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愛情

那年我得了個活,在一家醫院的供應室當小護士.其實我的工作很簡單,每天把洗幹淨的手術包和針管,吊瓶什麽的送到鍋爐房去消毒,就是在那個巨大無比的高壓鍋裏蒸45分鍾.在這悠閑的45分鍾,我可以坐在鍋爐房門口的土坡上,一邊看過往的行人一邊擠我的青春痘.

在這裏我見得最多的人是老徐,因為這個點剛好是給老陳送飯的時候.我看著她步履匆匆的提著搪瓷的飯盆從鍋爐房門口走過.那時節,祖國的紡織業好象剛蘇醒過來,布料流行的飛快,這個月是喬其紗,下個月就是絲仿綢.人們在摒棄了黑藍灰後,爭相既往的把自己打扮的五顏六色,拚命追趕著所謂的時尚.

隻有老徐永遠是一身黑,長的短的,薄的厚的,從春到秋,從冬到夏,這時我發現黑色也是有魅力的,不過也許隻有老徐這種風韻才能穿出黑色的魅力來吧.

老徐出名不是因為永遠穿黑色,而是因為她是這個醫院,或者是這個方圓幾裏內第一個離婚的人.那時好象興過一陣離婚,在老徐離婚後,小醫院裏居然離了5,6對, 有的是壓抑的久了,改革了開放了,總算是有機會出氣了.有的離了又複了,純粹是什麽時髦都趕.扯遠了,還是回頭說老徐的故事.

老徐離婚前是外一的護士長,是典型的徐娘半老,風韻尤存的年齡.這麽個又漂亮又能幹的人,偏偏犯了作風問題,也是那時的時髦用語.老徐和當時醫院的黨委書記老陳,匯報工作,匯報思想,積極向黨組織靠攏的同時擦出了愛情的火花.放在現在那是可歌可泣,放在那個年代,那可是臭名昭著.

老徐毅然決然的離婚了,老徐的男人好說話,離婚後還逢人就說他對不起老徐,把老徐耽誤了.老徐的兒子是第一代的獨生子女,當然就判給老徐了.離婚後,老徐帶著兒子一心一意等老陳.

老陳的女人不好說話,老陳的官也罷了,職也免了,就是不離婚,就這樣一耗就是5,6年.也許她等著老陳回心轉意,可是抵不住愛情的力量啊.最後老陳的女人終於意識到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婚姻讓兩個人徹底的身心憔悴,一兒一女,一人帶了一個分道揚鑣了.

老徐和老陳有情人終成眷屬,沒有半年,老陳查出肝炎住院了,估計是那幾年鬱悶的.我整天見老徐時,她已經不能上班,成了老陳住院的全陪.

我高興的時候叫老徐阿姨,不高興時就叫老徐,老徐從來不跟我計較,時不時帶些零食給我,還特地聲明,是跟老陳的鍋分開煮的,不會傳染.

老陳肝炎轉肝硬化腹水,在醫院裏躺了一年多,去了.參加葬禮時,兩個女人,老徐一身黑,老陳女人一身白,老徐一滴淚都沒有,老陳女人唱著哭著,大意是,老陳和我結婚20年都平平安安,跟你不到2年怎麽就一命嗚呼了,最後居然哭暈了過去.

老徐帶著2個兒子,她的和老陳的.2個兒子打架,沒辦法,老徐把自己兒子送去當兵了,那年她兒子還不夠17,走了後門才行.我和老陳兒子是同學,在我當勞工的同時,老陳兒子是北大的天之嬌子.老徐把老陳的兒子供出大學畢業,直到上了研究生,老陳兒子也沒回來看過老徐一次.

參加完老陳的葬禮,我又浪蕩到其他地方去了.偶爾回去,聽說老陳兒子留在北京做了大官,把妹妹和媽媽都接了過去,當然這個媽媽不是老徐.

我時常在想一個女人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換取一段艱難的愛情,她值得嗎…

歲月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