拿你們沒辦法!
飯後他們還邀請我們去香格裏拉飯店的酒吧,可是在酒吧進口處我們被攔了下來,要看身份證,而且中國人不讓進。讓我們好尷尬。我心裏窩了一窩火,哪兒會有這種道理,中國人在自己的國土上還有禁區! K 也是的,帶我們去哪兒不好,偏是這種地方,讓我們這般狼勘。 K 看出了我的不快,一直在解釋他以前並不知道這裏不讓中國人進入, K 說他也搞不懂,決不是故意的,劉頭兒就和稀泥。那時才是 1987 年的深秋,改革開放還沒有到位呢。最後小麗提議,大家就在大堂酒吧喝了咖啡,真有些不歡而散。回程,仍是我與 K 同乘一輛出租, K 堅持要送我到家,我說我家很近,不用了,就到西苑飯店門口就行,出租車司機不聽他,也聽不懂他的,所以他的野心也沒能得逞。在西苑飯店門口,與劉頭兒和小麗匯合後,我還是覺得心裏窩火,小麗愛人已經在西苑飯店大堂等她了,劉頭兒問我要不要他送我,我說就這麽兩步路,沒有必要,就自己上了 114 ,回家了。
我想不出來我這天晚上怎麽會鑽到 K 的心裏去的?不過那之後我的膽子大了些, K 在他那次離開北京前,單獨邀請我與他共進晚餐,他邀請時,特地強調了隻是我們兩個人。我倒是沒多猶豫就答應了,他說就算是對上次在酒吧遇到的不快作個補償。
1992.10.14
我這幾天怎麽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了。 K 打電話來時,我竟問起他那時事情,他倒是並不厭煩,還挺合作。當我問他我怎麽會在那個晚上鑽到他的心裏去,他說那天晚上他明顯地感到了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損傷,其他的中國人當然也有反應,但我反應得很強烈,但又不好在外人 --- 他把自己稱為外人 -- 麵前爆發,他說那天晚上他想送我回家,真的沒有別的想法,隻是 想安慰安慰我,可我連這個機會都沒給他。所以就有了他臨走前的那次邀請。我問他為什麽他要強調 ” 隻是我們倆 ” 呢?他說,自那個晚上之後,他就像是個罪人,心裏很不踏實,尤其見到我時,就有種負罪的感覺,那時他真得很想跟我單獨呆會兒,解除他的這種負罪感。他也沒想到我那天晚上的打扮會讓他那樣癡迷,加上我能答應他,他已是心花怒放了!我說: ” 你倒把這罪過放到我頭上?我那天晚上穿的什麽我怎麽一點兒也記不起來? ” 他笑話我這麽年輕就愛忘事兒,那天晚上我穿的是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裏麵是件翻領的藍白相間的羊絨連衣裙,圍著當時時興的紅、白、黑三色長絨圍巾。在那個時候,那個季節,穿連衣裙的還真的沒有。那連衣裙還是我在日本留學時,在舊貨攤上隻花了五百日元買的 --- 為了參加大 學組織的每年一次的留學生招待會。可現在,這連衣裙早讓我送給姐姐了。難怪我想不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