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捉魚
小時候在水鄉出生長大.上中學前和姨兄姨姐在外祖父家廝混.外祖父家和別的幾戶人家合住在一座大院裏.是那種前後幾進的老式房子.每一進都是個四合院的結構,門簷,走廊,堂屋,廂房,天井,院房什麽的,每個四合院都或多或少住了幾戶人家.四合院之間則由走廊連成一個大院.大院有一座大門開在小巷裏,高高的門檻,倒也免了小孩子們走路不小心拌倒的危險.小巷的盡頭,就有一條小河,三四米寬的樣子.並不見行船.小河卻很長,年幼時的我是看不到首尾的.長大後才知道,河的一端連著可以行船,通往邊遠湖蕩的大河,另一端連著大運河.
河雖小,大家的生活倒離不開它.那時候還沒有自來水,每戶人家都得用木桶從小河裏挑了水,倒進自家屋子門口的大缸裏, 再往水裏加明礬淨化供用.平時就直接到小河邊洗菜洗碗洗衣服.這也是我們這些小家夥跟著到河邊玩的時候,平時大人管的很嚴,輕易不讓靠近河邊.他們說河裏有水鬼,每年都要帶幾個小鬼去陪他們.
平時河裏的魚並不多,隻是些不到手指長的小細魚,我們叫做小魚秧.魚多隻在春夏兩季.春天時候,一些在大河冰層下養足了膘的魚們好象剛經曆了舊社會的窮苦人民,抖擻精神,舒展筋骨,胡裏胡塗的遊進小河,命好的還能回到另一條大河的廣闊天地裏再興波浪,命不好的,就被河邊的人們就地圍殲,做了桌上的一道菜.有一年的這個時候,姨媽在河邊洗衣服,一條大鯉魚大約以為到了龍門口或是聽到了中央下達的什麽新指示,特興奮的來了個鯉魚打挺,跳上了河邊石板不說,還打翻了姨媽的洗衣盆,把自己倒扣在木盆下麵.姨媽雖然害怕,還知道趴在盆上才嚇暈,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想起來大聲嚷嚷,把大家招來將魚弄回去.我隻來得及吃魚肉,紅燒滑水什麽的,沒看到整隻魚的樣子,聽他們說有抱在懷裏的嬰兒那般大小.我是相信的,因為光魚籽就裝滿了一個大湯碗.這件事情意義深遠,人們常用這件事作為一個時間的標誌,他們總說”你姨媽被魚撞的那年”,就象說誰誰結婚的那年,誰誰生兒子的那年,還有什麽在外麵住防震棚子的那年之類的…
夏天時候,因為水大,作為防汛,需要把小河拓寬,加強大運河與湖蕩間的通浚.人們就分段抽幹小河水,挖出河泥,弄暢河道,再把水注進去.印象中小時候每過一兩年,家門口的那段小河就會被挖一次.在河水被抽幹一半的時候,我們最開心了.因為可以隨意踩在裏麵,水麵隻到大腿.我們顧不上大人說不準把褲子弄濕的話,盡情在水裏玩耍.等到水再淺一點,就是抓魚的好時候了.我們彎著腰,把小水桶攔在水下或是網兜鋪在水底,看到魚了,就把水桶或網慢慢靠近迅速提起,連魚帶水一齊兜出水麵.等到水淺到小腿腳踝的時候,我們就直接動手抓了,困魚尤鬥,很不好抓,經常會在兩手間,兩腿間,手和水底間,甚至手指縫間穿過去.為這我還學到一句諺語,捉魚要捧,燒火要空.到現在還能記得.當然還有一句,叫小孩要哄,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捉了魚,就用一口小缸養著, 缸大概半米高的樣子,經常能養半缸魚.這樣,捉來的魚可以吃好久.那時候,買東西都要票,豬肉尋常不太吃到,隻有這魚,在我印象中還能經常上桌.各種做法,做湯,紅燒,清蒸都有.對於吃魚,印象最深的是在冬天,手掌長的刀魚,紅燒了凍著,我喜歡吃那個魚凍,抿在嘴裏慢慢融化,和著魚的香味順喉嚨咽下去,比如今各種各樣的冰棒果凍什麽的都美味.我小時候走路說話都晚,會說話後,話也很少,說得又慢,整天笨頭笨腦的.按我媽的說法,一大家子的小孩說話認字數數算術都是她教的,輪到自己兒子,卻什麽也教不會了.媽媽很是擔心,不知道喂我吃了多少隻魚舌頭,魚腦髓.可能就是吃了這些魚的緣故,我的智力慢慢趕上了別人,再後來,出去上學工作,走得比周圍的人更遠.上次回家,媽媽還和我開玩笑,早知道,少讓你吃點魚,省得遊那麽遠.
後來,有了自來水,大家就不再怎麽用河水了.慢慢的,有人會把汙水倒進河裏,河邊還會有人扔垃圾.隨著城市的發展,我們也搬離了那座大院.有時路過,小河散發著難聞的味道,大家都捂著鼻子飛似的過去.再後來,化工廠的汙水把小河染得亂七八糟,一天一個顏色.我們也慢慢長大,心裏想的隻是走更遠的路,看更大的河,這條小河在我們眼裏失去了以往的吸引力,後來甚至不再提起.若幹年後,一次回到老家,偶然又走過這條小河,兩岸的院落平房已經被一排排的高樓代替,小河愈見其窄,象個老人似的顯得枯瘦,河水倒是變清,隻是水裏再看不到有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