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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驚悚謀殺

  向天歌目光迷離地望著寫字台上的台曆,其中的一天被他用紅筆畫了一個醒目的圓圈,那是他和艾小毛第一次做愛的日子,今日回想,宛若舊夢。

  管天亮看到他一副癡癡的樣子,突然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我感覺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不會是鬧家務了吧?”

  向天歌略一愣怔:“沒有,也算有一點吧,我會處理好的。”

  “這個忙沒人能幫,‘海都’還在百廢待興階段,你是主心骨,我們可全看著你呢!新考核標準又改了一稿,你抽時間看看。”

  “老管,你和曙光說一下,緊抓發行不放鬆,發行是咱們的重中之重,他們的考核是單獨的一套標準,而新聞和專刊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評價體係,新聞應該讓讀者叫好,專刊應該在客戶中叫座,新聞版的好壞,要讀者調查說了算,專刊版的好壞,要廣告公司的進款數說了算。兩個標準一旦混為一談,就會造成混亂。”向天歌仔細一想,什麽事情都是不怕慢,就怕站,這段時間和艾小毛的激情燃燒,的確削減了經營上的精力投入。

  向天歌又想起那個用巨型喜字包住海江日報大廈的點子,雖然被李海鳴否決了,但除去政治上的顧慮,單純從廣告的角度看,的確飄散著經典的味道。現在的《海江都市報》過於安靜,需要一係列的活動讓它重新回歸市民的視野,成為這個城市一個不老的話題。他一行行斟酌著“愛天使”的文案,叫沈唱馬上到辦公室來。

  “向總,您不找我我本來也想和你說說心裏話的,這段時間總覺得特別委屈,沒黑沒白地撲在創意上,可能忽略了很多東西,比如部裏的人際交往,結果……”沈唱欲言又止,觀察著向天歌的表情。

  “結果肯定被人說三道四了。小沈,廣告究其本質,不是個崇高的行業,你是通過售賣智慧幫助客戶售賣產品,當然,高明一點的在兩者之間再加上一個環節——售賣理念,所以,廣告比拚的就是創意。因為,客戶最現實,他先是比效果,在效果差不多的情況下,要比價格,還差不多,就比服務,等這一圈都比完了,就接著比第二輪的創意。”

  “被人那麽中傷,您也不給主持個公道啊?”

  “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在想方設法靠近領導的感覺,而你是在努力靠近領導的思想,不知你能不能聽得懂?”

  “老實說,我聽不懂,一點也不懂,這兩者究竟有什麽區別?如果硬要說不同,大概一個是玩,另一個是玩味,其實好像也差不多。”

  “小沈,你要記住,誰先主動,誰最後就被動。你一旦不優秀了,優勢,包括謠言以及造你謠的興趣也就慢慢離你而去。”

  “向總,您把打啞謎了好不好?您的話我不明白。”

  “不爭是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舉個例子吧,在任何一個團隊,都有這麽三隻手,一隻是手腳並用拚命幹的,一隻是袖手旁觀說怪話的,一隻是指手畫腳瞎搗亂的,比如你是那第一隻手,恰巧又做得很出色,旁邊的手自然就會感到失落,就會采用別的手段拉近和你的距離甚至超過你,而他的能力又無法與你比肩,你想想,換了你,不利用阻擋犯規還會有什麽辦法?”

  “向總,我懂了,成熟裏必不可少的一個元素就是淡看流言對嗎?”

  “對了一半,另一半是不受幹擾,活出自我。除非你的一生甘願平庸,否則那兩隻手總有後悔的一天。反正世界是守恒的,年輕時如果瞎抓,老了就肯定抓瞎,就這麽簡單。”

  “謝謝您,向總,您解開了我的一個心結。以前我隻知道職場複雜,但是不知道究竟複雜在什麽地方。我一定把‘愛天使’和服裝節的策劃做成全海江市最好的策劃。”

  最近一段時間,謝廣仁的腹部疼得厲害,老伴修琴不放心,三番五次催促他去醫院檢查,人老了,心靈感應愈加準確,對老伴的一點難受都會格外重視,更何況像謝廣仁這樣的重量級人物,是家裏最主要的一堵承重牆,一旦有個閃失,整幢房子的安全都會受到影響。謝真真也有些擔心,差不多天天把這件事掛在嘴頭。向天歌說:“你別煩我了,咱們吵歸吵,但咱爸的事,你不說我也會盡心的”。謝真真馬上就問他:“這叫什麽話?好象要是咱嗎你就不管似的。”向天歌最聽不慣的就是她這種挑釁式的語氣,什麽事都要往歪處理解。他不願意再和謝真真計較,就騰出半天時間,開車帶謝廣仁去了醫院。其實,謝廣仁是隨時可以找局裏要車的,老幹部處的一輛桑塔納2000是老幹部的看病專用車,因為離休幹部每月都有交通補貼,所以用車時按每公裏2毛錢收費,但謝真真非要用向天歌的車,主要是為了顯示一下女婿的作用。

  到醫院一查,是膽結石,泥砂型的,非做手術不可,否則有堵塞膽管的危險。大夫說,現在做這種手術很簡單,打個小孔,將一把腹腔鏡伸進去,看著顯示器就做了,也就是通常說的“打眼手術”,正規叫法是微創手術。謝廣仁說:“怎麽做都無所謂,我是槍林彈雨都闖過的人了,還在乎那一把手術刀?”回到家,一家人商量起來,最後將焦點集中在送不送紅包上。謝廣仁很堅決:“不送,不慣那個毛病。組織給我的離休費裏沒有這筆紅包錢!”修琴卻有些嘀咕,拿不準地問:“不送行嗎?現在哪有不送的?不是說禮送不到連麻藥都打不夠,到時候不得疼死你呀?”謝真真說:“還是送點吧,就算衛生局的王局長和醫院打了招呼,但是縣官不如現管,咱不能裝聾作啞,讓人家笑話咱不懂規矩。我說最起碼也得請主刀大夫吃頓飯,反正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錢送出去了不是還能掙回來嗎,要真是做壞了,還不是您受罪?”向天歌也勸著說:“爸,算了,別心疼那幾個小錢,您就是局長,在大夫眼底下也是病人,何況您還是……”,向天歌本來想說何況您還退下來這麽多年呢,話到嘴頭,又覺不妥,臨時改成了“何況您還是這麽大歲數”,他知道做慣官的人是最受不了別人的冷遇,在這方麵特別敏感,“就當花錢買個踏實。您如果不送,看著我在日報的麵子上,他也未必敢往壞處做,送了呢,手術室的門還沒進,也像是成功了似的,這就叫風氣,也是規矩,沒人逼您,但是如果不那麽做,就會被人認為不懂規矩,入鄉隨俗吧。”修琴趕緊說:“這回咱姑爺說得對,這就是風氣,得了,也別討論了,少數服從多數,按得票是三比一,你就依了吧,咱們也不是大款,連主刀大夫帶麻醉師一共包一千塊錢讓真真送去,圖個吉利吧。”

  謝廣仁默認了,他知道除了默認沒有別的選擇。怕老伴心理不平衡,修琴背著謝廣仁塞給謝真真兩千塊錢,讓他們看著辦。謝真真推讓半天,先將錢收下,轉天和向天歌一起見了主刀大夫和麻醉師,遞過去一個裝著一千塊錢的信封,麻醉師說:“這麽搞就有些俗氣了,謝局長的事,你們盡管放心。我們王局長關照好幾次了,囑咐我們必須萬無一失。這個,我先替你們存著。”向天歌笑著說:“那叫什麽,這可不是見外,你們還有那麽多環節呢,別壞了你們的規矩。”

  向天歌聽樓道裏的病友說,加上檢查、住院,整個手術大概要一萬多塊錢,就和謝廣仁開玩笑:“您這哪是結石,差不多成鑽石了”。謝廣仁住在高幹病房裏,有衛生間,有空調,有陪床,有電話,除了特有的刺鼻藥味,和在家裏住著差不多,檢查了兩天,就推進了手術室,由腹外科最有名的主任醫師主刀。向天歌在醫院守了一夜,謝真真雖是親生女兒,陪床畢竟不太方便,第二天,護理謝廣仁的差事就交給了局裏請來的護工。但就是那一夜,向天歌親眼見到了生死一瞬和陰陽相隔。夜裏一點鍾,見謝廣仁睡得很沉,他和謝真真打了招呼,披上衣服下樓抽煙。經過急診大廳時,看見一幫人急急地推著輛平車往裏跑,車上的人渾身是血,眼睛緊閉,頭歪在一邊,一問,才知道他的媳婦幾個小時前剛生了個兒子,初為人父的他一高興跑到婦產科醫院對麵的馬路餐桌上喝了一瓶啤酒,回來的路上,被一輛外地運沙石的卡車撞個正著。向天歌正感歎世事難料,急診室裏走出一個大夫,問,誰是家屬,進來簽個字,人已經不行了。向天歌聽了心裏“咯噔”一下,這是為什麽,晚上空蕩蕩的馬路,最多幾十米寬,走幾步就過去了,怎麽單單就撞上了他?他可能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一眼自己的兒子,他的媳婦可能還在病房裏昏迷著打點滴,新的一家三口還沒來得及團聚一分鍾,一條生命就這麽沒了?一個家庭就這麽毀了?那個嬰兒剛一落地就沒了爸爸,讓一家人的狂喜轉眼變成了眼淚。向天歌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他自言自語地說,人生啊,太可怕了,就幾步邁過大廳朝院外走去,這時,他聽見身後傳來了淒厲的哭聲。

  一連幾天,向天歌都像被霜打過的莊稼一樣,提不起精神,一閉上眼,就是醫院的一幕和那幾聲拉長音的哭聲。這可能是文人的通病,要麽風花雪夜,要麽淒淒慘慘,向天歌覺得廣告部半人半鬼的生活已經將他的神經磨礪得足夠堅強,但是麵對突然變故,他還是壓不住心底的脆弱,每當這時,向天歌就對自己說,婦人之仁,難成大事,你不是總敲打靳常勝慈不帶兵、義不經商嗎,這還沒輪到你自己,這還是別人的悲劇,你就感同身受情緒低落,如果真到了需要你忍受斷腕之痛的節骨眼兒,是不是隻能丟盔卸甲、落荒而逃?

  這時,廣告部大廳裏一片嘈雜。“烏敏霞是流氓,劉飛燕是流氓啊”的聲音越喊越高,向天歌出去一看,是美容美發行業代理公司如新廣告的老總胡可,他低落的情緒仿佛找到了一個狹窄的出口,像飛流直下的瀑布鋪天蓋地地衝了下去。“啪”地一聲,向天歌將右手重重地拍到桌子上,差點震倒了上麵的飲水機,他的調門一下高了幾度:“怎麽是流氓?胡可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證據,你要承擔誹謗的責任”,接著他衝著媒介部大喊一聲:“靳常勝,從明天起,停刊如新公司的所有廣告。”

  胡可嚇了一跳,但還不死心地嘟囔:“我們好不容易談下來一個大美容院的廣告,一個版三萬,烏敏霞和劉飛燕一去,答應人家在‘潮流尚品’版上發一篇對話美容師的稿子,隻要了三千塊錢。他們用低價撬戶,這不是流氓是什麽?”

  胡可被旁人勸走了,向天歌回到屋裏,餘怒未消,心想廣告部怎麽就成了破爛市,撒潑耍賴的,要死要活的,都把這裏當作了表演場?幸虧沒在大廈裏辦公,天高皇帝遠,還能遮遮羞,否則“海都”的形象早就在集團裏糟蹋光了。

  這時,靳常勝推開門,將李海鳴引進屋。向天歌很意外:“李總,您怎麽來了,有指示打個電話我去您辦公室。”李海鳴擺擺手:“主要是想過來看看,分管這麽長時間,還沒進過你們這座小樓呢!布置得不錯,大廳裏掛著的那幾句話寫得很好。”

  向天歌示意靳常勝退出去,他想把李海鳴讓到自己的座位上,李海鳴卻坐進了沙發:“帥不離位,咱們沒那麽多的講究。最近廣告客戶對‘海都’的感覺怎麽樣?”

  “認可度在逐漸增強,但還沒有消除他們的媒體歧視心態。晚報、商報做了,如果沒有效果,他會認為是市場或是產品定位出了問題,可是在‘海都’做的同樣效果,他就會說你媒體不行,也不知這是哪家的道理!”

  “廣告圈就是這個邏輯,大者王侯小者賊,一大遮百醜,方方麵麵都得敬著、讓著,你用不著不平衡,要想改變,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擠走大的,你去做那個更大的。”

  “做夢都盼著‘海都’浴火重生。我們這半年,幹的一項最主要工作就是為以前的混亂買單。您知道嗎,剛接手那陣,‘海都’的牌子在社會上已經嚴重貶值,成了言而無信的代名詞,這樣的口碑怎麽開拓市場,誰敢跟你合作,即便是冒險合作,也要首先論證資金風險。”

  李海鳴問:“文曉娜是哪個人?”

  向天歌心裏一顫,莫非李海鳴聽說了他和艾小毛同去北戴河的事情?他字斟句酌地說:“原來她專職負責統計每天的廣告量,後來我聽說她是簡安祥的親戚,擔心這個崗位太關鍵,所有代理公司的單版價格,交了多少錢,欠了多少錢,這些核心機密都要在她的眼底下過一遍,就讓靳常勝以輪崗名義將她調到市場部,實際上是個務虛的地方,每天就是看報紙,看看其它媒體上有沒有新亮相的客戶。”

  李海鳴說:“你的這個決定很及時,前天,她把一張安定醫院的診斷證明通過集團總編室轉給我,中度抑鬱症,這可是個要命的病,到最後有可能發展到殺人或自殺。她還附了一封信,表達了對現崗的不滿。說她生是廣告部人,死是廣告部鬼,誰也別想算計她。我摸了下情況,他的丈夫劉立東是海南區發行站的副站長,比她大15歲,你了解這個人嗎?”

  “我沒見過,但是曙光和我專門提到過他。說他這個人,除了年齡以外,再沒有值得尊敬的地方。給他的評價是八個字,不仁不義,敗事有餘。”

  “有這麽嚴重嗎?”

  “曙光舉了兩個例子。一個是劉立東八年前離的婚,離婚後又找了文曉娜。按說離婚不算什麽,但劉立東是在他前妻動乳腺癌手術兩個月後離的,這是不仁吧?而文曉娜本來是劉立東一個徒弟的女朋友,他硬是給搶了過來,徒弟知道他們的事後,打到報社,結果還報了警,朋友之妻也敢欺,這是不義吧?”

  “還有一點,你們可能不知道,這個劉立東是簡安祥的發小,工廠倒閉後投奔了簡安祥,把他安排到發行站,據可靠消息,在發行站這幾年,替簡安祥黑了不少錢,所以,對這兩口子要多加防備。”

  李海鳴走後,向天歌越想越覺得文曉娜夫婦的嫌疑最大,特別是劉立東在去北戴河的旅行車上看他的眼神,陰騭而冷漠,處處透著戒備的敵意。這種懷疑在邏輯上完全站得住腳,先生暗地紮車胎,太太伸手偷文案,夫婦倆裏應外合,目的在於挾私報複和製造恐慌。

  向天歌的辦公室成了飯館的流水席,這個走了那個來,從沒有冷場的時候。向天歌本打算開個小會,可鄭曙光正在北京回海江的高速公路上,最快也要兩個小時才能趕到報社。

  僅僅這麽個小空當,向天歌就被畢其功纏上了。

  畢其功的欠款還是簡安祥時代的遺留問題。他是美術學校的素描老師,給裝修隊做設計賺了點錢,注冊了一間規模不大的廣告公司,買斷了《海江都市報》家居行業的廣告,簡安祥接管時,為了安插自己的代理公司,用高出上一年一倍的買斷價格將畢其功淘汰出局,結果,他沒來得及消化的35萬元預付款一直趴在報社的賬麵上,簡安祥一拖再拖,始終未能解決。

  鎖定了懷疑目標,向天歌就像破案了一樣輕鬆。他同情地望著眼前的畢老師,突然很想和他聊聊天。

  “老畢,不做媒體了,在哪裏發財?”

  “總得混口飯吃,開了家打印社,排版、噴繪、布標、刻字什麽都幹,有時也客串承攬些小型演出。向總,看在我比您大出一輪的麵子上,高抬貴手把那35萬還給我吧。”

  “‘海都’正是爬坡的關鍵時期,哪裏還有錢往外退啊!”

  “您的話我不信。哪兒沒錢都有可能,就是報社不可能沒錢。35萬,對於報社來說,不過是牛身上的一根毛。”

  “不瞞您說,報社還真是沒錢。報紙是個燒錢的行當,我給您算筆細賬您就明白了,一個印張,也就是您看到的四個版,光紙錢和油墨錢就得一毛五,‘海都’平均每天24個版,也就是6個印張,那麽印刷費就是9毛錢,可在報攤上一份報紙隻賣5毛錢,等於賣一份賠4毛錢,一天發行18萬份,坐地不動就賠了七萬二,這還不算人員工資和辦公費用,這麽大的虧空怎麽辦?隻有靠廣告填平,您不是沒代理過‘海都’的廣告,賣得上這個差價嗎?”

  “是嗎,年年搭進這麽多錢,就是有座金山也要吃沒了。要這麽說,媒體還真算不上朝陽行業。”

  “說朝陽也沒錯,朝陽不暖人,是要一點點升起來的。關鍵看誰有這份耐心和這個實力。”

  “這個簡安祥太不地道,該拿的好處拿完了,不把P股擦淨就跑,不抓他抓誰?”

  “破鼓萬人捶,一個人倒了黴,所有的髒水就都潑他身上了,這就叫世態炎涼。”

  “那您估計我這錢什麽時候能退回來?”

  “老畢,錢的事您盡管放心,是您的錢誰也賴不掉,報社是國家的,是最講理的地方,關鍵是要等簡安祥的問題定性以後。現在所有他經管的賬目都凍結了,遺留問題也不止您這一件,一旦解凍,統一解決。”

  畢其功鞠躬道謝:“向總,我這筆錢就拜托您了,以後絕不再騷擾您,隻求您這邊有了消息及時給我通個氣。”

  “誰敢騷擾我向哥?”進門的是向天歌的同門師弟、海江日報群工部副主任何力強,“老畢,你可真是海江廣告界的竇娥,那點冤屈到處傾訴,這個大院裏認識你的比認識我們社長的人還多。我向哥現在最難,別再跟著添亂,要不我可不答應。你知道群工部是什麽地方嗎?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群工部就是專門和這些人物打交道的。要比無賴,廣告公司還真拿不上台麵!”

  向天歌的臉上仍是一團和氣:“老畢,力強逗你呢,他一準是求我幫忙才故意做的高姿態。”

  何力強是人來瘋:“老畢,你往這一坐,弄得向哥的窩和信訪辦一樣,朋友們都不敢來了。你看看他身邊現在還有朋友嗎?”

  向天歌繼續調侃:“我用不著朋友,有部下就夠了。”

  畢其功拿起包告辭:“何主任,我聽出來了,你這是旁敲側擊趕我走,向總可千萬記著我的錢啊!”

  “這個老畢,”何力強搖搖說,“師兄,你這招商究竟是個什麽底牌,神神秘秘的,有個朋友托我牽線,非要來拜訪你,有意你們的汽車行業。”

  “這次招商,沒有錢是斷斷不能的,光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此話怎講?”

  “沒有錢的代理公司替咱們扛不住市場風險,光有錢的代理公司如果沒有資源又打不開市場,白白閑置著咱們的版麵。這兩種虧,‘海都’吃全了,也吃大了”,向天歌遞給何力強一支煙,自己點燃一支,“‘海都’的代理公司絕大多數是肌無力患者,非得讓他們練舉重,哪裏舉得起來?這次招商不準備大規模搞,隻是局部調整。簡安祥出事的後遺症就是錯過了招商的最佳時機,所以我們定了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賢的大原則,隻看兩個指標,一是資金量,一是廣告量,換個說法,一是商戶認可,一是讀者口碑,汽車行業是塊大蛋糕,好幾個廣告公司惦記著,現在基本算是名花有主,讓你的朋友考慮考慮別的行業。”

  “不成無所謂,當時確定‘海都’總經理人選時,我就張開想象的翅膀盡情地想,想到天黑也沒想到會是師兄你出馬。”

  “力強,我也是臨危受命,為李總兩肋插刀,其實,明眼人哪個看不出來,這是個人情上失分、仕途上失意的選擇,很可能前麵十多年的鋪墊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就當是練手吧,實在不行,再找個地方做個職業經理人,總不至於死無葬身之地”。

  “你還不知道咱日報那些人,就會閑極磨牙,比較好聽的說你是準備往上走了,提拔的前提是必須呆過幾個不同的部門,不太好聽的說李總指不定每月給你多少錢呢,還有難聽的,說你的腦袋讓驢踢了,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人生該往哪裏走了。”

  向天歌嗬嗬笑了:“就當段子聽吧,對這些說法,疼痛是暫時的,麻木才是常態。你一麻木,說的人就會自覺無趣。”

  何力強點頭稱是:“師兄,還有件事,日報的人都說你看走眼了,就是靳常勝那麽個二百五,你竟委以重任,真不知你是怎麽想的?”

  “很簡單,當然,這話如果讓靳常勝聽見了有些殘酷,人際學上有個理論,叫情緒出口,你說,這個沙袋的角色說來扮演?就得是靳常勝這麽個沒心沒肺的人,誰都能叫過來數落一通,換了你,臉上掛得住嗎,心裏受得了嗎?什麽叫委以重任?他是走路的,我是指路的。換句話說,他是水手,我是舵手,具體怎麽走,還不得看我的指頭?一個好的操盤手,既要居安會思危,觸底能反彈,還要有把握機會、掌控團隊、改變命運的本事。不過說是這麽說,我還差得遠。”

  何力強佩服地說:“師兄,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廣告部是塊寶地,過得此關,能擔大任!”

  向天歌說:“人生如戲,演好它,觀眾滿意,自己快意,何樂不為?”

  向天歌很清楚,半年多的廣告幹下來,雖然很累,但他慢慢習慣了這種新的生活節奏。如果再讓他回去重複以前編前會、改稿子的生活,還真不一定適應。難怪會有那句“不做總統,就做廣告人”的名言,廣告的確能把人的心幹野了。

  送走何力強,向天歌斜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每天超負荷運轉,讓他身心俱疲,有外人在場,他精神百倍,像一塊堅硬的石頭,一旦剩下他自己時,就仿佛一灘泥,慵懶地倚在一個角落。

  向天歌的座機急促響起:“向總,大事不好,老鄭他,他,可能出事了!”靳常勝電話裏的聲音已經變了調,“我剛接到高速支隊的電話,說他在京海高速70公裏300米處翻了車,清障車正在清理現場,人已經被120接走,正送往海江總醫院,您看怎麽辦呀?”

  向天歌的頭嗡地一下,他隻覺得太陽穴的血管騰騰地跳著,他簡要向李海鳴做了匯報,抓起車鑰匙,衝到停車場,開足馬力向總醫院奔去。

  趕到急診部時,向天歌看見鄭曙光的妻子和女兒已經等在那裏。救護車還沒到,向天歌收到李海鳴發來的短信,告訴他已經給總醫院院長直接掛了電話,腦係科、普通外科、麻醉科各留下一名最有經驗的主任醫師。向天歌在急診大廳裏踱著步,從匿名信開始,這一段時間經曆的事情過於密集了,讓他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煎熬的等待!終於,一輛救護車響著尖銳的笛聲拐進大院,順著坡道直接開到急診部門前,車門打開,先是跳下一名警察,接著是舉著輸液瓶的護士,隨行大夫和護工熟練地打開擔架的支架,變成一輛可以推行的平車,躺在上麵的是一個血人,頭發被幹涸的血跡粘在臉頰上,鄭曙光平時的帥氣蕩然無存,他的頭歪在一邊,肩膀上纏著繃帶,右腿可能因為骨折無力地耷拉著,向天歌湊近一看,眼淚忽地流了出來,哽咽地喊了一聲“曙光”,鄭曙光上初中的女兒剛撲過來,就被大夫擋在一邊,她淒厲地叫著爸爸,跟著平車一路小跑奔向核磁共振室。

  護送鄭曙光的交警得知向天歌的身份後,簡要介紹了事故情況。鄭曙光的車是在京海高速70公裏300米處翻的,當時的時速估計在120公裏左右,從現場勘察情況看,應該是從裏道超車未果,前車向右並道迫使他向右打輪,結果撞開護欄後翻到隔離溝裏,車子跌到溝底的瞬間,鄭曙光被從駕駛室甩出車外,頭部撞在隔離溝裏遺留的一截水泥涵管上,右肩被上麵遺留的一根鋼筋刺穿。交警開始奇怪現場幾乎沒有一點刹車痕跡,懷疑兩種可能,要麽鄭曙光疲勞駕駛睡著了,要麽刹車係統被人為破壞。

  片子出來了,鄭曙光的妻子和向天歌一左一右圍在大夫身邊,大夫表情凝重,說由於外力撞擊過猛,屬於嚴重的顱腦外傷,必須馬上手術進行血腫清除,但是情況不容樂觀。鄭曙光的妻子聽完就跪到了地上,拉著大夫的胳膊說:“您可一定救救他啊,他才42歲。”

  鄭曙光被推進手術室,白色的鐵門咣地一聲關上了,門上的紅燈亮起,“手術中”三個字異常刺眼。過道的兩排長椅上坐滿了陸續趕來的鄭曙光的親屬。這時,又來了兩名警察,將向天歌叫到了外麵的大廳裏。來人分別是高速支隊和刑偵支隊的警察,交警說經過勘察發現刹車分泵放氣閥上的螺絲被人為擰鬆,上麵的印跡是最近留下的,他們覺得不像一般的交通事故,就報了警,希望刑警介入調查。

  向天歌渾身上一緊,想,這哪裏是在做廣告?周遭的環境如此險惡,處處陷阱,時時提防,稍不注意,暗箭穿心,這下倒好,幹脆直接取人性命。可會是誰呢?在此之前,誰又會將廣告和謀殺聯係在一起?

  警察為了緩和氣氛,先問了向天歌轉年小學的招生政策,接著便切入主題:“在您看來,平時和他接觸的那些人裏,誰最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這怎麽可以妄加推斷?你們不是最講用證據說話嗎?”

  警察的表情很專業:“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們隻是搜集一些和此案有關的信息,破案總得有個大致的方向,然後根據這個思路再往下追蹤。”

  向天歌瞥了一眼手術室門上的燈:“現在不是談這個問題的時候,人還在手術台上情況不明呢!”

  約摸過了一個多小時,這一個多小時似乎比一生還要漫長,手術室的門開了,僅僅開了一條縫,主刀大夫側身出來,一句話沒說,隻是衝著外麵的這一大群人緩緩地搖了搖頭。

  鄭曙光的妻子瞬時昏倒在地,他的女兒撲到長椅上號啕大哭。親屬們亂作一團,有的抱大人,有的抱孩子。向天歌呆呆地立在原地,手腳冰涼,眼前一片空白,他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鄭曙光,那麽顧家的一個丈夫、一個父親,那麽仗義的一條漢子,那麽敬業的一員幹將,昨天,也就是二十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在一起開會,還在商議等到招商結束,找個山高林密的地方好好放鬆幾天,怎麽突然之間就去了另一個世界,難道真應了那句“好人不長命”的讖語?難道是天不佑人,嫉妒他們這個運營小組熱乎乎的和諧?

  向天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醫院的,更不知道是怎麽坐進李海鳴的辦公室的。他唯一殘留的印象是鄭曙光的遺容,擦淨血汙的臉龐依然那麽棱角分明、英氣逼人,隻是那張臉太蒼白了,太安靜了,沒有一點點生命的征兆。

  向天歌已經哭腫了雙眼,揉皺的麵巾紙扔得滿桌子都是。李海鳴讓葉子凡先擬個挽聯草稿,送高慶國審定後交到集團總編室,高慶國已經批示《海江日報》《海江商報》《海江都市報》明天在同一位置以同樣的麵積同時刊發。

  葉子凡同樣不知所措,一支筆握在手裏寫寫畫畫,但就是不知從哪裏下筆。兩行字,要概括一個人的一生,對於鄭曙光來說,實際上隻是半生,另外本該幸福的半生被突如其來的災難切斷了,但即使是半生,兩行字又如何包容得了?向天歌哭了幾次,漸漸平靜下來。他接過葉子凡的筆,在一張紙上一氣嗬成了兩句話:滿腔抱負如今竟成往事,一生溫良何日再見曙光。李海鳴和葉子凡雖然都覺得很恰切,但是沒有心思評價文字的神采,讓葉子凡給高慶國送過去。不一會兒,高慶國給李海鳴打來電話,稍稍質疑了一下訃告的措辭,擔心“何日再見曙光”的字眼兒登在日報上有些不合適。李海鳴說:“人都不在了,咱們也不用這麽多顧慮吧,那不過是個名字上的巧合,和政治無關的,再說,這種感情表白,也給公安局一點壓力,早日破案,告慰曙光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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