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木
村人養的羊殺的殺,賣的賣,石根卻沒賣一隻羊,也沒殺一隻羊。村長對石根說,還是趁早把羊賣了吧。山上沒草,羊吃不飽,拖得隻剩皮包骨頭,到時賣就吃虧,也賣不到價錢。
我舍不得賣羊,再說賣了羊,我一家人喝西北風去?唉,能熬多久就熬多久。石根歎著氣說,以前山上的草多好啊,滿山綠油油的,那時的羊好吃,隻吃草尖,可現在……唉!
現在整座整座的山都光禿禿的,灰黃黃的一片,再難見到一點綠色了。
村長也跟著歎氣,都怪我們砍光了山上的樹。
樹砍光了,覆蓋在石頭上的土層全被雨水衝走了,石頭上自然不長草。
石根這些天都是天剛蒙蒙亮,就帶著他的一群羊去尋找綠色。偶爾能找到一團綠色,但片刻綠色就沒有了,餓急的羊不停地吃草,草沒了,羊就爭著用蹄用角挖土裏的草根。
村長說,石根,還是把羊殺了或者賣了,給子孫後代留點綠色。
我若沒有了這群羊,那我一家人都得要飯。
村裏人能過下去,你咋不能過下去?
我家人多。
那怪誰?還不是怪你自己?
石根的女人一連生了四個女兒,石根還要生,這回石根終於生了個兒子。為生兒子,石根同女人吃盡了苦頭,家裏的錢罰得一分不剩外,石根同女人還東躲西藏的,在外麵過著乞丐樣的日子。村裏又窩在大山的胸懷裏,交通極不便,搞副業又搞不成。幾畝貧瘠的田地裏打的糧,僅夠兩個人的口糧。石根一家六口人的吃喝拉撒全靠那群羊。
村長說,可用賣羊的錢做些別的事,做些買賣什麽的。
有啥好買賣做?去鎮上做趟買賣得爬一天的山。再說我啥也不懂,我還是喜歡放羊,放一天算一天吧。
這天,石根又趕著他的羊上了路。翻過了幾座山,都沒見到草。天又熱,太陽火球樣懸在頭頂上,地上燙得能烤熟雞蛋。一群羊又饑又渴,不住地咩咩地哀叫。
終於找到了一塊草地,說是草地其實不怎麽貼切,這些枯黃的東西能叫草?草應該是綠色的,可這些東西卻是灰褐色的,且又稀,這裏幾根,那裏幾根,還極矮,矮得像剛發芽的草。
群羊吃完了草,竟拚命地圍靠一團,且越擠越緊。石根又聽到幾聲羊的慘叫,石根奮力驅散羊群,手中的羊鞭掄得呼啦啦地響,群羊極不情願地散了,石根呆了,一頭分娩的母羊倒在血泊中,一隻羊羔隻剩下了骨架。原來饑渴的群羊吸幹了小羊羔的血,又飲母羊的血。小羊羔身上的肉都到了群羊的肚裏。
石根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羊咋變成了狼?
村長又勸石根,還是把羊賣了或者殺了。
石根仍不聽村長的話。
後來,石根極後悔沒聽村長的話,那不是一般的悔,而是悔得斷腸斷肺。
這幾天,石根病了,放不成羊。石根的老婆隻拿些剁碎的稻草放在羊圈裏,羊餓得叫個不停。石根兩歲的兒子要同羊玩,石根十歲的女兒就抱著弟弟進了羊圈。幾隻羊想衝出羊圈,就把石根的兒子撞倒在地上,石根兒子的頭就碰在羊圈的石頭上了,頭破了,流出了許多血。群羊嗅到血腥味,都擠過來吸石根兒子的血,吃石根兒子身上的肉。
石根的女兒也被群羊踩在地上了。
待石根趕來時,兒子女兒身上已沒幾塊好肉。石根的眼一黑,就倒在地上了,群羊又朝石根圍過來。這時許多村人趕來了,可餓急的羊一點也不怕人,竟咩咩地叫著攻擊村人來。
羊都變成狼了。
赤手空拳的村人根本不是羊群的對手,有幾名村人已被群羊撲倒在地上,眼看幾名村人就要變成羊的美餐,此時又來了許多拿著獵槍鋤頭鐵耙的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