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菜根譚

第81節 智巧加欲望，是天下最可怕而不幸的組合

　　菜根原文

　　陰謀怪習，異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禍胎。隻一個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而招和平。

　　日月譯解

　　陰謀詭計，古怪習氣，異常行為，奇特技能，都是涉身處世招致禍害的根源。隻要謹守普通的道德規範和平常的言語行為，就可以保全自己的天性並且贏得和順人生。

　　日月評譚

　　老莊反對仁義，反對智巧，反對功利，反對規範，反對奇特怪異，崇尚順其自然，提倡質樸渾厚，喜歡保全自然天性。另一條菜根說：濃肥辛甘非真味，真味隻是淡，神奇卓異非至人，至人隻是常。

　　《老子》雲：“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誌，強其骨，恒使民無知無欲也。”意思是說，不去拔高什麽賢士高官的地位，百姓就不會爭來爭去貪圖名利，就不會拉幫結派構怨樹仇；不把什麽珍珠美玉當成寶貝，老百姓就不會挖空心思巧取豪奪，就不會鋌而走險去搶去盜；不去製造那些刺激老百姓肉體感官的音像遊戲新奇產品，老百姓就不會精神空虛思想墮落，就不會放縱欲望行為荒唐。所以，老子眼中理想的國民是：內心簡單平靜，能夠吃飽喝足，身體健康強壯，沒有野心勃勃。無知，就是單純樸實，不搞新奇詭異；無欲，就是恪守天性順其自然。想想我們的小孩，一生下來，咿呀學語，是那樣單純可愛，一長到十幾歲，個個神憎鬼厭，他們很早就被這個花紅柳綠烏煙瘴氣的社會給染壞了。

　　《莊子》天地篇講到一個抱甕老人，堅決反對機械化。認為機心巧智一旦開發出來，就會造成人心敗壞，天下大亂。所以他嚴詞拒絕了汲水的桔槔，心甘情願吃力抱甕，到井下去打水澆莊稼。莊子還講到了一個開鑿混沌的寓言。說南海的主神名叫倏，北海的主神名叫忽，中央地帶的主神名叫渾沌。倏與忽經常一起到渾沌那裏小聚，渾沌殷勤地招待他們。因此倏與忽討論怎麽才能報答渾沌的好意，說道，每個人都有七竅，用來看、聽、吃飯、呼吸，唯獨渾沌這人沒有，咱們試試幫他鑿出來吧。於是他們每天為渾沌鑿一個器官，一直鑿了七天，結果渾沌死了。渾沌本來渾渾沌沌，因為渾沌，所以心靈簡單、完整、樸實，倏忽二帝為渾沌老弟搞智力開發，結果渾沌死了。一個人心思靈敏，聰敏智巧，就會攪亂內在天性，就難免欲望多多，得失算計，明爭暗奪，野心小一點的奪人錢財妻女，野心大的謀取江山社稷。

　　人一聰明智巧，就容易自命不凡，就喜歡追求奇行異能，處處顯得自己高人一等。人一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就容易膨脹欲望，就喜歡動歪心思巧取豪奪。智巧加欲望，是天下最不幸而可怕的組合。說不幸，是智巧加欲望，容易迷亂心智，容易泯滅理性，容易膨脹野心。聰明智巧的人看起來多拿多占，幹什麽都得心應手，但實際上從古到今，從活生生的案例中可看出，這類人招來的多半沒有什麽好結果。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不說遠了，就說新中國成立以來，多少聰明智巧之士察言觀色，揣摩上意，甘做打手，喪心病狂，高舉緊跟，奴顏媚骨，火中取栗，亂中逞欲，結果一個個去了秦城，一枕黃粱。說可怕，是他們可以天才般地發明最大範圍爭權奪利的計策謀略，可以天才般地發明最大限度殺生害命的神兵利器。試看工業革命以來，狂人和科學彈冠相慶，不知多少生靈在猙獰的欲望和精巧的兵器中灰飛煙滅。

　　幾千年來，人類走呀走呀，走出蒙昧，走向文明；走出田園牧歌，走向機械化現代化信息化；走出刀槍劍戟冷兵器，走向潛艇航母原子彈。但走不出的，是老子的洞見，是莊子的寓言。經曆了第一、二次世界大戰的硝煙，見過了集中營和大屠殺的戰栗，目睹了十年浩劫的荒唐和悲哀，感受了物欲橫流時代集體性的焦慮浮躁，人類是不是也要反思一下：人，你究竟要怎樣？

　　絕聖棄智，罷黜聰明，安常守素，平淡是真。在我們的內心建一所房子吧，喂馬，劈柴，關心糧食和蔬菜。麵朝大海，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