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人的故事--殺手

在美國餐館打過工的人都知道,工作時間長,勞動強度大,且枯燥單調.因而一般餐館總會有那麽一個工人愛逗樂,說故事解悶兒.我打工的餐館有一姓何的天津人就是這樣一位.每當有空你就見小何一會學些擠眉弄眼的怪樣,要就是來段笑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小何本人就是一趣人,在國內結過兩次婚,老婆一個漂亮過一個,另外情人一大堆.來美國後英語不會幾句,卻勾上一大學法律係的美國女孩同居兩年.小何作過送外賣的,而且是在黑人區,這是個險活,一般人被搶都是順著搶劫犯,要什麽給什麽.可小何偏不信這個邪,專門跟他們鬥,狠狠地打了幾架,結果被老黑盯上了,設計把小何騙出來打了一頓....以後有機會要專門寫一寫小何.
偶爾小何也會嚴肅起來,講講他的家庭和身邊的事.這個殺手的故事,就是小何講的.
小何今年約四十歲,跟當時中國人一樣,從小家住在他父親單位的房子,鄰居有一李家.李家二兒子從小不知為什麽就是不討老李的喜歡,常常被老李暴打,每次李二就跑到小何家避難.一來二去,他幹脆就吃住在何家.與小何年齡相仿的李二白天跟小何一塊玩,晚上就睡在一張床上.小何說一年365天,李二到有三百天住在何家.漸漸的李二就跟小何父母叫爸媽,與小何也成了實際上的把兄弟.
李二人長的高大,也不笨.高中畢業後順利考上大學,還參加了大學的籃球隊.可是造化弄人,命中注定.大約一年後,李二與人打了一架,也許是從小挨打的反抗心理作祟,加上他人高馬大力氣過人,李二出手太重,把對手打傷了.結果學校把他給開除了.這是李二人生的轉折點,從此他破罐破摔,走上了社會,靠兩個拳頭打天下.當社會開放後,地下社會也應運而生.一些人需要用些“極端手段”來修理另一些人,就去找這地下社會的一個“市場”去雇人,按質論價.李二就是這樣一個待價而售的殺手.成年的李二高大結實,加上滿臉兜腮胡子,人見人怕.
一次小何父親老何上自由市場買菜被小販給欺負了,回來後雖是一肚子氣,可還是一進門就叮嚀家裏人,千萬別讓李二知道這事,否則非出人命不可.李二來何家後大家假裝一切正常.沒想時間一長,何大媽不小心走了嘴.李二一聽就跳了起來,拉著老何就要上自由市場去找那小子.老何賴著拖著不肯去,嘴裏千方百計的解釋.李二死活要去,他一手拽著老何的手,一手摟著老何的肩膀,說:“爸,你帶我去,今天非宰了那小子不可!”老何實在沒辦法,隻好跟著李二去了市場,走了一圈騙他說那小販不在,也許走了.這才混過了一關.
小何的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燈,在外麵從不讓人.一次小何與老婆吵架時,動手打了他老婆,何妻立馬回家搬救兵.原來何妻有兩哥哥,個個都是地麵上的愣頭青.哥倆來後威脅小何:你要再打我妹妹,我們跟你不客氣!小何眼一立,喲喝,你他媽敢威脅我?有種晚上在家等著.哥倆一聽,等著就等著.出門就走了.小何立馬去找李二,李二帶小何進屋,掀起床單,從床下拉出抽屜,小何探頭一看,好家夥,整個一小軍火庫.李二從裏麵拿出兩隻手槍,推上子彈,掖在腰裏,跟著小何就奔丈母娘家而去.一進門,小何的兩舅爺雖橫,可俗話說橫的怕不要命的,一見李二那煞神般的凶樣先傻了,李二一把拎起一個就跟拎小雞似的:“你敢動我兄弟一下,老子廢了你丫的!”從此這兩舅爺見了小何避之不及.
小何說李二身上有好幾條人命,公安局一直沒破案。最後一次是在河北鄉下一村子裏，那有兄弟二人，都是村裏的土霸王，魚肉鄉裏。可哥哥更霸道，處處壓著弟弟，一來二去連弟弟的老婆也霸占了。弟弟打不過他，就到天津雇人教訓教訓他哥，結果這檔買賣落到了李二手上。李二帶著一幫手就奔那村去了。到了地正好是晚上，找到哥哥在的房子，就聽裏麵一幫人正在打麻將。李二在外麵叫哥哥的名，讓他出來。隻見這小土霸王晃著膀子出了屋：“怎麽的，誰找我？”李二左手揪著他脖領子，一下給他摁到地上嘴啃泥，右手掏出槍頂在他後脖頸：“你小子以後對你兄弟客氣點！”哪知這家夥還有點傻勁：“咳，你槍出手了就不能空著回去。”李二一聽：“嘿！”二話沒說就一扣扳機，一槍把土霸王給斃了。聽見槍響，一屋人全往外跑想看看怎麽回事，李二一槍又撂倒一個。
後來這事犯了,李二在天津被捕.事是在河北地麵上,河北公安來人,一定要帶人,天津死活不給,因為李二在天津還有命案.小何去監獄看人,一見李二手銬腳鐐進來,小何就哭了,李二一皺眉:“XXX的,哭什麽哭,我還沒死呐?”可小何已是淚人一個.李二被槍斃後,小何媽哭得死去活來,小何躺在床上哭了一天.小何後來還讓人狠狠揍了一頓,因為李二死了,沒人罩著小何,有人乘機保複…


後記:認識這批天津人是我對人的認識的一次重大轉折.自己是喝墨水長大的,來往的圈子也多是受過教育的.如不是在美國打工,決不會和這批天津人搭上.他們在美國的"傳統"產業是房屋裝修,有時也做餐館.這批人大多沒什麽文化,也就少了現代人曲了拐彎的作做,不自然.七情六欲是來了就要發泄,吃喝嫖賭他們是一樣不少.幹了也沒任何的不好意思,隻要你願意聽,他們會一五一十的說.一些人在國內還都蹲過大牢,可不知為什麽,我跟他們交往中,從來沒有那種從法律,道德角度去評判他們的心理,反而很有沈從文描寫湘西水手士兵俠客的那種感覺.跟他們的交往,就象是走慣了柏油馬路,看厭了高樓大廈,突然又踩上了清草泥土地,看到了那山那水一樣舒坦放鬆.他們不懂現代的玩鬧,萬維網,電子郵件也隻知其名,但正是這種對現代科技的缺乏,使得他們也能避免某些現代社會的汙染而相對來說更象個人.令人人驚奇的是,他們當中還有那種馮驥才筆下那種天津小混混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