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龍·千家詩

評點

　　從先秦時代開始，一些學者、作家已或多或少地接觸到文學的各種問題，如《論語》、《孟子》、《莊子》、《荀子》、《史記》、《漢書》、《論衡》，以及漢代注釋《詩經》、《楚辭》的著作，都有一些與文學理論有關的論述，但多是一鱗半爪，不成係統。到建安時代，出現了我國曆史上最早的一篇文學批評專論——曹丕的《典論·論文》。此後，曹植、應瑒、陸機、摯虞、李充等人，都曾致力於論文，但都各得一偏，未能從根本之處著眼，因而影響不大。

　　稍後出現的《文心雕龍》，一改往日論文之作的麵貌，把文學理論、文學史、文學批評等結合起來，對文學現象進行全麵的研究和考察，從而建立起自己的文學理論體係，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相當全麵地總結了從先秦到晉、宋一千多年的文學創作和理論經驗，概括了各個不同曆史時期的文學風貌，評論了這期間的代表作家二百多人，逐一總結了當時所有文體的寫作要領，全麵探討了文學創作、文學批評、文學鑒賞的一係列基本原理和方法，並鮮明地提出了自己的文學主張。其內容的全麵，在古代文論著作中是首屈一指的。這些方方麵麵的問題，被分成總論、文體論、創作論、批評論等四部分，論述得井井有條、互相呼應，從而形成一個完整的體係。其論述之係統綿密，在古代文論著作中也是獨一無二的。這樣全麵而係統的文學理論著作，在劉勰之前不曾有過；劉勰之後，雖然有一些論著在某些方麵有了新的發展，但仍找不出第二部從整體上可以與《文心雕龍》相媲美的作品來。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文心雕龍》是中國文論史上的空前絕後之作。

　　即使放到世界文學的大背景下，《文心雕龍》依然是當時最為優秀的文學理論巨著。現代文學巨匠魯迅論及文學理論著作時，就將它與西方古典名著——亞裏士多德的《詩學》並舉，說：“篇章既富，評騭遂生，東則有劉彥和之《文心》，西則有亞裏士多德之《詩學》，解析神質，包舉洪纖，開源發流，為世楷模。”著名文藝理論家周揚進一步分析說：“古希臘亞裏士多德的《詩學》當然比《文心雕龍》產生更早，他是歐洲美學思想的奠基者。古羅馬則有賀拉斯的《詩藝》和郎吉納斯的《論崇高》，都比《文心雕龍》早，但都不如《文心雕龍》完整綿密。”

　　《文心雕龍》對中國古代文學的貢獻是多方麵的，其最重要的一個方麵是它建立和發展了一係列的文學批評觀點。

　　它初步地建立了用曆史眼光來分析、評論文學的觀念。在《時序》篇裏，注意從曆代朝政的盛衰及風尚的變化來探討文學盛衰變化的根源，得出了“文變染乎世情，興廢係乎時序”的結論。在《通變》篇裏，係統論述了曆代文風的先後繼承、變革關係。

　　它從不同角度闡述了內容先於形式、內容與形式並重的文學主張。在《情采》篇裏，提倡“為情造文”，反對“為文造情”。在《風骨》篇裏，強調文章要有風有骨。在《辨騷》篇裏，主張作文應以《詩經》為根本，並注意吸取《楚辭》的富麗文采。

　　它從文學創作的各個環節、各個方麵總結了曆代文學創作的經驗，提出了一些重要的指導性意見。在《神思》篇裏，集中論述藝術構思這個關鍵問題，不僅對“神”（作家的精神活動）與“物”（客觀事物）的關係作了準確的概括，而且還就如何做到“神與物遊”提出了指導性意見。在《體性》篇裏，分析了形成文學風格的各種因素，大大發展了曹丕的文氣論。在《比興》、《誇飾》等篇裏，對寫作技巧方麵的問題做了比較全麵的論述。

　　它初步建立了文學批評的方法論。在《宗經篇》裏，指出學習聖人經書對寫作有六種好處，即“六義”，這實際上也可以視為劉勰的文學批評標準。在《知音》篇裏，對錯誤的批評態度作了批判，並提出了“六觀”的批評方法。

　　《文心雕龍》的另一個重要貢獻，是在文學批評方麵做了大量的實踐工作，在作家論和作品論兩方麵都發表了重要的意見。

　　《才略》篇評述了曆代作家的創作成就，在 1000多字的篇幅裏，論及大小作家百餘人，其知人論世的批評方法、文質並重的批評標準，很值得後人借鑒。《程器》篇是《才略》篇的姊妹篇，從道德修養和政治修養方麵來評論曆代作家的優劣，強調一個優秀作家應該做到德才兼備、文武雙全。《文心雕龍》幾乎對當時所有文體的代表性作品都做了評論，其中評論楚辭、詩歌、樂府、賦等體裁的部分比較重要，對後世的文學評論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文心雕龍》還有一個值得稱道的貢獻，即對當時頗為流行的形式主義文風做了中肯的批判。南朝時代，慷慨任氣的建安詩風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代之而起的，先是以談老莊思想為主要內容的玄言詩，之後是以描摹自然為主要內容的山水詩，到劉勰的時代則開始出現以雕琢詞藻為主要特色的宮體詩。這些詩體中雖也有精彩之作，但卻與現實生活脫節，片麵追求形式上的華美。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從各個角度，對這種浮靡的文風進行了有力的批判。例如，他指出宋、齊文學有為文造情、繁富冗長、新奇詭異、缺乏風骨等毛病，並一再提倡作文要擯棄辭賦家的浮靡之風，學習經書的雅正文風。由於注意從曆史發展的角度展開論述，他對南朝形式主義文風的批判顯得深刻有力，為矯正這種不良傾向做出了貢獻。

　　《文心雕龍》由於內容豐富、議論精當、體係完備，因而受到了後世讀者的普遍稱讚，並對唐以後的文學創作和文學批評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它剛問世時，就受到了當時文壇領袖沈約的稱讚。到唐代，劉知幾讚揚它可以糾正創作和批評上的偏差，並在其著作《史通》中發揮了《史傳》篇的觀點。而陳子昂提倡詩歌革新時標舉“風骨”、“興寄”，杜甫、白居易論詩重視“比興”，韓愈論文主張尊儒、複古，都是直接或間接受到《文心雕龍》的理論影響。到宋代，黃庭堅稱讚它正確地指出了文學上的一些弊病。明清時代，胡應麟說它的議論非常精到；章學誠佩服它的體大思精，並繼承和發展了《宗經》等篇的觀點，提出了“戰國文體最備”的說法。近代以來，欣賞和研究《文心雕龍》的人越來越多，有關校注和研究論著大量麵世，形成了一門具有國際影響的專門之學，簡稱“龍學”。

　　《文心雕龍》很早就跨出國門，在海外引起注目。9 世紀初，日本僧人遍照金剛將它介紹到日本，從此在日本流傳不絕，迄今還有許多學者做專門研究，號稱漢學研究中的“顯學”。從 19世紀開始，《文心雕龍》傳入西方，先到英國、法國，然後漸及歐洲其它國家及美國。現在，國外許多地方都有人在研究《文心雕龍》，試圖通過《文心雕龍》這部典型著作來了解中國古代文學和古代文明。

　　毋庸諱言，從今天的標準看，《文心雕龍》的某些看法已明顯過時，它所論述的文體也有較大一部分不再具有實用價值。但是，它對某些文學規律的揭示和論述，對批評鑒賞所提出的一些原則，對曆代作家、作品所做的某些評論，在今天看來依然是正確的，值得我們繼承與借鑒。我們應該認真研究這部中國文學史上空前絕後的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專著，總結出發展民族文學的理論經驗，使我們今後的文學作品、文學批評、文學理論都具有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為豐富人類文化做出新的貢獻。傳世名著百部之千家詩

　　§§千家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