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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荒草叢生的路兩旁彩旗飄飄。

  從門樓延伸出兩排路旁柱牌標語:“熱烈歡迎山東支邊青年參加開發建設北大荒”,“建設祖國大糧倉,為社會主義事業貢獻青春和智慧”。

  分場區靜悄悄的,各馬架子裏不時有人出來,蹺腳或手搭涼棚朝大道上望望,又轉身回去。

  2

  食堂的廚房裏熱氣騰騰。

  麵板旁,膀大腰圓的周德富係著圍裙,賣力地用雙手攥著杠子壓著一塊巨大的麵團。

  冒著熱氣的大鍋旁,身材矮小的張愛寶手持鑷子,一根一根地薅著野雞身上的細毛。

  案子上,一大盆野豬肉,一大盆粉條,一大盆泡發的蘑菇,一大盆炸好的豆腐泡。

  3

  宿舍裏,刮完臉的席皮邊搽雪花膏邊對打理野花的李開夫說:“我說大戲子,你這雪花膏可真香,頂風能香出二裏地去。”

  李開夫抬起頭,著急地:“哎,哎,你給我省著點兒,我自己平常都舍不得用。”

  席皮:“放心吧,剩的比用的多。哎,你說,從總場到咱六分場也沒多遠啊,這車咋還不到呢?”

  李開夫:“是啊,說是大解放,比老牛破車疙瘩套還慢。”

  外麵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周德富拉開了馬架子門,用他特有的大嗓門喊著:“看哪,快來看哪,汽車來了。”

  4

  席皮、李開夫衝出馬架子。

  各個馬架子門口都有人衝出來。

  黑壓壓的人群擠在馬架子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著。

  一輛帶篷的解放卡車停在辦公室門前。

  布篷掀開,裏麵是一大堆柴油桶。

  席皮歎了一口氣:“唉--不是媳婦來了,是媳婦的嫁妝先到了。”

  李開夫:“都是你,瞎吵吵啥?一驚一乍的。”

  周德富:“我說汽車來了,沒說山東大妮來了,你怪我幹啥?!”

  5

  周德富自馬架子裏出來,蹺腳看看,轉身回去,太陽偏西。

  周德富自馬架子裏出來,蹺腳看看,轉身回去,太陽下山。

  其他馬架子一樣,也有人不斷地出出入入。

  6

  天漸漸黑了。

  陸陸續續的人群,懷著焦急的心情聚集在辦公室馬架子外等候消息。

  高大喜焦急地打著電話:“喂,喂,總機,請給我接總場辦公室,找雷主任……什麽?雷主任下班了?麻煩給我接他的宿舍……什麽?宿舍沒電話?”

  高大喜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賈述生走出馬架子,對圍觀的眾人說:“看來急也不管用,什麽時候到誰也不知道,歡迎儀式也弄不成了。我看大家還是先回去休息休息,有什麽消息,我會通知大家。”

  眾人失望地散開離去。

  7

  夜幕下的宿舍裏很熱鬧。

  徐磊已經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張愛寶將褲子鋪在床上,用裝滿熱水的大茶缸子小心翼翼地熨著褲線。

  周德富對著鏡子非常認真地刷牙。

  席皮、李開夫躲在牆角練習節目。

  賈述生開門走進來。

  滿嘴泡沫的周德富轉身向賈述生點點頭。

  賈述生笑嗬嗬地:“哎呀,真講衛生啊,半夜裏刷牙!”

  張愛寶停手抬頭:“賈書記,他這已經是刷第五次了,他是想用這嘴牙去表示那個情。”

  賈述生:“你呢?把從沒熨過的褲子,今天一次都熨完?你想表示哪個?”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徐磊睜開眼睛,一骨碌爬起來,“山東大妮到了?”

  席皮:“早到了,都分完了,一個人一個,就缺你的!”

  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席皮把帽子往鋪上一摔,懶洋洋地說:“唉--真是啊,呆漢子等傻老婆,越等越不來呀。”

  李開夫:“我來唱一段席大哥想嬌妻。”說著,李開夫用東北二人轉的調子唱了起來:“席大哥我悶坐在馬架子,想那山東大妮啊,從太陽上山想到那繁星滿天哪,心裏冒火,兩眼瓦藍哪……”

  李開夫邊唱邊扭,冷不防席皮將帽子一把塞到他嘴裏。

  眾人一陣起哄。

  賈述生在笑聲中說:“好了好了,笑也笑了,鬧也鬧了,我還得給大家夥提個醒。這山東支邊女青年來了,咱們可得悠著點,可別當做攻山頭,炸碉堡,嘁裏哢嚓就結了。這談對象、談對象,不談哪能對上象,大家還得講點方式方法。”

  李開夫:“咱們大家夥歡迎賈書記給介紹介紹談對象的經驗怎麽樣?”

  眾人附和著。

  賈述生煞有介事地:“怎麽?我的經驗這麽廉價啊,這煙酒伺候還是應該有的吧?”

  眾人忙不迭地遞煙,送茶。

  賈述生:“我說這追女孩子首先要主動,但又不能心急,更不能硬貼乎,要從小事入手,慢慢近乎。俗話說,冷水泡茶得慢慢濃嘛,等到女孩子心動了,情意相近了,再把關鍵詞兒說出來,這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嗎!”

  席皮:“隻怕我是耐不住這性子,當麵鑼,對麵鼓,那才痛快。”

  賈述生:“嗨,照你這脾性,我等於白說。算了,算了,今兒個不早了,大家夥慢慢琢磨吧,我也不多說了。”

  8

  賈述生提著馬燈,查看馬架子內熟睡的官兵。

  賈述生坐在馬燈下寫著工作筆記。

  9

  五輛亮著大燈的卡車,在夜色裏緩緩地行駛著。

  10

  就在人們由焦急變沉寂的時候,開著大燈的帶篷解放卡車悄無聲息地開進了場區。

  薑苗苗從第一輛卡車的駕駛室跳下來。

  賈述生推開馬架子門,快步迎了出來,急切地問:“怎麽才到呢!路上出事了?”

  薑苗苗:“別提了,車剛出總場就開始壞,壞了一道。方副場長跑回總場借了工具,七弄八弄,才對付到家,把師傅都累壞了。”

  賈述生:“山東支邊青年呢,她們也都累壞了吧?”

  薑苗苗:“都在車上睡著了,連火車帶汽車,折騰快一個禮拜了。”

  賈述生:“那就趕快安排她們休息,小點聲,別把其他人也吵醒了。”

  薑苗苗走到卡車邊,拉開車篷,壓低聲音,向裏麵喊:“王俊俊,王俊俊。”

  車廂裏,倚著車廂板抱著膝蓋,睡得東倒西歪的一堆兒一堆兒山東女青年。

  王俊俊揉揉眼睛,問:“什麽事?薑副場長?”

  薑苗苗:“到家了,趕快組織大家下車休息,小點聲,別吵吵,別把大家都鬧醒。”

  王俊俊在車上一個個推:“醒醒、醒醒,到了,到地方了!”

  瘦小的黃瑛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大聲說:“哎呀媽呀,可算到了,我的P股啊,都快顛成八瓣了。”

  車廂裏一陣哄笑。

  王俊俊趕緊說:“噓--小點聲,小點聲,半夜了。馮二妮,你組織大家跟薑副場長去馬架子,悄悄地啊。”

  馮二妮和薑苗苗的接應下,姑娘們一個一個地下了車廂,又悄悄地排隊進了馬架子。

  11

  賈述生正忙著擺碗筷,薑苗苗推門進來。

  賈述生:“都安頓好了?”

  薑苗苗:“一會兒工夫都睡了。”

  賈述生:“辛苦你了,為你準備點夜餐。”碗裏放著兩個饃,一個雞蛋,用醬油衝了個湯。

  薑苗苗嘴裏說:“不餓,不餓。”心裏充滿了感激。

  薑苗苗邊吃邊想著什麽,冷不丁蹦出:“賈書記,接支邊女青年之前我就想問你……”

  賈述生笑著說:“問啥?說……”

  薑苗苗囁嚅一會兒:“想問……想問你和高場長早都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說完臉漲得通紅。

  賈述生哈哈一笑:“是啊,確實也應該解決了,不過,我的事好說,老高他比我急。”

  薑苗苗急促地:“你的事怎麽好說呀?你有對象了?”

  賈述生若有所思點點頭又搖搖頭。

  薑苗苗更急切:“這是有還是沒有呀?”

  賈述生:“不說這事了,今兒個不早了,你抓緊休息吧。”

  薑苗苗滿腹不解地離去。

  12

  晨曦悄悄爬進了女支邊青年的宿舍。

  眾支邊女青年蜷曲著睡在馬架子炕鋪上。

  晨曦的陽光透過苫草瀉在滿是困倦的臉上,馮二妮睡意迷蒙地爬下床,拉開門,打著哈欠,伸個懶腰,睜開眼,一臉愕然。

  她麵對的是一雙雙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睛,她揉揉眼使勁瞧瞧,對麵的眼睛也直愣愣地看著她。馮二妮大叫一聲,轉身跑回屋裏。滿屋子的女青年都驚醒了。

  主俊俊急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馮二妮拉著她指著門外:“你看,你看,一大群,一大群哪……”

  眾女青年朝門口跑去,馬架子門口探出女青年的頭來,與官兵們相互對視,好奇地打量。突然,李開夫振臂一呼:“向支邊女青年學習,向支邊女青年致敬。”眾女青年一聲怪叫,關上馬架子的門,呼喊的官兵頓時啞聲,麵麵相視,馬架子裏麵卻如同炸了營,又喊又叫……

  13

  濃霧逐漸散去,分場的輪廓一下子清晰起來。

  劈劈啪啪的掌聲轉化成劈劈啪啪的鞭炮聲。

  梳著大辮子紮著紅頭繩、穿著各色花布衫的山東大姑娘在王俊俊的指揮下,在汽車旁列隊。

  賈述生走到席皮、李開夫麵前說:“別傻站著啊,快幫助卸車。”

  賈述生的話比衝鋒號還管用,席皮第一個衝了上去,接住方春從車上遞下來的行李。

  很快,姑娘們的包袱、行李在席皮身邊碼起了一座小山。就在席皮接住一件行李轉身放好的時候,方春從車上扔下一個小包袱,席皮一抬腳,踩上了包袱。

  “哎呀,輕點。”一直關注卸車動作的馮二妮大叫一聲,衝出隊列,撿起包袱。

  “對不起,對不起,看看踩壞了沒有?”席皮手足無措地趕忙道歉,馮二妮白了他一眼沒吱聲。

  包袱打開了,席皮眼前是一摞攤好的煎餅,幾棵白白胖胖的大蔥。

  席皮“撲哧”一聲笑了。

  “笑啥?”馮二妮有點不好意思,“這是俺娘給俺帶的幹糧,路上沒怎麽吃,差點讓你給踩碎了。”

  “要是踩碎了,你就占便宜了。”席皮興奮地說,“我用大白饅頭賠你,一塊煎餅賠兩個大饅頭。”

  “俺可不占你的便宜。”馮二妮不好意思地將包袱裹上。

  王俊俊過來說:“二妮快搬東西,二號宿舍。”

  二妮剛要拿行李,被席皮一把搶去:“走,我送你。”席皮不由分說地搶過包袱挎在自己肩上,又扛上行李,拎起網兜,“你叫啥名,老家是哪兒的?”

  “俺叫馮二妮,山東日照來的。”

  “那你一定有個姐,她叫大妮,對不?”

  馮二妮呆住了:“你怎麽知道呢?”

  席皮得意了:“我當然知道,我會算。”

  14

  大食堂裏,兩大排長條桌上,擺著大盆的燉菜和大白饅頭,姑娘們吃得津津有味。

  小黃瑛嘴裏還在咀嚼著,又伸手拿了一個大饅頭。

  馮二妮:“嗬,小瑛子,你可真行啊!這是第幾個了?”

  黃瑛得意地:“第三個,北大荒的饅頭可真香啊!有嚼頭。”

  王俊俊:“留點肚子吧,將來的日子長著呢!”

  對麵,複轉官兵卻是吃不下去,大部分人手裏拿著餐具,眼睛卻看著女青年這邊。席皮和李開夫在偷偷地議論。

  李開夫:“哥們兒,你看上哪個了?”

  席皮用手指點著:“就是那個,正在咬饅頭的那個,叫馮二妮!”

  李開夫:“啊,你小子眼力不錯啊!”

  席皮:“你懂什麽?我相中的會生小子,我媽一定讓我多生幾個小子。你老兄選中的是誰?”

  李開夫:“帶隊的那個,王俊俊,我看這些大妮裏,她最漂亮了。”

  席皮突然站起來,走了。

  李開夫被席皮的突然舉動弄得愣愣的。

  15

  姑娘們吃完飯出來,嘻嘻哈哈地你推我搡,三三兩兩地走出大食堂。

  席皮倒背著手走來,大喊一聲:“馮二妮!”

  馮二妮站住,驚訝地:“你叫我?什麽事?”

  席皮倒背著的手向前一舉,一大束野花呈現在馮二妮麵前。

  馮二妮驚訝極了,“啊,真漂亮,哪兒來的?”

  席皮自豪地:“我采的,送給你!”

  馮二妮:“送給我?太好了,太好了,謝謝你!”

  馮二妮接過鮮花,狂喜地跑走了。

  席皮麵帶微笑地看著。

  李開夫湊上來,一拍他的肩膀:“行啊,兄弟,敢打衝鋒啊?”

  16

  馮二妮、王俊俊仰頭看著防火撩望塔。馮二妮:“俊俊,你敢不敢爬上去?”

  王俊俊:“咱們比比看,看誰先上去。”

  馮二妮:“行。”說著就噌噌往上爬,王俊俊緊隨其後,席皮不知從何處鑽出來,“小心點,小心點。”呆呆地看著她們。

  馮二妮爬到高處,忘情地領略北大荒的風光,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朝底下的王俊俊搖著:“俊俊,快來瞧瞧,真美。”說話間,不小心手帕飄落下去。席皮撿起手帕,上麵繡著字“紮根邊疆,建設邊疆”。席皮嘿嘿一笑:“有戲!”抬頭望著塔上的馮二妮。

  17

  女青年住的馬架子裏電燈亮了。

  收完衣服的黃瑛哼著小曲走進馬架子,眾姑娘忙碌著,有整理床的,有疊衣的,有寫信的,有插花的,一派祥和的氣氛。黃瑛抄起盆走進隔著板障子的洗浴區,頂上吊個大桶,一拉繩,水嘩嘩啦啦流出來。

  正在洗澡的王俊俊問馮二妮,“給你送花的人是誰啊?”

  馮二妮:“我也不知道,這人‘嘎’得很。”

  王俊俊,“喲,還保密呀?”

  馮二妮:“俊俊,我真不知道他叫什麽!唉,是不是你有什麽意思了?我可以給你牽線搭橋。”

  王俊俊:“二妮姐,你也張口沒好話,氣死人了。”說著往二妮身上潑了一捧水。

  馮二妮:“好,好,好,我錯了,咱趕緊洗吧,晚上還有演出呢!”

  18

  傍晚,西天綴滿了鮮豔的彩霞,把北大荒的原野映襯得迷離而神奇。

  戲台用電線杆子做四根腳柱,密集的橫檁把整個戲台連接得很結實,台麵沒有木板,就砍了些樺樹、柞樹杆等相並鋪成,台簷和橫檁上還保存著原始的枝枝葉葉,很有一番風味,倒成了這北大荒的蠻荒野嶺圖畫中很自然的一個人工景致。

  拖拉機牽引的小發電機轟隆隆一響,戲台上的串燈忽地亮了,擠在戲台前的男子漢們,不,是墾荒者們,像是歡呼又像是哄鬧,撒潑撒野地沸騰起來。

  高大喜:“同誌們,來唱支歌,《脫下軍裝來拓荒》。”(此歌為五十年代拓荒歌曲)

  高大喜的指揮姿勢逗得台下的女青年哈哈大笑。

  薑苗苗問李開夫和席皮:“你們的節目報個名?”

  席皮說:“保密。”

  李開夫不失時機:“薑副場長,我們需要你的時候,請你多幫忙。”

  薑苗苗笑笑:“憑你倆,還用我幫忙!”

  席皮:“薑副場長,你別推卸!”

  席皮和李開夫緊跟在後,薑苗苗笑笑:“首先好好表現,快走,聯歡會要開始了!”

  薑苗苗跳上了台,響亮地說:“我宣布,歡迎山東支邊青年聯歡會現在開始。首先,請場黨委書記賈述生同誌致歡迎詞。”

  熱烈的掌聲中,賈述生走上戲台。

  賈述生不像正式講話,也不像正式場合致歡迎詞,一種親切、隨和的語氣:“支邊青年們,姑娘們,首先,我代表先遣的第一批墾荒者們,對你們勇於自願報名來參加北大荒開發建設,以讚揚加敬佩的心情表示熱烈的歡迎!”

  掌聲。

  賈述生:“我也不是致歡迎詞,也就是隨便說說,表達表達我的心情。我覺得,這個會一開,我們新老墾荒者就融為一體了,成為一家人了。就都是北大荒人了!”

  女支邊們有的咬耳朵,有的全神貫注地聽著。

  賈述生:“我真正要說的就是要表達一個意思,全國人民都知道:誌願軍是最可愛的人。今天,我要站在這裏宣布,讓全國人民再知道:我們北大荒人是最值得驕傲的人!”

  一雙雙瞪大的眼睛。

  複轉官兵們也茫然,也是第一次聽賈述生這麽說。

  賈述生:“這是因為,開發北大荒是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的偉大戰略決策……能參加開發三千萬畝土地的共和國最大糧倉,造福子孫後代,還不是最值得驕傲的人嗎!”

  靜,一片靜。

  賈述生停停:“世界上有三塊黑土地,美國一塊,烏克蘭一塊,還有一塊,就是我們的北大荒。能有幸戰鬥在這片肥得流油的土地上,還不是最驕傲的人嗎!”

  靜,更靜了。振奮的人群。

  賈述生笑笑,放緩了激昂的聲音:“那是秦朝吧,一百童男一百童女開發日本島的傳說流傳至今。我們二百多棒小夥子,近二百勤勞漂亮的山東大姑娘在這裏共同開發北大荒,將產生更多的故事留給後人,還不值得驕傲嗎?”

  賈述生挺胸昂首:“姑娘們,銘刻在心裏吧,我們是最值得驕傲的人!”

  熱烈的掌聲。

  薑苗苗宣布:“聯歡會現在開始,第一個節目,表演唱:《東方紅拖拉機開來了》。表演者:席皮、李開夫、周德富、徐磊。”

  台中放上了一把長條椅子。

  席皮和李開夫登台敬禮,就位。

  19

  薑苗苗報完幕,坐在人群裏看節目。

  方春彎腰來到薑苗苗身邊:“薑副場長,你出來一下,好不好?”

  薑苗苗不高興地:“等一會兒。”

  方春坐到了薑苗苗身邊。

  20

  北大荒的夜晚歡騰了。

  隨著笛子、二胡、手風琴的伴奏曲,席皮、李開夫、周德富、徐磊扭著秧歌上場了,席皮頭上紮著白毛巾,一副農村老漢裝束,臉上用棉花染黑胡亂貼上的胡子,由於緊張出汗,掉下嘴邊一串,邊扭邊用手不停地往上推胡子。

  李開夫農村老太太裝束,八字腳,嘴裏叼個大煙袋,扭得最浪。

  周德富用兩根麻繩染黑係在短頭發上,做女人的辮子,繩子的頭用紅布條紮上蝴蝶結,紅臉蛋。徐磊用鞋帶紮了一個孩子似的小辮子,腦門點的紅,十分鮮豔。

  席皮唱:“爺爺跑,胡子翹。”動作十分僵硬。

  李開夫在音樂的伴奏下,左右開弓,十分活躍。

  李開夫唱:“奶奶跑,哈哈笑。”

  周德富動作緊張:“姐姐跑,像飛鳥。”從左繞著三人及長條凳子一圈,不停地做飛鳥翅膀的姿態。

  徐磊從右繞了一圈一下子摔在了台上,“弟弟跑,摔一跤。”

  四人齊唱:“要問他們為啥跑,為啥跑?”

  奶奶、爺爺“哈哈”一伸大拇指。

  弟弟、姐姐“哈哈”一伸大拇指。

  四人齊唱:“東方紅拖拉機開來了。”

  弟弟:“爺爺開車。”(笛子、二胡、手風琴學拖拉機鳴笛聲)

  四人一齊跨在長條凳上,像孩子騎麻稈那樣,邊招手邊下場,由於動作不太齊,台下一片大笑和掌聲。

  薑苗苗宣布:“由我們女支邊青年表演的女生齊唱《北大荒》,表演者:馮二妮、王俊俊等。”

  馮二妮、王俊俊等十個女支邊青年,左手拿一根筷子,右手拿一個飯盒,隨著山東曲調,舞著上場,她們的脖子上每人搭一條白毛巾,敲擊著飯盒,整齊的節奏,手風琴、二胡、笛子,特別賣力。

  合唱:紅旗飄飄歌聲揚,

  英雄脫下軍裝來墾荒。

  全國人民都在關心你,

  盼望你戰勝困難,多產糧啊。

  哎咳咳、哎咳咳,依兒呀……”

  領唱:叫一聲我的哥不要想家鄉,

  俺家的糧食堆滿倉啊。”

  領唱:叫一聲我的兒不要想爹娘,

  家裏的門上年年光榮榜啊。”

  合唱:爹親娘親不如黨最親哪,

  祖國需要你建設邊疆啊。哎嘿哎嘿呀!”

  領唱:“今天我們來這裏呀。”

  領唱:“同你們一起戰鬥北大荒。”

  合唱:團結一心定勝利呀。

  喜看明天麥浪飄香。”

  賈述生、高大喜等同誌們眼含熱淚,一片歡樂的海洋。

  方春和薑苗苗來到賈述生住的馬架子門前,見裏麵燈亮著,敲敲門走進去。賈述生還沒有睡,正來來回回踱步考慮問題。薑苗苗把意圖半遮半掩地說了以後,賈述生一下子就猜了個透,哈哈大笑幾聲說:“你們倆呀,可真夠為我負責的了,謝謝,謝謝……”說著從自己的手提箱裏取出一個小筆記本,從本裏拿出一張照片說:“你倆看,我有未婚妻,是我山東老家的。”

  薑苗苗接過照片一看,在那長長的兩條大辮子映襯下,那對明亮的眼睛、濃黑的眉毛,更顯出了年輕姑娘的魅力。照片隱隱有些焦糊,可以看出是保存了很長時間。她抬頭一眼看到賈述生手裏的那個小筆記本,發現已被火燒了一個大角兒,一猜便知,賈述生是帶著這個夾有照片的筆記本去的朝鮮戰場,戰鬥中,這個本子一直沒離開,燒掉角的本子和已顯焦糊色的照片,是在戰火中留下的印記。賈述生這還是第一次向別人透露自己的這個秘密呢。

  薑苗苗望著照片:“這是誰啊。賈書記,是我未來的嫂子吧?”

  賈述生:“農村姑娘,醜得很。”

  “你可真夠保密的,賈書記,咱們相處都快三個月了,一次都沒聽你提起過。”方春接過照片,邊看邊問。

  “有什麽好提的,我入朝之前訂下來的,回國後,一共才給她寫過兩封信,一封是部隊集訓,補習文化課的時候,一封是來了北大荒之後。到現在,我一直沒接到她的回信。”

  “支邊青年來了,要不要在這裏選一個?”方春問。

  賈述生笑笑:“哪能這頭不涼就想那一頭呢,我的事不用你們管。薑副場長,你應該多關心關心老高和方副場長。”

  21

  薑苗苗和方春走出賈述生的馬架子。

  薑苗苗:“哎呀,方副場長,你就能自作聰明。”

  方春嘿嘿一笑:“薑副場長,賈書記這一點好,就是能體諒人。”

  薑苗苗:“我可告訴你,秋天的雲,姑娘的心,這紅繩也不是我扯上就能成的。”

  方春高興地:“薑副場長,隻要你扯上,我就能把她拴住。”

  22

  燈火下,女青年們各自忙碌著。

  這是一間很寬敞的馬架子,對麵鋪住著二十個人,一點都不顯得擁擠。門口處放了一隻水桶,這是為剛到北大荒的女孩子起夜準備的。

  王俊俊打了盆洗腳水,燙完腳,正準備鑽被窩,看見對麵鋪的馮二妮把紙鋪在枕頭上,趴在床上寫信,就好奇地問:“二妮,給家寫信哪?都寫些啥?”

  “報報平安。”馮二妮說,“告訴家裏幾件新鮮事。”

  王俊俊問:“什麽新鮮事,說說,讓我們聽聽。”

  馮二妮擱下筆說:“我往馬架子搬行李的時候,一個蚊子不蚊子、蜻蜓不蜻蜓的家夥落到我臉上就是一口,我伸手打了個空,一摸起了一個大包,癢得真難受。”說著,摸著紅包兒給王俊俊看。

  “幫我搬行李的那個席皮說,那玩意兒叫小刨锛,它咬人,就像木匠的刨锛似的,悄無聲地。一刨就是一塊肉……”

  王俊俊說:“二妮姐,這叫什麽新鮮事?你娘看了,還能睡著覺嗎?”

  “可也是。”二妮插上筆帽說,“不寫了,不寫了,明天再說。”

  王俊俊:“哎,你那兒還有煎餅嗎?我餓了。”

  “你今天不是吃了兩個大饅頭嗎?”

  “十個饅頭也不管用,今天我的腿都嚇軟了,什麽時候當過這麽多的人演節目啊。”

  秦小琪學王俊俊:“純粹都是呆頭鵝!”

  馮二妮:“那兩個不知羞的,可讓我倆給奚落完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黃瑛下床解手。剛一拉門,看見兩個黑影,嚇得大叫:“哎呀媽呀,有鬼。”連滾帶爬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

  23

  寂靜的夜色中,時不時傳來一兩聲狼的嚎叫聲。

  穿了長袖外衣的席皮和李開夫順著馬架子不斷地繞圈子。

  李開夫:“你聽聽,裏麵聊得多熱乎,就是不好進。”

  席皮:“我說開夫啊,咱們回去吧,半夜三更的,這叫啥事兒啊?”

  李開夫:“那你說咋辦?把王俊俊、馮二妮約出來,當麵鑼、對麵鼓地好好給她倆解釋解釋?”

  席皮:“瞧她倆台上那個樣兒,好像對咱倆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李開夫:“嗨,演節目那玩意兒能看出個啥,該貼就得貼,該黏糊就得黏糊,有幾個姑娘往小夥子懷裏跑的?”

  24

  夜色蒙蒙。

  高大喜見薑苗苗進來,問:“薑副場長,姑娘們那邊怎麽樣?”

  薑苗苗說:“一切都好,姑娘們都議論鬆木樁的故事呢。高場長,你講的真有意思,姑娘們一來呀,咱們光榮農場就像喜鵲叫來了春天,男馬架子裏嘻嘻哈哈,女馬架子裏嘰嘰喳喳……”

  高大喜眉開眼笑:“方副場長,小夥子們追姑娘時可要抻著點兒,別太愣了。你都和他們說過了吧?”

  方春:“說了。怎麽說,他們心裏都像長了草。”說著瞧瞧薑苗苗,又轉向高場長,“不知該問不該問,你……”

  高大喜明白了,笑笑:“謝謝你們倆,我心裏可沒長草。”他停停,踱幾步折回來,對薑苗苗說:“婚姻這玩意兒,是緣分,誰跟誰是命中注定的。”

  薑苗苗笑笑:“喲,高場長這是理論呀,還是有實踐呀?”

  高大喜:“這話我不願意說……我去抗美援朝前,老家有那麽個漂亮的姑娘,老爸說定了親吧,我說等打完勝仗戴回幾塊英雄勳章的時候再定親,接著就辦喜事兒。”

  薑苗苗:“高場長還挺有情趣呢,真是自古美女愛英雄呀。”

  高大喜:“那是電影裏演的,小說裏寫的!”

  薑苗苗:“怎麽?”

  高大喜伸手摳出一隻假眼:“等我從朝鮮回來,姑娘知道我左眼失明了,就殺豬不用燙--蔫退了。”

  薑苗苗:“這姑娘太輕浮了……”

  薑苗苗說著盯著高大喜,像是同情,像是崇敬,目光久久呆滯著。

  高大喜:“薑副場長,你怎麽了?”

  方春瞧著薑苗苗的臉,薑苗苗臉刷地紅了,低下頭:“高場長,叫我說呀,那樣的姑娘和你沒緣分就算對了!”

  方春:“高場長,要是有緣分呀,你就壞菜了。”

  高大喜:“你們兩位忙去吧,我的事兒不用你們操心,到時候再說。”

  25

  方春和薑苗苗走出高大喜的馬架子。

  前麵有兩個黑影閃過,薑苗苗驚叫一聲,貼到方春的身上。方春連忙掏槍,將子彈頂上膛,大喝一聲:“誰?”

  兩個人影慢慢地走過來,一個是席皮,一個是李開夫。

  “是你們兩個寶貝啊,這麽晚了,還在外麵轉悠什麽?”

  席皮不理方春,直接對薑苗苗說:“薑場長,我倆有點兒小事想跟你談談。”

  “什麽時候了,有話明天再說吧。”方春用教訓的口氣說。

  “我們也不找你,要是你不願意聽,就一邊先歇著去。”李開夫頂撞方春。

  方春火了:“李開夫,你小子……”

  “算了,算了,”薑苗苗趕緊圓場,“你倆想說什麽就快說。”

  “這……”席皮望了望方春,有點猶豫。

  “猶豫什麽,直說了吧。”李開夫把話接過去,“薑副場長,席皮相中了馮二妮了,我相中了王俊俊,想讓你給我倆當紅娘啊。”

  “呸,馮二妮能看上你嗎?”方春譏諷地說完,轉身離去。

  席皮搶上一步,一抻脖子:“看不上我們,能看上你是不?!有本事,你方春把二百名姑娘都劃拉去!嘿--還副場長呢,不就是肚子裏比別人多點兒墨水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薑苗苗勸解:“你少說兩句。這事兒叫我說呀,心急喝不了熱粥--你倆太著急了點兒吧?我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找人家一說,人家要是不願意呢?”

  “不,我主要是想請你先把我倆的情況和她倆好好介紹介紹,多多美言幾句,我們再去找竅門。”席皮直通通地說,“隻要你給搭上這個橋,我們就單獨接觸了。”

  薑苗苗:“我看這事兒,要想成,得慢慢來,多接觸多了解,都有意思了,才能捅窗戶紙,現在恐怕不行,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26

  黃瑛趴在床上,雙手疊一起,支著下巴頦說:“你說這北大荒人真有意思,吃棒子不磨麵兒,破成兩三瓣往鍋裏一倒,煮吧煮吧就吃了,叫什麽大子。像在家似的,磨成麵,貼餅子,包菜包子,蒸窩窩頭,那吃著該多有味兒。這吃了,一點兒都不好消化,到現在,我這肚子裏還咕嚕咕嚕地鬧意見呢,好像那一碗棒子粒還在胃裏。你呢,俊俊姐?”

  王俊俊白了黃瑛一眼,說:“你吃的時候沒嚼呀,純粹是鬧神經,什麽棒子粒,到你肚子裏早成了糊糊粥了。”

  黃瑛說:“反正我肚子裏不舒服。唉,來到關外,可能再也吃不著我們老家的煎餅卷大蔥了,再也喝不上帶豆的鹹糊糊粥了。”

  馮二妮在對麵鋪上搭話說:“小瑛子,我這兒有煎餅,還有大蔥,你想吃,就卷點。”

  王俊俊說:“算了吧,別攪她了!你看這一路上,她閑著了嗎?一會兒往嘴裏塞糖塊兒,一會兒又往嘴裏塞個花生豆兒,走一路吃一路,跟個饞貓似的。”

  身高體胖的秦小琪立刻接茬說:“對,黃瑛就是小饞貓,地地道道的小饞貓。”

  黃瑛反唇相譏:“大洋馬,有你什麽事,我吃一天,也不夠你吃一頓的呀!”

  “誰是小饞貓啊?”薑苗苗笑嗬嗬地走進來,“喲,是小瑛子呀,你一下車,我就發現了,你嘴裏鼓鼓的,像我們湖南人嚼檳榔似的。”

  黃瑛一伸舌頭,臉紅了。薑苗苗走到她的鋪位前,摸摸她的頭說:“別不好意思,老百姓說的饞,是土話。其實,想吃什麽,就是身體需要什麽。需要什麽,就吃什麽,身體才能胖,才能健康,身體健康了,才能為建設北大荒貢獻更多力量。”

  “薑場長,有你這麽個女場長,我們太高興了!”王俊俊搭話。

  27

  薑苗苗三個人走過之後,席皮、李開夫從王俊俊住的馬架子後轉了出來。李開夫說:“夥計,沒戲了,養個孩子眼瞧著讓貓給叼去了。”

  “什麽意思?”席皮不解地問。

  “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啊,現在上演的是什麽戲,你沒看著啊!這個薑副場長,我說怎麽咱倆一開口,她就推搪幾句走了呢。姓方的也那個熊樣,像捅了他哪根筋似的。薑場長領著馮二妮和王俊俊,一個送給了高場長,一個留給了姓方的……”

  28

  臉上掛著興奮表情的方春打水洗臉、梳頭,脫下泛白的軍裝,換上了嶄新的軍裝,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小分頭一濕,在燈光下油黑鋥亮,好像聽見有腳步聲,方春快步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去聽,聽了一會兒,好像沒動靜,把門拉開一條縫,向外邊一看,趕快回到辦公桌前坐好。

  “砰,砰。”有人敲門,方春準備起身去迎接,又覺得不妥,從桌邊站起來,又回到床沿坐下,坐好後,才張嘴問道:“誰呀,請進。”

  薑苗苗領著馮二妮進來了,瞧著方春的異常裝束,笑了,調皮地說:“方春同誌,這位就是你要找的馮二妮,你們好好談談吧。”

  “坐……坐,坐坐……”方春說話有點不大流暢,“薑場長,你也坐吧。”

  “不了,我還要到高場長那兒去。”薑苗苗轉身走出了馬架子。

  29

  薑苗苗領著王俊俊一進高大喜住的馬架子門,就對高大喜說:“高場長,你不是要找王俊俊談談嗎?你們談吧。”她說完,扭身就走。

  高大喜一愣,追到門口問:“薑場長,談啥呀?”

  好像沒聽見一樣,薑苗苗一溜小跑似的回到自己宿舍,進門喝了一大杯水,略想了一想,又轉身出了馬架子。

  30

  夜,方春住的馬架子。

  方春給馮二妮倒了一杯水,馮二妮說:“謝謝,方場長,你找我有事?”

  “當然有了!”方春情緒很振奮,“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兒,薑副場長沒有跟你說嗎?”

  馮二妮搖搖頭,說:“薑場長就說你要找我談談話,別的什麽也沒說。”

  “你們這些支邊青年,能積極報名來北大荒真叫人佩服。怎麽樣,剛來,還不大習慣吧?”

  31

  夜,高大喜住的馬架子裏。

  王俊俊對高大喜說:“高場長,你問我有什麽感受?我的感受第一個就是我們的國家實在是太遼闊了。過去對《歌唱祖國》那首歌,隻是覺得唱著很有氣勢,並不真正地理解裏麵的含義,現在,從老家到北大荒坐火車這麽一走,那感受可真的是不同了,真有一種跨過高山,越過平原的感覺。”

  “沒叫北大荒的荒涼嚇住吧?”

  “怎麽能嚇住呢,你們不是也沒被嚇住嗎?聽接收我們的那領隊說,連常在中南海裏給首長演出的歌舞團的演員都來了,我們這些在山東農村長大的吃慣苦的姑娘還有什麽可說的。還有今天,我們已經知道什麽叫北大荒了。那火車走了又走,這個北呀,這個大呀,這個荒呀。”

  高大喜哈哈笑了:“有意思,有意思。”

  32

  夜,方春住的馬架子裏。

  方春站起來問:“小馮同誌,你想不想知道給毛主席跳過舞的姑娘是誰呀?”

  馮二妮問:“是誰呀?”

  “就是薑苗苗,”方春說,“剛才送你到這兒來的那個姑娘,咱們的副場長。”

  馮二妮有點驚喜了:“是薑副場長,她見過毛主席了?在中南海給毛主席跳過舞?”

  方春點了點頭。

  馮二妮羨慕地讚歎說:“我們來北大荒的姑娘裏有見過毛主席的,太好了,太好了。”

  33

  夜,高大喜住的馬架子裏。

  王俊俊喝了一口水,落落大方地問:“高場長,你大概知道吧,你們東北愛管我們山東人叫山東棒子,你知道這山東棒子是什麽意思?”

  高大喜輕輕搖搖頭,很自然地笑了。

  王俊俊說:“我們山東人多地少,窮啊,叫山東棒子的一個意思就是窮啊!一根棒子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那還不是窮嗎,山東棒子就是窮棒子的意思。”

  高大喜問:“那另外的意思呢?”

  王俊俊說:“就是硬的意思,棒子棒子硬邦邦的,什麽都敢敲敢碰。在我們老家,男的都稱大漢,女的都叫大姑娘,不像你們這兒,管男的叫小小子,女的叫小姑娘。”

  “哈哈哈,”高大喜爽朗地笑出聲來,說,“還是你們有文化的,真會說話,你不說,我還以為叫山東棒子是罵人哩。”

  34

  夜,方春住的馬架子裏。

  方春眼睛奕奕有神地瞧著馮二妮慢慢向前湊著,問:“小馮,你知道我在部隊上是做什麽的嗎?”

  馮二妮搖搖頭,同時像害怕一樣地向後挪了挪椅子。

  “你看過戰鬥故事片吧?”方春急切地說,“《渡江偵察記》裏就有我的角色,炮火連天的指揮部裏,報務員呼喊:黃河,黃河,我是長江,我是長江,請你回答,請你回答。那就是我們在戰場上的情況。”

  馮二妮略一皺眉:“你沒有架過機槍,突突突地去打敵人呀?你這兵當的有什麽意思呀?”

  方春嗔怪地說:“你這麽說可不對呀!戰場上的話務兵很重要,是最重要的喉舌。”

  馮二妮討厭方春直勾勾地瞧著自己,眨一下眼一轉臉說:“反正沒有架機槍打敵人神氣。”

  “你不懂,我不和你說了。”話一出口,方春覺得破壞了氣氛,急忙恢複口氣笑笑,一轉話題,“小馮,你們來到這裏,可就要紮根一輩子啦。”

  馮二妮表現出了點兒不滿意:“那當然了,你以為我們是飛鴿牌的,我們可沒那麽孬種。”

  35

  夜,高大喜住的馬架子裏。

  高大喜吞吞吐吐地說:“那,你在山東老家有對象沒有?”

  王俊俊很堅定地回答:“沒有啊!要有,我還能來北大荒嗎?!”

  高大喜索性放開談了:“那,我就直說了,今天就咱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之常情,薑場長想做好事兒,擔心好小夥遇不上好姑娘,也擔心好姑娘遇不上好小夥,就把你介紹到我這裏來……來……來,過來坐坐。”高大喜說著站了起來,向王俊俊挪著步。

  特鏡:王俊俊眼直直地盯著高大喜。

  特鏡:由高大喜的臉漸漸縮到那隻呆滯無神的假眼睛上。

  王俊俊臉色刷地變白了,她忽地站起來:“你,你要幹什麽?你要幹什麽?”高大喜慢慢往前走,說:“哎呀,我能幹什麽,和你說說話唄!”

  王俊俊:“你別狼哇哇地看著我。你,你都這麽大了,你家裏肯定有妻子兒女,瞧你這樣,比我爹還老……你要幹什麽,幹什麽?!”

  王俊俊剛要猛轉身走,高大喜下意識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王俊俊胸前的衣服:“你別這樣啊,這樣走多不好,像我怎麽著你似的。”

  王俊俊使勁一掙脫了身,雙手捂住乳房,使勁往上抽口氣:“你--”

  高大喜瞪大眼睛:“我怎麽了?”

  王俊俊隻喘粗氣,臉色發紫,瞪著高大喜。

  特鏡:那隻毫無神采的假眼睛。

  王俊俊哇地哭了一聲,捂著胸前跑了。

  高大喜追到門外,欲追又止,眼看王俊俊抱胸匆匆地向她住的馬架子裏跑去,使勁一跺腳,歎口氣:“哎,這事兒整的!”

  36

  夜,方春住的馬架子裏。

  “好好好,你想要紮根就好,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方春站起身來,對著馮二妮說。

  馮二妮愣愣地瞧著方春:“挺好,挺好呀!”

  方春說:“挺好就往我這邊來一來,咱倆好好聊一聊。”

  馮二妮也站起來說:“這樣聊不也是一樣嘛!”

  方春瞧著馮二妮有點六神無主了,突然伸手去拉。二妮往後一倒,“撲通”一聲,讓木椅子絆了個仰巴叉。二妮在地上驚慌地喊叫起來:“你,你……你要幹什麽?”

  方春也嚇慌了,苦笑著說:“不,不幹……不幹什麽呀?”伸手要去拉馮二妮。

  馮二妮大喊:“不……好……了,來……人……啊!”抓住方春的手,死命地咬了一口,翻身起來,奪路而跑。

  方春死命攔腰抱住,急切地說:“馮二妮,你不要跑,不同意就拉倒唄,喊叫什麽呀!”

  “別纏我,別纏我!”馮二妮俯下頭,嘴剛貼住方春的手,方春一鬆手,馮二妮“砰”地推門跑了。

  37

  夜,王俊俊住的馬架子裏。

  忽地拉開了門,王俊俊抱著頭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一頭栽到床鋪上,頭朝裏抽搭抽搭地哭個不停。驚得姑娘們披著衣服趿拉著鞋,一起向她圍來。

  黃瑛摟著王俊俊脖子,嘴幾乎貼到她的耳朵上了:“俊俊姐,俊俊姐,你怎麽啦,怎麽啦,你到底是怎麽啦?”

  王俊俊隻是一個勁兒地抽泣著,哭泣著,就是不搭腔。

  黃瑛坐起來迷惑不解地說:“是不是讓薑場長給剋了?”

  “剛來一天,什麽也沒犯著,憑什麽剋呀?”秦小琪想了想說,“是不是從薑場長那出來,讓哪個老爺們兒給欺負了?”

  “可能啊!方才外麵那兩個人不是說讓這個挑、那個挑的嗎?”馬文娟插嘴說。

  “走,找賈書記、高場長說道說道去,憑什麽呀,剛來就受欺負,還讓不讓人活了。”秦小琪人長得大,嗓門也大。

  “走,走,大家都去。”

  有幾個姑娘躍躍欲試地就要出門。

  王俊俊忽地坐起來:“不,都不要去。”

  黃瑛轉過身,拽著、搖著王俊俊的胳膊:“俊俊姐,那你倒說呀,到底怎麽了,你呀你,你都快把大家夥兒急死了。”

  王俊俊擦了擦眼淚說:“我以為薑場長找我啥事兒呢,事先也不和我打招呼,原來是把我發給高場長當媳婦。”

  王俊俊哭得更厲害了。

  秦小琪抱住王俊俊問:“俊俊姐,二妮呢?”

  王俊俊:“她去了方場長那裏。”

  黃瑛忽地站起來:“姐妹們--你們說,拿著我們姐妹當優惠券呢,發給當官的!”

  秦小琪猛勁一揚腦袋:“分配?!”

  馬文娟氣哼哼地說:“我來時剛看了《小二黑結婚》,老人都不興包辦了,他們給分配?他們算老幾?”

  黃瑛:你聽那個賈書記說的比唱的都好聽,還說什麽是最值得驕傲的人呢,就這個驕傲法呀?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扛槍打過幾天仗嘛,咱們要是去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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