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歌

踏如歌行板,看歲月匆匆... 七月煙火
個人資料
正文

恩愛兩重天8

(2007-02-05 12:07:21) 下一個

第八章

 

 

 

1

早上9點,病房裏喂奶的時間,孩子們都被父母從嬰兒車上抱走了,剩下5床的孩子孤伶伶的躺在那裏。5床,5床哪裏去了,奇怪,早上查房也沒見人,護士自言自語的說著把孩子放到5床上走了。雲芳正抱著熟睡的女兒認真端詳,聽到護士說話好像想起了什麽。林海,5床可能走了,你去看看她留下什麽沒有,雲芳說。不會吧,碗筷都在,林海說著,拉開床頭櫃的抽屜,門,查看了一下。好像是走了,這裏都是空空的,看樣子也是個有文化的,不會不要自己孩子的,林海說著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嬰兒,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正看著他。雲芳拉開自己的床頭櫃,看到一個牛皮紙信封,她急忙打開來看。

姐,我走了,這孩子我不能要,如果我要了她,他們就會逼我嫁人,我今年才18,我不能嫁人,我不可能在山裏待一輩子,我要回北京,我一定要回北京。姐,我看出來了你是好人,姐夫也是好人,如果有緣,你就收留了這孩子吧,如果沒緣,就讓她自生自滅吧。姐,我給你磕頭了,姐,你是好人……

信箋已被淚水打落的斑斑駁駁,雲芳看到這裏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好像看到了她自己在李鹽巴家的日子。林海從雲芳手裏拿過信看了,臉色凝重,我,我出去再找找她,林海說。別找了,你看她用的名字,雲芳說。林海看到病號牌上寫著麗江市九華山,任哲梅。你把她的名字反過來念,她從開始就沒打算要這孩子,你自然也找不到她從哪裏來,更不會知道她到哪裏去,雲芳說。你好象知道什麽,林海說。是啊,我生之前她就有話要說,隻可惜我當時破水了,沒有辦法聽她說完,她是有難言之隱的,林芳說。造孽,這是個充滿孽債的時代,林海想著卻不敢說出來。

5床的孩子好像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哇哇的哭了起來。林海,你把孩子抱來讓我看看,雲芳說,林海把孩子抱給了她,雲芳接過那個小小的身軀,她拍了拍,孩子哭得更厲害了,雲芳忽然撩起了衣襟,將自己的乳頭放入了孩子口中,那孩子是餓了,她用力的喁吸著,雲芳感覺到疼痛的同時也觸起了她的母愛,雖然孩子什麽也沒吸出來,但是孩子對著雲芳笑了,林海,你看,你看,她笑了,雲芳說。林海看著心裏想才2天的孩子,笑也是混混沌沌的,她知道前麵的命運是什麽,她知道人生險惡麽,不過他什麽也沒說,他看得出來,雲芳不會丟下這孩子不管的。

不好了,不好了,5床跑了,這時護士說著就進來了。你怎麽知道,林海問。有人看到她昨晚走的,這孩子可怎麽辦啊,這麽瘦小的孩子,抱出去可能活不了2天,護士說。你們遇到過這種情況麽,林海問。有啊,時不時的就有,男孩好辦,過不了幾天就有人抱走了,有些人販子也會要女孩,帶得遠點就賣了,護士說。你們明知道是人販子還讓他們抱走孩子?林海問。我們也沒辦法,醫院也不是福利院,像這種沒人要的孩子隻要有人抱,我們一般不管那麽多的,護士無可奈何的說著把兩個孩子都抱上了嬰兒車,推進了嬰兒室。

 

 

 

2

1988年的台灣發生了許多大事,1988年蔣經國去世,李登輝依法繼任,台灣人第一次不花一毛錢幹上了總統。1988年農民走上街頭,拆了立法院的招牌,引發了五二〇事件。1988年,孫立人,張學良,餘登發,雷震……活著的,死去的,一個個吵著要改寫曆史,更要重新翻案討回清白。另外,1988年台灣政府繼續逐步放寬大陸政策,台灣盛行大陸熱,很多人返鄉去探親,曹關山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曹關山坐在廣州飛往西安的航班上,看到窗外的白雲朵朵。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了,又要踏上這塊生我養我的黃土地了。48年曹關山跟隨國民黨輾轉來到台灣,後又脫去軍裝,在嶽父的資助下飄揚過海去美國學醫,他沒想到這一去,就是風雨飄搖40年,走的時候也沒有再見老母一麵,台辦的人說母親已過世很久了,可憐寡母含辛茹苦臨終也沒能見上兒子一麵,曹關山所有的自責和內疚在命運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聽說明花懷孕了,也不知是男是女。想到韓明花,這是他一生最深的錯,最痛得的傷。當年的一幕還清晰可見,母親做主他不得不娶了明花,洞房花燭,他又抵不住明花那青春恫體的誘惑,侵犯了她最後的領地。一夜輾轉難眠,他覺得自己和禽獸有什麽分別,天快亮時他終於決定了走,他不能容忍自己的這種禽獸行為,也沒辦法麵對明花,一個他不愛的妻子。聽說明花誓死不改嫁,他也不知該如何麵對她,這個一夜夫妻的女子。

雖然曹關山在電話裏一再強調低調,台辦還是通知了曹家坪。一大早兒,大隊派了2個人來曹家,收拾了角角落落,還從大隊搬來幾盆花放在曹家院子的中間。雲芳娘坐在院子門前的老槐樹下,老槐樹開滿了白色的花,院子裏彌漫著淡淡的槐花香。她看著院子裏大隊派來的2個小夥子忙前忙後的,40多年了,她已經成為這個院子的一道無法抹去的風景,可是今天,這個院子真正的主人要回來了。她已經忘卻了他的容顏,她已經忘卻了很多事, 她輕輕的哼著五典坡,

母親不必把兒怨,聽兒把話說心間。骨肉之情豈不念,無奈何富貴貧賤隔重山。寒窯女怎把相府轉,難道說不怕旁人恥笑惹人嫌。勸母親不必多掛念,全當是無有你兒王寶釧。

 

 

 

 

3

大年初一,韓雲芳抱回家了一對女兒,林海起了名字,姐姐叫恩熙,妹妹叫愛熙,可是雲芳非要讓愛熙當姐姐,恩熙做妹妹,理由是愛熙生下來8斤,恩熙生下來才不到5斤。其實自從恩熙一口咬住了雲芳的乳頭,雲芳就想拿出全部的愛心對待這個孤苦伶仃的生命,這孩子一出生就被時代所拋棄,無辜的淪為了犧牲品,她也有權利像所有的孩子一樣得到她應有的幸福。

就在給恩熙和愛熙報戶口的時候,肖揚這個一向被人們忽略的人物浮出了水麵。先是卡住兩個孩子的出生證,接著滿院貼大字報,韓雲芳要徹底交待生活作風問題!韓雲芳早在巧家縣就臭名昭著!韓雲芳和林海是隱藏在人民內部真正的敵人!韓雲芳和林海要徹底交待清楚神秘女嬰的來曆!韓雲芳還沒出月子,這些零言碎語都傳進了她的耳朵,雖然她還有點懷疑人性是不是這麽醜陋,但是恩熙和愛熙遲遲報不上的戶口無疑的打擊了她。

韓雲芳的奶水不夠了,經常喂完了恩熙,把癟癟的乳頭再塞進愛熙的小嘴巴裏。愛熙會拚命的咂幹最後一滴乳汁,然後嚎啕大哭。雲芳和林海輪流抱著愛熙,可是愛熙還是不分晝夜的啼哭,林海一直認為愛熙的嗓子就是這樣變得沙啞的。月子快坐完時,林海經過多般努力,終於把林愛熙的戶口上了,拿到了嬰兒可以享受的每天1斤牛奶。

恩熙和愛熙滿月了,恩熙已經9斤了,愛熙還停留在8斤。雲芳每晚抱著愛熙在屋裏轉著哭著,大人孩子一起落淚。雲芳,你這樣會把愛熙餓死的,林海說。我,我該怎麽辦,雲芳眼淚嘩嘩的流下來,女兒吃不飽,她比誰都清楚,她已經被榨幹了,可是還滿足不了2張小嘴巴,女兒的哭聲像刀子一樣,聲聲的剜著她的心,她怎麽能不知道女兒的委屈。我已經盡力了,這裏的形勢短時間內不可能改變了。我買了西去的火車票,你帶愛熙回老家吧,拿點錢,在農村也許能找個奶媽,給孩子一口飯吃。你走了,恩熙還有1斤牛奶,隔壁的小徐答應幫我照顧孩子,林海低著頭說不敢看雲芳的臉,他知道雲芳的為難,更知道愛熙的委屈,可是這是他想了好幾夜的辦法。

韓雲芳抱著剛滿月的愛熙坐在母親的炕頭,做孽啊,雲芳娘聽完後長歎了一聲。連夜外婆抱著愛熙,在周圍的七村八寨裏討奶吃,後來在10裏地外的馬家營找到了一個奶媽,人很幹淨,奶水也好,一個月10塊錢說好後,韓雲芳告別了40天的女兒回雲南上班去了。

 

 

 

4

曹關山輕輕的推開了院門,一腳踏進了曹家大院,這世上就是有些地方是一成不變的,例如這個生他養他的大院,槐樹,堂屋,廂房,甚至地上鋪的青磚都沒有變,讓他感到時光錯覺,又回到了十五六歲的少年時代。他走進堂屋,昏暗的光線下,他娘還坐在那把太師椅上,青布大褂黑褲子,綁腿布鞋老婆簪子,頭上頂著幹淨的布帕帕。他仔細看,你是……難道真的可以時光倒流,讓他再一次見到母親麽。

先生回來了,雲芳娘說著起身走近了曹關山,曹關山這才看清楚她不是母親,她是誰?她是那個曾經嬌豔如花的韓明花嗎?她是那個曾經青春逼人的韓明花麽?如果說歲月沒有改變曹家大院的任何東西,那歲月就是無情的把所有的痕跡都烙在了韓明花的臉上,她的每一道皺紋都像刀刻上去的,深深的隱藏著多少痛苦和不幸,曹關山愣愣的看著她。先生餓了吧,雲芳娘說著往堂屋外走去。哦,曹關山覺得腦子暫時短路,隻能跟著女人走。

雲芳娘拐到後院灶房,指著架在鍋上的餄珞起子,我前晌從村西頭借的,娘在世時經常說,你最愛吃蕎麵餄珞,雲芳娘說著蹲下身撿了一把柴禾麥秸扔進了灶膛,灶膛裏的火噗的燒了 起來,傳來了一陣久違的煙火味兒。曹關山幻想過多少次重回曹家大院的情景,哭的,鬧的,激動地,感慨地,就是沒有想到會是今天這樣寧靜的,平和的場麵,好像他不是走了四十年的遊子,而是前晌去種地的男主人,後晌回家吃飯一樣。

你吃完歇歇,我領你去看娘的墳,雲芳娘說著納著鞋底。曹關山坐在堂屋裏,麵前擺了一碗熱藤藤的酸辣蕎麵餄珞,有一滴淚默默的滑落在碗裏,你,你受苦了,曹關山顫抖著說。人生下來就是一個苦字,多少都是命裏注定的,雲芳娘淡淡的說。曹關山忽然覺得這個女人雖然不識字一舉一動卻充滿了智慧,說出來的話也是句句透著玄關,也許他錯過了這世間最美好的風景。

 

 

 

5

李書記,你找我,韓雲芳來到書記辦公室,剛才李書記打電話叫她來一下時的語氣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為什麽。哦,老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外科專家曹關山先生,台胞,回國探親的,李書記說。我還有事要忙,韓雲芳說著扭頭要走,裝作沒有看到那道殷切的目光。老韓,你先別走,曆史呢是有些錯誤的,現在黨的原則是……,李書記,對不起,我不是黨員,雲芳說著打斷了李書記的話走了出去,把門重重的關上了。李書記望著韓雲芳的背影,回頭尷尬的對曹關山笑了笑,這個同誌呀…….哦,理解,理解,我很理解她的心情,曹關山感慨地說。剛才那個就是他的大女兒,眉眼裏透著他的剛毅和倔強,雖然她看也沒看自己一眼,可是做父親的情懷已經被深深的震動了。

韓雲芳剛下樓,看到林海往樓上走,老林,你幹嘛去,雲芳問。我,我去找趙院長,林海說著走過雲芳,雲芳點點頭,想到了什麽,忽然回頭望了望,看到丈夫走進了李書記的房間,她剛想說什麽又忍了忍走了。

歡迎歡迎,老林握著曹關山的手熱情的說。曹先生啊,老林是我們這裏的外科專家,看樣子你們是醫學世家,李書記不無奉承的說道。我們還有很多跟不上國際潮流的地方,還希望曹先生可以在本地多待幾天,大家交流交流,老林說。你怎麽叫我曹先生,雲芳娘都對我說了,你是我女婿,我還有2個外孫女吧,曹關山樂嗬嗬的看著老林,他沒有想到在老林身上還有一種文儒鴻學的氣質。是,爸爸,有機會我會帶她們來看您的,老林畢恭畢敬的說。好,好,好,老林的一聲爸爸讓曹關山高興而欣慰的不知說什麽好了。爸爸,你別怨雲芳,老林欲言又止。曹關山握住老林的手,不會的,不會的,是我對不起她,說著老淚縱橫。

我,我去開個會,下午吃完飯老林剛放下碗就對雲芳說,你,你早去早回,這兩個人都說的吞吞吐吐。其實下班時雲芳就看到了醫院門口海報欄上貼的學術交流通知,主講,曹關山,論現代外科手術的流行趨勢和方法,地點,3係階梯教室。雲芳洗完碗,孩子們都上晚自習去了,屋裏靜悄悄的,一抹斜陽透過陽台的窗,在地板上留下斑斑駁駁的影子。

雲芳靠在3係階梯教室的門口上,教室裏人滿為患,她看到老林坐在前排。那個人在講台上侃侃而談,他風度翩翩,著裝高雅,保養的很好,看上去比老林大不了幾歲。那個人就是她的父親,從未謀麵的親生父親,韓雲芳注視著他,當年他也是如此冠冕堂皇,情緒激昂的拋妻棄子的吧,雲芳想到這裏轉身走出了教室。

 

 

 

 

 

 

 

 

 

 

 

 

 

 

 

 

 

 

 

 

[ 打印 ]
閱讀 ()評論 (3)
評論
Aacc 回複 悄悄話 越寫越精彩了。。。。。。。。。這兩天沒白刷屏。。。。。。嗬嗬,梅子,加油!
家有倆公主 回複 悄悄話 好看,等著......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