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婚姻

第6章　婆媳之間

　　沒有幾天，大姑子姐張英幫他們找了一個小姑娘到家裏，那個小保姆年紀不大，隻有17歲，是張英司機的朋友的親戚的孩子，家在外地，從小嬌生慣養，初中沒畢業就出去闖社會，在一個工廠幹了幾天就嫌累，跑回家了。在家裏閑逛一段時間，經人介紹來到張磊家，張磊很高興，他感覺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但李佳露的感覺卻不太好。

　　家有保姆，對於女主人來講未必是件省心的事，如果那個保姆滿腦子都是穿漂亮的衣服，經常在鏡子裏看幾眼的年輕活潑小姑娘，不會做飯，不會做家務，不會看孩子，女主人會更不開心。李佳露隻好手把手地教，好在她比較聰明，很快就學會不少家務，但李佳露一點也沒有感到輕鬆。與小姑娘相比，生完孩子的李佳露照照鏡子，發現自己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媽，她一直引以為自豪的骨感苗條身材變得肥胖臃腫，柔韌纖細的腰肢憑空長了幾塊肥肉，成了水桶形，尖細的瓜子臉變成了圓潤的圓臉。

　　李佳露的個子不矮，但還喜歡穿高跟鞋，因為這樣可以使她顯得又瘦又高。生完孩子後，李佳露拿起以前穿的高跟鞋，發現她懷孕的時候穿了大半年的老布鞋，早已經成了習慣，現在再穿高跟鞋，感覺很擠腳，走路也不舒服，隻好無可奈何地換成平底鞋。掛在衣櫥裏那些可體漂亮的衣服，已經穿不上了，她隻能去買一些大尺寸的衣服穿，李佳露看著鏡中的自己，怎麽轉眼之間就變成了這幅形象？

　　再看看張磊的態度，更加可氣，張磊經常當著小保姆的麵對自己擺出一副大爺的架勢，對她說話非常硬氣，態度也不好，要是保姆不在身邊，張磊就會恢複到平時的狀態。如果小保姆做錯事，每次李佳露和張磊談起，張磊都不滿地說：“你這麽大的人，怎麽沒事和小姑娘一般見識？”

　　“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請來個祖宗，連說都不能說？”李佳露反駁。

　　“就你的事多，煩不煩？”

　　開始李佳露不明白張磊是怎麽回事，但一琢磨，這應該是男性的虛榮心作怪，麵對陌生的異性，男性總要在對方心中豎起一副高大的形象，以期引起對方的注意。李佳露再轉眼看看小姑娘，身材苗條，三人同處一室，抬頭不見低頭見，不知道張磊會有什麽出格的想法。如果將來上班不在家，把家和孩子都交給她，真不踏實。沒有等著李佳露想的更多，小保姆先不願幹了，她覺得看孩子太辛苦，太無聊，又托人找個商場賣衣服的活，辭職走了。

　　“現在倒好，找到小姑娘了，可她們辦事沒有長性，愛來來，愛走走，虧著我還沒有上班，要是我上班了，把家交給她，她一甩手走掉，那不是抓瞎了？”

　　“誰知道現在的女孩子都是怎麽想的？”

　　“管她們怎麽想？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麽辦？”

　　張磊一言不發。

　　兩個人正在發愁，這個時候，婆婆帶著公公從天而降，主動請纓幫他們看孩子，這叫李佳露感動的隻想落淚，她抱住婆婆，隻想喊她親娘。都說世上隻有媽媽好，李佳露想說，原來世上婆婆也很好。婆婆說得多感人啊，“我是長輩，怎麽能不關心你們？”

　　“我聽張磊說了，你要上班，他又經常出差，家裏需要有人看孩子。張磊說過要找別人幫助看孩子，我可不放心，我擔心孫子受委屈，我們這麽大了，才盼了這個寶貝孫子，怎麽能叫他受氣？”婆婆掏心挖肺的話，叫李佳露兩個眼圈發紅。

　　“可是你的年紀大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李佳露希望她反駁。

　　“沒有關係，我是孩子的奶奶，我不幫你們，誰幫你們？”婆婆真的反駁了，這一句話，隻把李佳露說得熱淚盈眶。誰說婆婆都是刁蠻不講理婆娘，沒事隻會給媳婦穿小鞋，受氣的？那是他們的運氣不好，我李佳露就遇見了天下第一個好婆婆，就連親娘都沒有說出來的話，我婆婆都說了。

　　在最關鍵的時刻，是偉大的婆婆挺身而出，挽救了這個家庭於水火之中。如果沒有婆婆親臨指導，家裏今天來個人幹幾天，明天又來個人再幹幾天，遇見心術不正的狐狸精，虐待孩子不說，還會勾引男人。現在婆婆親自出馬，把一切危險都消滅於萌芽狀態之中。李佳露發現她真是中國好婆婆，原來婆婆並不是傳說中的那個鐵麵無私的，經常躲在暗處射暗箭的冷麵殺手。

　　回娘家後，李佳露很開心地告訴父母：“我婆婆要來幫我們看孩子，真是太好了，家裏安全了，請保姆的錢也省下，我婆婆對我很不錯的，我一定會好好孝敬她，回報她在我們最困難時候的無私幫助。”李佳露正說到興頭上，看見老爸直給她使眼色，叫她趕緊打住，李佳露莫名其妙。

　　再一看娘家媽的臉，就像霜打的茄子，麵沉似水，要是拿手一擰，肯定會擠出水分。轉念一想，她明白了，誇婆婆好，在娘家那裏就等於說她不好，連孩子都不給看。娘家媽好像和婆婆是天生一對冤家。婆婆要是不幫他看孩子，她肯定很生氣，感覺孩子在婆家受氣，沒有人管，心裏難受，會替李佳露罵她婆婆。但現在婆婆幫忙了，她也不高興，孩子和婆婆打成一片，將來要孝敬婆婆，把婆婆當成親娘對待，那不是找到婆婆忘記娘了嗎？李佳露沒有想到，婆婆和娘家媽，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由於自己的婚姻關係而走到一起，也開始勾心鬥角起來。哎，女人心，海底針，到了老年就更加難猜了。從那以後，李佳露在娘家再說婆婆，就用中立的話去評論了，省的哪句話說錯，娘家媽心裏不舒服。

　　還沒有等著李佳露到處誇婆婆，新的問題又出來了，李佳露發現和婆婆公公住在一起，大事沒有，小事不斷，從生活習慣，到各個方麵，有很多矛盾出現。婆媳矛盾成了婚姻中主要矛盾了，此時需要張磊站出來幫忙協調。而張磊一看目前的形勢，趕緊回避。媳婦誠可貴，親娘也得罪不起，他不是傻瓜，腦子反應極快，根本不想受夾板氣，正好單位有個項目，需要駐外一段時間，他主動請纓，避開家裏的一切事項，準備好行李，想要逃跑。

　　“不行，和你媽在一起，肯定有摩擦，有些話我也不好說，需要你出麵協調。”

　　“你開玩笑，這個項目是我搶了半天才搶來的，幹完了，咱們家的進項，有這個數。”他伸出了一大堆手指頭，在李佳露的眼前使勁晃了一下。

　　“這麽多？”李佳露的眼睛一亮，心情大好，早把可能會與婆婆鬥氣的事忘在腦後。

　　“是啊，到時間你和孩子想要什麽盡管說。”

　　“好吧，好吧。”看著錢的份上，李佳露默許了張磊的逃逸，隻好和公公婆婆共處一個屋簷下。

　　沒想到，婆婆太有愛心了，她精力充沛，把孩子照顧的不錯，周六，周末的時間，又把大姑子姐的那個八歲的小孩也接到家裏。李佳露對這個七歲八歲狗也嫌的孩子，退避三舍，他的到來，使得家裏天翻地覆。李佳露發現，家裏變成了張家的天下，進進出出的全是張家的人，她反倒是個手足無措的外人。這還不算，最要命的是，婆婆的交際廣泛，聯係密切。她生在農村，現在又住在縣城裏，觀念和李佳露不同，李佳露在城市長大，親戚之間的關係清淡如水，隻有逢年過節才有走動，平時幾乎沒有什麽來往。而婆婆很注重血緣關係，親戚之間聯係的很密切。她的很多親戚，比如說她的什麽，姐姐，妹妹，還有表姐妹之間的聯係很多。至於公公那邊的親戚朋友，孩子們之間的聯係更多。現在，婆婆來到城市，住在了兒子家，感覺就像到了自己的家。

　　婆婆經常說：“兒子的家就是我的家。”她這麽說的，不幸也這麽做了。經常邀請七大姑八大姨到家裏小住一段時間。然後領著她們在城市裏到處旅遊一番，還要管他們的飯，然後再把他們送到車站，安靜的小家在轉眼之間就變成了婆婆吵雜的交際場。

　　看見這麽多不相幹，不認識的人不請自來，李佳露心裏很煩，但也不能攆走他們。孩子還小，老公不在家，需要人幫忙，湊合著過吧。時間久了，搞得李佳露煩不勝煩，經常一個人獨自生悶氣，但婆婆似乎熟視無睹，跟沒事人一樣。

　　有一次，婆婆家裏的一個什麽表親突然造訪，他長得五大三粗，身上還有一股怪味，進了門就把就行李放到床上，把床整的很亂，好像這裏就是他的家。婆婆家裏來人，一般事先也不打招呼，因為他們似乎知道，提前說了人家未必歡迎，所以不請自來，給人造成生米煮成熟飯的局麵，別人也不好意思反對了。

　　“晚上你住到哪裏？”李佳露當著婆婆的麵問他。

　　“他住在沙發上，就呆一天。明天就走。”婆婆趕緊給李佳露使眼色。

　　“好好好，你住，你住，我把屋子都讓給你們，我走。”李佳露說完，拿起隨身換的衣服，使勁一摔門就走了。這一摔門的後果很嚴重，婆媳之間自然又冷戰了一段時間。從那以後，雖然還常有人來，但情況有所好轉。

　　李佳露發現和婆婆打交道，絕對不能一貫地忍讓和退縮，退縮得越多，喘息的空間就越有限。屬於自己的權利該爭取的一定要毫不猶豫地爭取。把自己擺得太低，過於忍讓，婆婆也不會把你當回事。對不願意的事，把自己的底線跟婆婆說開，婆婆倒也挺通情達理。

　　“我知道你不喜歡家裏來很多人，可是，你想想，我給你看孩子，你總不能叫我與世隔絕吧，我肯定得和外界交往的。”婆婆跟李佳露談話。

　　“但家裏來的人也太多了，把家攪的很亂。”

　　“什麽，來兩個人，家就亂了？要不，我們走，你自己看孩子吧。”婆婆使出殺手鐧，李佳露頓時石化。不能再說什麽，如果說的太多，就會不歡而散，忍吧。但什麽時候是個頭？

　　李佳露和婆婆慪氣，會回家找精神援助，她知道物質援助是不現實，但有個地方發泄一下，也是不錯的，娘家沒有給她什麽物質上的實質幫助，但在精神上卻是李佳露最強大的後盾。

　　“真沒有見過這樣不講理的老太太，明明是我的家，她憑什麽指手畫腳？明明是我在過日子，憑什麽她拿著別人的日子當自己的日子過？”

　　娘家媽趕緊勸道：“她是不講理。”

　　“我說吧，這日子真過不下去了。”

　　“不過，要我說，還是你不懂事，你婆婆現在幫你看孩子，挺不容易的，真過不下去了，你請她走，找人看孩子怎麽樣？花錢不說，弄不好還要虐待孩子，到時間你後悔都來不及”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是李佳露的死穴，聽了這句話，她不再說話，心裏也舒服許多。但沒有多久，新的矛盾又冒出來，李佳露心裏又不舒服。

　　“本來和婆婆在一起，就要小心，現在張磊也不在家，婆婆又給我們搞來了這麽多人，可叫我怎麽過啊？”真是苦海無涯，邊說邊掉淚，叫人心碎。

　　“很快就出頭了，隻要孩子一上幼兒園，你就熬出來了，也就一兩年的事。”娘家媽趕緊給她做心理輔導。

　　“這一兩年怎麽過啊。”

　　李佳露多麽希望她說：“幹脆叫你婆婆從哪裏來的回到哪裏去吧，你和孩子回家住，我給你看孩子。”然而，娘家媽卻沒有如她所願，她是這麽說的：“生孩子這麽難的事都闖過來了，和婆婆在一起還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就是不想和她長期在一個屋簷下共處。”

　　“那好辦，你就找保姆吧，找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或者找個徐娘半老的女人養在家裏怎麽樣？你是不是很放心？”李佳露閉嘴了，看來從娘家搬救兵是不現實的，她有些失望。

　　娘家媽接著說：“其實吧，兩個人過日子，就好比蹺蹺板，你翹起來，他落下來，你落下來，他翹起來。也好比走鋼絲繩，你得掌握好平衡。實際上你已經占了很多便宜，所以在其他方麵就要做出一些犧牲，不能因小失大。”

　　“可是她太氣人了。”

　　“不就是幾句話嗎？吵架的時候，你就叫他們使勁說唄，叫人家心裏也能發泄一下，你少說幾句又不會吃虧，也少不了一塊肉，那何必不少說？你總不能叫人家從裏到外都吃虧吧？”

　　李佳露聽後，心裏的火氣小了不少，想想她說的對，氣就消了大半，沒有多久張磊再來找她，她也就順著台階下來，也算找了平衡。婆媳相處的日子，李佳露一般都從娘家那裏獲得心理安慰，從婆家獲得足夠的物質幫助。婆婆公公自己一大堆客人，但李佳露帶客人到家裏就會有麻煩，當然是指的那些男性客人，要是李佳露邀請女同事，女朋友到家裏做客，婆婆端茶倒水，殷勤備至。但是男同學到家裏來，可就不會有這麽高的待遇，婆婆雖然也是端茶倒水，但就像防賊一樣盯著人家，在婆婆火眼金睛之下，李佳露仿佛自己是偷漢子的潘金蓮。有人說婆婆是媳婦頭上的一座山，李佳露發現果然不假，原來婆婆喜歡控製別人，叫別人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從這點上看就好比孫悟空頭上戴的緊箍咒一樣。那時，她才知道，婆媳之間的矛盾，不僅僅是彼此之間能不能相處，投不投脾氣，和兩個人之間的觀念和生活習慣也有密切的關係。她盼著張磊趕緊回來，解救她於水火之中。張磊在外駐紮一段時間後，帶了一大筆錢，衣錦還鄉。夫妻團聚，日子又恢複到正常狀態。

　　“咱們買輛好車吧，這樣我可以帶著全家人出去兜風。”有了錢，張磊想著趕快把生活品質提高。張磊開始在網上到處找好車的消息，先是奧迪，寶馬看了一圈，歎口氣，車很好，價格太高，想買又心疼，於是征求李佳露的意見。

　　“不行，必須要買房子，哪怕是買一套小房子也可以。”

　　“你這個意思不是攆父母走嗎？你是不是忘記當初困難的時候，是誰伸出了手？你怎麽能做出過河拆橋的事？”張磊說得振振有詞。李佳露裏外不是人。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買不到車，就心疼是吧？如果父母老了不能動了，需要人照顧，我責無旁貸，但現在咱們有條件可以給父母買套房子，為什麽非要綁在一起過？”

　　張磊想著在外地那段時間裏，李佳露三天兩天的電話，控訴家裏的種種不公待遇。親娘也是三天兩天的電話，控訴媳婦的不理解，不領情。隻把他攪得心煩意亂，琢磨半天，也感覺買套房子可以緩解婆媳之間的矛盾，把已經開始激化的矛盾壓下去。況且，他是搞建築的，知道房價肯定會漲，買房子可以增值，他知道很多朋友同事都已經買了二套房，三套房了，甚至還有個別的已經有多套空房了，存錢不如買房，房屋市場的增值前景，叫人心動。他權衡利弊，在自己小家附近，又買了一套房子。

　　本來李佳露還惦記著怎麽和婆婆說不住在一起的事，沒有想到根本不用她說，婆婆一見到漂亮的新房子就眉開眼笑，直誇張磊孝順，接著就住過去了。婆婆是個聰明的人，她也願意過自己的生活，住在兒子給她買的房子，叫她在朋友親戚之間非常有麵子。現在孩子大了，婆婆經常在她縣城的家裏住，但也經常到兒子給買的房子住，不住在一起了，李佳露和婆婆之間反倒是密切許多了。她有時候還在鄰居那裏誇李佳露懂事，李佳露聽見後，眼淚都流出來了。她對婆婆恨也不是，愛也不是。但婆婆關鍵時刻幫了她一把，她卻牢牢地記住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人家再怎麽也是孩子的奶奶，敬著一點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