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顯斌
冬天的一大早,離水井不遠的草窠裏,傳來嬰兒的陣陣啼哭聲。那哭聲嘶啞,淒慘,讓人聽了揪心。一下子,就引來了很多村裏的人。
顯然,這是一個棄嬰。
孩子才出生不久,穿得整整齊齊的,放在那兒。這會兒,嬰兒大概又冷又餓吧,揮舞著拳頭,踢著小腳,哇哇直哭。
有人走近去看,“喲”地叫了一聲。原來孩子什麽都好,卻是一個兔唇。一時,所有的人都止住了腳。即使有個別婦女心酸,想去抱,可旁邊傳來自己男人的咳嗽聲,馬上那女人也停住了腳。是啊,抱個殘疾兒回去,養大了又咋辦啊?
陸陸續續的,村裏人在孩子的哭聲中離開了,隻有嬰兒的哭叫在村口回蕩,變得沙啞,而又有些聲嘶力竭。
這一天,風很大,很冷,天空飄起了一朵一朵雪花。
接近中午,大雪紛飛,一片迷茫,嬰兒哭叫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並最終消失。村裏人心裏一驚,又都有一種輕鬆,仿佛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擔似的,忙一個個又向草窠跑去。
“哎,作孽!”李嬸一邊跑,一邊對李叔說,話裏有一種埋怨。本來,李嬸想把孩子抱回來,救人一命也是行善啊。可李叔眼睛一瞪:“一窩娃娃,已夠人操心了,再抱一個殘疾娃,你是不想讓我活啊?”
現在,那嬰孩一準是死了。所有的人都這樣想。
李叔李嬸都不說話,冷著臉,隨著大夥到了草窠前。可是,草中並不見嬰兒的屍體。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嬰兒呢,別是讓那隻大灰狼吃了吧。”李嬸啞著嗓子,終於說出了村人心裏想說卻不敢說出口的話。
“就你瞎說,可能是被哪個過路人拾走了。”李叔瞪了李嬸一眼說。眾人都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散了。
仿佛是為了驗證李嬸的話一樣,那天夜裏,那隻大灰狼下了山,把李叔家的一隻雞叼走了。
這以後,大概吃順了嘴,這隻狼每夜都下山,不是叼雞,就是抓小豬。一次,還把村頭王山的一隻羊叼走了。這次來得更大膽,竟然是白天。
王山第一次和這隻狼照了麵,來找李叔,說:“這是一隻母狼,一定才下崽,需要奶水。我看見了,奶子吊得老長。”
李叔點頭,他是個老獵人,早已看出來。不然,這隻大灰狼不會瘋了一般,白天都下山,不顧危險。
在村民的一致要求下,李叔答應了大家的請求,同意想法對付這隻狼。當天,李叔殺了一隻雞,吊在村口的大樹上,然後回家了,很有把握地對大家說:“明早上,大家到村口去捉那隻狼。”
大家都不信,可看李叔很篤定的樣子,就都回家睡了。那晚,睡夢裏,被狼嗥驚醒,狼嗥淒慘悲烈,一聲又一聲,大家心裏對李叔很是佩服。第二天一早,大家早早起來跑到村口,大樹下,不見雞了,隻有一溜血跡,消失向遠方。李叔走到樹下,拾起一個鋼夾,上麵,有一隻狼的斷腿,顯然,昨晚夾住了那隻大灰狼,但那家夥竟然狠下心咬斷了腿,跑了。
李叔拿著狼的斷腿,長歎一口氣,離開了。
以後,大灰狼沒了蹤影,村裏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以為大灰狼死了。誰知過了幾年,一天,李嬸一早去提水,一聲叫,扔了桶,跌跌撞撞跑回來,對李叔說:“狼,兩隻狼。”
李叔忙跑出去看,隻見兩隻狼,向山上跑去。一隻一跛一跛的,顯然就是那隻大灰狼。
一村人知道後,都慌了神。過去,一隻狼已讓人頭痛,現在竟然一次來兩隻狼,還讓人活嗎?大家急了,又來找李叔,讓李叔想辦法。
李叔手一攤,意思是無法可想。是啊,自從獵槍被上頭收了之後,李叔就停止了打獵。再說,那隻大灰狼太凶狠狡猾了,李叔見識過那家夥的手段。
“要是有杆獵槍就好了。”李叔歎息一聲。
“要獵槍啊,那咋不早說?”王山聽了,一拍大腿,跑了,當天就從自己當鄉長的表哥那兒借來一杆。
李叔拿了獵槍,膽氣一壯,說:“好了,大家不用操心狼了。”
那天晚上,李叔拿著獵槍躲在村後的草垛裏,監視著村口,不一會兒,白花花的雪地上,一大一小兩隻狼來了。
李叔的獵槍瞄著那隻大灰狼,“砰”一聲槍響,那狼一跳,一聲長嗥,看樣子受傷了。然而,它並沒有逃走,而是一步一步向草垛後走去,一邊回過頭去,向身後的小狼叫著,顯然,是讓自己的孩子快跑。
李叔手抖了一下,一咬牙,又是一聲槍響,那隻狼慘嗥一聲,倒下了。那隻小狼忙一轉身就跑,第三聲槍又響了,一溜血跡灑在雪地上,小狼卻跑了。
李叔把大灰狼屍體拖到場院裏,放在那兒,然後安心地回去睡去了。那晚,狼嚎聲在場院裏回蕩著,一聲又一聲,慘烈而淒涼。
但是不一會兒,狼叫聲停了。
李叔拿著獵槍起來,借著白亮亮的雪光,看見大灰狼屍體旁,蹲著那隻小狼,身下的血已把雪融化了很大一塊。他嚇了一跳,吼了一聲,那小狼一動不動,緊偎在大灰狼身邊,旁邊還放著一隻雞。
小灰狼顯然連傷帶凍,已經死了。
李叔走過去,發現那一槍很準,把小狼身子炸了一個很大的洞,這才是最致命的。漸漸天亮了,小狼身上的雪融化了。突然,李叔一聲驚叫,在院子裏炸響。
村裏人都醒了,聽了叫聲,圍過來,才發現,這隻狼竟然是個小孩,而且還是兔唇。一村人想起那個冬季,那個丟失的孩子,一時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