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讀衡塘退士《唐詩三百首》,知杜詩七律十一首。即長,始知眾多方家推崇《秋興八首》。然衡塘退士為何選《詠懷古跡》組詩之三(王昭君)和之五(諸葛亮)而未選《秋興八首》中任何一首?後反複吟詠老杜之作。乃悟《秋興八首》為杜甫沉鬱風格代表作而非囊括杜詩所有風格。
言出於情,杜詩動人,在於杜甫的家國情懷。“今夜鄜州月,閨中隻獨看”、“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家也。“長路關心悲劍閣,片雲無意傍琴台”,“可憐後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父吟”,國也。自“不作河西尉,淒涼為折腰”,杜甫在居秦州數年後,輾轉入蜀。麵對“地卑荒野大,天遠暮江遲”,杜甫家國情懷日益憂心,遂有《秋興八首》和《詠懷古跡》沉鬱七律組詩。然老杜組詩也有疏野之作如《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至於“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自去自來梁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及“風含翠蓧涓涓淨,雨浥紅蕖冉冉香”則更是明快之佳製。 誠然,晚年杜甫在《秋興八首》中以沉鬱的筆調寫出了對長安勝景無限懷念。但八首均深沉而少變化,自然有單調之感。且末首八句中首二詞性相同,似已在章法、結構、音節和詞句上失頓挫變化。個人更喜歡《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和《詠懷古跡》組詩富於變化之筆調。此或為《《唐詩三百首》未選《秋興八首》之由。當然,這並不妨礙後世步其韻而習之。但就我而言,其“砧”,“逶迤”和“陂”似難步之。若非情發於中而強為之,易致清趙翼所言:風行水上自生波,偶值無風可奈何。今日不知明日句,枯腸偏要搜索多。至於,為達到一水平而步之,則更非隨物起興,自然而然了。筆者認為,《秋興八首》沉鬱而氣勢闊大,特別是以暖色調(如“珠簾繡柱圍黃鵠,錦纜牙檣起白鷗”及冷暖色調對比(如波漂菰米沉雲黑,露冷蓮房墜粉紅)以烘托悲涼氣氛,頗為獨特。晚唐學杜高手李商隱雖然沒有步《秋興八首》,但對此獨特筆法領悟至深,寫下了“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和“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等獨具神韻之名篇。
詩貴乎情,氣必於暢,韻要在和。情深氣暢,韻和神出,自然動人。
依壇規以舊為作結: 憶昨神交學有蹊,始知天大絀醯雞。 清風囀鳥音相切。禿筆偏鋒韻自低。 澗窄每驅蛟龍去,桐高複引鳳凰棲。 斯人別矣春猶遠,片片飛花入夢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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