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是一條長著黃黑色皮毛的狼犬,是阿城從親戚家領來從小養大的。阿城婚後有了一兒一女,幸福的四口之家再加上一條溫馴的大狗,堪稱完美。後來兒子小山7歲那年替父親去遛狗,導致黑虎走失,全家人四處尋找無功而返,就像失去了一個家庭成員般傷心。
兒子的事讓阿城稍稍放心,但想到明天黑虎會被人打死,他覺得難以接受,畢竟是兒子還沒出生就開始養的狗。於是那天晚上他回到家,給黑虎吃了它最愛吃的燉牛肉,之後把狗帶到家西邊一塊荒地,用繩圈套上黑虎的脖子,在一顆樹上把狗抽起來吊死了。黑虎在套繩圈的時候直搖尾巴,大概以為是要帶它去散步,還伸舌頭舔了阿城的手。被吊起來時黑虎死命掙紮,爪子把一整塊樹皮都撕了下來。阿城哭著拉緊繩子直到黑虎不再動彈。為了不讓病毒擴散,他在野地點火把黑虎的屍體燒了,就地掩埋。
第二天到醫院時小山已經醒來,他告訴阿城事情的真實經過。那天小山在樓下看到流浪半月終於找回家的黑虎,正抱住狗玩的時候那個男人牽著自己的狗來了。那條狗突然發瘋衝上來咬了小山,黑虎為了保護他和那條狗撕咬,直到把瘋狗趕跑,小山則因為恐懼昏了過去。阿城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家人知道護主的黑虎已死後都痛哭不止。後來阿城去找那個男人算賬,過去才聽說那人也被自家的狗咬傷住進了醫院,病狗已被處理。一周後小山康複出院,那人卻因為沒有及時去治療,狂犬病發作死了。
時間飛快,轉眼30多年過去,兒女都已長大為人父母,阿城也老了。一家人早已搬離以前的老式公房,住進了高層。年老的阿城身體一天天不行,後來由於腦溢血住進了醫院。彌留之際,阿城的左手不住發顫,似乎有什麽事難以放下。小山看出父親的心意,開車去了老房子那邊。野地上已建成小區,再也找不見黑虎的墳,於是他在那個小區綠化帶裏挖了些土,用布包起來帶回醫院。那包土放到阿城手中後,昏迷中的他竟然露出一絲笑意,就此撒手人寰。
京劇裏麵有生、旦、淨、末、醜五行,也就是五種主要的角色。“生”是扮演戲裏麵男性角色的行當;“旦”是各種不同的女性角色;“淨”行也是男性角色,俗稱花臉,臉上會用各種色彩勾勒出臉譜;“末”行扮演中年以上的男子,現在一般都歸進了“生”行;“醜”是喜劇角色,也叫小花臉。
愛看京劇的人以年長者居多,但也有一些年輕人對這項傳統文化藝術著迷。20多歲的艾米和其他同齡女孩不同,比起歌星偶像,她更喜歡看京劇追優伶。最近大劇院正上演京劇新編劇目《曹操與楊修》,演員很多也是年輕人,她很喜歡裏麵演曹操的青年演員。曹操這角色屬於淨行,用白整臉來凸顯他的奸詐,臉上覆蓋大麵積的白色油彩。雖然是個反角,但演員的唱功和做功都相當精湛,她已經去看了兩次。
這天艾米本來要和一個好友同來三刷,但對方臨時有事,最後隻有她一個人來看。戲依舊精彩,隻是前排有個人總是把腦袋晃來晃去影響到她。艾米忍不住出聲告誡了對方,那人才安分到了終場。
看完戲帶著滿足感深夜回家,走在無人的小巷時,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艾米膽戰心驚地回頭瞧去,見有一個高大的人影跟在後麵。對方寬闊的肩膀讓她想起剛才戲裏演曹操的男演員。他似乎走的很急,臉上白色的妝都沒來得及卸。
艾米又興奮又激動,沒想到竟然會在路上遇到自己的偶像。但她是個內向靦腆的人,不敢主動上去跟對方搭話、甚至要求合影。她低著頭掏出手機,想跟無法來看戲的好友發訊息分享這次奇遇。不巧的是手機竟然沒電了,看到前麵路邊有個電話亭,艾米便快步走了進去。在裏麵既可以打電話,還可以隔著電話亭的玻璃壁看偶像從麵前走過,何樂而不為。她動作飛快地關門投幣,拿起聽筒撥通好友電話。
艾米被嚇得尖叫起來,還好反應夠快,掛斷打給女友的電話,撥打了110報警。看到她報了警,男人這才放棄,臨走前用刀尖指了指艾米,眼圈裏露出凶光的雙眼比尖刀更加駭人。
艾米縮在電話亭裏不敢出去,直到警方來人。但是那個歹徒早已不知去向,玻璃上也沒采到完整的指紋,這事隻好不了了之。雖然戲還有幾天才演完,但後麵艾米都沒敢再去看。
兩天後艾米打開報紙,發現上麵有一條報道,說有一名年輕女性昨晚在劇院後的一條小巷裏被人割喉,身上沾有白色粉末。遇害原因不明,隻知道她在劇院裏看戲時曾和前排的人發生爭執。
農曆七月十五中元節,民間也叫鬼節,是傳說中閻羅王放小鬼的日子,陰氣重,夜間不宜出門。碰巧陽曆的這天是承光和女友霖霖認識滿一周年的日子,兩人早有約定要慶祝。年輕人不信這些迷信傳說,依舊按時見麵去吃飯慶祝。住的不遠的兩人會麵後一起上了公交車前往預定的餐廳。
出乎意料的是開往市中心的車上人並不少,到站下車時很多人一起湧下來,承光拉住女友的手防止她被人流衝散。下車後他依舊沒有鬆手,拉著女友經過車頭時,猛一抬頭,見車門下一個臉色慘白的人呆望自己,正是女友霖霖。
既然霖霖在麵前,那我手裏牽的是誰?承光扭動僵硬的脖子回頭看去,另一個一模一樣的霖霖同樣滿臉驚愕。麵前的霖霖突然打開他們兩人的手,拉著承光就跑。跑到一座大樓後無人的小巷裏霖霖才放手,喘著氣說,幸虧自己反應快,不然承光已被鬼拐走吃掉。
麵對問題霖霖沒有立即回答,臉上出現古怪的神色。承光看出這是假冒的,慌忙奪路而逃。
徘徊在街上的霖霖正在四處張望,見承光朝她猛跑過來,忙跑上去接應。來到近前的承光卻露出懼色,說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要先確認。問她今年幾歲?兩人什麽時候認識的?第一次約會在哪裏?
霖霖笑了笑給出答案:今年22歲。認識剛好一周年。第一次約會是在那家很有名的甜品店。承光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兩人終於擁抱一起時,霖霖的後頭頸突然感到劇痛。白牙被鮮血染紅的男友笑著對她說:謝謝你給我答案。承光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瞬間消失,臉變成了霖霖的模樣。
霖霖你在哪裏?
對麵街上傳來承光呼喚女友的聲音。
我在這裏!
承光循著聲音跑來。
霖霖!不,等一下!我不確定你是不是真的,需要問你三個問題。
可以啊,盡管問。女友微笑著說。
渾身乏力的駱明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時間是正午,頭頂上的太陽隻剩下周邊一圈微弱的光環,四周黑得如同晚上七八點鍾。駱明覺得這次日環食持續的時間好長,似乎已有好幾天。當然這多半是他的錯覺。
周邊的人出現恐慌,路上堵成一片,開著大光燈的司機亂按喇叭。路人走的都很快,花園邊好像還有人打架。
正前方一棟高樓的頂端有個人影在晃動,讓駱明有點在意。這麽亂的情況下沒人在意他人的事,駱明也不太想去管,尤其他剛從那個方向過來。他把鴨舌帽的帽簷掀起一些,繼續旁觀。
黑影的背後出現另一個人影,悄悄靠近。駱明開始有不詳的預感。果然,後來的人猛推了前人一把,最初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墜落。聽不到墜地的聲音,但他的心裏重重響了一下。
他決定還是去那裏看看。畢竟人命關天。
路上遇到一群舉著標語不知去哪裏抗議的人,駱明被人流卷入,帽子也被擠掉。等到人群過去後帽子已經不在。他沒空去找,快步趕往那棟樓下。
這是一棟高層商業大樓,樓下的路麵是個坡道。沒看到墜落的人,但是坡道上有幾道血痕,直通下方一個打開的巨大窨井口。他懷疑是不是人掉下來後順著坡道滑入了窨井。
來到窨井口往下看,黑漆漆深不見底。叫了兩聲,聲音都好像被吸了進去。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窨井會這麽大,足足有一米見方,像地麵張開的一張嘴。
樓頂也沒看到人,推人下去的家夥似乎逃了。駱明觀察起樓下情況,東一堆西一堆的人,這個世界有些紛亂。正前方街心花園的路燈下坐了個戴著帽子的人,似乎也在往他這邊看,燈光照下來,那張臉大致能看清。那……不就是自己嗎?
正在惶惑間,背後遭人推了一把,身體瞬間脫離樓頂邊緣。仰天摔落的時候,他看到探出樓頂邊緣的那張臉,竟然是另一個不戴帽子的自己。
抬頭時,他也看到了路燈下那個戴帽子的駱明。目擊墜樓的對方已經站起,正往這邊走來。沒事,看來還有機會。他這樣想著,再次藏身於樓頂暗處。
從窨井口爬出來時,駱明覺得自己就像爬出了地獄。攀著如同懸崖峭壁的窨井壁上升的過程中,上方還有東西落下來過,還好沒砸到他。底下似乎很深,那兩道黑影落下去後沒發出任何聲音。駱明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掉下來的,也不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麽。頭頂上環狀的太陽發出月亮般的光輝。
沒有路燈的這地方光線太暗,他一時不知道要去往何處。麵前的坡道上有好多道黑色汙跡,還有一頂鴨舌帽掉在窨井邊。他把鴨舌帽撿起來戴上,說不清為什麽,就是覺得這是自己的東西。
爬上窨井幾乎用盡他的體力,覺得好累,迫切想找個地方歇一歇。前方似乎有個街心花園,他決定去那裏坐一坐,於是拖動疲憊的雙腳。
頭上還是環狀的太陽。不知道這次日環食從什麽時候開始,還要持續多久。
小時候在鄉下時小廣和阿崗是很要好的朋友。每次看露天電影,調皮的小廣都會把兩手高舉到放映機的光線中,做出奇怪手勢投射到熒幕上。那是隻有他一個人做得出的手勢,不像兔子不像狗又不像鹿的奇怪動物影像,阿崗管它加“三不像”。
愛搗蛋的小廣有個很嚴厲的爸爸,知道他鬧事後回去必然一頓打。挨打的小廣會低落一兩天,但不超過三天又會滿血複活,繼續做各種搞怪的事情。當年的阿崗以為這個調皮的夥伴會一直陪著他,但是9歲那年的夏天,小廣失蹤了。因為沒留下任何訊息,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於是就有了各種猜測。有的說小廣被人販子拐賣了,也有人說是被他爸打的太厲害所以出走了。猜測歸猜測,最終還是沒能找回小廣。
一晃三十年過去,阿崗的兒子也有當年的小廣那麽大了,這次從城裏帶兒子回鄉正趕上放映露天電影,他正好和兒子同看。放映員還是當年的放映員,觀眾也有不少是老觀眾,隻是小廣再也不會出現。當他從感傷中恢複過來,卻發現兒子不在身邊。離開座位四處尋找呼喊都不見人,他這才意識到,難道自己的孩子也遭遇了和小廣一樣的事件?他四處找遍,最後回到放映露天電影的場地,茫然無措,決定報警。
忽然聽到有人罵“不要搗蛋”。抬頭看到熒幕上投射出奇怪的黑色手影,那是小廣才會做的三不像手勢,而且那雙手還是像當年那般瘦小。驚愕中他以為小廣回來了,但並沒有人在光柱中伸手,三不像卻還在那裏搖頭晃腦。身邊有觀眾說已經多次見過這景象,不知道怎麽回事。
阿崗明白了一切,衝上去揪住電影放映員說:是你殺了小廣!在他還小的時候就殺了他!但死去的他一直沒有離開過,所以才會把他的手勢在你的熒幕上投影了一次又一次!你這個殺害孩子的凶手,是不是也害了我的兒子?快說!
當年的青年放映員如今已是老人,他不承認有這麽回事。憤怒的阿崗不顧眾人勸阻,掄起拳頭打下去。最終放映員扛不住打,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並說出阿崗兒子的藏匿地點。阿崗在裝放映道具的大箱子裏找到了昏睡中的孩子,淚如雨下。
後來警察開始偵辦放映員的案子,查出更多他殘害兒童的事,讓這個潛藏多年的凶手受到了法律的製裁。停了一段時間的露天電影後來又在村裏放映了,當然放映員已經換人。阿崗回鄉時遇到露天電影還是會來看,隻是熒幕上再也不會出現小廣的三不像,讓他難免惆悵。
雲菲是一名體操運動員,曾經在平衡木項目上拿過國際大獎,18歲那年在訓練中不幸受傷,腰椎骨折導致雙下肢癱瘓。雖然有保險和賠償,但她的運動員生涯徹底終結,剩下的人生隻能在輪椅上度過。
隨著時間的推移,常年躺在家中無所事事的雲菲變得孤獨抑鬱,父母求親戚托朋友給她找了個在化工廠當監控員的工作。那家廠很大,全廠區裝有幾十個攝像頭,監控員的工作就是在監控室裏盯著反映攝像頭畫麵的電視牆,監督工作,防範安全。參加工作後雲菲的情況好了很多,白天有同事可以聊天,就算隻有一個人值班時,看著屏幕上各崗位的人忙碌也讓她有種充實感。
期間還通過網絡認識了男孩子。對方跟她歲數差不多,從事的也是社會上的基礎工作。兩人經常天南海北聊天,工作上生活上的事都會說到。男孩知道雲菲的身體情況,並沒有因此嫌棄她,說自己的身體也不好,但是可以照顧雲菲,總有一天要帶她遠走高飛。屏幕這一頭的雲菲隻是笑笑,他們沒見過麵也沒通過話,現在說這些話太縹緲了。
有天晚上雲菲值班,到半夜的時候看到監控畫麵裏有人翻牆進了廠子。化工廠倉庫最近有批銅芯電纜進來,每米價格高達千元,來人可能就是為偷這個而來。雲菲立刻打電話通知了安保處,兩個值班的保安帶上警棍趕往現場。但是很快她發現有更多的人爬牆進來,足有七八人之多,兩個保安可能架不住。當她再打電話通知的時候,卻發現電話已經打不通,盜賊很可能截斷了廠裏的電話線。手機也沒了信號。聽說有種手機信號抑製器,可以屏蔽一定區域內的信號,盜賊可能也用上了這個。
那人已進大樓,雲菲隻能坐電梯往樓頂逃。結果對方發現了她的去向,也坐電梯追上來。雲菲在樓頂邊緣發現有條連接對麵大樓的管道,大概三四十厘米直徑,長十多米。要是在以前,走慣平衡木的她過去完全沒問題,但現在全無用處。
身後的蒙麵盜賊在往這邊逼近,雲菲覺得這人是來滅口,嚇得從輪椅上撲下來爬向管道。後麵那人見狀撲上來,喉嚨裏還發出嘶啞的吼聲。極度驚恐中,雲菲那失去功能已久的雙腿竟然站了起來,跳上管道往對麵大樓逃去。下了管道後便跌倒,再也無法站起。那盜賊似乎不抓住她不死心,也踏上管道過來,但他的平衡感沒雲菲那麽好,走到一半時失足摔下了六樓。
雲菲艱難地利用雙手從大樓的樓梯爬下,在底樓找到個平板手推車,往倉庫反方向劃去,最後在圍牆邊找到一個有微弱信號的地方,打電話報了警。警方行動迅速,很快趕到抓獲了這幫盜賊,那個追雲菲的則已經摔死。經過調查,是那個摔下去的人給這個盜竊團帶來的廠裏財物信息,但那人並不是廠裏的,而且是個啞巴。
這件事讓雲菲為廠裏立了大功,受到領導表揚嘉獎。雲菲也為此感到高興,但她的腿那以後還是沒能再站起來。醫生說那次可能隻是危急關頭身體機能的超常爆發。令雲菲遺憾的不止這件事,那個說要帶她遠走高飛的男孩子再也沒出現過,從廠裏出事那天開始,他的頭像一直都是不在線的暗色。
換了新工作的雲帆覺得自己運氣不錯,新公司不但待遇可觀,還給員工安排宿舍,每個月隻要交很少的錢就可以住一室一廳。宿舍區都是新蓋的六層樓,每一層住六戶,共用一條南側的走廊。搬進分配的105室住了一段時間後,雲帆發現有點尷尬的地方,同宿舍的住戶鄰居們都是一對一對的男女朋友或者年輕夫妻,隻有他是孤家寡人一個,顯得那麽不合群。大概也是因為這個,鄰居們很少和他來往,回到家他就有種被疏離的孤獨感。
那天黃昏雲帆下班較早,趴在後窗看著外麵的雨抽著悶煙。灰色的雨景中忽然出現一個穿著紅色長裙打著紅傘的女人,在後麵一排宿舍樓的走廊上挨家挨戶敲門,似乎在打聽什麽。底層的問完後從樓梯上了二樓,還是這樣一戶戶問過去。這年頭很少有人穿這種款式的長裙,鮮紅色的傘也很少見,這樣的搭配相當吸人眼球,雲帆忍不住盯著看。全部樓層問遍後女人悄然下樓離開。
這事原本就這麽過去,雲帆並沒有太上心,直到半個月後又一次見到她。那也是一個雨天,打著傘的女人正在他家邊上一棟宿舍樓敲門。拉近距離看這個紅傘紅裙的女人,更覺得氣氛怪異。路過的雲帆打著傘站在遠處看了好久,因為她傘的遮擋,始終沒機會看到女人的臉。等她下樓後雲帆跟了上去,實在想看看這人長什麽樣子。出了廠區後跟上馬路,女人一下子混入人群不見蹤影,隻見到街邊沒淋濕的走廊下兩行小得出奇的水腳印。
老太大概是察覺到門後來了人,用蒼老的嗓音說:“請問一下……”
“滾!”雲帆罵了一句後就往後退,心裏泛起一陣惡心。外麵的老太又說了幾聲請問,後來漸漸沒了聲音。雲帆這才鬆了口氣。
第二天雲帆去找了宿舍區的保安,質問他們為什麽放那麽個紅裙老妖婆進來。值班的老保安聽了這話,叫他小點聲。神秘兮兮地告訴他,那老太要想進來的話沒人能攔住。老太原先住在對麵大街,子女都不來看她,大概為了吸引人注意,常穿顏色鮮豔的衣服在街上溜達。大概一個月前的某個下雨天,打著傘的老太被車撞死在路上,肇事者逃逸一直沒抓住。最近也有別的住戶來反映過,一個紅裙老太敲門問他們有沒有開車在街上撞過人,顯然是怨魂不散想要找出害死她的人。這種事他們也沒法管。雲帆問他那被問到該怎麽辦?保安說沒事,隻要實話實說就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那東西看人明白的很,問清了以後就走了,不會怎樣的。
第二天早上雲帆回家拿東西,同時查看家裏有沒有出問題,果然見到自家宿舍樓外圍了不少人,還有警車停在那裏。他硬著頭皮擠到自家門口,打開房門卻發現並沒有什麽異常情況,天花板上和四壁的水漬反倒沒那麽明顯了。他又去圍了不少人的隔壁門口打聽,才弄明白怎麽回事。他的左右鄰居104和106,還有他樓上的205號,裏麵的三對情侶全死了。但是看樣子並不像凶殺,警方法醫查過後說人是淹死的。可是死者都躺在床上,家裏麵也沒見漫出來的水,隻是樓下兩戶的牆上,還有樓上那戶的地板上出現了大麵積的水漬,大到整麵牆和地板都濕了。邊上還有人在哀歎,今後再也看不到這三家人一起租車出遊了。
建鬆是在家鄉的養老院裏遇到這個形容枯槁的老人的。在外漂泊十多年的他一事無成,30歲時重返家鄉,現在的工作是幫忙照看家裏生意,閑暇時會去養老院當誌願者,義務幫助那些孤寡老人。
躺在床上瘦得如同骷髏的老人看到他後目光就不再移開,拉住胳膊問他是不是叫建鬆,還語出驚人,說自己名叫晉輝,是建鬆高中時的同學。建鬆無法相信眼前這個至少60多歲的老頭會是和自己同齡的晉輝。老人說他半年前得了一種怪病,隻要一睡著身體就會急速衰老,睡一個小時差不多會衰老一年。因為這個原因他平時都不敢睡覺,實在扛不住了才睡個把小時。他的實際年齡雖然隻有30歲,但身體狀態已經是60多歲的老人。多方求醫問藥都看不好這怪病,家裏人把他送到這裏等死。
老人說起當年讀書時的經曆,有些事情隻有晉輝和建鬆兩人知道,建鬆這才相信老人就是晉輝本人。晉輝說到年少時欺淩過的一個身患早衰症的孩子,十來歲的人卻像老頭一樣幹癟瘦小。那孩子後來自殺了,一定是因為他的詛咒自己才會得這病的,也算是報應。兩人一直聊到天色變黑,晉輝說中學時他喜歡過隔壁班一個叫歆悅的女孩子,當時沒有表白,總以為今後還會遇到更喜歡的人,現在才知道,自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說到後來老淚縱橫,他抓住建鬆的手拜托他一件事。他之前就委托來幫忙的誌願者尋找歆悅的下落,現在地址已經查到,想委托建鬆去送一封表達情意的信。
現在的歆悅也有三十來歲了,就算沒結婚也不可能對這樣子的晉輝產生情意。但晉輝已是垂死之人,說不定一覺睡過頭就會在夢中老死,建鬆答應了這個有些荒唐的要求,當晚便拿著信找到位於鎮上的歆悅家。來開門的歆悅臉上依稀還有當年的風采,看樣子並不像已經結婚。建鬆自我介紹說是曾經的同校後,歆悅把他請進門。聽建鬆說完情況後,歆悅給他倒上手工泡製的咖啡,看起晉輝的情書。雖然不知道信上寫的什麽,但歆悅看完感動得落淚,進房間說要回信。
意識迷蒙的建鬆看到歆悅手裏拿著毛巾走來,蹲在地上對他說: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找弟弟的另一個仇人,沒想到今天願望達成。晉輝早就坦白你也是當年參與淩虐的人,想來是心中內疚,才會去老人院當誌願者贖罪。晉輝的狗屎運真不錯,算是戴罪立功。咖啡裏下的降頭跟晉輝的一樣,睡一覺就會讓人知道什麽叫做一夜白頭。說完手中散發著乙醚味道的毛巾覆蓋到了建鬆的臉上。
正弘睡覺時做了一個噩夢,半夜被驚醒的他不記得夢中具體見到了什麽,隻覺得好恐怖。去衛生間尿完後關燈重新躺下,一時無法睡著。黑暗中他忽然聽到了令人恐懼的聲音,“嗬————嗬——嗬……”。那是一個男人低沉的喘氣聲,初時長,後麵越來越急促。
正弘仗著膽子檢查床底,看是不是有人躲在下麵。但是並沒有,房子裏其他地方也沒有。他找來助睡眠的防音耳塞堵住耳朵,但是沒用,那聲音並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來自他的腦內。那天晚上他折騰了很久,怪異的喘氣聲揮之不去,天快亮時疲勞至極的他才沉沉入睡。
那天以後,聲音就如影隨形般時常侵入正弘腦內。隻要他一靜下來,急促的喘氣聲就會響起,當他投入地忙於一件事情的時候才會聽不到。他也曾去求醫問藥,但醫生聽不到隻存在於他腦內的聲音,無法做出診斷,醫療儀器也檢查不出異常,最後給出的診斷是神經官能症,配了些吃了也完全沒用的藥。
正弘的工作是公務員,上級領導常會丟給他一堆文件報表去審核,所以上班的時候腦子放空下來的時間不多,沒有太受怪聲的影響,但是下班後就不太好過了。開車回家的時候,一遇到堵車無所事事,腦子就會被恐怖的喘氣聲侵占,急促的呼吸聲中包含的那種瀕死感讓他自己的呼吸節律都被影響,有種絕望的窒息感。即便回到家後看片看書的時間裏,聲音也會出現,可能是他時常走神的緣故。他這時候有些後悔,為什麽不早點培養一個打遊戲的愛好?投入地打遊戲時應該不會被影響吧?但他對遊戲實在沒興趣。
郊區的深夜公路上往來的車不多,不需要集中精神,正弘腦子裏的怪聲音又趁虛而入,急促的喘氣聲響起。為了驅逐怪聲,正弘開始和後座的客人聊天。客人偶爾回答一兩句,聽得出有些不耐煩。但是如果不說的話腦內的聲音會影響到他開車,正弘隻能喋喋不休地說這說那,問客人是哪裏人,這麽晚了在這荒郊野外幹什麽,去市中心是找人還是回家等等。他並不是真想知道,隻是有些失控,逮什麽問什麽。
這時忽然有什麽東西從眼前落下,緊接著喉頭一緊,疼痛襲來。正弘忙踩刹車把車停在路邊,發現竟然是乘客用一條電線從背後勒住了他的脖頸!他拚命想把電線摳出來,但細細的電線已經勒進他脖子的肉裏,無法掙脫。身後的乘客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你為什麽問這麽多?為什麽這麽注意我?你是不是便衣警察?我可不能放過你!”
正弘想要解釋,想說自己是有原因的,但已經說不出話來。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麵部,呼吸被阻斷,喉嚨裏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這時腦子裏突然嗡的一聲。他意識到聽過這聲音!曾經無數次侵襲大腦的急促喘氣聲,不就是現在的他自己發出的嗎?
“嗬————嗬——嗬……呃。”
世界在一片漆黑中安靜了。
【31萬聖派對】
小滿喜歡溫米,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但溫米是係花,小滿家境貧寒其貌不揚,幾乎沒一點配得上溫米。他身上唯一的亮點,就是有一副好歌喉,但性格內向的他不敢當眾展示自己,隻在浴室洗澡的時候一個人偷偷唱。這份感情注定隻能成為無果的單戀,但隨著大學畢業的臨近,小滿開始有點不甘心,雖然知道不會有結果,他還是想讓溫米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於是某天他趁四周無人時,在校園裏追上溫米。
溫米從眼神裏就知道小滿對自己有好感。她聽人說起過這個喜歡洗澡時唱歌、並且唱得不錯的內向男生,懷著好奇的心情,聽舌頭打結的他艱難表達完愛意。她對小滿說:老實說你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我很佩服你的勇氣。過幾天就是萬聖節,學校禮堂會舉辦萬聖派對,大家都打扮成嚇人的樣子來聚會,要是你那天能夠出席,並且裝扮的恐怖程度壓倒其他人,在那樣的狀態下向我表白的話,我有可能會答應你。
萬聖節派對前下了場雨,溫米走過濕噠噠的操場,在體育室和翻牆進來的男友高升會麵,當笑話般說起小滿的事。高升為此生氣,對於溫米沒有當麵拒絕表示不滿。溫米笑著對他說:當麵拒絕就不好玩了,還會得罪人。那個人很內向,肯定不敢參加化裝派對,讓他知難而退不就好了。
高升說那他要是來了呢?
來了他的裝扮也不會最恐怖。
萬一要是他最恐怖呢?
嘻嘻,我又沒說他最恐怖就一定會答應他。
這樣不太好吧……人家都做到那個程度了。不如這樣,你不是說他唱歌唱的好嗎?你就說如果他願意為你割開舌頭的話,你就答應和他在一起。如果做不到,就表示不是真心。
哈哈,這辦法好玩。就這麽辦!
派對時間到了,同學們裝扮成各種恐怖怪異的人物登場,狼人、吸血鬼、吊死鬼、喪屍等等,但是並沒有小滿的身影出現。溫米覺得他一定是退縮了。派對上群魔亂舞,大家玩的很開心,直到午夜時分,禮堂門口響起尖叫聲。身上隻裹了一條浴巾的小滿推門進來,他的脖子一側有條深深的傷口,鮮血正從裏麵往外噴濺。他的腦袋無力地歪在一邊,胸膛上浴巾上都沾滿了血。拖著腳步走進禮堂時,一路留下一長串血腳印。同學們都被嚇得退在一邊。小滿走到溫米麵前,當著眾人的麵對她說:溫米,我喜歡你!
溫米這才想起這隻是小滿的萬聖節裝扮,就照著高升的話說:“你要是真心喜歡我,那就把你的舌頭割開給我看!”小滿晃了晃快要掉下來的腦袋,伸出舌頭,用右手捏著的刀片從中割開成兩瓣。這下真的嚇到了溫米,尖叫著說:好、好,我答應你!得到了這樣的答複後,小滿大笑著離開了禮堂。同學們這才意識到剛才都是假的,紛紛讚歎小滿的裝扮和演技。
派對結束後,男生們湧向小滿的宿舍,為他今天的精彩表演和成功告白祝賀,但是小滿並不在宿舍。有人在學校浴室發現了他,穿著剛才那身浴袍裝扮撲倒在地上,頭頸裏流出的血淌了半個浴室。浴室外有一雙他換下的鞋,上麵沾滿了濕泥土。同學們連忙報警,並且把溫米找來。
看到那雙鞋後,溫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早在派對開始前,小滿在操場聽到他和高升的對話後就自殺了,在派對上出現的是他的亡魂。她哭著說對不起,戰戰兢兢地把死者朝下的臉撥過來——
這個人不是小滿,是高升。
從那天以後,小滿就沒在校園裏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