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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彷徨不定戰與和,天津已成斷魂渡(二)

  確保海線築城防,“固若金湯”欲逞強

  新保安、張家口守軍被殲後,傅作義在華北的嫡係主力喪失殆盡。同時,解放軍在南線取得淮海戰役的重大勝利,基本解放了長江以北的華東地區和中原地區。

  平津國民黨軍的處境更加孤立!

  西撤的希望成了泡影,從陸上南撤也不可能,現在就隻剩下從海上南撤的道路了。

  蔣介石著急,為平津40萬大軍南撤之事不斷對傅作義施加壓力。蔣係部隊早有棄城南去的打算,駐塘沽的守軍司令侯鏡如已把他的指揮部移到了軍艦上,他的五個師隨時準備從海上撤走。

  此時,傅作義對用何種和平方式解決問題仍遲疑不決,顧慮重重。他既不答複共產黨、解放軍方麵提出的原則性意見,也不執行他自己提出的整編方案。

  為此,中共中央軍委電令東北野戰軍,要求他們刻不容緩地解放塘沽、天津,切斷蔣軍撤逃之路,把北平城完全孤立起來。

  接到軍委的電報後,林彪、羅榮桓、劉亞樓立即進行研究部署。他們從戰場實情出發,提出改變原定攻取塘沽的計劃,建議首先集中兵力包圍天津,進行攻打天津的準備。這一建議得到了軍委和毛澤東的同意。

  於是,劉亞樓率領五個縱隊共34萬餘人,轉兵包圍天津,揭開了攻打天津的序幕。

  天津是華北最大的工商業城市和水陸交通樞紐,它與上海、武漢、廣州合稱中國四大商埠。由於東臨渤海,加之河流縱橫,整個地勢低窪,地形複雜,不利於大兵團作戰。市區東西窄、南北長,北麵、西麵較高,城南地形開闊。南、北兩麵都有高大堅固的建築物,東、西兩麵多為墳地。城的中心地帶有中原公司、海光寺等高大建築物。這些難以改變的條件,使天津成為一個易守難攻的城市。

  為了防守這一戰略要地,國民黨軍統帥部早在1947年初就督令天津軍政方麵構築永久工事,以防不測。

  天津市長杜建時和62軍軍長兼天津警備司令林偉儔、十一戰區司令部駐天津指揮所高級參謀夏蕃等開會研究,決定環繞市區修建城防工事。為了利用天津河流多的自然條件,他們劃定南北長25裏、東西寬10裏,周圍共84裏一條蜂腰形的城防線。原本想將西邊防線向西推出三裏,以增大蜂腰處的防禦縱深,但考慮到西麵墳墓密集,如在墳區挖護城河、修碉堡,惟恐引起公憤,於是把城防西線仍劃在西頭監獄附近。

  計劃在城防線上構築高四米、寬二米的一道土牆。牆外麵挖一條寬十米、深三米的護城河,由內牆頂到河底高達七米。在三元村附近將南運河與護城河溝通,放南運河水進入護城河,並可在趙各莊、陳塘莊附近堵塞護城河通入海河,使西南郊區變成一片汪洋。

  除護城河之外,城防工事還包括:以防禦步兵進攻為標準構築碉堡,重點方向每隔30米設一座,其他方向每隔50米設一座,共設大碉堡1000多個。每隔三四個碉堡裝部電話,大碉堡足夠一班兵力駐用。護城河內牆各大碉堡之間有交通壕、馬路及散兵坑掩蔽部相連,便於人員、彈藥、糧食等補給;環城圍繞一道鐵絲網,重點地段設有電網;城防四麵隻留八個門,設崗把守,檢查行人和車輛,入夜後關門。

  整個工程預計用九個月時間完成,4月初開工,年底竣工。

  為了實施這一計劃,成立了以十一戰區副司令上官雲相為主任、以杜建時等人為副主任的“天津城防構築委員會”,其下設構築、財務、監察等專門委員會。由天津市工務局負責測量城防線,確定城防工程各種圖紙,分段投標雇工承包工程。由財政局向天津金融界、工商界、富紳等募集城防捐,最後籌集法幣總額約800億元。

  至1947年底,城防工程基本完成,共用法幣600多億元。但是,杜建時等人在籌劃構築天津環城防禦工事時,根本未想到天津會被圍而成為一個孤立據點作戰,總以為將來會作為主力作戰的後方,用一部兵力防守就足夠了。所以,城防工事是以一個軍九個團的兵力配置位置而進行構築的。

  “華北剿總”成立後,傅作義注意到天津在戰略上的重要性,決定派一員幹將坐鎮天津,於是想起在蘭州任第八補給區司令的陳長捷。在傅的力邀保薦之下,蔣介石批準陳長捷出任天津市警備司令。

  傅、陳是保定軍校同期同學,並在山西閻錫山的軍隊中多年相處,有濃厚的私人情誼。在以往作戰中,陳長捷是以驃悍善戰見稱的,尤其在抗戰初期的忻口戰役中表現突出。

  1948年6月初,陳長捷到職後,首先成立以他為首的陣地偵查小組,每天都親自帶領幕僚前往市郊詳密察看地形和巡視城防工事。經一周調查了解,他認為天津已有的城防工事,範圍太小,基礎脆弱,目標顯露,沒有重點。由他主持,製定了新的城防工事構築計劃及圖式表格,並仿效閻錫山在太原設防的樣式,保留明碉棄而不用,大量修築水泥暗堡。

  根據陳長捷的城防工事構築計劃,在天津外圍灰堆、宜興埠、舊營盤、西營門外等地設置據點;西麵由西營門經八裏台到跑馬場,北麵由丁字沽經北火車站至東局子,確定為主陣地帶;在城周圍約90裏的防線上構成10至20裏的縱深陣地帶,以各種明碉暗堡群為主體,深溝高壘;每個碉堡設置鐵絲網三道,並以交通壕連接,壕內築有掩體和射擊位置,配備長短火力相互支援,形成密集交叉火力網;在城防陣地前層層埋設地雷,構成幾十米寬的地雷帶;將西營門內的居民遷走,並在院內屋裏布置地雷、掛雷、炸彈、汽油,要能及時引爆,形成死亡區。

  為了迅速完成這一加固城防工事的計劃,陳長捷想出了分區招標承建的辦法。劃分出西南、西北、東南、東北四個施工區,各區由警備司令部派人負責監督。

  當月,施工全麵展開。三個月過後,增修的工事基本完成,使天津城防體係更加完善、工事更加堅固。

  陳長捷視察了城防工事後,臉上浮現出得意而輕蔑的笑容。得意與輕蔑攪和在一起,竟使這位司令感到渾身輕飄飄。

  他在軍官會議上挺著胸脯說:“這樣堅強的設堡陣地,充足的彈藥器材,比起傅作義當年僅僅一師守著涿州城,不知優越到多少倍。涿州的防守三個月,創造戰史上的偉跡,我們現在傅總司令的指揮下,也必能堅持勝利。”

  他走到牆邊,用手指著城防圖說:“天津城外有護城河,環城有鐵絲網和電網,沿護城河有大型碉堡300多個,縱深有碉堡1000多個,可以說是固若金湯,共軍絕不會攻破。”

  “天津城防固若金湯,確保無虞!”

  陳長捷太得意了,說話連一點餘地也不留。

  在他看來,平津一體,在軍事上要對傅作義負責到底,否則會影響華北的“政治問題”,他對傅作義惟命是從,深信“堅守就有辦法”,堅決表示:“不嫌兵單,還恃陣固。堅持到糧盡彈竭!”

  深夜急電驚睡夢,倉促籌劃守城事

  1948年12月12日的深夜,寒風瑟瑟。

  在幽暗冷寂籠罩下的天津迪化道大和公園中,警備司令辦公室裏,亮著幾盞昏暗燈泡。燈光下,陳長捷正和天津防守區副司令耿宗鼎談論著戰局。

  耿宗鼎疑惑地說:“不是說華北將有大戰嗎?可是,傅總司令為何至今尚不讓各部隊安定下來,爭取明春化凍前完成要點陣地網工事,反而急調大軍西去,對摸不著的解放軍作非必要的局部會戰?”

  “嗨!”陳長捷憂慮地說,“天津附近駐軍被調一空,咱們手中隻有二個護路旅和剛組建的警備旅。憑借這點兵力堅守天津,保持出海口,真是感到力不從心。”

  稍停片刻,陳長捷接著說:“不過,東北共軍一時半時不會入關。傅總司令在擊敗華北共軍後,會把主力移至津、塘近海方麵來的。咱們要對傅負責到底,搞好要點工事,做長期固守的準備。”

  “可是……”耿宗鼎正要說什麽,桌子上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叮鈴……”電話鈴聲響個不停。這鈴聲響得很急促,不但刺耳,還飽含著淒厲的味兒,讓人聞而心神不寧。

  陳長捷從沙發上站起身,兩步跨到桌子旁,抄起聽筒:“什麽,什麽?!”他的耳朵剛剛靠近聽筒,臉上的神色就一下子變了。

  這是北平總部參謀長李世傑打來的電話。參謀長在電話中說:“據空軍情報,有解放軍一大縱隊已到寶坻,向天津方向行動中。”

  陳長捷呆怔了好幾秒鍾,急忙問:“總部有何指令?”

  電話裏傳來李世傑的聲音:“傅總司令傳令叫你緊急布防。”

  “布防?手中沒兵,用什麽布防!”解放軍的行動出人意料,使陳長捷措手不及。

  “急抓吧!現從豐台調62軍即乘火車急運天津。”李世傑說。

  陳長捷無可奈何地說:“好吧。”

  他放下話筒,轉身對耿宗鼎說:“走,到指揮室去。”

  指揮室裏,陳長捷眼睛盯著地圖,心裏犯著嘀咕:簡直是神了!會是共軍的主力部隊嗎?東北共軍真的置種種困難於不顧貿然進兵了……可能,他們經常讓人始料不及,要是這樣就糟啦。共軍的行動目標是什麽地方,天津?塘沽?北平?從寶坻到天津隻有百十裏地,共軍急行軍明日上午就可趕到。想到這一點,他不禁感到後背陣陣發涼,心縮成了一團。他急忙下令全城戒嚴,所有部隊進入戒備狀態。隨後,又抓起電話:“給我要杜市長。”

  杜建時在睡夢中被人叫醒,當即覺得蹊蹺,腦子裏隱約現出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接罷電話,匆忙趕到警備司令部,一進指揮室便問:“共軍有這麽快嗎?情報準不準?是先遣還是主力?”

  陳長捷等人,有的強作姿態,貌似鎮靜,有的表裏不一,舉止失度。一個個都心急火燎,暗叫不妙。

  陳長捷沒有回答,隻是用手指了指牆上的地圖,說:“詳細軍情都在上麵。”

  杜建時轉身朝著陳長捷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在往地圖上作著標記的參謀連忙閃開,侍立一旁。天呐,這就是兩軍的對陣態勢?代表共軍師以上部隊的紅色箭頭布滿了寶坻、薊縣一帶,粗略數數就有七八個之多!而“國軍”呢,在天津市沒有一個正規師,在外圍也隻有四個師和二個護路旅。

  什麽三至六個月時間?我早就估計到共軍根本不會像傅作義、陳長捷預料的那樣用兵,現在大軍壓境,如果一鼓作氣打過來,該如何是好?事情都壞在輕敵上。

  杜建時害怕了,心裏又急又恨,暗中叫苦。他轉身看著陳長捷,焦急地問:“天津空虛怎麽辦?”

  陳長捷說:“我已采取了緊急措施,讓警備部隊加強市東北方向的防務,讓城外部隊回撤,一切進入戒備狀態。”

  停了一下,陳長捷又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部隊,沒兵,什麽也幹不成。二個護路旅,我已兩次命令他們立即向北倉、楊柳青集結,可至今沒有接到他們行動的報告,不知怎麽回事?還得請你這個當年的北寧線護路司令過問過問。”

  “混蛋!”杜建時怒罵著對參謀說,“給二個護路旅旅長傳我的命令,要他們馬上率部到達指定防區,否則要他們的腦袋!”

  杜建時在屋裏邊踱步邊說:“天津這麽大,二個護路旅也是杯水車薪。”

  “你我聯名致電傅總司令吧!”杜建時對陳長捷說:“建議總部放棄唐山、蘆台、欒縣,把該線的86軍等部調到天津。”

  陳長捷點頭同意,鎮靜地說:“東北共軍剛進關,不摸天津虛實,加之未經休整就遠程行軍,必然疲憊不堪,估計不會馬上攻城……”

  “算了吧!”杜建時揮手打斷了陳長捷的話,用埋怨的口氣說:“不要太樂觀啦,如果不是對共軍估計得過低,局勢也不會這樣被動。眼下再出差錯,可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

  杜建時看了看陳長捷,接著說:“我們還是對共軍估計高些,把情況想得複雜點。為防止意外,還應該向傅總司令要求從北平郊區調些部隊到天津來。”

  陳長捷說:“總部已答應把62軍和94軍一個師劃歸咱們指揮。”

  “報告!”機要參謀走進指揮室,“共軍已在寶坻一帶宿營,沒有繼續南進的跡象。”幾乎在同一時間,電話鈴也響了。陳長捷拿起話筒聽著,麵帶悅色。他接完電話,對杜建時說:“總部跟我們掌握的情報基本一致,共軍到達寶坻一帶後停止不前。我們的建議被采納,86軍撤到天津,62軍也從豐台乘火車東來了。”

  杜建時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開始輕鬆地踱起步來。在屋裏轉了幾個來回,他好像想起了什麽,停步問陳長捷:“部隊到天津後,如何部署呢?”

  陳長捷坐在沙發上,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已有預定方案,不過還得商議一下。”天亮後,62軍軍長林偉儔率領二個師到達天津,另一個師因路被解放軍切斷而滯留北平。

  15日,86軍軍長劉雲瀚率部從蘆台撤到天津。該軍是由地方團隊新近編成的部隊,裝備差,戰鬥力薄弱。

  陳長捷根據傅作義“分區堅守”平津的整個部署,立即召集各軍長、參謀長和市長等開會。

  在會上,陳長捷首先指著地圖介紹了華北一般情況,隨後嚴肅地說:“天津防區周圍90餘裏,以現有二個軍兵力部署,每個據點可以配備一個連的兵力。”

  他掃視了一下會場,接著說:“我們要盡一切力量守住天津,因為天津物資豐富,是我們防守的最有利條件。但天津過去所做的城防工事線,還需要全麵加固。野戰工事由各部隊負責構築,需要材料由警備司令部征用統一發給,需要征用民工由市府協同辦理。”

  陳長捷又說:“根據天津地形,我判斷共軍主攻方向必然從天津北麵而來,因為那裏沒有河流,容易使用大兵團接近。現在大家共同研究一下如何防守及部署兵力。”

  由於陳長捷首先對主攻方向作出了明確判斷,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麽。沉默好一陣子,62軍參謀長莫漢英拿出兩張地圖,建議研究防守方案。他提出兩種方案:第一方案,將天津市分為二個防守區,即以海河為界劃出南防守區和北防守區,市中心為核心陣地區;第二方案,將天津市分為三個防守區,以新開河至大直沽的海河為東北防守區,再由新開河至南開大學附近為西北防守區,又由南開大學附近至灰堆的海河邊為南防守區,不守核心陣地區。

  聽了62軍參謀長的方案,大家沒有表態。

  陳長捷叫警備司令部副參謀長拿出天津防守兵力部署圖,也是劃分三個防守區,與62軍的第二防守方案大致相同。隨後,陳長捷宣布天津市分為三個防守區,並指定62軍擔任西北區防務,由林偉儔指揮;86軍擔任東北區防務,由劉雲瀚指揮;94軍的43師擔任南部區防務,由陳長捷指揮;其餘部隊為預備隊,駐在南開中學、耀華中學附近。

  在外圍,陳長捷命令86軍以一個加強團固守東局子,62軍以一個加強團固守宜興埠,河北保安團踞守灰堆,二個護路旅集結在楊柳青、北倉附近,333師在楊村布防。

  部署完畢後,陳長捷說:這樣的兵力配置“如同蠍子尾巴一樣,可以彎回來蜇人。”

  最後,會議決定每天晚上七時在警備司令部開會,聽取各部每天做工事和戰況的報告。

  十個正規師,連同地方保安、警備部隊,總共13萬人兵力,再加上河流障礙、深溝高壘、外圍據點,還能守不住天津市?

  陳長捷笑了。

  有人提醒說,共軍主攻方向可能會在天津城防的蜂腰處,整個陣勢有受東西夾擊而導致瓦解的危險。

  他不以為然,堅持共軍主攻方向在城防西北角、天津西站的判斷。

  他下令各部立即進入指定防區,搶修野戰工事,備足糧彈。如果共軍從誰的陣地突入市區,誰就要受到嚴辦。

  兩位軍長不敢怠慢。林偉儔在各師連以上軍官會上說:“我們防守地區如果被突破,我們負不起這個責任,會被殺頭的。誰的防守陣地沒有命令不準隨便向前衝鋒,也不準向後撤退,我們隻要守穩,與陣地共存亡。我們隻有拚命地做工事,像拚命打仗一樣去幹,才能完成任務。”

  劉雲瀚召集所屬軍官訓話:“我們防守陣地線太長,兵力太少,多加強一分工事,就等於增加兵力一樣,多了一分把握。此番防守天津,任務很重,大家要齊心協力,臨陣退縮者殺!”

  各師、各團、各營迅速行動,挖交通壕、架鐵絲網、拆民房、修碉堡、埋地雷、樹木樁……

  陳長捷不放心,派出參謀檢查監督,他自己也到各防守區巡視。

  一天,他來到西營門監獄附近的防守區,這兒走走,那兒瞧瞧。察看了大半天,他對62軍67師師長李學正說:“掃清射界拆房子不夠徹底。牆壁未拆,共軍容易利用接近,所做工事不夠堅固。86軍在東北地區構築的工事比較堅固,94軍在南部拆房子也比較徹底。”

  這分明是在責備62軍,讓62軍向86軍、94軍學習。

  接到李學正的報告,林偉儔立即命令全軍連以上軍官分批輪流到東北防區和南部防區觀摩,要求各級軍官親臨現場督促加強工事。

  人手不夠,就征用民工。每天晚上開會時由各部提出數量,按照就近征用的原則,由市警察局指定範圍。每軍指定分配四個行政區,規定每戶每商店每天出一個民工,沒有人力的商戶則出錢雇人代替。每天由各行政區長指派各保長領隊集合應征民工交給各軍,沒有任何報酬,連幹糧、飲水也由民工自備。

  20多天,征用民工10多萬人,拆毀民房2000多間,城郊五裏以內形成無人區,一批新的工事修好了。

  陳長捷有了幾分得意。他在晚上軍官會上說:“天津物資豐富,要啥有啥,防守天津不成問題。”

  他走到街上,腳步是輕快的,凍結的大地被他帶釘的皮鞋踩得脆響。這些耀武揚威的工事,使他心中一直懸著的石頭落了地。

  陳長捷站在土牆上望著城外:一片空曠,有幾處廢墟還冒著黑煙,無人區!

  突然,他的笑容消失,幾乎是怒罵似的吼道:“護城河裏的水太少,給我灌滿!”

  部隊提高南運河的攔阻壩,使護城河水位保持在三米以上,同時在西南城防線外造成一片汪洋,水深及膝,泛濫延及幾百米。

  陳長捷想到共軍將暴露在無人區、水淹區,更加輕鬆了。

  市長座上老同學,欲勸守軍棄天津

  1948年12月18日,天空灰蒙蒙的。一架專機徐徐降落在天津機場上,國民黨國防部副總參謀長李及蘭、總統府參軍羅澤凱、聯勤總部參謀長吳光朝依次走下飛機,鑽進舷梯旁的黑色轎車,悄然離去。

  他們是受蔣介石的指派,專程從南京來天津督查軍務的。由於他們都是天津市長杜建時在陸軍大學時的同班同學,且多年一起共事,私人交往甚密,所以杜派車把他們三人接到了自己的家中。

  老同學見麵,本應是件高興的事,好好慶賀一番。可是,他們都樂不起來,眉心略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寒暄了幾句後,杜建時便直言不諱地說:“目前戰局對國軍越來越不利,華北讓傅作義搞得一團糟,平津已到了非常時期。”

  “對戰局的看法,我們完全一致。”李及蘭深沉地說。

  杜建時生氣地說:“傅作義這老家夥詭計多端,很會耍手腕。他嘴上說確保津塘,早日把總部移駐天津,並作了一些東移行動,可事實上全是騙人把戲。現在可好,他的嫡係部隊全被共軍圍困在平綏線上,而且使天津、塘沽暴露於共軍的直接圍攻之中。”

  羅澤凱吸了口煙,不緊不慢地說:“你別看傅作義土裏土氣的,他可是一個很有頭腦的家夥,精細和謹慎得要命。否則,蔣委員長會如此重視他,讓他當鎮守半壁河山的統帥?在他的身上花這麽大的功夫?”

  “委員長的大事都讓他這麽猶豫不決地耽誤了!”杜建時憂慮地說,“東北共軍大舉入關,天津已成了氣息奄奄的孤島。”

  李及蘭說:“傅作義為什麽還不到天津來呢?蔣委員長有計劃要他到天津來,把華北部隊主力集中天津和塘沽,南調部隊要多少船,就有多少船,是不成問題的。”

  李及蘭稍停片刻,同羅澤凱交換了一下眼色,對杜建時說:“蔣委員長派我們來就是跟你商量,將天津守軍撤到塘沽,從海上運走,以加強華中力量。他說,要全力敦促傅作義南撤,絕對不能讓傅作義投共。”

  杜建時心想,當初委員長下令把“華北剿總”司令部遷到天津,傅作義都沒有從命,現在要部隊南撤談何容易。但委員長的命令,隻有執行,否則會吃苦頭的。他強打精神說:“防守天津是死路一條,與其等死不如突圍。天津至塘沽之間有共軍,但兵力不大,如立即行動,還是有望從海上南撤的。”

  李及蘭當即表示同意,說:“給你一個軍方名義把天津守軍帶走。”

  杜建時深感心有餘而力不足,沒有把握帶走部隊。他沉吟了一陣,說:“事關重大,必須與陳長捷和二個軍長商議一下。”

  羅澤凱提醒說:“恐怕不易吧,陳長捷是傅的人,可不能再上他的當啦!”

  李及蘭點點頭,說:“好吧,馬上找陳長捷和二個軍長來這裏,看看他們的態度。”

  於是,杜建時給陳長捷、林偉儔、劉雲瀚一一打了電話,讓他們速來杜家,與南京特使見麵。

  很快,陳長捷、林偉儔、劉雲瀚便先後乘車來到杜建時的家中。杜建時熱情招待,並向幾位老同學作了一一引見。

  李及蘭見人已到齊,開口說:“諸位鎮守天津很是辛苦,蔣委員長特意派我們幾個人來看望大家。”

  “當然。”李及蘭把話題一轉說,“也想聽聽你們對華北戰局的看法,商議一下今後如何行動。”

  羅澤凱補充說:“現在形勢很不樂觀。徐蚌會戰出師不利,華北受到東北共軍和華北共軍的聯合夾擊,且處於分散孤立的狀態。因此,蔣委員長有放棄天津之意,把部隊撤至塘沽,相機從海上南撤。”

  原來如此!李及蘭、羅澤凱、吳光朝的突然到來,使陳長捷感到很蹊蹺。自從接了杜建時的電話,他一直都在揣摩這些人的真正來意。放棄天津,這不將北平置於死地嗎?他的心猛地收緊了,杜建時在天津任軍政要職多年,且與62軍軍長林偉儔是老朋友,與86軍軍長劉雲瀚是陸軍大學的同學,交往甚厚,而自己到天津才有半年時間。傅總司令不願南撤,這個底早就交待過了。答應南撤,就是拆傅總司令的台,就是背叛傅總司令。該怎麽對付這些人呢?陳長捷忐忑不安,額上沁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陳長捷拿出軍用地圖,低頭細看起來,心裏卻在琢磨如何表這個態。

  杜建時說:“天津恐怕是守不住了,與其等死還不如南撤。”

  林偉儔和劉雲瀚小聲商量了幾句後說:“現在天津到塘沽的公路、鐵路、水路都通行,可以立即行動到塘沽上船,大家分開走公路和鐵路。”

  此時,陳長捷抬頭看了看李及蘭等人,一字一板地說:“天津做了這麽多碉堡工事是可以守的。如今軍心民心浮動,如果部隊一撤,整個天津就會大亂。”

  幾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長捷的臉上。陳長捷的表情毫無變化,猶如花崗石浮雕一樣。

  李及蘭反問道:“依你之見,天津守軍就不該撤了?”

  陳長捷眼睛一瞪,淡然地說:“是撤是守關係華北全局,我怎敢胡說?傅先生是華北最高長官,我們行動還要請示他才能決定。如果說我個人的意見,我認為把天津守軍撤到塘沽去的意旨是完全正確的,但時機已不許可。這是因為,津塘間道路已被共軍截斷,天津西南據點灰堆陷於孤立,海河北路的東局子機場已受到不斷襲擾,海河南側通東大沽的路也被阻塞,現在隻剩下靠近河邊的一條路。假如十多萬守軍勉強突圍,行動不一致,就會造成自相阻塞,重蹈東北大淩河轉進的覆轍。”

  羅澤凱訕笑了幾聲,用冷眼掃視了一下陳長捷,攤牌似的說:“要是部隊官兵都願到塘沽去,你將作何種打算?”

  “是呀,如果真出現這種狀況,你這個當司令的該怎麽辦?”李及蘭附和著說。

  “怎麽辦?”陳長捷不假思索地說,“違令者斬!”

  李及蘭、羅澤凱一時間不知所措,滿臉尷尬。杜建時連忙怪笑著把話岔開:“陳司令不愧為跟隨傅總司令多年的將才,胸有大局,對堅守天津很有一套辦法。”

  林偉儔、劉雲瀚見陳長捷不同意南撤,同時也擔心在轉移中被共軍殲滅,便不再堅持放棄天津。

  陳長捷深知,在此用人之際,李及蘭等人不敢對他怎麽樣,再說北平還有蔣係的20多萬人馬。不過,如果徐淮會戰失敗,蔣介石為了解救南京的威脅,還會要部隊南撤。想到這兒,陳長捷口氣和緩地說:“我陳長捷作為傅總司令的部屬,不便表示什麽,也不應單獨采取行動,請諸位體恤卑職的難處。至於天津守軍是否南撤,我這就請示傅總司令,也請李副總長跟塘沽防區的侯司令聯係一下。隻要決策定了,卑職堅決執行。”

  陳長捷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開始給北平打電話了。傅作義在電話中沒有任何明確表示,隻是以“待考慮考慮”作答。陳長捷立刻領會到這個不指示就等於已有指示,那就是還作堅守打算。他對李及蘭等人說:“傅總司令尚在考慮,我一切應為傅負責,不能擅自行動。”

  李及蘭等人沒說話,隻是相視苦笑幾聲。

  沉默了好一會兒,李及蘭叫杜建時給塘沽打電話,讓侯鏡如來天津商量南撤之事。沒想到,侯鏡如回電話說:“目前正在塘沽督促加緊做工事,事情很多,離不開塘沽。”

  陳長捷見天色已晚,也沒有繼續商量下去的必要,便起身告辭。走到門廳時,他對出來送行的杜建時說:“隻要我這個司令不被撤職,我就要為傅總司令負責到底。如果你們硬要把部隊帶走,我隻有自殺。”

  陳長捷沒走一會兒,林偉儔、劉雲瀚也托辭一一離去,客廳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杜建時才嘟囔地說:“這老家夥真夠倔的,對傅作義如此死心塌地。別說,他還真能做得出。”

  “做出什麽?”李及蘭迷惑地問。

  杜建時把陳長捷臨走時說的話轉述一遍,以肯定的口氣說:“如果把他逼急了,就極有可能做傅作義的犧牲品。”

  李及蘭冷笑道:“人各有誌嘛。”

  羅澤凱說:“他要是真不聽蔣委員長的命令,一味地愚忠於傅作義,死何足惜?嚴重的問題是他會不會走到共黨那兒。”

  杜建時搖搖頭,連說:“不會,不會。”

  李及蘭說:“那就不用管他。我們回去向蔣委員長匯報一下這裏的情況,同時建議給你個軍方名義,把62軍、86軍帶走。反正他們跟你的關係不錯,都會聽你指揮的,撤走一點是一點。”

  杜建時當即擺擺手說:“不,不能這麽做,現在還沒到那一步。陳長捷那樣堅決,恐怕很難把部隊帶走。即使天津的十多萬部隊可以撤走。可北平的20多萬人馬怎麽辦?陳長捷真要走了極端,傅作義還能坐視不管?那個老滑頭一急眼真要投向了共黨,你拿他有什麽辦法?沒有辦法。”

  杜建時咽了一口唾沫,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樣子,接著說:“平津是一體,隻要天津部隊暫時不走,傅作義還會考慮南撤。一旦北平陷於孤立,就難說了。所以,現在為了穩住傅作義、陳長捷,在他們決定南撤之前,我們必須作出固守不撤的堅決姿態。”

  李及蘭心灰意冷地說:“也隻好如此,但對傅作義要嚴密監視,對陳長捷也不能掉以輕心。”

  “還有。”李及蘭接著說,“要與信得過的軍、師、旅長們經常交談交談,以便了解實情,控製住部隊,必要時統一行動。”

  羅澤凱對杜建時說:“你在作出固守姿態的同時,要派人著手準備海運黃金財寶,以防到時來不及辦理。”

  杜建時不時點點頭,表示讚同。

  經過整整一個晚上的密商,杜建時與李及蘭等人最後決定:暫守天津,設法督促甚至必要時要挾傅作義、陳長捷作出南撤的決策。

  12月19日黎明,杜建時單獨送李及蘭、羅澤凱、吳光朝到機場。分手時,幾位老同學都默默無語。杜建時看著南去的飛機漸漸消失,不免有一種生死離別的感覺。

  外圍激戰風獵獵,盤馬彎弓待總攻

  路彎彎曲曲,威武雄壯的隊伍,頂風冒雪,裹著塵煙,向天津郊外挺進。

  最先到達天津外圍的東北野戰軍第8縱隊,兵分三路,連續轉戰,把陳長捷精心布置的防守區戳得千瘡百孔,像魚網一般。

  22師向楊村攻擊前進,打響了8縱隊入關第一仗。

  楊村位於天津西北25公裏處的平津鐵路、公路幹線上,是平津國民黨軍的重要通道,又是天津西北城防的門戶。解放軍要切斷平津交通線、進攻天津,都必須控製這個要塞。

  陳長捷派駐楊村的部隊是新編333師二個團,師長為宋海潮。為了守住這個交通樞紐,宋海潮嚴密布防,督令各部搶築防禦工事,重點在火車站附近地區。

  許是擔心楊村守不住,而天津近郊防務空虛,陳長捷於12月19日中午電令宋海潮移師天津西郊韓柳墅。可是,這份電報直到下午3時才送到宋海潮的手中,原因是譯電員吃過午飯外出了。宋海潮又氣又急,立即命令各團迅速準備。當夜撤離楊村。

  就在宋海潮率師部及一個團乘火車正要離開車站時,解放軍22師某營趕到了。刹那間,槍聲大作,喊殺聲震天,列車遭到圍攻,官兵亂作一團。

  宋海潮鑽進車廂,組織官兵搶占有利地形,進行一次又一次的反撲。

  雙方在火車站展開激戰,槍管紅了,刺刀彎了。誰也難以在短時間裏吃掉對方,出現了僵局。

  天剛蒙蒙亮,解放軍主力部隊從四麵八方衝向車站,很快將宋海潮部的陣地分割成數塊,逐一攻取。

  宋海潮見大勢已去,結局不是戰死就是當俘虜,遂想出一個逃命的辦法。他換上一身士兵服,躲在一個凹地處,看到解放軍距他還有50米左右時,跳出土棱,向前跑了幾步便撲倒在地,伸直四肢,一動不動,假裝中彈身亡。解放軍從他身旁越過,繼續向縱深攻去。宋海潮得以僥幸逃脫,但他的師部及一個團兵力被殲。

  解放軍22師攻占楊村後,又於20日晨向天津近郊攻擊,相繼攻占了漢溝、北倉、南倉、天齊廟等據點。

  東北8縱隊的另一路部隊24師,從武清出發,於12月21日清晨攻占白灘寺大橋。接著,某團進抵津西重鎮楊柳青,擊潰國民黨軍護路旅的1個團,俘虜500多人;當日中午,又進攻韓家墅,激戰三個小時,殲滅國民黨守軍1300多人。當夜,24師主力由津南直插津東南交通要道白塘口,沿途橫掃獨流、靜海等據點,俘國民黨靜海縣縣長以下2000多人。22日拂曉,解放軍進占白塘口、雙港一線,堵死了陳長捷部撤向大沽口的退路。

  東北8縱隊的第3路部隊23師,進占小澱一帶後向宜興埠攻擊前進。

  宜興埠位於天津東北城防外的2.5公裏處,駐有國民黨62軍151師的一個加強團。這之前,他們對這個據點一直是死守不放。但北倉等地失守後,軍長林偉儔感到這個據點過於突出,易受解放軍摧毀破壞,決定將防守部隊撤回城內,作為軍的預備隊。由於擔心那裏的工事為解放軍所利用,作為進攻北站的前進陣地,他命令防守部隊撤出時加以破壞。哪知駐守團長撤退時竟然縱火焚村,大火吞沒了村莊、田野、樹叢……上千戶人家遭受損失,引起極大民憤。

  12月20日晚,解放軍23師進占宜興埠,看到大火後的慘景,聽到村民們的哭訴,無不義憤填膺,發誓要向國民黨軍討還血債。

  12月22日24時,東北8縱隊主力開往津東軍糧城,控製陳長捷部退向塘沽的必經之地。23師進至張貴莊、崔家碼頭、東西排地等地區,沿津塘公路兩側構築堅固陳地,並作縱深配置;22師主力移至李明莊、南北程林等地區,確保23師右翼的安全;24師主力仍在白塘口、雙港一線,確保23師左翼的安全;熱河獨立4師位於貫兒莊、赤堿灘。

  12月27日晚,東北8縱隊除23師原地不動外,22師北上楊村,24師西進楊柳青,準備殲滅北平國民黨軍向東突圍的部隊。

  整整十天時間,東北8縱隊在天津城郊連續轉換作戰任務,忽兒奔襲津北,忽兒進擊津西,忽兒開赴津東,忽兒揮師津南,為分割平、津、塘和包圍天津國民黨軍立了頭功。

  至12月底,參加攻打天津的五個縱隊先後到達指定位置。

  在津西重鎮楊柳青以東桑園的一間普通民房裏,劉亞樓正在主持一個重要會議,部署天津戰役。

  他開門見山地說:“平津戰役的第二階段已經開始。華北部隊已經解放了新保安、張家口,卡住了傅作義集團西竄歸綏之路。我東北野戰軍先後解放了南口、豐台、唐山、軍糧城,包圍了北平,並切斷了平津聯係。目前,我們已經完成了對天津的包圍。隻要拿下天津,傅作義則陷入欲逃無路、欲戰無力,欲守也隻能是絕境。天津之戰在整個平津大戰中占有舉足輕重的位置,我們肩負的任務是十分光榮和艱巨的。”

  接著,劉亞樓詳細介紹了天津的地形和國民黨守軍兵力部署、工事配置等情況。他說:

  “天津守敵共有10個師、13萬人,除67師、151師外,有五個師均被我軍殲滅過,有三個師是由保安團隊改編的,戰鬥力不強,而且城防線長達90裏,兵力不足,捉襟見肘。但是,天津地勢低窪、河流縱橫,加上敵人縱深防禦堡壘化,需要我們認真對待。”

  最後,劉亞樓信心十足地說:“我們以22個師、34萬兵力的絕對優勢實施強攻,是不難攻克的。我軍攻打天津的作戰方針是:東西對進,攔腰斬斷,先南後北,先分割後圍殲。”

  各縱隊接受了任務後,立即調整部署,兵臨城下,熟悉地形,了解敵情,加緊準備。

  解放軍從四麵八方向城池步步逼近,陳長捷當然不會不預感到大難即將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其實,他早在20多天前就有了危機感,隻不過此時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仿佛都在撕裂,眼前漆黑一片,自己馬上就要被黑暗所吞沒。

  陳長捷下令進一步加強城防工事,增築碉堡群,特別是城外據點要頑強固守,堅決擋住共軍的推進。

  也許他自己也明白這是最後的掙紮了,所以給各軍、師發了一道命令:“如果我戰死,由兼防守副司令林偉儔繼承”,並規定“各級主官如果戰死,也要預先指定繼承人。”

  陳長捷和他的部下要拚命了。

  解放軍繼續向城防線靠近。

  1949年1月3日,解放軍開始拔除天津城外據點,為總攻掃清障礙。

  在天津東郊,東北7縱隊向東局子據點發起了攻擊。

  東局子離城垣約二公裏,全鎮南北長約一公裏,東西寬約半公裏,駐守有國民黨86軍的1個團,是天津東麵城防的重要屏障。環鎮築有三米多高土牆,挖有三米多寬的壕溝,牆上有碉堡和鐵絲網,牆內外布設地雷。東麵地形開闊,西麵背靠天津城垣,北端地形起伏,南端之萬興莊被守軍夷為平地。

  86軍軍長劉雲瀚把東局子據點視為阻擋共軍接近城防線的要害,認為能固守住該點,全線就都可保持穩定。他幾乎天天都到東局子去巡視,督促加強陣地工事,並從主陣地增加支援炮火。

  根據東局子地形和守軍配置情況,解放軍東北7縱隊決定以一個團由南向北攻,另一個團由北向南攻,並以一部分兵力配置在東局子西南和西北。在戰鬥發起前,部隊挖了兩條長達800米的交通壕,頻繁襲擾守軍。1月6日晚,部隊用偷襲方式拿下了東局子以南的義順窯。

  1月7日拂曉前,攻擊部隊進入指定陣地。原定攻擊時間為7時30分開始,但由於霧大能見度差,延至11時30分開始攻擊。炮兵首先開火,把圍牆轟開缺口,炸毀掩體、碉堡,接著又向圍牆內射擊。隨後,步兵投入衝鋒,南北夾擊。國民黨守軍負隅頑抗,組織反擊,給解放軍造成較大傷亡。解放軍攻擊受挫後,迅速察明情況,改變突擊方向,集中火力,一舉突入圍牆缺口。激戰至16時30分,解放軍南北兩麵的突擊部隊勝利會合,殲滅守軍1100人。

  東局子據點失陷,使陳長捷和他的部隊受到極大震動。他在被俘後說:“解放軍同天津外圍守軍一接觸,我的信心就失去了一半。在河東區,他們攻占了極為堅固的東局子營房據點,一個大團被消滅幹淨,隻逃回來一個營長,還是半死的,被解放軍的爆破筒震成啞巴,不能說話了。這使本來就疲軟的86軍聞風喪膽。”

  拿下東局子後,東北7縱隊乘勝攻擊,先後拔除廣東義地、浙江公墓、薑家窯等據點,為下一步攻城創造了有利條件。

  在天津南郊,解放軍東北9縱隊向灰堆據點發起了攻擊。

  灰堆在天津東南角上,距城垣不到一公裏,有獨立的防禦體係。環據點有一道壕溝,沿壕有鐵絲網、鹿砦,築有許多明碉暗堡群,在交通要道和容易接近的地方都布設了雷區,與天津東南城防形成犄角之勢,可以相互支援。駐守有國民黨保安團、保安支隊約4000人,對解放軍進攻天津形成很大威脅。

  1月5日淩晨,解放軍7縱隊的攻擊部隊進入進攻出發地。某團利用夜色插到灰堆與天津城垣之間,天亮後發起強攻,一舉奪取造紙廠。8時整,擔任主攻的兩個團在炮火掩護下,並肩突擊,迅速轉入巷戰。解放軍與國民黨守軍反複爭奪,激烈拚殺。

  在解放軍的猛烈圍攻下,國民黨守軍連續反撲,支撐不住後便向天津城內突圍。與此同時,天津國民黨軍派兵出城增援。插至灰堆與天津城垣之間的解放軍某團,頑強堅守造紙廠一帶,打退了兩麵國民黨軍一次又一次的瘋狂衝擊,保障了主攻部隊的戰鬥。

  苦戰至13時,解放軍攻克灰堆,活捉國民黨軍少將白英傑以下3200多人,掃除了攻城道路上的一大障礙。

  在天津西郊,解放軍東北2縱隊向魯西義地、安徽義地等據點發起了攻擊。

  魯西義地和安徽義地位於南運河西側,是天津西麵城垣外的兩個重要據點,南北各長250米,寬200米,各築有永久性和半永久性的子母地堡群,並配置有各種火器。據點四周是塹壕,壕外設置鹿砦、絆馬索和鐵絲網,駐守有國民黨62軍67師的兩個加強連。

  1月9日下午,解放軍東北2縱隊4師某團兵分二路,分別對安徽義地和魯西義地實施強行爆破。在炮兵、機槍火力掩護下,攻擊部隊從兩側突破,多路穿插,僅16分鍾就拿下了安徽義地。而對魯西義地的進攻受阻,部隊傷亡較多。攻擊部隊及時調整部署,集中炮火摧毀地堡群。步兵冒著密集火力匍匐前進,炸掉一個個暗堡,衝入地堡拚殺。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激戰,攻克碉堡36座,占領了魯西義地。

  國民黨62軍67師十分驚慌,連忙派兵出城進行反撲,企圖奪回魯西義地,但遭到解放軍的迎頭痛擊。國民黨軍不甘失敗,於11日拂曉再次組織300多人撲向解放軍陣地,並以炮火支援。解放軍沉著應戰,以一當十,拚死堅守。國民黨軍一度突入某班陣地,解放軍奮力反擊,刺刀見紅,有的傷員拉響手榴彈與國民黨兵同歸於盡,機槍手忍著傷痛猛烈射擊,終於重新奪回陣地,牢牢地守住了魯西義地。

  與此同時,解放軍東北2縱隊其他部隊相繼拔掉了南運河西側的三元村和北運河兩側的丁字沽、霍家嘴等據點。

  在天津東北郊,解放軍東北8縱隊向範家堡據點發起了攻擊。

  範家堡在民權門外約600米處,有兩條公路通往市區,由國民黨86軍26師的一個營把守。據點的防禦工事縱深較大,由數個水泥碉堡群構成,每群的母堡與幾個子堡以地下交通壕相連,旁邊還有地下掩蔽部,碉堡群外則是多道鐵絲網和雷區。

  1月8日,東北8縱隊24師以一個團兵力攻擊範家堡據點。八時整,數十門野炮、迫擊炮一齊開火,炮彈像雨點似的落在地堡群中,鐵絲網飛上天,明碉暗堡被炸塌,地雷被引爆。9時30分,攻擊部隊由東南、東北兩個方向發起衝鋒,突入據點內與國民黨守軍展開槍戰、肉搏戰。激戰至11時,解放軍全部占領範家堡。隨後,又擊退國民黨86軍26師的多次反撲,鞏固住了陣地。

  1月10日17時,東北7縱隊24師某團向範家堡左前方300米處的一個地堡群發起強攻。僅用40分鍾,勝利結束戰鬥,殲滅國民黨軍86軍26師的二個排。

  1月12日16時30分,東北7縱隊22師某團攻擊天津城防鐵路宿舍外的劉家場坊據點。經兩小時激戰,部隊攻占據點大部,但因這裏靠近城垣,遭到國民黨軍炮火轟擊及陣地上暗火力點側射,傷亡較大。20時,解放軍撤出戰鬥,決定在總攻時再拔掉這個據點。

  至1月13日,解放軍東北野戰軍參加攻打天津的五個縱隊,在劉亞樓的統一部署下,分別拔除了各自當麵主要攻擊方向的重要據點,已推進到距城垣僅有一二百米的地方。

  在攻城準備中,部隊遇到的一個難題是如何通過天津西麵南運河兩則的水淹區。經過對河水的反複勘察,在當地百姓的幫助下,最後終於在南運河上遊獨流和馬廠附近找到了減河的水閘。水閘打開後,南運河的水經減河流入大海,切斷了天津護城河的水源,解決了攻擊天津時的大麵積水患問題。

  至此,解放軍攻城準備已經就緒,各縱隊盤馬彎弓,隻等發起總攻的號令了。

  解放軍勸降義正辭嚴,陳長捷頑固色厲內荏

  天津外圍的槍炮聲,由遠及近,由北麵響到南麵,由東麵響到西麵,震動著凍結的大地,震動著守城的官兵。

  陳長捷估計解放軍集中兵力進攻天津城漸已迫近,但解放軍沒能打下塘沽,攻打天津又談何容易?天津守軍比塘沽守軍的人多,天津城防工事比塘沽工事堅固。塘沽能守住,天津也能守住。

  他處心積慮地把天津變成了堡壘城。

  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一種掙紮,天津城猶如一葉破舟,即將被狂瀾吞沒。

  城防線外的主要據點被解放軍掃蕩幹淨,沒有一個碉堡群能堅守到24小時以上。尤其是城外縱橫交錯的交通壕,太要命了!怎麽會呢?

  那是陳長捷催著他的部隊在城內和城牆上構築工事的時候,解放軍也在城外利用黑夜挖了起來。城裏城外、城上城下的聲音匯合在一起。

  城外的交通壕繼續向城垣延伸。

  陳長捷惶惶不安。

  有一天拂曉,西門城防線上進來一個身穿解放軍服裝的人,自稱原是東北國民黨新1軍的連長,放下武器後偽裝成士兵,混進共軍部隊當了炮兵。他乘黑夜混戰時逃進市內,報告說共軍高級司令部駐在距天津20多裏遠的楊柳青鎮。

  陳長捷親自找此人談話,了解情況。當晚,陳長捷讓耿宗鼎統一指揮遠程炮兵向楊柳青至天津西門大道上所有村莊,進行日夜不停的襲擾射擊,同時要求空軍天津聯絡站請青島基地派飛機轟炸楊柳青鎮。

  自從天津被圍以後,陳長捷每天晚上八時都在警備司令部召開一次軍事會議。會議的議程、內容都是固定不變的,先由各軍、獨立師主官匯報戰況,然後擬定來日怎麽辦。與會者的心情和神態幾乎也是固定的,每天進來的時候都是愁眉苦臉,離開的時候都是憂心忡忡、疑慮重重。就連會上發言也似有固定模式,沉悶冷漠,偶爾吵吵嚷嚷。誰說到最後都忘不了來幾句自我安慰壯膽的話,諸如“天津是水網低窪地帶,挖二米就能見水”“明日一定要把共軍趕出陣地”“一定奪回地堡群”“定會讓共軍有來無回”之類。

  “有什麽新情況?”陳長捷在一天晚上照例開門見山地問。

  “西郊有情況,情況不妙……”一位姓旦的軍參謀長皺著眉頭說,聲音不大,且流露出恐慌。

  陳長捷不滿地瞪了軍參謀長一眼,以為這位軍參謀長還是要匯報某地某處失守的情況,連忙說:“聲音大一點,有什麽了不起的事,不要讓共軍的一時猖狂嚇怕了嘛!他們在外圍得手,有何值得大驚小怪?諸位不想想,我們在外圍才有多點兵力?那是個別的失利,不足掛齒。”他說著擺了擺手,示意讓軍參謀長說下去。軍參謀長窺視了一下陳長捷,見司令官一副輕鬆樣子才放心。他幹咳了一聲,大聲說道:“南運河的水沒了,不,不是沒有水,而是水位下降了,今天白天下去了將近半尺,照此下去……”

  “怎麽回事?”陳長捷急忙打斷軍參謀長的話。

  軍參謀長沒回答,隻是搖了搖頭。

  到會的軍、師長們慌了,竊竊私語,會場立刻騷動起來。

  陳長捷自言自語道:“不可能,怎麽會呢?”

  他沉思了好一陣子,用不以為然的口氣說:“那一帶地勢最低,水不往低處流還能流到哪兒?難道共軍有本事在那一帶戳了幾個窟窿不成?放心吧,旦參謀長,隻要把流入大海的閘門關牢,把運河的閘門開足,就不愁沒有水。水位下降肯定是守閘官兵玩忽職守,又趕上海水退潮,要不就是出了什麽小差錯,回去仔細查查就行了,用不著心慌意亂的。”

  陳長捷略作停頓,接著又問:“還有什麽情況?”

  沒人說話,一個個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眉頭緊皺。

  他們都越來越有一種緊迫感了:魚網的活扣被共軍攥著,收縮著,嚴重地威脅到每一個人。說不定某個早晨或某個晚上,活扣突然變成死結,誰也別想活著出來了。

  也許陳長捷忘了,城外都已是解放軍的天下,旦參謀長根本無法派人出城沿河查看情況。

  也許出於無奈,陳長捷才說了上麵那番話。他知道,在兵臨城下的時候,13萬守軍之帥的一言一行意味著什麽。

  當然,不管怎麽講,陳長捷的鎮靜是表麵的,多少是給部屬們看的,實際上他的心灰得厲害,真怕共軍斷了護城河的水源,使南運河兩側那片汪洋致於枯竭,更怕天津的城牆被強風吹倒。

  他隻能硬著頭皮頂,繼續籌謀著加強城防工事的事。

  有人說市內地下共黨活動頻繁,他立即下令實行交通管製,加派憲兵、警察站崗,到處檢查行人,挨家挨戶搜查;禁止市民放鞭炮和敲鑼打鼓,停止娛樂場所的營業。入夜後,如果沒有警備司令部的“特別通行證”,就不準任何人馬車輛通行,整個市區森嚴恐怖。

  有人說市區夜間燈光太亮,他立即下令實施分區的燈火管製。又因夜間黑暗,怕共軍接近城防不易發現,命令部隊在陣地點燃煤油燈照明,在環城線的大型碉堡群上設置探照燈,在鐵絲網上懸掛空罐頭盒,一觸即有音響,並分發給各軍幾十萬條麻袋,以供隨時搶修工事之用。

  有人說共軍政治宣傳攻勢很猛,他立即下令派人進行反宣傳。一批男女政工人員攜帶擴音器到陣地前沿喊話,但解放軍槍炮一打,就嚇得不敢再喊了,紛紛逃回營地。

  陳長捷明顯感到他自己近來一天比一天忙起來了,什麽事都得親自抓仿佛才放心。但是,越是拚命地忙碌,他越覺得心慌。

  急、愁,還有恨、怨,莫名其妙地攪和在一起。陳長捷突然感到自己不是陳長捷了。這會不會是一種不祥之兆?他說不清。

  1949年1月6日拂曉,西郊城防線前的一個土堆上出現了一個解放軍戰士,他沒拿武器,站在土堆上高聲地叫喊道:“守軍兄弟,我是解放軍的通信員,給你們長官帶來了信件,請讓我進城。”

  守城官兵在地堡裏從槍口向外望著,沒有開槍,也沒有搭話。通信員又喊了一遍。過了好一陣子,地堡裏才鑽出一個人把通信員領走。此處由國民黨62軍負責防守,通信員被領到了軍部。

  軍長林偉儔很嚴肅,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不速之客。通信員立正敬禮,恭恭敬敬地拿出一封信,向前走了幾步,雙手遞了過去,並不緊不慢地說:“這是我軍首長給貴軍司令、軍長的信。”

  林偉儔接過信有幾分緊張,手不由得哆嗦了兩下。說不清楚為什麽,反正他覺得這信有點兒不尋常,凶多吉少。他沒有立刻拆信,而是叫勤務兵把送信的通信員領到軍部會議室等候一下。

  通信員離開房間後,林偉儔將信封一邊“唰”的一聲撕開,飛快地看完了信。一切都是在朦朦朧朧、半知半覺的狀態中進行的。這是共軍平津前線司令員林彪、政治委員羅榮桓親筆簽名寫給陳長捷、林偉儔和86軍軍長劉雲瀚的勸降信。信很短,簡明而準確地表達了寫信人的思想意圖。信上寫道:

  “陳長捷、林偉儔、劉雲瀚將軍:我們即將開始天津戰役了,鄭洞國是榜樣,將軍如仿效,將為人民立大功;如抵抗隻能使自己遭受殺身之禍。希望你們在我們總攻之前,派代表來談判,在任何地點都可以找到司令部,然後護送你們與我們商談。”

  林偉儔無法按捺心中的緊張,在屋裏急促地踱起步來。這是不祥之兆,還是走向新路的開始?他簡直不敢預測。突然,他停下腳步,好像有了主意,轉身離開了軍部。

  林偉儔來到86軍軍部,見到劉雲瀚後沒有說話,隻是把信遞了過去。劉雲瀚的表情是平靜的,甚至還露出幾分輕蔑的微笑,可是內心就大不相同了。共軍的來信能說什麽?是不是叫我們投降?共軍的包圍圈越縮越小,能守得住嗎?他心神不寧地把信紙展開,幾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然後又遞回給林偉儔。

  兩位軍長都沒言語,隻是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知道該怎麽辦,便一同帶著信件去見陳長捷。

  陳長捷讀罷信,把信紙照著原樣疊好裝回信封,順手往茶幾上一丟,現出了不屑一顧的神情。其實,他的心裏在打著冷戰,共軍讓他和他的部隊無條件投降!

  陳長捷叫耿宗鼎打電話找來杜建時,幾個人共同商量一下。

  “給,你先看看這封信。”陳長捷一邊說著一邊把信遞給剛進屋的杜建時。

  杜建時很快看完了信,沒有表態,因為信不是寫給他的。他明白陳長捷找他來,是讓他圓圓場。

  沉默。誰也不肯帶頭作出具體主張,誰也不敢說出內心的實話。從這沉悶的氣氛中可以感覺到積壓在他們心頭的憂慮是很多很重的。天津首先放下武器,會不會影響傅作義對整個華北問題的處理?放下武器後,共軍會采取什麽態度?會不會被處死?天津到處都有蔣介石的耳目,隨時都有可能遭到不測。再說長江以南仍屬蔣介石,將來時局還不知如何演變。可悲的是他們對蔣介石仍抱有幻想。

  每個人都緊閉著嘴巴,臉上凝著一層霜。

  杜建時的聰明就在於他知道屋裏幾個人以前彼此都不相識,不能信任,需要他溝通一下。於是,他首先打破這窒息人的沉默,把陳長捷請到另一房間裏。

  “司令,你有什麽打算?”杜建時謙遜地問道。

  陳長捷不假思索地說:“我讓他們打,誰不打就不行。我讓他們降,他們不降我就毫無辦法。還是等待北平和平談判成功,一起行動。”

  接著,杜建時又請林、劉二位軍長到另一房間內,問他們如何打算。

  林偉儔說:“陳是司令,要他說話,我們不能領頭。”

  “是的。”劉雲瀚問,“剛才陳司令對你如何表示?”

  杜建時猶豫了片刻,小聲說:“陳的意見是想等待北平和談成功,一起行動。”

  劉雲瀚說:“那也可以。”

  林偉儔說:“照陳司令的意見辦吧。”

  杜建時又問:“共軍如果發動總攻,你們能頂多少時間?”

  林偉儔想了想,說:“一個星期可能沒問題。”

  劉雲瀚憂慮地說:“一個星期怕頂不了。”

  杜建時心想,自己受蔣委員長培養多年,不能背叛他,但在此時此刻也不便出頭。北平已在和談,隻好等待傅作義主持全局的動向了。可是,根據兩位軍長的估計,天津又守不了多長時間。怎麽辦?北平和談進展如何?

  想到這兒,杜建時建議陳長捷給北平總部打個電話,看看傅作義有什麽指示。

  陳長捷立即要通了電話,得到參謀長李世傑的回話,還是那句“堅定守住,就有辦法”。

  又是一陣子沉默。苦愁從每個人的心坎躍上了雙眉。

  林偉儔提醒了一句:“司令,對共軍的這封信複不複?他們派來的通信員還在我的軍部等候著呢!”

  陳長捷抬起眼皮,看了看屋裏的人,隨後揮了一下手說:“複他們一封信吧,‘來而不往非禮也’嘛!”

  陳長捷示意讓耿宗鼎找來筆墨硯紙,並執筆寫信。

  陳長捷沉思了片刻,便一字一句地口述起來。耿宗鼎聽一句寫一句,很快一封信就寫完了。

  複信模棱兩可,寫道:“林彪、羅榮桓將軍:武器是軍人的第二生命,放下武器不是軍人之職。如果共謀和平解決,請派代表進城商談……”

  陳長捷看了一遍,沒有作任何修改,就簽了名。林偉儔、劉雲瀚也跟著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偉儔趕回軍部,把複信交給通信員,客氣地說:“請你回去轉告林、羅將軍,就說信我們都看過了。這是複信,我們要說的話都在裏麵。”

  其實,陳長捷是口上硬心裏虛。杜市長、耿副司令及二位軍長離開後,他便頹然閉上眼睛,深深地躺在沙發上,跟一攤肉泥一般。他還在考慮著該不該寫那封回信,是不是有些措詞不當?會不會招致什麽後果?

  當夜,陳長捷不知做了多少可怕的噩夢。每個夢都是險峻的世界,山路崎嶇,危崖斷層,黑洞洞的槍口,摧肝裂肺的炮聲。他在夢裏想著、怕著、盼著、恨著,見到了說不清道不白的那些事情。他還在做夢,摒棄不了徘徊和彷徨。

  他想找一個沒有火藥味、嘈雜聲的地方,好好清靜一會兒,好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可是,哪兒有這個地方呢?

  1月8日,陳長捷派人通過擴音喇叭向城外共軍喊話,表示要派代表出城談判。解放軍回話同意。

  1月9日,天津市商會會長畢鳴岐、參議員丁作韶等四人,打著白旗走出了和平門。在幾名解放軍戰士的護送下,他們來到了一個叫大南河的地方。

  解放軍代表說:“天津守軍如果自動放下武器,人民解放軍將保證他們生命財產的安全,否則破城之日,將加倍懲罰。”

  劉亞樓參謀長接見了陳長捷的談判代表,對畢鳴岐等人嚴肅地說:“我軍對天津已完成四麵包圍,總攻即將開始。但為了保護天津這座工業城市,我軍很希望和平解放。隻要守軍自動放下武器,我軍可以保證其生命財產安全及行動自由。否則,我軍將按計劃攻城,首要分子必受嚴懲,並限守軍在11月8時前放下武器。”

  畢鳴岐等人回城去了。

  陳長捷聽了匯報後,又讓耿宗鼎執筆起草了一封答複信。信中寫道:“為了津市免於糜爛,可以商談和平,要解放軍派負責人員來商談。至於守軍放下武器,實有難處。”

  1月10日上午,四位代表第二次出城,將答複信交給解放軍代表,並要求寬限時日。

  解放軍以大局為重,體諒其難處,把守軍放下武器的限期延至12月18日。

  1月11日10時,四位代表第三次出城,言稱:陳長捷基本同意放下武器,讓出天津,但兩位軍長要求攜帶輕武器回南方。這實際上拒絕了解放軍的條件,關閉了和平解決問題的大門。

  解放軍的代表當即予以駁回,要其認清形勢,立即放下武器,不要搞緩兵之計,拖延觀望,並明確指出:我們說到做到,勿謂言之不預。

  四位代表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城了。

  為了表示仁至義盡,解放軍又於12日勸告來平津司令部談判的傅方代表,要傅作義命令天津守軍最遲在13日12時前放下武器,並開出城外,聽候處理,否則14日攻城。

  陳長捷有些沉不住氣了,急忙打電話給北平總部。傅作義回話說:“隻要堅定地守住,就有辦法!再堅持幾天就有希望!”

  陳長捷對傅作義死心塌地,惟命是從,發誓要與天津共存亡,一直堅持到最後一個殉職報國!

  1月14日8時,陳長捷在警備司令部召開軍事會議。在會上,他聲色俱厲地說:“大天津早已堡壘化,我們隻要抱定必勝之信心,堅持戰鬥到底,守城之大業定能完成,共軍必然潰退!”

  他幹咳了一聲,提高嗓門接著說:“我們決不繳械投降,誓與天津共存亡!要加強戰地軍紀,準備巷戰,效法斯大林格勒戰術,逐屋抵抗,堅守三四個月!”

  不知是陳長捷此番話講得堅決,還是因為他威嚴的表情,在坐的一些軍官馬上被他征服,他們紛紛表示決心:“放下武器是軍人的恥辱,堅決戰鬥到底!”“誓與陣地共存亡!”“寧肯戰死,決不投降!”“必要時把天津全部燒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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