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這份工作危險,我卻毫不遲疑地接受了它。它讓我飽覽五花八門的案件,鑒賞各種各樣的人性。風險是有的,智慧可以化險為夷。
午後的陽光灼熱,曬得高速公路冒火,再加那段路麵不平,輪胎飽受折磨。換輪胎的老板要發財了!當我到達這條小街,正是西曬狂歡之時。那棟小樓在陽光下火辣辣的令人生畏。停車位非常難找,這種地方就不是省油燈的地方!買房人觀察地區的好與壞,隻需查看路邊是否停滿了車。我把車停在很遠的地方,頂著烈日陽光步行向小樓走去。“房東說不知被告年齡、長相,管理公司今天不上班!”律師回複了我的求助。
這是差區,又不知房客是男是女?隻有一條可靠信息:“送達幾次都沒成功!”。
我絞盡腦汁:今日必需送達!路途太遙遠了!不能浪費太多汽油費、時間、智力和壓力……。
這小樓有四套客房,樓下兩家,一條細長陡峭的樓梯在樓中央,樓梯上麵挑著另外兩家的房門,它們麵對麵。中間連放隻西瓜的空間都不夠,有點上海老電影【七十二家房客】擁擠腔調。
我看到一個穿橘色T恤的女人走來,上前詢問:“ 伊麗莎白在嗎?“
“她住在樓上,你到上麵去找她吧!” 說著就扭身走進一樓屋裏去了。
我輕手輕腳走上了樓,一看房門大開著,鐵柵門清晰可見屋內的沙發,餐桌。興奮!“伊麗莎白……” 我呼喚著她的名字,以為她在內屋,或是衛生間忙碌。叫了幾聲,卻不見有人出現。
樓下橘色女卻衝出來,朝著我大叫:“ 她不在!你不要站在她家門口!”
“伊麗莎白的門開著,人怎麽不見了?”我站在樓上問道。
“她不在家!房子裏這麽熱,開著門降溫很正常!” 橘色女叼著根香煙說道。
“那麽她什麽時候回家,你知道嗎?” 我問。
“你是誰?你叫什麽名字?!你找她幹嘛?” 橘色女怒衝衝地問。
我把背包扶正,說:“我找伊麗莎白,你是伊麗莎白嗎??”
“我不是,她不在家,你找她幹嘛?你是物業管理公司派來的嗎?” 橘色女口氣不友好。
“我不是房屋管理公司的,我要找伊麗莎白,” 我含糊著,此時絕不能透露我的身份。我要見到伊麗莎白!
“你是誰呢? 是她的代理員嗎” ,我忽然想到如果她是伊麗莎白的家人,或房屋管理。我也可以交給她。
橘色女不回答我,卻高聲喊著:“你不說,我就幫不了你!” 轉身回到她的房間裏,砰一聲關上了門。
所有線索都停止在這樓梯口。我走下樓來,想敲橘色女家門,再嚐試一下溝通。她是我唯一的希望。但又想敲門不行!她會更加質疑我的身份而堅守陣地!我感到伊麗莎白不會走遠,她很有可能就在自己家中!
今天送達不完成,我是不會回去的!我又跑到樓上,輕輕旋轉鐵門把手,不料那門沒鎖?!門被我拉開一條縫。我大聲的呼喚:“ 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在家嗎?”
樓下的橘色女氣急敗壞地衝出來:“你怎麽可以打開人家門?不可以進去別人家!” 還惡狠狠地吼道 :“你剛才私自闖進人家,我看見的,我可以作證!” 好像我是搶劫犯,當場被她逮著了!
我開始擔憂,此時有口難辨!我被當作闖民宅的盜賊了,還有活證人!我低聲反問:“你是誰呢?你是伊麗莎白嗎?你叫什麽名字?“ 我想伊麗莎白不會遠離,就繼續呼喚:”伊麗莎白!伊麗莎白!……“
橘色女四周環視一圈,說:“你到底找伊麗莎白幹嘛?你不說,我就不能幫你!“
機會來了,她知道伊麗莎白在哪裏。我淡定回道:“ 我有點東西要給她“。 好像一個神秘的老朋友。我的包包很小,法庭文件卷在裏麵,此時它就像一顆重磅炸彈,隨時引爆!倘若暴露,伊麗莎白就絕不會出現,前功盡棄!
橘色女態度降溫:“什麽東西?” 她也有點迷惑,這個女人是敵還是友?
我支支吾吾著:“就是……就是一點東西要給她,伊麗莎白在哪裏呢?”
此時從樓下的房間裏,突然衝出一個穿黑上衣的白婦人,大約六十歲上下,她興奮地舉揮著手說:”什麽東西,給我!快給我!我就是伊麗莎白!“ 原來她真的躲在這裏!橘色女兩肋插刀幫她打退了多少個送達員!
我欣喜之極! 被告人終於出麵了!送達成功!我把法庭文件拿出來:“很抱歉!伊麗莎白,這是給你的文件,你抽空看一下吧。”
橘色女還在大吼:“你非法闖進人家家裏!我是證人!哎!伊麗莎白,剛才是幾點鍾啊?她自己打開了你家的門!我看到的!”
我對伊麗莎白說:“謝謝,伊麗莎白,我可以走了。” 我從她們倆中間穿過,背後傳來伊麗莎白無助又無奈的吼叫聲,回頭見她拿著法庭傳票站在門口:“我在這裏住了26年了!” 那聲音震撼了我!
她說:“現在我失業了,正在申請社會福利,可是到現在政府還沒寄支票給我!拿到錢,我就會付給他們的!”
我不知說啥好,社會福利為啥那麽慢啊!美國人沒有未雨綢繆的概念,我希望她趕快拿到錢!
我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但心理有些難受。伊麗莎白在這破房子裏住了26年,現在失業沒錢交房租了。她就要被驅趕出門,她住到哪裏去呢?美國人對政府過於依賴和信任,從來沒想過流落街頭。她為啥不早一點買個房子,26年貸款也應該付完了。人生有個自己的房子遮風擋雨是多麽重要啊!
我回到滾燙的車上,啟動,車慢慢離開這裏,心裏很不是滋味。人的智商不一,命運也不一。我感謝美國給我機會,感謝父母給我勤勞勇敢和智慧。我慶幸趕在美國房價低潮期買到了房子,獲得了財務自由。但願伊麗莎白能及時得到政府資助,繼續在那裏住下去。26年是人生半輩子,如果從此流落街頭,那就更悲哀了。
回到家打開微信,律師又來信息:“瀟瀟,過兩天有個離婚案,有空去送達嗎?”
”行!請把文件發過來吧,我收到就去送!“ 這種案子沒有風險,但那個晚上又讓我驚掉下巴!都說是“幸福的家庭都一樣,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在這個移民大國裏,真是無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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