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家成長故事

第六節 不傳長子何以決斷

　　對於堤康次郎為什麽不將權力傳給長子而傳給妾侍所生的兒子，其中一定有原因，堤康次郎並不是沒有想把權力傳給長子的想法，那麽又為什麽最終沒有傳給長子，他是憑什麽來決斷廢長立幼的呢？

　　堤康次郎這個人可以說，他一生在政治上和經濟上都是日本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他性格堅強，做事果斷，同時也風流成性，一生中除了正式娶了堤義明的大媽，也就是正室操夫人和堤義明的生母石垣恒子外，還有另一個介於情人和妾之間的芳子，以及多得恐怕連他自己也記不太準確的相好。

　　因此，在堤義明一輩中，兄弟姐妹人數眾多，其中堤康次郎正式認可的孩子共有5個，他們分別是：

　　堤康次郎與第一夫人操所生的兒子堤清二和女兒邦子；

　　堤康次郎和石垣恒子所生的兒子堤義明、堤康弘和猶二；

　　而其他沒有正式成為堤氏家族成員的至少還有一打以上。換言之，堤康次郎除了他的情人們外，其家庭生活主要是由正夫人操和妾石垣恒子兩個家庭組成的。

　　這兩位夫人和所生的孩子們，分別以堤清二和堤義明為戶長，分住兩地，彼此幾乎沒有來往，隻有堤康次郎不時地穿梭於兩個家庭之間，做他們共同的父親和丈夫。

　　眾所周知，在日本，父輩的一切產業一般情況下都是由長子來繼承，其他兄弟姐妹是不能分得一杯羹的。

　　但是，堤義明不但不是長子，而且還是妾生之子，為何最終卻得以繼承堤康次郎龐大的事業呢？

　　這得從堤義明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堤清二說起。

　　在堤康次郎的兒女們中，堤康次郎最看中的是堤清二和堤義明。堤清二生於1927年，長堤義明7歲。

　　1957年，堤義明從早稻田大學商學院畢業後，進入西武集團，他最初的職位是西武集團控股的下屬公司國土計劃公司的常務董事。而此時，堤清二已在西武中服務了好幾個年頭了，他的職務則是西武百貨店會長。

　　那時，在堤康次郎的宅邸內，每星期二都要召開一次幹部會議。

　　開會時，堤康次郎自然是坐在中央，堤義明則坐在他的左側，堤清二坐在右側，除此之外，西武鐵路公司的社長、西武化學公司常務，以及當時負責酒店事務的操夫人，和鐵路公司專務等皆圍坐於堤康次郎外側。

　　從這個座位的安排上不難看出，盡管堤義明才剛出茅廬，父親堤康次郎就已把他擺在了相當重要的位置。

　　與此相反，身為兄長的堤清二則常抱怨自己不被父親重視。

　　如前所說，堤清二的職務是西武百貨店會長，按日本的慣例，一個企業裏邊，職位最高的是社長，真正的權力和責任都由社長承擔。會長雖然在名分上地位更高，相當於西方的董事會主席，但一般都沒有掌握實權。

　　為此，堤清二常苦笑說自己還沒有被視作可以獨擋一麵的人。

　　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局麵，是和堤清二與父親堤康次郎性格上的一些矛盾不可分的。

　　因為年長堤義明7歲的緣故，當堤義明一心一意地接受堤康次郎的帝王教育時，堤清二已經在幫助父親經營和管理西武了。因此可以說堤清二的成長期也就是西武的成長期。

　　在性格上，與堤康次郎的堅毅、執著和堤義明的柔中帶剛，溫和平靜不同，堤清二是一個直率、外向的情感外露型的人，在他的青年時期尤其如此。

　　就在堤清二協助父親的過程中，他非常吃驚地發現，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自己的父親常常不擇手段地收買土地，許多人被他逼得痛哭流涕，他甚至運用自己是國會議長的特殊地位，來為自己謀利益。

　　對父親這種貪得無厭、隻知發展新事業的欲望，頗有些嫉惡如仇的堤清二感到非常反感和痛心。

　　他也曾三番五次地向父親進言，甚至說起堤康次郎初到東京時被人強行要買土地的事，希望父親不要如此。可是堤康次郎根本不聽，反而使父子之間的代溝越來越深。

　　堤清二的青春期，也是對父親的特別反抗期。

　　在東京大學時代，他思想左傾，積極投身到學生運動之中，在東芝等大企業裏活動，甚至還破壞了西武鐵路公司的工會。這些做法，讓身為國會議長的堤康次郎不僅臉上無光，更認為兒子是故意和自己過不去，對著幹。

　　結果，在他們父子間的又一次拍案而起之後，堤康次郎一怒之下將堤清二趕出了家門，和他斷絕了父子關係。

　　後來，堤清二身患重病，在操夫人的苦心勸說下，堤康次郎才收回成命，又讓堤清二回到了家，並讓他做了一段時間的秘書工作。

　　然而，即使父子間的矛盾表麵上已經化解，兩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切可能發生衝突之處，但倔強的堤清二永遠也無法打心底尊重父親了。

　　當然，堤清二的心態，也同樣反映到了堤康次郎身上。在堤康次郎心目中，堤清二已經是一個叛逆兒，一個危險人物，不適合繼承西武事業。

　　與堤清二看著父親的粗暴和陰暗麵長大相反，堤義明是看著父親的慈愛和光輝長大的。不論是父親向他灌輸帝王之學，還是父親在商戰上的叱吒風雲，都令堤義明感到父親的偉大。

　　因此，對堤清二來說，父親是一個冥頑不化、給人間帶來災禍的撒旦；對堤義明來說，父親卻像上帝一樣令他肅然起敬。

　　然而，盡管堤義明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更高、寄予的希望更大，但由於堤清二的正義和耿直，在集團裏也有著一定的口碑，加上日本一向是長子繼承大業，因此，堤康次郎雖然更偏愛堤義明，但並沒有完全立下廢長立幼的決心。

　　堤康次郎采取的是一種中庸的辦法，他擺出對堤清二和堤義明都不偏不倚的架式，讓他們都在西武中有一席之地，然後注意看這兩兄弟的具體表現，以決定最終由誰來繼承自己的大業。

　　1963年8月22日，發生了一件對堤康次郎接班人問題有決定性影響的大事件。

　　那天下午一點，東京都內發生了一起戰後最大的百貨公司大火。火苗從舢袋的西武百貨公司7樓餐廳冒出，長長的火舌被風一吹，立即四處蔓延。熊熊的大火一直燃燒了整整7個小時，才被消防人員撲滅。

　　這場大火燒死店員7人，輕重傷20多人。幸好那天是公司的盤存日，沒有營業，因而沒有顧客受傷。若是發生在營業日，後果將不堪設想。

　　起火的原因，經過調查很快得出了結論，是因為本樓進行滅蟲作業的操作員在點打火機時，無意間碰上了揮發性的殺蟲劑而引起的。

　　事故原因調查出來後，百貨公司職員們大多仍處在7名同事不幸被燒死的驚慌中，因此，公司的一名管理人員向全權負責百貨公司的堤清二請示：

　　“現在人心惶惶，我們是不是明天不開業，先進行一番內部事情的處理？”

　　但是，這個建議被堤清二輕易否定了。

　　他認為，如果僅僅因為一場火災就讓名聞遐爾的西武百貨公司關門的話，肯定會讓那些惟恐西武不亂的競爭對手們幸災樂禍。

　　基於這種考慮，堤清二不但不同意明天休整一天，反而決定：“大火撲滅後馬上開門營業，並在明天的早報和電視上打一個廣告，說西武百貨大降價。”

　　這個決定，立即遭到了堤義明的堅決反對。

　　堤義明認為，剛出了事，還死了人，卻還強行撐著開門，一點不進行休整，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魯莽了。

　　兩兄弟各持一詞，最後雙雙打電話給堤康次郎請示究竟怎麽做更好。

　　對此，堤康次郎是這樣裁決的：

　　“反正西武百貨是堤清二在負責，那就隨他的便吧。”

　　次日，西武百貨公司打出了“向顧客道歉，火災超廉價大拍賣”的招牌，比平時規定的營業時間十點還提前了半個小時。

　　剛一開門營業，因看到拍賣廣告蜂擁而來的顧客竟多達5萬餘人，整個平時寬敞的商場裏人頭攢動，人擠人，人撞人，電動扶梯因為上麵站的人太多，竟然無法運轉，發出嘎嘎嘎的尖叫聲。

　　一些體弱的顧客甚至因被擠得喘不過氣而暈倒在地，頓時秩序大亂。西武百貨的員工拚命維持秩序，拚命大叫顧客們不要擠不要擠，可哪裏有一個人肯聽！

　　無可奈何中，堤清二隻得打電話向消防廳和警視廳求援。

　　很快，消防廳和警視廳派來了一支100多人的隊伍前來疏導人群和維持秩序。一直到當天下午，混亂的狀況才得以平息。

　　然而，不該發生的悲劇已經發生了：

　　在這場事故中，共有3名老人和5名兒童被人流撞倒後擠壓致死，上百名顧客和員工受了輕重不同的傷，兩部電動扶梯和上百個貨櫃被破壞，丟失了價值幾十萬美元的商品。

　　為此，西武百貨不得不向死者家屬賠償了高額的撫恤金，並被消防廳和警視廳處以罰款。當天的電視和次日的報紙上，也作了對西武很不利的負麵報道。

　　當天晚上，在輕井澤別墅裏的堤康次郎從電視裏一看到這個消息，立即連夜趕回了東京。

　　就在飛速行進的小車上，堤康次郎對究竟是堤清二還是堤義明作自己的接班人作出了最後的決定。

　　堤康次郎認為，這場無可挽救的失敗，完全是堤清二的急功近利，沒能預料到後果所致。

　　在後來的時間裏，堤康次郎常常開導堤義明：

　　“在觀光事業中如果有客人死亡或受傷，那無論如何也是最糟糕的事情。觀光事業的宗旨必須是安全第一。在旅遊勝地，哪怕隻是一個客人死亡，這項事業也算完了。”

　　堤義明牢記住父親的這些教誨，對於哥哥堤清二在火災後馬上大減價，想趁機大賺一把的不義之舉，堤義明不顧一切地反對。對於堤義明當初的意見，堤康次郎過後也大為讚許，也再一次肯定“自己的接班人就是堤義明”。

　　1965年，堤康次郎在臨死前召集堤家所有的子女，一字一板地對堤義明說：

　　“堤家的責任就落到你的身上了，在我死後的10年內，你要采取守勢，即使你有絕對的勝算，也得忍過10年，才能按照你的意願發展，切記！切記！”

　　堤義明接過一份龐大的家業，卻沒有想到，堤家的產業正受到衝擊。當時，正是東京奧林匹克運動會結束後不久，日本的許多飯店經營一落千丈，一些實力差的飯店瀕臨破產。堤家也不例外，雖然堤家經營的保齡球館、滑雪場等娛樂項目小有盈利，但不能彌補飯店出現的巨大虧空。堤義明的父親正是看到這點，臨危授命。

　　堤義明接手家產時，正值青春年少，血氣方剛，權力、金錢、欲望對他有很大的誘惑力。然而，多年形成的“忍”在此時產生了約束力。他信守諾言，采取守勢，忍守10年。

　　守與忍並不是無所作為，而是盡最大努力來熟悉家產，保持原企業的運作，其中，最重要的是掌握實權，安排人事，處理財務，解決兄弟之間的爭執。

　　為了穩定企業集團，堤義明留下了老臣並委以重任。

　　堤義明雖然遺命在身，但畢竟出自庶門，“我的母親是妾侍，論名份，沒有絕對的優勢。”當務之急是必須保持家族內部的穩定，避免骨肉相殘，避免家道衰落。

　　堤清二是堤家長子，東京大學畢業，很有才氣，擅長寫詩、小說和散文，人稱“銀座行吟詩人”，社會活動能力強，有社會聲望，任西武集團百貨公司集團的總負責人，企業界人士都認為他會繼承家業，結局卻令人失望。

　　堤清二成為最大的潛在對手，隨時都可能會“王命有所不為”。堤義明審時度勢，繼續讓哥哥留任原職，並對他禮儀有加，不惜虛心求教，同時暗示目前隻能保持家業的現狀，待時機成熟後，一定會按照遺命給哥哥一筆巨大的家業。堤清二靜待佳音，前線烽火消失。

　　堤義明加強鞏固後方防線，讓同母所生的弟弟堤康弘和堤猶二分別出任豐島園遊樂場的社長和太子酒店集團的副社長。堅持“家醜不可外揚”的堤義明還秘密地、巧妙地處理了其他沒有公開的異母兄弟間的問題，條件是給錢，從此，他們不得對外自稱是堤家子弟。就這樣，堤義明暫時化解了“內戰”的硝煙。

　　守業5年後，必須分割家產，最棘手的是如何對待堤清二，堤義明自有辦法。

　　1970年，堤清二分到一筆大的家業，包括西武百貨集團的全部產業、麵積2900畝的高原山林和一家化學工廠，價值數百億日元，相當於遺產的1/3.堤清二不禁感慨地說：

　　“企業界的規矩，這是兄弟分家產，一個慷慨的弟弟，信任異母哥哥，把巨額產業給我，這又怎麽能稱得上是分家呢？”

　　在堤家7個子女中，長子堤清二分到如此大的家業，心情特別激動，因為他清楚：父親的遺囑上並沒有指定堤義明要把那麽多的家產交給他。因此，哥哥對弟弟心悅誠服。然而，堤義明卻深藏玄機，不露本意。他知道堤清二是個進攻型的企業家，為了防止哥哥將家產搞得一敗塗地，將繁榮的百貨公司交給堤清二，由自己保留了最賺錢的鐵路公司，也就保留了堤家雄厚的根基。

　　堤清二有文才無商才，在商戰中缺乏穩健作風，尤其在蕭條時期。他多次說：“不怕失敗，失敗不是恥辱。害怕失敗，畏縮不前的膽小鬼才是恥辱。”這句話一直讓堤義明提心吊膽。果不其然，堤清二在管理自己的產業時，盲目擴張，四處出擊，埋下了潛在的危機。1973年，世界石油危機對日本的打擊特別沉重，堤清二的事業一落千丈，瀕臨破產。堤義明沒有因為已經分家而袖手旁觀，卻動用大量的財力給哥哥大輸血，免其破產。堤義明以“忍”的方式解決了兄弟爭執，又得到8位“顧命”大臣的全力支持，妥善地處理了內部兩股不同的勢力，化敵為友，充分反映了他穩健的風格和審時度勢的才幹，從而守住了一份巨大的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