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探儷（三）宋詞故事八、八、周邦彥和《少年遊》

    周邦彥（1056～1121）是北宋詞壇格律派的代表詞人，字美成，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他的學曆不高，是太學生出身，以現代情況類比，是個專科生，沒有學位，所以做不了大官，進不了中央政府的重要部門。周邦彥經曆了北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五朝，從他的仕宦經曆來看，前期相對蹉跎，後期較為順利，在46歲以後，也就是宋徽宗時期，官做得大一些，也不過是個廳局長級幹部。周邦彥做京官的時間基本集中在宋哲宗紹聖四年（1197）到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這二十年間。

    周邦彥盡管學曆不高，但相當喜歡讀書，博文多能，詩詞文賦，無所不擅，箋奏雜著，皆是傑作，詩文之外，兼善書法。宋神宗元豐六年（1083）七月，28歲時，他寫了一篇《汴都賦》 ，獻給皇帝，讚揚新法，為其成名之作，長7000字，流傳至今。周邦彥在宋代就被被公認為是“負一代詞名”的詞人，著有詞集《清真集》在宋代影響甚大，終因被詞名所掩，詩文多零落不傳。其實他的古體詩《天賜白》 、《過羊角哀左伯桃墓》 ，風骨凜然，和他的詞作風格迥然不同，絕無綺羅香澤之氣。

    周邦彥的詞多寫男女戀情，詠物懷古，羈旅行役，內容較窄，思想不深。但在藝術創意上堪稱大家，其詞善於鋪敘，即在寫景抒情中滲入述事，造成另一境界，形成曲折回環，開闔動蕩，抑揚頓挫之勢，發展了柳永、張先的慢詞。並且格律謹嚴，語言曲麗精雅。長調尤善鋪敘，為後來格律派詞人所宗。唐宋時期的詞牌都有樂譜，可以演唱，不像後世隻存有平仄格律。《宋史》本傳中說周邦彥“好音樂，能自度曲”，創製了不少新詞調，如《拜新月慢》 、《荔枝香近》 、《玲瓏四犯》等。加之語言工麗，多用典故，形成了渾厚、典雅、縝密的藝術風格。他在當時是公認的大音樂家，所以得到同樣是藝術大家的宋徽宗的賞識。《宋史》中稱，他因“尤長於長短句自度曲”政和七年（1117）62歲時，以徽猷閣待製的官銜，被宋徽宗任命為提舉大晟府（管理國家音樂機構）。他對當時的樂曲、詞調進行了一番係統的審定、製作、定型、推廣的工作，“複增演慢曲、引、近，或移宮換羽為三犯、四犯之曲”（張炎《詞源》）。隋、唐時出現的犯調理論，是指調域或 調式的變換。因為到明代朱載堉才發現十二平均律，此前我國音樂采用的是由三分損益法得到的三分律，旋宮變調無法精確回到原先調式。宋人對唐代口口相傳的犯調理論已經不甚了然，因此對犯調的種類有不同解釋。張炎說的三犯、四犯等是宮調相犯，即取各宮調的聲律合成一曲，使宮商相犯以增加樂曲的變化，隻限於“住字”（全曲末一字，或稱“殺聲”）相同的調子方可互犯。

    李師師是北宋東京名妓，據兩宋之交時的人物孟元老的名著《東京夢華錄》記載：“李師師本角妓也。”所謂“角妓”，就是歌妓，李師師最擅長的乃是“小唱”，徽宗時期，她的小唱在東京瓦肆獨占鼇頭。《東京夢華錄》“京瓦伎藝”篇中說：“崇觀以來，在京瓦肆伎藝……小唱李師師、徐婆惜、封宜奴、孫三四等，誠其角者”。因李師師所唱多“長短句”，即今之宋詞，故當時的詞人多有交往。在崇（寧）、（大）觀（1102-1110）時期活躍的著名婉約派詞人隻有晏幾道和周邦彥，晏幾道音樂修養遠遜於周邦彥，從那個時候開始“二百年來，以樂府獨步。貴人、學士、市儇、妓女皆知美成詞可愛。”（南宋陳鬱《藏一話腴外編》）可見當時所傳京城歌妓無不以唱周邦彥的新詞為榮，因此李師師和他關係最為密切。而周邦彥也非常欣賞李師師，初見時就填了一首《玉蘭兒》記錄他對李師師的印象。宋人陳鵠《耆舊續聞》中記載：“美成至注主角妓李師師家，為賦《洛陽春》”從《洛陽春》中不難看出周邦彥對李師師的讚美和同情，並規勸她找個知心之人出嫁，以解愁苦，可知二人友誼深厚，絕非一般。

    朝廷上下都知道宋徽宗和李師師關係曖昧，不少李師師以前的客人都不敢登門了，特別是官員們。盡管李師師名氣很大，衣食無憂，但畢竟門庭比以前冷落了許多，不過李師師還是和周邦彥保持經常來往。有一次，周邦彥趁宋徽宗生病，到李師師家，忽報聖駕前來，周邦彥一時無處藏身，隻好匆忙躲到床鋪底下。宋徽宗送給李師師一個從江南用快馬送到新鮮橙子，與她邊吃邊調情。宋徽宗與李師師調笑了半天，便要啟駕回宮，李師師假惺惺地挽留：“城上已傳三更，馬滑霜濃，陛下聖軀不豫，豈可再冒風寒。”宋徽宗答道：“朕正因身體違和，不得不加調攝，所以要回宮去。”這些話從頭到尾被周邦彥聽得清清楚楚，心有所感，便將剛才的情形，譜成一闕《少年遊》：“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幃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箏。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這首詞將徽宗狎妓的細節傳神地表現出來。

    這詞題得情景真切，清麗纖綿，李師師十分喜愛，便依著譜，練習歌唱。一天，宋徽宗又來到李師師這裏開筵暢飲，教李師師唱一曲助興，李師師一時忘情，竟把《少年遊》唱了出來。宋徽宗一聽，說的竟全是那天在李師師房內的情事，還以為是李師師自己作的，李師師卻隨口說出是周邦彥寫的，宋徽宗立刻明白那天周邦彥也一定在屋內。臉色驟變，他不禁惱羞成怒，第二天上朝時，就以周邦彥的“豔詞”有傷風化為由，將他罷官押出京城。

    處理完這件事後，宋徽宗便又來到李師師的家中，李師師卻外出未歸，一直等到初更，才見李師師回來。卻是玉容寂寞，珠淚盈盈。宋徽宗驚問她如何這個樣子，李師師直言是送周邦彥去了。宋徽宗好奇地問：“這次又譜了什麽詞麽？”李師師說他譜了《蘭陵王》詞一闋，言罷引吭而歌。李師師一邊唱，一邊流淚，特別是唱到“酒趁哀弦，燈映離席”時，幾乎是泣不成聲。宋徽宗聽了，也覺淒然，他自己是個風流人物，周邦彥又是當時最享盛名的音樂家，覺得處理得太過嚴厲了，就又把周邦彥召了回來，任命他提舉管理音樂事務的大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