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菜根譚

第10節 不讓英明的一直英明下去，因為沒有人一世英明

　　菜根原文

　　毋因群疑而阻獨見，毋任己意而廢人言，毋私小惠而傷大體，毋借公論以快私情。

　　日月譯解

　　不要因為多數人的懷疑而動搖自己的真知灼見，不要固執己見一意孤行而不聽別人的逆耳之言；不要因貪圖個人私利而損害了大多數人的利益；不要用冠冕堂皇的道理來掩護自己的私情私欲。

　　日月評譚

　　人是複雜的，社會是複雜的。除了哲學上的“道”是絕對的，除了宇宙運行的規律是絕對的，普遍聯係、環環相扣、陰陽消長、變動不居的宇宙人生，沒有一種真理可以是絕對的。正與反，對與錯，真與假，善與惡，美與醜，長與短，智與愚，端的要用慧心來把握。執兩用中，不走極端，抓住本質，不迷表象，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按馬列哲學來講，就是要堅持用聯係實際的觀點看問題，用辯證的方法看問題。

　　力排眾議，而事後證明是對的，曆史上不乏案例。三國時曹操大軍壓境，吳國是要戰呢還是要和呢？當時江東諸僚眾口嘵嘵，都認為戰不得，要和。讓吳主孫權傷透了腦筋。後來諸葛亮遊說東吳舌戰群儒，魯子敬力排眾議聯蜀抗魏，最後孫權接受了魯子敬的建議，於是才有了後麵赤壁大戰周郎雄姿英發的風流。

　　固執己見，事後證明是錯的，史上更是屢見不鮮。前秦苻堅自恃強盛，鐵心要滅晉，臣僚多不讚成，極力諫阻，但他硬是一意孤行。他說，朕雄兵百萬，投鞭即可截斷江流，怕什麽長江天險！公元383年，苻堅以苻融為前鋒，率步騎25萬先行，自己親統步兵騎兵87萬後繼，大舉攻晉。東晉時謝安當國，命子侄輩謝石、謝玄率水陸軍8萬迎敵，兩軍會戰於淝水，結果秦軍大敗，苻堅本人身中箭矢，倉皇逃回長安。淝水之戰直接導致苻堅被殺，前秦帝國四分五裂。

　　所以，持己見，聽人言，都對，也不是都對，要看何時，何處，何人，何勢。有時候，真理並不掌握在多數人手裏，相反，覺悟者總是少數，先知者總是孤獨，古來聖賢皆寂寞。能理解佛陀的大道、老莊的玄妙者有幾個？孔子那些並不深奧的道理，在當時也沒有市場，令孔丘惶然如同喪家之犬。所以，隻要所持之見是經過審時度勢深思熟慮的，是經過認真清醒的分析判斷的，不因群疑而阻獨見，是有道理的。也不排除一些聰明絕頂的人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先知先覺。道光年間龔自珍精研“東南西北”之學，能比較早地感受到了西北邊疆的危險，建議朝廷在西域設立行省、加強管理控製，但當時顢頇的官僚沒有一個聽得進龔自珍的建言。龔自珍痛心疾首，斷言：50年中言定驗。結果一如龔自珍的判斷，西北邊疆不久便動蕩不安，憂患不斷。50年後，清廷終究是在西北設立了行省。為此李鴻章還想起了龔自珍：“古今雄偉非常之端，往往創於書生憂患之所得，龔氏自珍議西域置行省於道光朝，而卒大設於今日。”

　　我們從曆史上可看到，大凡一意孤行，剛愎自用，不聽人言的人，都是那些人望、功業、實力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平時即便不是一貫正確也是基本上正確的牛人。他們一意孤行對了，倒也罷了，如果錯了，那就後患無窮。解放戰爭期間，毛主席力排眾議放棄延安，事後證明是英明之舉；新中國建立後乾綱獨斷用兵朝鮮，事後證明是雄圖大略；但當後來一意孤行大躍進、一意孤行搞階級鬥爭的時候，災禍就出現了，幾百萬百姓餓死填溝渠，整個國民經濟陷入崩潰的邊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有人說，毛主席要是上世紀60年代初退下來了，那他在曆史上的評價將是千年不遇的命世英主。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冷觀曆史，凡自以為英明、偉大的人似乎比一般人更執迷這個信念，而且曆史也證明了不少這樣的人關鍵時刻“聖心默運”而建功立業。但是，曆史也證明，沒有一個英明的人能夠永遠英明，英明的人犯錯誤，往往比不英明的人犯錯誤可怕一萬倍。有鑒於此，個人還是認為，寧要普通人的牽製，也不要用英明人的專製，寧可埋沒一些英明人的真知灼見，也不願看到英明了若幹次之後就自以為永遠英明的人一意孤行禍亂蒼生。分權製度，也許牽製太多效率低下不如舉國體製能辦大事，比如要煉鋼全國人民就砸鍋賣鐵，高鐵說建就一下子建起來，一打黑則人頭紛紛落地，但是它終究能製約荒唐，製約瘋狂，至少能避免指鹿為馬人皆喏喏的怪事發生；選舉，也許它選不出英明的人，也許它隻能選出嘩眾取寵誇誇其談的人，也許好人想做點好事可能來不及，但壞蛋在還沒把壞事做絕時就能被趕下台。偉大的丘吉爾挾反法西斯英雄的餘威投入第二個任期選舉，沒想到被選下來了，並不是他不英明，而是他太英明了，人民不願讓一個英明的一直英明下去，因為人民知道，沒有一個人能一世英明。

　　毋私小惠而傷大體，毋借公論以快私情。曆史上，把個人利益、個人好惡置於群體利益、社會利益、國家利益之上的，什麽趙高、李林甫、高俅、童貫、嚴嵩、魏忠賢等等，多了去了，他們為了一己之利祿，一己之權柄，一己之意氣，可以指鹿為馬，可以倒行逆施。那些朕即天下的皇帝，也沒多少是真心為了老百姓，大多是為了一姓一己之欲，以天下為砧板，以眾生為魚肉。而且，這些不顧大體、不念蒼生的事情做起來，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剪滅異己的，可以美其名曰清君側；攫取權柄的，可以美其名曰為國效力；大興土木的，可以說是營造“天朝氣象”；窮兵黷武的，可以說是為了國家安定；貪色好淫的，可以說是為了子孫國本……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包裹的是私情，兜售的是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