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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神不知鬼不覺

  傍晚,連隊場區靜悄悄的。

  整黨工作隊的成員正分成三組,分別在三個大宿舍組織幹部、職工和知識青年進行政治學習。李晉一個肩頭靠著門口牆坐在炕沿上,細心聽了一會兒周隊長宣讀的毛澤東批示“照辦”、中共中央批發的北京二七機車車輛工廠、上海國棉十七廠整黨建黨的兩個報告,思想就溜了號。他琢磨著,寄給爸爸的信幾天能收到,如果隔一天和新華社記者聯係上,最快什麽時候能趕到農場……馬廣地縮頭縮腦地進來,捅了他兩下,躡手躡腳地走了。

  李晉瞧著袁大炮不在意的空兒,悄悄溜出了會場,盯著馬廣地的影子來到了小學校操場的籃球架底下。

  “喂,剛才,我要急著來參加會議,老婆子非讓我先把一封信送進連部門前郵筒裏,明天通訊員取信時好發走,問老丈人接到準遷證沒有,抓緊給辦戶口,”馬廣地說到這兒,四處撒眸一下,不見人影,聲音放低,悄悄地說,“他媽的,我聽著‘香水梨’那婊子娘們兒,在走廊門口妖裏妖氣地不知和誰通電話,光聽著她說什麽:‘不就是那個從場文藝隊又調回來的小媳婦嗎?沒問題,一定看著點兒,有情況就報告給你……’”

  李晉一把抓住馬廣地:“還聽著什麽了!”

  “沒,沒有。”馬廣地幹脆地回答。

  “哎,這不明擺著嗎!”李晉悄悄地說,“薑婷婷硬辭去場部出納員這美差使,要求回到連隊,是王肅那家夥的一塊心病……”李晉一眨眼,“喂--是不是我讓爸爸請的新華社記者來了?”

  馬廣地:“也可能!”接著問,“王肅不可能讓‘香水梨’盯梢薑婷婷有啥動向沒有,有張連長呢,可以堂堂皇皇地……”

  李晉點點頭:“可也是。”

  他們哪裏知道,王肅不能直接讓‘香水梨’盯著薑婷婷,還有王大愣呢!這是王肅交給王大愣的任務,王大愣左尋思右考慮便讓楊麗麗接通三連電話,說有遠方客人要與‘香水梨’通話,讓連隊通訊員把她找了來。這事兒,王肅和王大愣是都不會交給張連長辦的,張連長雖然唯命是從,拿著雞毛當令箭,那是指和工作有關係的,這種事兒,畢竟是隔著一層肚皮。

  王肅招待完三名記者後,非常高興,但想起他們要去的三連有個薑婷婷,心裏總覺不踏實,她哭著鬧著要求調回三連以後,才聽說她新婚之夜出走,要上吊被找回來,又和丁悅純和好的傳聞。他猜測,薑婷婷肯定沒向丁悅純吐真情,要是吐了,倆人不能這麽和好,但為了萬無一失,才囑咐王大愣安排個可靠人,注意一下記者去後薑婷婷的動向,因料到記者肯定要找那七對新婚知青座談,萬一有情況好采取應急措施。王大愣雖然不敢問王肅認為要注意薑婷婷的內幕,也能猜出個七八分,這種詭秘事情找誰呢?也隻有“香水梨”。

  “喂--”李晉斷定地說,“準是我爸爸幫請的記者來了。”

  馬廣地問:“怎麽見得?能肯定嗎?”

  “你不知道,”李晉說,“我爸爸和新華社一個姓梁的記者特別好。過去他也是寫詩的,後來寫不出好詩了,退出文壇到了新聞界。我被他們弄進二連學習班的事兒,我寫信和我爸爸說了,他來信很氣憤,說過要讓新華社記者來咱們這裏了解了解給中央領導寫個內參,我沒同意。這次我爸爸肯定當事辦,我估計也一定能請來!”

  馬廣地猜測說:“說不定奚春娣的爸爸回去反映情況,北京派人來了呢。”

  “難說,我看奚永昌也很實在,肯辦事兒。”李晉拍一下腦袋,“他媽的,這是什麽鬼地方,反映個情況都得偷偷摸摸,趕上解放前黨的地下工作者了。”

  “其實,叫我看--”馬廣地說:“那天小煤礦剪彩時,我看那辛團長講得挺好,把薑婷婷的事反映給他也行,說不定會幫助調查處理。”

  李晉搖搖頭,搶白馬廣地:“我說不行就不行,他和他一同來一同走,在一起吃飯喝酒,官又一般大,沒把握,你狗屁不懂,別瞎冒炮,讓你幹啥就幹點啥得了。”

  “是。”

  “我琢磨,”李晉說,“記者或北京派的人一來,都不一定是公開來調查,因為我寫的告狀信裏明明白白要求的。他們肯定想法找理由接觸薑婷婷。看來,要是王肅、王大愣派人盯梢薑婷婷了,就不能讓薑婷婷和外來的人接觸,接觸也得秘密,不能讓王肅他們覺景。”

  “那--”馬廣地眨眨眼睛一揮手,“咱們想辦法纏住‘香水梨’!”

  李晉一拍馬廣地的肩膀頭:“老弟,幹這種事兒你有本事,我看要是真來人了,你就包了!”

  “李晉大哥,”馬廣地突然想起一個事,“我正吃晚飯時,袁大炮到我家告訴說,明天早晨讓我和韓秋梅都到連部小會議室去,不知道什麽事兒?”

  李晉急忙問:“還聽說有誰?”

  馬廣地:“讓我們七對結婚的都去。”

  “沒說幹什麽吧?”

  “我也沒問。”

  “你真他媽笨蛋!”李晉一皺眉頭,“我算計了,準是新華社記者來了。”接著說,“你不他媽早說,還像新媳婦放屁似的那麽零揪。從‘香水梨’接電話、明天又通知你們七對去連部小會議室,就可以斷定:記者來了,要開座談會。

  馬廣地從來就佩服李晉會分析,又緊張又興奮:“李晉大哥,你說的這玩意兒差不多!”接著一拍胸脯,“你放心,要真是那麽回事兒,交給我的任務我準保完成!”

  “我相信。你也得注意點兒,”李晉鄭重其事地說,“王肅這幫家夥狡猾得很,我給爸爸寫信都讓他向記者建議了,就說來采訪知青集體婚禮決心紮根農場一輩子的事兒。看來,他們心裏有鬼,就處處設防線。咱們也都處處留神注意,弄不好小命都會沒的。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他們什麽損事兒都能幹出來,什麽屎都屙呀!”

  “明白。”

  李晉說得對,王肅確實很狡猾。他派王大愣注意薑婷婷後,王大愣做了匯報,當然沒說安排了誰,但一再保證非常可靠。他仍不放心,親自安排吳主任陪同記者。吳主任琢磨不明白王主任為什麽這麽怕記者,就單是怕采訪暴露基層的陰暗麵嗎?不,似乎又不是,上次《北大荒》報刊登批評王大愣官僚主義作風的報道傳到他耳朵裏後,不但不在乎,還在全場連隊幹部會議上把那兩個記者罵得狗血噴頭。

  作為政治處主任,他也是莫名其妙地受命做陪同。

  早飯過後,吳主任陪同三名記者來到三連時,張連長已按事先接到的通知把七對新婚夫妻召集到了連部小會議室,采訪座談會很快就開上了。梁大勇真沒想到,座談會開得生動活潑,很有新鮮內容,每對新婚夫妻都有一個怎樣紮根的角度:比如一對全是知青的,談了如何通過思想鬥爭,決心紮根一輩子,一對中有一個是本地的,就表示這樣有利於紮根不動搖……

  “太好啦!”梁大勇津津有味地聽完他們逐一談完後,覺得果真可以寫一篇有新鮮角度的報道,“感謝大家給我們介紹的好思想,紮根的好經驗。”

  張南南“哢嚓”一聲攝下一個座談會的鏡頭後,收起照相機,向張連長請求,“張連長,我想看看他們的新房,拍幾張新聞照片,回去發表,可以嗎?”

  “可以,”張連長答應著吩咐新婚夫婦們,“你們先回去開門,我陪記者和場領導隨後就到。”

  這一項是事先就安排的,吳主任沒表示反對意見。

  “請進--”張連長領路先來到新房的第一家,指著敞開的大門讓記者,“這是袁大炮和田野兩名排長的新房。”

  袁大炮和田野把大家讓進屋。雪白的牆、粉紅的窗簾、糊紙塗油漆的小炕,迎麵牆上是掛著的毛主席像……整潔而樸實。

  當邁進第二家門時,梁大勇故意問女主人:“您叫什麽名字來?”

  “薑婷婷。”

  “噢,婷婷--就是當美好意思講的婷吧?”梁大勇邊進屋邊打趣地和薑婷婷搭話時,發現丁悅純手插在兜裏像捏著什麽東西,正有意識地靠近自己,當他往前一湊時,吳主任又過來了。

  丁悅純故意向梁大勇挨去,一手插在兜裏攥著信,一手指著掛在牆上的一名上海知青為賀新婚贈送的版畫,趁大家都不注意,用胳膊碰一下梁大勇,剛想掏出來遞上,一抬頭,發現“香水梨”正站在窗外眼睛一眨不眨地往屋裏瞄,一陣急躁湧上心頭。

  這封上訪控告信,按照丁悅純的意見,要讓李晉直接寄給他爸爸。可是,薑婷婷執意不許,反感這封信經過多人傳遞,擔心遞給不負責的幹部層層批字退回來讓農場局處理,弄不好,全砸了。是的,她哥哥的案件不就是深刻的教訓嗎,還是爸爸親自上訪送給中央、省、市信訪幹部的呢!

  吳主任殷勤地緊跟著記者講這介紹那,“香水梨”又站在窗外透過玻璃眼巴巴盯著,丁悅純就這樣幹著急地瞧著梁大勇等三名記者走了,想起連隊還安排自己中午給在十號麥地翻地的兩名拖拉機手送飯,心頭火燒火燎地難受。

  吃完午飯,吳主任的意思是從食堂門口驅車去場部。張連長不知他們各自的心思,一句話說出,挽留到連部的小招待所喝杯水休息休息。梁大勇隨口答應了,提出再找個別新婚知青嘮嘮喀,讓素材更充實些,張連長答應了,可吳主任一直在身邊陪著,也拿著筆記著,說是掌握情況總結經驗,隻好把找完田野再找薑婷婷的念頭打消了。梁大勇還發現,薑婷婷家門口一直有個妖裏妖氣的女人在轉來轉去。

  梁大勇憑著多年來當記者的敏感得出結論:王肅通過派陪同又在連隊安排盯梢,布下了監視網。單憑這一點,不用調查就可以斷定,李晉通過他爸爸反映的問題是十有八九的,情況或許更嚴重。再說,王肅那些表現已露出他軟硬兼施的內虛,最近中央一再發文件呼籲,製止迫害知識青年的罪行,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把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揪出來,為幾乎含冤輕生的薑婷婷出口氣!這裏,哪還像社會主義的天地呀……”

  吳主任和李大寬、張南南先躺到了招待所的炕上,梁大勇也要躺時,一抬頭,發現薑婷婷正一邊往廁所走著,一邊朝招待所這邊撒眸,步子很慢,顯然是希望記者也能去廁所,很容易想到男女廁所中間隔牆頂端留做通風的空間,可以投遞東西。

  欣喜湧上梁大勇心頭,念叨著要上廁所,拉開門朝外走去。

  他走出大門一拐彎,愣了:那個妖裏妖氣的女人緊跟著薑婷婷進了廁所。

  這一切,被想盯住和糾纏“香水梨”的馬廣地看得清清楚楚,心想:糟了。

  薑婷婷進去,佯裝蹲廁所,“香水梨”也跟進去佯裝蹲廁所。薑婷婷氣得直瞪“香水梨”,提起褲子係上腰帶走出來,“香水梨”也提起褲子係上腰帶跟了出來。

  梁大勇見“香水梨”緊跟著薑婷婷進了廁所,本想不再去了,又一想,為了讓薑婷婷心領神會知道自己的意圖,走進男廁所,故意輕輕咳嗽一聲,聽到對麵往外走的腳步聲,隻好走了出來。

  馬廣地在家屬區的房山頭看得真真切切,氣得心裏發癢,急得直跺腳。

  “她娘的,這個婊子,日後我馬廣地非調理調理你出氣不可!”他正自言自語地哼著,發現小不點兒背著大槍正在家屬區最後一棟房的大道上來回溜達。他知道,麥收開始糧食一上場,小不點兒就被抽出來看青、看糧場,主要是防止家屬放豬。場部廣播站播了告示,麥收到秋收沒結束階段,各單位要民兵巡邏,發現誰家放豬,打死勿論。

  小不點兒得了一個好差使。

  馬廣地兩個眼珠子一轉,撒丫子跑到“香水梨”家門口的豬圈旁,抽出圈門板,把一頭克郎豬放了出來就迎著“香水梨”往大道上轟。

  “喂--”馬廣地朝著大道上揮手,“小不點兒,你這武裝基幹民兵巡邏是白吃飽呀,你看這是誰家又放豬了,快,讓咱看看你的槍法怎麽樣!”

  小不點兒倒不知其中奧妙,但很感興趣,打死後就可以拉到食堂宰了,賤溜溜地賣給大夥兒每人一份,大夥回到宿舍美餐的時候,免不了半真半假地讚揚他幾句。

  “喂--馬大哥--”小不點兒招著手大聲喊:“轟過來,轟--過--來,在家屬區不敢放槍,怕打著人--”

  馬廣地特意哄著豬從“香水梨”麵前走過。

  “香水梨”正尾隨著薑婷婷,邊嗑著瓜子慢悠悠地走著,那克郎豬被趕得尥著蹶子從眼前一擦而過時,恍惚發現豬是自己家的,扭過頭衝著馬廣地喊:“喂喂喂,誰家的?”

  “我哪兒知道!”馬廣地用手朝“香水梨”那棟房一指,“從二勞改家屬區跑過來的!”

  “香水梨”突然發現豬後P股上有兩片白毛,趕緊喊:“我的,我的,別打呀!別打……”

  “什麽你的,你的!你叫它它答應嗎?”馬廣地邊跑邊搶白“香水梨”,“場部有令你不知道嗎,放的豬打死勿論!”

  “哎呀,我馬上就趕回去圈起來還不行嗎?”“香水梨”追著跑兩步,乞求馬廣地。

  馬廣地站住轉過身,衝著“香水梨”說:“我說了也不算呀,人家武裝基幹都發現了,你去和他商量商量吧--”

  “哎呀--”“香水梨”尖聲怪氣地邊攆邊喊,“你也結婚安家了,養個豬不容易呀!”

  那克郎豬被馬廣地一陣猛轟猛趕受了驚,噌噌噌穿過廁所門口躥進了路旁小樹林。

  小不點兒扛槍值勤以來,也沒發現一個獵物,程子娟返城走後,他常心裏鬱悶,尋不著開心的事兒。他壓上子彈上了膛,等水淩淩的長條克米諾夫克郎豬進林子以後,他走下道來,身子貼緊一棵樹,藏著身子端起槍來,瞄了又瞄,“砰砰砰”勾了三下扳機,隻見那豬“嘎嘮”一聲躺在地上。

  “你作孽呀!”“香水梨”發瘋似的跑上去衝著小不點兒嚷,又跺腳,又拍大腿,像挖了她的命根子似的。

  “香水梨”好吃懶做,沒招兒時才參加連隊勞動,是為了不掐她的口糧。平時,全靠常年出民工的丈夫寄上點錢過日子。整天啥也不幹,也就養這麽一頭豬,到年時賣一多半也能收入點錢,剩下一角留著解饞,光靠連隊供應的那幾斤肉是吃不了幾頓的。平時,她懶得去采豬菜,全靠偷青、偷糧,有時求王大愣從別的連隊偷偷摸摸給拉來些草籽、碎糧,因此,這頭細長的蘇聯種豬長得溜光水滑。

  “你罵誰作孽?!嘴幹淨點兒好不好!”小不點兒把槍往肩膀上一挎,順手從兜裏掏出一張告示,“我是執行場部命令,你看--”

  “香水梨”見自家的豬蹬直了腿,手指著小不點兒,一跺腳:“沒那說,我家豬也沒禍害莊稼呀,你憑什麽打,我到場部告你去……”

  “等禍害莊稼時再打就不趕趟了,”小不點兒滿不在乎,洋洋得意地說,“預防為主嘛!”他知道這女人在連隊沒人緣,名聲又臭,不會有人同情她,不讓勁地和她爭執著。

  就在這時,薑婷婷急忙抽空把上告控訴信交給了梁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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