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美國萬“稅”，我到美國留學的第二年春天終於開始領教了：那之前我從來沒意識到，我一個來美國讀研究所的窮學生，拿的那一點獎學金居然也要給美國政府納稅。
記得當時第一次在圖書館看到各種稅務表格，聽朋友說要拿哪張哪張回去填寫，我這個懶人立馬頭大如鬥。於是詢朋問友，結果有同學說我們同一年來的、一個係的學生，都拿著同樣數目的獎學金，又是一樣的單身漢身份，隻要照抄誰誰已經填好的稅表、填上自己的名字和社會安全號就可以了。此法果然奏效，我也因此在讀研究生的兩年時間裏以“抄”稅表而完成報稅大計。隻是每每想起自己這個好學生居然也“抄”過東西，就不覺有汗顏之愧。
到了紐約上班的第二年春天，我到四月初才想起又要交稅了。因為周圍熟悉的同事朋友不多，而每個人的工資也是大秘密，還有不同的住所和婚姻狀況，“抄稅表”成了不可行的計策。幸好，我每日上班下班，看見離家不遠的地方，有處牆上掛著小招牌“個人收入報稅服務”。於是到了四月十五號之前的那個周末，我興衝衝地跑了過去，準備享用一下專業報稅會計師的服務。
不想會計師是個膚色黝黑的老頭，看不出是非洲裔還是印度裔。我在他家的洗衣房和辦公室混成一體的房間坐定，跟他說我不是綠卡持有者也不是美國公民，報的稅是不是跟美國人不一樣。他說“這個，我真的不清楚。”我又說：“你知道我是中國人，去年九月前還是學生，按說有個什麽幾千元的免稅額……”會計師說：“那個，我真地不知道。”我越聽越失望，心裏懷疑他是不是個冒牌會計師。我又問：“那你能給我報稅嗎？”會計師扶了扶鼻梁下下滑的眼鏡說，“我也還不知道啊。”我忍無可忍，最終奪門而逃，深怕這個跟我虛與委蛇了半天的會計師報不了我的稅，還要敲詐我一筆谘詢費。
火燒眉毛的焦急之下，我按一個中國同事的指點，在一個工作日的晚上跑到法拉盛找會計師報稅。苦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輪到我。女會計師十分精幹，拿了我的W2表格，“劈哩叭啦”打了一陣鍵盤，時不時喝上一口邊上下屬遞上潤喉的茶水。她問了常規問題，跟我講了大項，又問我：“你去年找工作買西服皮鞋了嗎？租車了嗎？搬家了嗎？每個月交多少房租啊？在家繳費上網嗎？……這些都可以退稅的啊。”
大概一刻鍾之後，會計師告訴我可以退的數目，並讓我在打印出來的退稅表上簽字。我原本滿以為要補稅，這下心花怒放，大筆一揮簽了名，一路哼著小調回了家，心想這懶人有時也還真有懶福呢。
懶人惰性難改，不覺又到了第二年四月上旬，我原本想著有這個會計師打底，更不著急，不想等到周末打電話去，這會計師已人去話空。情急之下，我拿著報紙到處打電話，最後挑定了一位在華埠開業多年的老會計師，約了周末麵談。
等見了麵，說了大概，我給會計師講了去年的退稅情況，並期望當天就能拿到退稅表，而且最好今年還能繼續有退稅，並問他如果稅額算錯是不是應該算會計師的責任。會計師搖頭說：“老實告訴你吧，每年報稅季節完了，我們會計師都有個聚會，大家總結算錯了多少，統計結果是，每年每人大約有百分之二十的案例會算錯……話說回來，你的要求太高了，我做不了。您請另找高明吧。”
在華埠大街上到處打電話，我好不容易找到另外一位願意在這最後時刻給我報稅的會計師。當下我也不敢再提什麽條件，隻求十五號之前能寄出稅表。幸運的是，我這個懶人對這位會計師很滿意，一直用了十多年，如今甚至還有點私人交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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