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焦大和林妹妹之間的愛情公案

 

 

作者：郭知熠

 

 

 

焦大和林妹妹之間本沒有什麽愛情公案，隻是因為魯迅在一篇文章中扯到焦大會不會愛上林妹妹的問題，這件愛情公案才得以存在。

 

魯迅在收在其《二心集》的一篇雜文《“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中，提到了這個問題：“饑區的災民，大約總不去種蘭花，象闊人的老太爺一樣，賈府上的焦大，也不愛林妹妹的。”

 

魯迅先生斷言，焦大不會愛上林妹妹，是因為他們出於不同的階級的緣故，就象“饑區的災民”，不會去“種蘭花”一樣。這個結論是否是成立的呢？讓我們在這一章裏考察這個有趣的問題。

 

賈府裏的焦大，不過是一個奴才。即使他曾跟著賈老太爺當過兵，並且還救過賈老太爺的命，他仍舊隻是一個奴才。而林妹妹卻是一個主子。盡管林妹妹隻不過是寄居在大觀園，她也仍是一個主子。所以，焦大和林妹妹就有了階級性的差別。

 

當然，如果不是魯迅提出這個問題，“焦大愛上林妹妹”恐怕永遠不會是一個問題。因為焦大是否見過林妹妹，我們都不能確定。但既然是假設，我們就在假設他們見過麵的基礎上來討論這個問題。

 

其實，在筆者看來，這裏有二個問題：

 

問題一：焦大會不會愛上林妹妹？

 

問題二：如果焦大不會愛上林妹妹，其理由是什麽？是不是因為他們的階級性不相同的緣故？

 

對於第一個問題，魯迅先生的答案是否定的。魯迅斷言，焦大不會愛上林妹妹。筆者以為，魯迅的結論是錯誤的。

 

焦大是有可能愛上林妹妹的。如果林妹妹對焦大關懷備至，為他拋媚眼，投懷送抱，焦大會不會愛上林妹妹呢？我看這個結論不太好下。

 

即使焦大表示懷疑林妹妹對他的感情，如果林妹妹向他海誓山盟，以表其心，焦大難道還不動心嗎？讀者諸君，請你告訴我，如果林妹妹都做到這個份上了，焦大還會對林妹妹一點戀情都沒有嗎？這樣好不好，如果你是焦大（記住，隻是假設！），如果林妹妹對你大拋媚眼，你會不會是鐵石心腸呢？

 

通過對《紅樓夢》的劇情了解，我們知道，林妹妹是不會對焦大大拋媚眼的，因為她的心裏有了一個寶哥哥。當然，有人會說，即使林妹妹心裏沒有寶玉，林妹妹也不會對焦大拋媚眼。但我們要記住，我們在這裏是在做假設。

 

我們再來考察第二個問題。焦大如果不愛林妹妹，什麽是他不愛的理由呢？魯迅先生說這個理由是因為其階級性的區別。

 

魯迅的這個結論也是不正確的。難道不同階級的人就不會相愛嗎？難道世界上真的有一個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情感鴻溝嗎？當然，這個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情感鴻溝如果存在的話，也是人們杜撰出來的，就象馬克思當年杜撰了一個人人平等，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社會一樣。

 

其實，不同階級的人是可能相愛的。如果筆者換一個說法，也許對這個結論你不會有任何的異議。兩個人屬於所謂不同的階級，事實上就等價於這兩個人有不同的地位或者有不等量的財產。但是，有不同的地位的人是有可能相愛的，有貧富之差別的人也是有可能相愛的。那麽，不同階級的人就自然是有可能相愛的了。

 

在文學作品中這樣的例子俯拾皆是。富豪之女祝英台愛上梁山伯，而梁山伯也愛上了祝英台，就是一個處於不同階級的兩人相愛的例子。即使在所謂的革命文學中，《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主人公保爾也與林務官的女兒有一段初戀之情。筆者還記得這樣的情節：保爾遲遲不肯見冬尼婭，是因為自己蓬亂的頭發，而冬尼婭猜出原因後，也就沒有責怪保爾。

 

所以，焦大之不愛林黛玉並不是因為什麽階級性的差別，那麽，什麽是焦大不愛林妹妹的真正理由呢？

 

還有人說，焦大不愛林妹妹是因為焦大自己很粗俗。難道一個生性粗俗的男人就不會愛上一個舉止優雅的美女嗎？

 

筆者以為這些都不是理由。《紅樓夢》中的呆霸王薛蟠，盡管粗俗，可他也知道喜歡美女香菱，還要把她強搶去，不惜弄出人命案來。

 

所以，焦大之不愛林妹妹，既不是因為林妹妹和焦大之間的階級差距，也不是因為焦大之粗俗，而林妹妹之高雅，而是焦大不認為他和林妹妹之間有發生愛情的可能性的緣故。焦大並不愚蠢，他知道他與林妹妹之間有鴻溝。可是，阻止焦大愛上林妹妹的並不是他們之間的鴻溝（階級的鴻溝或者修養的鴻溝），而是焦大不認為他有跨越這個鴻溝的可能性。如果林妹妹對焦大大獻殷勤，階級的鴻溝或修養的鴻溝盡管仍然存在，但焦大就會覺得自己能夠跨越這個鴻溝，因而可能對林妹妹產生愛情。魯迅混淆了這條階級的鴻溝和焦大對跨越這條鴻溝之可能性的區別，因而得出了錯誤的結論。

 

也許上述的討論不太好理解。讀者諸君，如果你覺得有些難懂，請再仔細地思考一遍。

 

總之，在筆者看來，焦大不愛林妹妹的真正理由應該是不具備可能性，是焦大自己對這樁愛情可能性的否定認識。筆者把它稱作主觀可能性的否定。主觀可能性是產生愛情的一個很重要的步驟。一個人如果沒有對對象產生愛情的主觀可能性，他（她）就不會真正地愛上對象。主觀可能性也順便解釋了為什麽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愛上一些公眾明星這樣一個事實。關於 “主觀可能性”這個主題，我們將在後麵討論愛情理論的時候再進行更進一步地深化。

 

本來這一章可以在這裏結束了。有些人又有了“現代林妹妹”和“現代焦大”之說，使得筆者不願就此罷休。

 

據有人報道，“現代林妹妹”很難找到有情郎。這些“現代林妹妹”是指那些學曆很高的知識女性。筆者以為，“現代林妹妹”很難找到心上人的原因有很多種，我們會在今後的討論中仔細考察，在那裏我們也會考察很多人選擇單身的主要理由。

 

我們在這裏主要想考察的是，有些“現代焦大”即使在可能的情況下，也不願意愛上“現代林妹妹”。這是否和我們前麵的討論相抵觸呢？

 

據報道，現在有些學曆高的知識女性在找對象時非常尷尬。她們不得不“弄虛作假”，謊報自己的學曆。本是研究生學曆，卻硬要說是本科學曆。有一位有研究生學曆的女生在征婚啟事中謊稱自己是本科學曆，因而與一位有本科學曆的男士見麵。後來，也許是“做賊心虛”，這位女士告訴了自己的真相，而這位男士在知道了這位女士的高學曆真相後，毅然決定不再繼續交往。

 

顯然，這位“現代焦大”主動地終止他們之間的交往的主要理由是因為女方的高學曆。這在表麵上與我們前麵的結論相矛盾。似乎“現代焦大”在“現代林妹妹”對自己有可能垂青的前提下，仍然不願意選擇“現代林妹妹”。我們該怎樣解釋這個矛盾呢？

 

首先，我們必須理解，在現代社會，“不願意找比自己學曆高的女人”是一種時髦，而有些人的愛情觀是受時髦左右的，我們將在後麵看到，這與我們的虛榮心有關。因此，這位“現代焦大”在選擇對象的時候，他不象焦大一樣，僅僅考慮對方的地位。他除了考慮對方的地位外，還要牽扯到他的虛榮心。

 

其次，在現代社會中，女方的高學曆對男人會造成很大的壓力，從而使得男人在家庭的地位受到威脅。這對很多男人來說，是無法忍受的。因此，女方的高學曆對這些男人，反而成了她的極不利的條件。而我們說過，愛情的產生是有條件的。一個“極不利的條件”絕對使愛情難產，或者扼殺愛情。這就是為什麽那個“現代焦大”無法接受那個“現代林妹妹”的一個主要理由。

 

而對於焦大來說，因為他所處的時代的關係，他不用擔心他在家庭的地位受到威脅。男主外，女主內，是那個時代的特點。因此，他不會有他在家庭的地位受到威脅的擔憂。

 

綜上所述，“現代焦大”和“現代林妹妹”的困惑與我們在前麵的結論並不矛盾。因為時代的關係，社會分工的變化，以及女權主義運動的興起，現代愛情也就有更多的考慮因素了。

 

我們將在下一章中討論愛情產生的三個群體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