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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九二七年(2)

  十來天以前見紹原,知道你因聞季和我已"他亡",急欲知其底細,當時因為他已寫信,我又忙於整理譯稿,所以無暇寫信。其實是我固在此地,住白雲樓上吃荔支也。不過事太湊巧,當紅鼻到粵之時,正清黨發生之際,所以也許有人疑我之滾,和政治有關,實則我之"鼻來我走"與鼻不兩立,大似梅毒菌,真是倒楣之至之宣言,遠在四月初上也。然而顧傅〔2〕為攻擊我起見,當有說我關於政治而走之宣傳,聞香港《工商報》〔3〕,即曾說我因"親共"而逃避雲雲,兄所聞之流言,或亦此類也歟。然而"管他媽的"可也。

  中大當初開學,實在不易,因內情糾紛,我費去氣力不少。時既太平,紅鼻蒞至,學者之福氣可謂好極。日前中大圖書館征求家譜及各縣誌,廈大的老文章,又在此地應用了,則前途可想。騮先其將如玉堂也歟。紹原似乎也很寂寞,該校情形,和北大很不同,大約他也看不慣。

  前天聽說中大內部又發生暗潮〔4〕了,似是鄒(魯)〔5〕派和朱派之爭,也即顧傅輩和別人之爭,也即本地人和非本地人之爭,學生正在大帖標語,擁朱驅鄒。後事如何,未知分解。鼻以此地已入平靜時代而來,才來而平靜時代即有"他亡"之概,人心不古,誠堪浩歎。幸我已走出,否則又將被人推出去衝鋒,如抱犢山之洋鬼子〔6〕,豈不冤乎冤哉而且苦乎。

  敝人身體甚好,可惜,此地熱了,但我想別處必也熱,所以姑且在此逗留若幹天再說。荔支已上市,吃過兩三回了,確比運到上海者好,以其新鮮也。

  紙完了,信也完了罷。

  迅五,卅斐君兄及小燕〔7〕兄均此請安不另。

  注釋:

  〔1〕鄭介石名奠,又字石君,浙江諸暨人。曾任北京女子師範大學教授,當時任浙江省教育廳科長。

  〔2〕顧傅指顧頡剛、傅斯年。

  〔3〕《工商報》即《工商日報》,香港出版的報紙,一九二五年七月創刊。

  〔4〕中大內部又發生暗潮一九二七年五月下旬,廣州中山大學傳說"廣大複辟,校務易員"。學生會宣言反對"西山會議派首領鄒魯"任校長,請政府下令通緝鄒魯和要求校方驅逐鄒派教授郜重魁、黎國昌等。六月十日,戴傳賢、朱家驊分任中山大學正、副校長。

  〔5〕鄒魯(1885--1954)字海濱,廣東大埔人,國民黨政客。一九二四年曾任廣東大學校長。一九二五年秋,因參加國民黨右派組織西山會議派被學生趕走。

  〔6〕抱犢山之洋鬼子一九二三年五月五日,盤踞山東嶧縣抱犢崮的土匪頭子孫美瑤,在津浦鐵路臨城站附近劫車,虜走中外旅客多人。北洋政府軍隊前往剿捕時,他把外籍旅客押至前沿抵禦。

  〔7〕小燕章廷謙的女兒,後名章淹。

  270612致章廷謙矛塵兄:五月卅日的信,昨天收到了。《玉曆鈔傳》還未到。我早搬出中大,住在一間洋房裏,所以信寄芳草街者,因為我那時豫計該街賣書處之關門,當在我的寓所[?]之後。季黻先也住在這裏,現在他走了,六日上船的,故五月卅日以前有人在杭州街上所見之人,必非季黻也。倘在六月十五以後,則我不能決矣。

  鼻之口中之魯迅,可惡無疑,而且一定還有其他種種。鼻之腹中,有古史,有近史,此其所以為"學者";而我之於鼻,則除乞藥摣鼻一事外,不知其他,此其所以非"學者"也。難於伺候哉此鼻也,魯迅與之共事,亦可惡,不與共事,亦可惡,仆仆杭滬寧燕而宣傳其可惡,於是乎魯迅之可惡彰聞於天下矣,於是乎五萬元之買書成為天經地義矣。豈不懿歟!休哉!

  我很感謝你和介石向孑公〔1〕去爭,以致此公將必請我們入研究院。然而我有何物可研究呢?古史乎,鼻已"辨"了;文學乎,胡適之已"革命"了,所餘者,隻有"可惡"而已。可惡之研究,必為孑公所大不樂聞者也,其實,我和此公,氣味不投者也,民元以後,他所賞識者,袁希濤蔣維喬〔2〕輩,則十六年之頃,其所賞識者,也就可以類推了。

  紹原,我想,他是在這裏的。錢之不我許,是的確的。他很冤枉,因為係我紹介,有人說他魯迅派。其實我何嚐有什麽派,一定介紹同派呢。而廣東人和"學者"們,倘非將一人定為某一派,則心裏便不舒服,於是說他也要走。還有人疑心我要運動他走。其實我是不讚成他走的,連季黻辭職時(因為走時,傅斯年探聽他什麽態度),我也反對過。而別人猜測我,都與我的心思背馳,因此我覺得我在中國人中,的確有點特別,非彼輩所能知也。

  我之"何時離粵"與"何之"問題,一時殊難說。我現在因為有國庫券,還可取幾文錢,所以住在這裏,反正離開也不過寓滬,多一番應酬。我這十個月中,屢次升沉,看看人情世態,有趣極了。我現已編好兩部舊稿,整理出一部譯的小說〔3〕。此刻正在譯一點日本人的論文〔4〕,豫備寄給你的,但日內未必完工,因為太長。每日吃魚肝油,胖起來了,恐怕還要"可惡"幾年哩。至於此後,則如暑假前後,咱們的"介石同誌"打進北京,我也許回北京去,但一麵也想漂流漂流,可惡一通,試試我這個人究竟受得多少明槍暗箭。總而言之,現在是過一天算一天,沒有一定者也。

  "出亡"的流言,我想是故意造的,未必一定始於愈之〔5〕,或者倒是鼻一流人物。他們現在也大有此意,而無隙可乘,因為我竟不離粵,否則,無人質證,此地便流言蜂起了,他們隻在香港的報上造一點小謠言,一回是說我因親共而躲避,今天是說我已往漢口〔6〕(此人是現代派,我疑是鼻之同黨),我已寄了一封信,開了一點小玩笑,但不知可能登出,因為這裏言論界之暗,實在過於北京。

  在這月以內,如寄我信,可寄"廣九車站,白雲樓二十六號二樓許寓收轉",下月則且聽下回分解可也。

  迅上〔六月十二日〕斐君兄均此不另小燕兄亦均此不另。

  注釋:

  〔1〕介石即鄭奠。孑公,即蔡元培。一九二七年五月二十五日,浙江省務委員會通過設立浙江大學研究院計劃,蔡元培為九人籌備委員之一。

  〔2〕袁希濤(1866--1930)字觀瀾,江蘇寶山人,一九一二年五月任北洋政府教育部普通教育司司長。蔣維喬(1871--?),字竹莊,江蘇武進人,一九一二年五月任北洋政府教育部參事。

  〔3〕兩部舊稿指《野草》和《朝花夕拾》。一部譯的小說,指《小約翰》。

  〔4〕日本人的論文指日本鶴見祐輔《思想。山水。人物》一書中的《斷想》。魯迅譯文連載於一九二七年九月至一九二八年一月的《北新》周刊和《北新》半月刊。

  〔5〕愈之即胡愈之,浙江上虞人。魯迅在山會師範學校任教時的學生。當時在上海商務印書館任職。

  〔6〕已往漢口一九二七年六月十日和十一日香港《循環日報》載徐丹甫作《北京文藝界之分門別戶》一文,其中說"魯迅到了漢口"。為此魯迅於十一日寄該報一信,指出"我現在仍在廣州,並沒有'到了漢口'"。(引自《而已集。略談香港》)按原信未見。

  270623致章廷謙矛塵兄:十四日信今日已到。浙江的研究院,一定當在籌備與未籌備之間;"教育廳則確已決定俟下半年並入浙江大學",〔1〕既聞命矣。然而浙江大學安在哉?

  喬峰來函謂前得一電,以土步病促其急歸,因(一)缺錢,(二)須覓替人接事,不能如電遄赴,發信問狀,則從此不得音信。蓋已犯罪於八道灣矣。頃觀來信,則土步之病已愈,而喬峰蓋不知,拚命謀生,仍不見諒,悲夫。

  鼻又赴滬,此人蓋以"學者"而兼"鑽者"矣,吾卜其必將蒙賞識於"孑公"。頃得季茀來信,已至嘉興,信有雲:"浙省亦有辦大學之事,。。。。。。我想傅顧不久都會來浙的。"語雖似奇,而亦有理。我從上帝之默示,覺得鼻之於粵,乃專在買書生意及取得別一種之"幹修"〔2〕,下半年上堂講授,則殆未必,他之口吃,他是自己知道的。所以也許對於浙也有所圖也,如研究教授之類。

  中大又聘容肇祖之兄容庚〔3〕為教授,也是口吃的。廣東中大,似乎專愛口吃的人。

  傅近來頗罵適之,不知何故。據流言,則胡於他先有不敬之語雲。(謂傅所學之名目甚多,而一無所成。)中大對於紹原,是留他的。但自然不大舒服。傅拜帥〔4〕而鼻為軍師,陣勢可想而知。他頗有願在浙江謀事之口風,但我則主張其先將此間聘書收下,因為浙江大學,先就渺茫,他豈能吸西北風而等候哉?他之被諡為"魯迅派",我早有所聞,其實他們是知道他並不是的。所以用此流言者,乃激將法,防其入於"魯迅派"也。所以"諡"之而已,不至於排斥他。

  我當於三四天內寄上譯稿〔5〕一束,大約有二三萬字罷,如以為可用,可先在副刊〔6〕上一用,但須留版權,因為這是李老板催我譯的,他將來想出版。

  我在此,須編須譯的事,大抵做完了,明日起,便做《唐宋傳奇集考證》。此後何往,毫無主意,或者七月間先到上海再看。回北京似亦無聊,又住在突出在後園的灰棚裏給別人校刊小說,細想起來,真是何為也哉!但閩粵行後,經驗更豐,他日暢談,亦一快也。

  迅六,廿三斐君兄均此。

  小燕弟亦均此。

  注釋:

  〔1〕一九二七年六月七日,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政治會議決定變更教育行政製度,取消教育廳,設立大學區,區內之教育行政由大學校長處理,並決定在江、浙兩省試辦。八月,浙江成立第三中山大學,次年二月改名浙江大學。

  〔2〕"幹修"即幹薪,不做實際工作掛名領薪。

  〔3〕容肇祖字元胎,廣東東莞人,曾任廈門大學哲學係助教、國文係講師。容庚,字希白,曾任燕京大學教授。

  〔4〕傅拜帥指傅斯年任中山大學文史科主任。

  〔5〕譯稿指《斷想》。

  〔6〕副刊指當時杭州《民國日報》副刊,章廷謙曾任該刊編輯,但不久即去職。

  270630①致李霽野霽野兄:六月六十二日信,都收到了。季黻早已辭職回家。鳳舉我到此後,曾寄他一信,沒有回信,所以也不便再寫信了。

  托羅茨基的書我沒有帶出,現已寫信給密斯許〔1〕,托她在寓中一尋,如尋到,當送上。

  從北新書屋寄上錢百元,寄款時所寫的寄銀人和收銀人,和信麵上所寫者同。

  這裏的北新書屋,我想關閉了,因為我不久總須走開,所以此信到後,請不必再寄書籍來了。

  我看看各處的情形,覺得北京倒不壞,所以下半年也許回京去。

  這幾天我生病,這一類熱病,閩粵很多的,幾天可好,沒有什麽要緊。

  迅六,卅論壇中國的學者〔2〕(達)學者在國家的地位,隻如湖山花鳥,供人們欣賞的麽。那麽,學者隻是國家的裝飾品,說不到實用上去。人們對於學者的崇拜,也隻在他的文字藝術上罷了,然而歐美近代的文明,何一非學者的腦力所構成,人們對於學者,不但是文學藝術藝術上的崇拜,而給予人類以精神和物質,也足令世界人類永遠紀念著,但是中國的學者,又怎樣呢。我們以為中國也許沒有學者罷。若是我國也有學者,那麽在最近的過去時期中,多少也給我們開辟一處思想的新領域。而使人們得了一種新傾向。但是我們中國的所謂學者,大半是開倒車。人們也許承認康有為辜鴻銘一流人是學者罷。然而他們的思想是這樣的,我們要靠他領導時,隻好向後轉,最可惜者現代詩人鄧南遮在一度參加戰爭之後便減少了人們的熱望麽,若說丁文江們,充軍閥殺。。變換了氣質。這又何苦來呢。

  這是一九二七年(注意:二十世紀已經過了1/4以上!)六月九日香港的《循環日報》〔3〕的社論。

  硬拉D'Annunzio〔4〕入籍而罵之,真是無妄之災。然而硬將外人名字譯成中國式的人們,亦與有罪焉。

  我們在中國談什麽文藝呢?

  嗚呼鄧南遮!

  附注:----但該報發如此之"新"的議論,是少有的。前幾天轉載嚴〔5〕修們反對跳舞的信,還有許多空白字。

  你想,嚴先生之文而還以為有違礙字樣,則方正可知。

  注釋:

  〔1〕密斯許指許羨蘇。

  〔2〕本文原為剪報(連同剪報後的魯迅按語附於此信)。文中"現代詩人。。。。。。熱望麽"句下的密圈為魯迅所加。

  〔3〕《循環日報》香港出版的報紙,一八七四年由王韜創辦,約於一九四七年停刊。

  〔4〕G。D'Annunzio鄧南遮(1863--1938),意大利作家。他因擁護法西斯主義,深受墨索裏尼的寵愛,獲得"親王"稱號。

  〔5〕嚴修(1861--1929)字範孫,天津市人。清末進士,曾任學部侍郎、北洋政府教育總長。

  270630②致台靜農靜農兄:七日信早到。《白茶》至今未到,大約又不知怎麽了罷,可歎。

  京中傳說,顧吉剛在廣大也辭職,是為保持北大的地位的手段。顧吉剛們的言行如果能使我相信,我對於中國的前途還要覺得光明些。

  迅六,卅270707致章廷謙矛塵兄:我於不記得那一天寄上一信,隨後又寄譯稿一卷,想已到。至於六月廿一的來信,則前幾天早收到了;《玉曆鈔傳》亦到,可惜中無活無常,另外又得幾本有的,而鬼頭鬼腦,沒有"迎會"裏麵的那麽可愛,也許終於要自己來畫罷。

  前幾天生熱病,就是玉堂在廈,生得滿臉通紅的躺在床上的那一流,我即用Aspirin〔1〕及金雞那霜攻擊之,這真比鼻之攻擊我還利害,三天就好了,昨天就幾乎已經複原,我於是對於廖大夫〔2〕忽有不敬之意。但有一事則尚佩服,即鼻請其治紅,彼雲"沒有好方子,隻要少吃飯就會好的"是也。此事出在你尚未到廈之前,伏園之代為乞藥於遠在廣州之毛大夫〔3〕者以此,因鼻不願"少吃飯"也。玉堂無一信來;春台〔4〕亦謂久不得其兄信,我則日前收到一封,係五十日以前所發,不但已經檢查,並且曾用水浸過而又曬幹,寄信如此費事,則失落之多可想,而非因"東皮"〔5〕而不理亦可想矣。

  我國文已日見其不通,昨作了一點《遊仙窟》序,自覺不好,姑且"手寫"寄上,而"手寫"亦不佳。不如仍用排印,何如?其本文,則校正了一些,當與此信同時寄出。前聞堅士說,日本有影印之舊本一卷〔6〕,寄贈北大,此當是刻本之祖,我想將來可借那一本來照樣石印,或並注而印成闊氣之本子,那時我倘不至於更加不通,當作一較為順當之序或跋也。

  看我自己的字,真是可笑,我未曾學過,而此地還有人勒令我寫中堂,寫名片,做"名人"做得苦起來了。我的活無常畫好後,也許有人要我畫扇麵,但我此後擬專畫活無常,則庶幾不至於有人來領教,我想,這東西是大家不大喜歡的。

  紹原前幾天已行,你當已見過,再見時乞代致候。我亦無事報告,但聞傅主任赴香港,不知奔波何事;何主任(思源)〔7〕赴寧,此地的《國民新聞》〔8〕編輯即委了別人了。

  下半年中大文科教員,聞有丁山,容肇祖,鼻,羅常培,蓋即除去你,我,玉堂之廈大國學研究院耳,一笑。

  中大送五月的薪水來,其中自然含有一點意思。但魯迅已經"不好",則收固不好,不收亦豈能好,我於是不發脾氣,鬆鬆爽爽收下了。此舉蓋頗出於他們意料之外;而我則忽而大闊,買四十元一部之書〔9〕,吃三塊錢一合之餅幹,還吃糯米糍(荔支),龍牙蕉,此二種甚佳,上海無有,紹原未吃,頗可惜。

  春台小峰之爭,蓋其中還有他們的糾葛,但觀《北新周刊》所登廣告〔10〕,則確已多出關於政治之小本子廣州近來,亦惟定價兩三角之小本子能多銷,蓋學生已窮矣,而陳翰笙〔11〕似大有關係,或者現代派已侵入北新,亦未可知,因凡現代派,皆不自開辟,而襲取他人已成之局者也。近日有鍾敬文〔12〕要在此開北新分局,小峰令來和我商量合作,我已以我情願將"北新書局[屋]"關門,而不與聞答之。鍾之背後有鼻。他們鬼祟如此。天下那有以鬼祟而成為學者的。我情願"不好",而且關門,雖將愈"不好",亦"聽其自然"也耳。

  迅七,七(洋七夕)斐君兄均此不另。

  (再:頃聞中大情形頗改變,鼻輩計劃,恐歸水泡矣。騮〔13〕亦未必穩。洋七夕之夜。)

  注釋:

  〔1〕Aspirin阿司匹林。

  〔2〕廖大夫即廖超照,字弼臣,廈門人,當時任廈門大學校醫。

  〔3〕毛大夫即毛子震,曾在北京行醫,當時在中山大學醫科部任教。

  〔4〕春台孫福熙,字春台,浙江紹興人。孫伏園之弟。

  〔5〕"東皮"對"西皮"而言。當時共產黨簡稱作C。P。(英語CommunistParty二字的縮寫),諧音"西皮"。魯迅在這裏用以指非共產黨人。

  〔6〕舊本一卷指日本醍醐寺藏本《遊仙窟》,康永三年(1344)抄寫,大正十五年(1926)日本古典保存會影印刊行。

  〔7〕何思源字仙槎,山東菏澤人。曾留學美國、德國,當時任中山大學政治訓育部副主任。

  〔8〕《國民新聞》一九二五年國民黨人在廣州創辦的報紙,初期宣傳革命,四一二政變後被國民黨反動派控製,成為反革命宣傳的喉舌。

  〔9〕指《太平禦覽》。

  〔10〕《北新周刊》廣告指《北新周刊》所載北新書局出版《國際新局麵》、《英國政治中之勞工問題》等書的廣告。

  〔11〕陳翰笙江蘇無錫人,曾任北京大學教授,當時被北新書局聘為編輯主任。

  〔12〕鍾敬文廣東海豐人,作家,民間文學研究工作者。廣東大學畢業,當時廣州嶺南大學文學係職員。

  〔13〕騮即朱家驊。當時國民黨當局曾擬調他為廣東省政府教育廳廳長,未就職。

  270717致章廷謙矛塵兄:三日來信,昨收到。副刊,你自然總有一天要不編的,但我尚不料會如此之快,殆所謂革命時代,一切變動不居者也。十來天以前,嚴既澄〔1〕先生給我一信,說他在辦《三五日報》副刊,要我投稿,現在就想托你帶我的譯稿去訪他一回(報館在青年路,新六號),問他要否?如要,就交與。將來之稿費(來信言有稿費),並托你代收,寄與喬峰。但倘或不要,或該報又已改組,或嚴公又已不編,則自然隻能作罷,再想第二法。

  你近一年來碰釘子已非一次,而觀來信之憤慨,則似於"國故"仍未了然,此可慨也。例如,來信因介石之不獲頭緒,季茀之沒有地方,而始以為"令人灰心",其實浙江是隻能如此的,不能有更好之事,我從錢武肅王〔2〕的時代起,就灰心了。又例如,廣大電聘三沈二馬陳朱〔3〕皆不至,來信頗有以廣大為失敗之口吻。其實是,這裏當發電時,就明知他們不來,也希望他們不來的,不過借作聘請羅常培容庚輩之陪襯而已。倘來,倒不妙了。

  倘或三沈二馬之流,竟有不知趣者,而來廣大。那後事如何呢?這也極容易預言的。傅顧輩去和他們商量大計,不與聞,則得不管事之名;與聞,則變成傀儡,一切壞事,歸他負擔。倘有獨立的主張,則被暗地裏批評到一錢不值。

  紹原似頗嫌廣大,但我以為浙更無聊。所謂研究院者,將來當並"自然科學"而無之。他最好是下半年仍在粵,但第一須搬出學校,躲入一屋,對於別人,或全不交際,或普作泛泛之交際,如此,則幾個月之薪水,當可以有把握的。至於浙之大學,恕我直言,騙局而已,即當事諸公,請他們問問自己,豈但毫無把握,可曾當作一件事乎?

  不過到九月間,此地如何,自然也是一個疑問。我看不透,因為我不熟此地情形,但我想,未必一如現在。

  我想贈你一句話:專管自己吃飯,不要對人發感慨。(此所謂"人"者,生人不必說,即可疑之熟人,亦包括在內。)並且積下幾個錢來。

  我到杭玩玩與否,此刻說不定,因為我已經近於"刹那主義",明天的事,今天就不想。但臨時自然要通知你。現在我已答應了這裏市教育局的夏期學術講演〔4〕,須八月才能動身了。此舉無非遊戲,因為這是鼻輩所不樂聞的。以幾點鍾之講話而出風頭,使鼻輩又睡不著幾夜,這是我的大獲利生意。

  這裏的"北新書屋"我擬於八月中關門,因為鍾敬文(鼻子傀儡)要來和我合辦,我則關門了,不合辦。此後來信,如八月十日前發,可寄"廣九車站旁,白雲樓二十六號二樓,許寓收轉",以後寄喬峰收轉。

  半農不準《語絲》發行,實在可怕,不知道他何從得到這樣的權力的。我前幾天見他刪節Hugo文的案語〔5〕(登《莽原》11期),就覺得他"狄克推多"得駭人,不料更甚了。《語絲》若停,實在可惜,但有什麽法子呢?北新內部已經魚爛,如徐誌摩陳什麽(6〕〔忘其名)之侵入,如小峰春台之爭,都是坍台之征。我近來倒已寄了幾回譯作去了,倘要完結,也另外無法可想,隻得聽之。人毀之而我補救之,"人"不太便宜,我不太傻麽?

  迅上七,十七斐君兄均此問好不另。

  革命時代,變動不居,這裏的報紙又開始在將我排入"名人"之列了,這名目是鼻所求之不得的,所以我倒也還要做幾天玩玩。

  注釋:

  〔1〕嚴既澄名鍥,字既澄,廣東四會人,文學研究會成員。曾任北京大學講師,當時任杭州《三五日報》副刊編輯。後墮落為漢奸。《三五日報》,一九二七年七月六日創刊。

  〔2〕錢武肅王即五代時吳越國王錢鏐(852--932),是個橫征暴斂、殘害人民的暴君。

  〔3〕三沈二馬陳朱三沈,指沈士遠、沈尹默、沈兼士;二馬,指馬裕藻(幼漁)、馬衡;陳,指陳大齊;朱,指朱希祖。

  〔4〕夏期學術講演一九二七年夏,廣州市教育局主辦夏令學術演講會,魯迅應邀於七月二十三、二十六日往講《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講稿後收入《而已集》。

  〔5〕刪節Hugo文的案語Hugo,即雨果(1802--1885),法國作家。著有《悲慘世界》、《巴黎聖母院》等。《莽原》半月刊第二卷第十一期(一九二七年六月)發表劉半農所譯雨果《<克洛特格歐>的後序》,原作被刪節很多。譯者在刪節處所作按語中曾一再聲言說"這裏是提倡宗教的話,。。。。。。我實在不願意譯","這仍是'神道設教'的愚民政策,不值得譯出"等等。因此魯迅信中說他"狄克推多"(英語Dicta-tor的音譯,獨裁的意思)。

  〔6〕徐誌摩陳什麽徐誌摩(1897--1931),浙江海寧人,曾留學英、美,詩人,新月社主要成員。著有《誌摩的詩》、《猛虎集》等。他所譯的《贛第德》,一九二七年由北新書局出版。陳什麽,指陳翰笙。

  270727致江紹原〔1〕紹原先生:今夜偶閱《夷白齋詩話》(明顧元慶〔2〕著,收在何文煥輯刊之《曆代詩話》〔3〕中),見有一則,頗可為"撒園荽"〔4〕之旁證,特錄奉:----南方諺語有"長老種芝麻,未見得。"餘不解其意。偶閱唐詩,始悟斯言其來遠矣。詩雲:"蓬鬢荊釵世所稀,布裙猶是嫁時衣。胡麻好種無人種,合是歸時底不歸?"〔5〕胡麻,即今芝麻也,種時,必夫婦兩手同種,其麻倍收。長老,言僧也,必無可得之理,故雲。

  魯迅七,二七

  注釋:

  〔1〕此信據《語絲》周刊第一四五期(一九二七年八月二十日)所載收信人的《小品一五○》一文編入。

  〔2〕顧元慶字大有,長洲(今江蘇吳縣)人,明代藏書家。所刻叢書有《顧氏文房小說》、《明朝四十家小說》等,著有《雲林遺事》、《山房清事》、《夷白齋詩話》等。

  〔3〕《曆代詩話》清代何文煥輯刊,收南朝粱代鍾嶸《詩品》至明代顧元慶《夷白齋詩話》等共二十八種。並附自作《曆代詩話考索》一種。

  〔4〕"撒園荽"《語絲》周刊第一三二期(一九二七年五月二十一日),載有賀昌群作《撒園荽》一文。該文據《佩文韻府》引《湘山集》稱:"園荽即胡荽,世傳布種時口言褻語則其生滋盛,故士大夫以穢談為'撒園荽'。"

  〔5〕按此詩引自《全唐詩》卷八○一,題《懷良人》,署葛鴉兒作。

  270728致章廷謙矛塵兄:十九日來信,廿八日收到了,快極。廣州我想未必比杭州熱,二百八九十度罷。

  季茀尚無信來,但看這名目〔1〕,似乎就無聊。夫浙江之不能容納人才,由來久矣,現今在外麵混混的人,那一個不是曾被本省趕出?我想,便是茭白〔2〕之流,也不會久的,將一批一批地擠出去,終於止留下舊日的地頭蛇。我常歎新官僚不比舊官僚好,舊者如破落戶,新者如暴發戶,倘若我們去當聽差,一定是破落戶子弟容易侍候,若遇暴發戶子弟,則賤相未脫而遽大擺其架子,其蠢臭何可向邇哉。夫漢人之為奴才,三百多年矣,一旦成為主人,自然有手足無措之概,茭白輩其標本也。

  給丁山電〔3〕中之"才年",蓋影射耳,似我非我,可以欺丁山,而我亦不能抗議。此種計畫,鼻蓋與聞其事的,而對紹原故作恐慌者,以欺紹原,表明於中大內情,他絲毫不知道也。其問我何以不罵他者,亦非真希望我罵,不過示人以不怕耳,外強中幹者也。無人罵之,尚且要失眠,而況有人罵之乎?我未曾罵,尚且念念於我之罵,而況我竟罵之乎?罵是我總要罵的,但當與罵吧兒狗之方法不同。至於寫入小說,他似乎還不配,因為非大經藝術化,則小說中有此輩一人,即十分可厭也。你要知道茀〔4〕的小玩藝,是很容易的。隻要看明末清初蘇州一帶地方人的互相標榜和攻訐的著作就好了。

  況且以"才"署名,亦大可笑,我給別人的信,從未有自稱為"才"者。蠢才乎,天才乎,殺才乎,奴才乎?其實我函電署名,非"樹"則"迅",傅與鼻是知道的。

  吧兒跑到南京了,消息如別紙,今附上。〔5〕《遊仙窟》我以為可以如此印:這一次,就照改了付印。至於借得影本〔6〕後,還可以連注再印一回。。,或排或影(石印),全是舊式,那時候,則作劄記一篇附之。至於書頭上附印無聊之校勘如《何典》〔7〕者,太"小家子"相,萬不可學者也。

  譯稿之處置,前函已奉告,但如他們不要或尚未送去,則交小峰亦可。但,這一篇,於周刊是不相宜的,我選擇材料時,有點區別,所以《北新》如可免登,則以不登為宜。而我也可以從別方麵撈幾個零錢用。

  小峰和春台之戰,究竟是如何的內情,我至今還不了然;即伏園與北新之關係,我也不了然。我想,小and〔8〕春之間,當尚有一層中間之隔膜兼刺戟品;不然,不至於如此。我以為這很可惜,然而已經無可補救了。至於春台之出而為叭兒輩效力〔9〕,我也覺得不大好,何至於有深仇重怨到這樣呢?

  北京我本想去,但有一件事,使我遲疑。我的一個舊學生〔10〕,新近逃到南京了,因為替馬二〔11〕在北京辦報,其把柄為張鬍〔12〕所得。他籌辦時,對我並不聲明給誰辦的,但要我一篇文章〔13〕,登第一期,而且必待此文到後才出版。敝文剛到,他便逃了。因此,我很疑心,他對於馬二,不會說這報是我主持的麽?倘如此,則我往北京,也不免有請進"優待室"之慮,所以須待到滬後,打聽清楚才行。而西三條屋中,似乎已經增添了人,如"大太太"的兄弟之類;我回去,亦無處可住也。至於赴杭與否,那時再看。

  倘至九月而現狀不變,我以為紹原不如仍到此地來,以裝傻混飯;在浙與寧,吃飯必更費力也,但我覺得到九月時,情形如何,是一問題。南京也有人來叫我去編什麽期刊,我已謝絕了。前天,離敝寓不遠,市黨部後門炸了一個炸彈,但我卻連聲音也無所聞,直至今天看香港報才知道的。

  迅上七,二八,夜斐君兄均此不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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