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密
一個人想要什麽，
總自以為知道了。
其實知道不能說。
命運聽了會給我，
贈予豐盛象折磨。
——浣溪沙。夢想
涇州。
聽見牢子的鑰匙響，馮密睜開眼睛，站起身來。他的衣裳質料很好，爭鬥中扭破了一點。官兵人多勢眾，馮密沒有死鬥。
牢子帶馮密走到牢獄門口停下，一踢馮密腿彎，馮密就跪下了。
門側是個木案，牛縣尉據案而坐，他抬眼看了下馮密，”犯人報上名來。”
馮密不言。
牛縣尉與幾個牢頭交換眼神，都覺得有點奇怪。這個犯人不說話！
牛縣尉把驚堂木一拍，”大膽狂徒，昨兒個你為啥夜入民宅？”
沒回音。
“民宅中是啥人？與你是啥關係？”
沒回音。
“你是做啥的？到我涇州啥事？”
沒回音。
牛縣尉手一指，”搜他！”無非劫財好色，搜一下就見端倪。
兩個牢子擁上來，把馮密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胖牢子道：”咦？這啥？少府，這廝有塊腰牌。”
他獻寶一樣拿回來，幾個牢子都伸過頭來看。是塊掐絲包玉腰牌，做工精細，花紋繁複，頂首是金環，玉上紋了個”秘”，原來藏在腰帶裏麵，一摸才得。
胖牢子道：”少府，你有嗎？”
牛縣尉道：”你且把那朵花拾來。”
一番摸索，地上落了朵指甲大的珠花。
胖牢子道：“發釵上的吧？哪兒刮來的？”
一個牢子道：”瞅著眼熟啊！好象扁主簿女娃頭上戴的。”
另一個道：”寶圓齋有賣的，十文錢一朵，誰都能戴。”
胖牢子搶白道：”誰都能戴，你咋不戴？”
“杠精！必是那女的！昨兒個晚上這廝不是闖了女人睡房？那女的不是相好吧？”
胖牢子道：“相好的能打起來？”
眾人都看馮密，過了一會兒，胖牢子道：”這廝衣料也不便宜。不定還有啥好東西！”
傅縣令探頭進來，”昨夜逮人了？”
牛縣尉道：”夜入民宅，問啥都不招。”
傅縣令道：”押裏麵熬兩天吧！天兒挺熱，夠他受的。”
監獄在縣衙裏，分外監、重監。馮密待審，關在外監。重監一般關重刑犯，殺人了才往裏送，牢門又矮又小，氣味難聞。外監也不涼快，牢子都汗津津的有點髒，看馮密稀罕。傅縣令招手叫牛縣尉，”完事了來幫忙，扁主簿太不像話！說走就走，落下一大攤子帳！”
牛縣尉答應著：”他有同夥兒。逮他的時候看見天上有根繩子，綴著人影兒。”
傅縣令道：”繩子？大興國寺不是開廟會嗎？你們去看看有沒有耍繩技的？”
繩技精彩紛呈，玩法主要是橫豎兩種。有豎直向上的，唐玄宗時候，嘉興獄中犯人表演繩技，將繩子向天上拋。拋上去便立在空中，攀上去再拋，越拋越高，直到犯人蹤影不見，眾人才曉得他越獄了。現在是垂拱三年，神乎其神的越獄繩技還沒有出現，眾人所知的繩技都是象走鋼絲那樣走橫的。隋煬帝時候，有繩技女在禦樓前懸空往來行走，望若飛仙。
傅縣令踢踏踢踏走了。牛縣尉一個眼色，胖牢子掩上牢門，幾個牢子一擁而上，把馮密的衣裳扒了個精光。
馮密瘦軀精勁，也不見汗，衣料絲滑，頗為幹淨。
胖牢子扳著馮密道：”少府你來瞅，這廝奇怪。”
牛縣尉離案來看，胖牢子把馮密的手舉起來。原來馮密指骨上有凸起，凸起上密密的一排小洞。一瞥之間，他腕骨也凸起了一層，也是密密的洞，還有肘，膝，踝。
胖牢子道：”你們來瞅！這廝身上長窟窿！”
那幾個人忙著瞧衣料，”最貴的就是錦吧？雲錦、繚綾都貴，你說這是啥布？”
“不是綾，綾有斜紋。”
“羅象紗，特別薄，也不是。”
“緞子亮閃閃的，他這也不是緞。”
“錦厚，花紋也複雜，這衣服沒暗花呀！不是絹吧？”
“絹不是畫畫用的嗎？”
胖牢子插話道：”那必是綢子！沒見過世麵！”
牛縣尉從未見此奇觀，拿了馮密一隻手低頭沉思，不提防小洞中輕飄飄飛出針來，插在牛縣尉頰上。牛縣尉伸手一拔，悉數拔下，見細針比牛毛還細，不曉得什麽做的。胖牢子道：”少府，咋了？你臉紅了，起鬆皮癬了嗎？”
牛縣尉愣了半天，腦子有點糊塗。胖牢子問：”少府，咦，少府？”牛縣尉仰後便倒。胖牢子拉他，牛毛針就射到了胖牢子大腿上。幾個牢子放下衣料紛紛過來看，不一會兒都倒了。
馮密舉著枷摸了牢子的鑰匙，把枷開了，扒了一件差服穿上，靠在牢門上聽聽，外麵隻有蟬鳴。
馮密把其他幾個人都剝了個精光，拎起自己的衣服，扶扶帽頭，出了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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