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菜根譚

第28節 神完氣足的混沌，給鑿了七個孔後，死了

　　菜根原文

　　寧守渾噩而黜聰明，留些正氣還天地；寧謝紛華而甘澹泊，遺個清白在乾坤。

　　日月譯解

　　寧可守著純樸自然的本性，也不要機心巧智；寧可過著淡泊寧靜的生活，也不要富麗繁華，這樣才可留些浩然正氣、清白精神在宇宙天地之間。

　　日月評譚

　　渾噩，也就是“渾渾噩噩”，指的是人類天真樸實的本性。揚雄《法言灝灝問神》雲：虞、夏之書渾渾爾，商書灝灝爾，周書噩噩爾。

　　《莊子》有則寓言故事：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混沌。倏與忽時相遇於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嚐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意思是說，南海之帝倏和北海之帝忽到中央之帝混沌那兒去瞎逛，混沌招待他們挺好，大受感動的南北二帝覺得應該做點什麽來報答混沌。他們看到混沌沒有五官七竅，混混沌沌的，覺得應該給他鑿些孔，讓他有眼睛可以看花花世界，有耳朵可聽靡靡之音，有嘴巴可吃山珍海味，有鼻孔可以聞聞夢巴黎香奈兒什麽的，所以就每天給混沌鑿一個孔，哪知鑿到了第七天，混沌就死去了。

　　這是一個耐人尋思的寓言。倏忽之樂在有竅，有竅則可盡享世俗人生耳目聲色之樂；混沌之樂在於無竅，因為無竅，所以內心渾樸、簡單、充實，充盈著真精神真生命；而混沌給鑿了七個孔後，耳聰目明，但真精神消散，真生命流失，成了行屍走肉，所以活不下去了。這則寓言，是“寧守渾噩而黜聰明”的思想根源。

　　佛家把人世間看成“五濁惡世”，但可以作為通往淨土的修道院；儒家把人間世看成“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的亂世，但通過聖君賢臣的努力，行“聖人之道”，仍可以將亂世改造成“大同世界”；道家對人間世的看法與儒家也差不多，但並不認同儒家所謂的“聖人之道”，開出的藥方是“自然無為”。老子說：“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則民自靜，我無事則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也，忠信之薄而亂為首也”。道家不讚成人類聰明智能的發展，認為人類的聰明智能所派生出來的仁義禮智信以及工藝技巧全是亂世的根源。

　　確實，當今世界，人們享受了智能擴張所帶來的好處和便利，但也處於智能擴張所帶來的極大危險之中。人類比任何時候都更深切地感受到毀滅的恐懼，感受到智能的可怕。由此，我們深刻感受到了老莊的偉大，老莊的智慧一如如來佛的手掌心，人類社會怎麽走也走不出。在這個由人類的欲望和人類的聰明造就的現代社會，下一步該走向何方，確實是每一個“球民”都應該好好思考的一個問題。

　　從現實來看，機巧多智、算無遺策、千伶百俐的聰明人，確實要比絕大多數老實人活得好，但也要看到的是，從古到今，那些斷頭台上被砍的、曆史恥辱柱上被綁的，有幾個不是聰明人？從我們現在來看，那些利欲熏心鋃鐺入獄的貪官汙吏，有幾個不是聰明人？所以，一個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既聰明，又多欲。既聰明又多欲，邪氣虛火就來了，熏得人妄念狂圖欲罷不能利令智昏鋌而走險。

　　寧謝紛華而甘淡泊。確實，對達者來說，濃豔損誌，淡泊全真。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帶來的是刺激，是滿足，但更是空虛，更是幻滅。隻有安於淡泊，止於寧靜，才能養成清和充盈的生命，才能養成清白高華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