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歸期未有期》第十六章 見麵
義萱與皇後拜別後,躬敬的望著皇後的車馬隊朝著紫禁城的方向駛去後,她才登上真人府的馬車離開雍王宮。
亮心師兄駕駛著馬車,穿過了車水馬龍的街道,來到了地安門外的帽兒胡同附近。現在的真人府是康熙帝在位時候,賜給五十四代張天師的真人府邸。
元朝皇帝設立的真人府在京城的東北方向,清軍入關的時候,因為朝天宮焚毀,緊鄰它的元天師真人府也被殃及焚毀了。
現在地安門外的真人府位置不錯,它西接龍脈後門橋,與正一清微派道觀火神廟相望,東與前朝永樂帝敕建的宏偉的顯佑宮相鄰。
這裏是五十四代張天師進京康熙所賜的住所。張天師在京的時候,除朝覲皇帝外,多次在顯佑宮升壇主持大型齋醮。
顯佑宮是元朝皇帝忽必烈所建,供奉真武大帝。自元朝以來,這裏是京城香火最旺的道觀。每天來上香朝拜的人很多。
雍正要重新翻修天師府,除了原來天師府的地盤,還占了顯佑宮一半的地。
雍正帝選擇這裏擴建,不僅這裏是京師最好的地段,坐擁什刹海的湖景,鼓樓前的美食,還與眾多的王公貴胄為鄰,配得上張天師的貴重身份。
再說這裏距離大內也隻是幾步之遙,雍正帝召見婁近垣非常的方便,而且在原址上擴建經濟便宜劃算。
看著義萱的車馬走遠了,從雍王宮的望星樓走下來了一位十五歲的王子弘晝,剛才他目睹了整個的超度儀式。
義萱穿著紅色的法衣歌嘯超度亡靈,和以往的道士大大的不同。
好奇心激發了弘晝想進一步接近義萱,想和她說說話。怎麽這麽小的人,就能穿著法衣為皇室做法事。
年少英氣的弘晝,身材勻稱,不高不矮。今天他穿一身湖藍色漳絨團花緞麵大馬褂,頭頂是嵌著紅寶石的瓜皮帽,腰間配金色錦緞香包,腳踩雙道錦緞麵靴子,手中拿著一把象牙骨的折扇。
貼身的小太監跟在後麵,幫著他拿著一個精致的紅木寶匣子。
弘晝走出了望星樓,並沒有朝雍王宮後門的自己的的車馬走去。而是站在原地徘徊思索半天,想著要不要直接去真人府找義萱聊天。
思索間,弘晝忽然聽到觀星樓的門吱呀的一聲打開了,沒想到走出來是四皇子弘曆。
十六歲已經大婚的弘曆,今天穿著一身深藍色暗雲紋團花的錦緞馬褂,頭上戴著一頂翡翠嵌飾的瓜皮帽,手裏也是拿著一把紅木折扇。
不過弘曆五官清秀的臉上有一股孤高的氣質,看著弘晝沒有離開,有些意外微微一怔。
識時務的弘晝沒有等弘曆開口,主動及時的抱手問好。 “見過四哥,怎麽你也躲在這裏?”
原來他們兩個都早早來了,一個躲在四樓,一個待在五樓。他們都躲避在望星樓,既可以看到超度道場全景,還不用拜見皇後。
他們怕被皇後拉著參加超度儀式後,萬一被雍正帝知道了責怪。
特別是弘曆知道了雍王宮的法事由小人義萱主持,這個讓他意外的消息,激發了他親眼到現場觀臨的想法。
“嗬嗬,五弟好,上書房的福惠和你都請假了,太傅就直接放假,我閑著無事就來看看。”
“怎麽樣,這個小道姑主持的亡靈超度,還挺流暢的,怎麽沒有聽到人哭啊。”
“也許是那些個兄弟姐妹去世久矣,想起來隻有哀思而已。”
“超度是不是真的,我看到天上的烏雲來後,又散開了。”
“易經說,在天成像,在地成形,應該是靈驗的。”
弘晝著天空陶醉的幻想,雙手抱著胸前誇張的大聲說,“我也想辦一場完美的死亡超度法會,我就請這個小道姑。”
“為什麽你的法事請義萱?”
“讓她來主持法事,唱著歌超度亡靈,就像是聽折子戲,讓人覺得死亡好像是一個很美的結束儀式。”
“你好好的活著,說什麽給自己辦喪事。想知道死後去哪,修佛的人死後不是都登西方極樂世界了。” 弘曆不屑的開導,
“可是我現在就想看看我死後是什麽樣子。”弘晝瘋顛顛的話,讓弘曆嘴角微微一邪的不齒。
“別說胡話了,小心父皇的板子。我先走了。”
“四哥慢走!”弘晝態度謙恭的給弘曆一福。
看著弘曆帶著貼身的小太監匆匆離開,弘晝恭敬的表情漸漸的收緊。都是皇子,但是他的危機感比任何人任何時候都重。
特別是今年七月,雍正廢除了三皇子弘時的皇子身份又賜他死後,幾乎在同月雍正帝就給弘曆舉辦了大婚儀式。
一喜一喪,同樣是兒子,但是弘時的死根本就像是一個氣泡一樣,隨便就被雍正帝吹滅消失了,還不計入族譜。
而且弘曆婚後,仍然住在紫禁城的西二所裏,雍正嚴厲的監督他在上書房讀書。反而讓十五歲的弘晝分府別住,已經搬出了紫禁城。
也許雍正帝是為了維護弘曆的安全,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護起來,別的人誰也別想作妖。
也或許雍正帝是為了讓弘晝和相關的人,知道他們的份量,別存任何的癡心妄想。
弘晝和所有的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未來的帝位是誰繼承,就是自小養在康熙帝身邊的弘曆。
隨著弘時的死,與弘曆隻差半歲的弘晝,感覺到死亡危機。現在活著的兩個皇子中,自己和弘曆年齡接近,很容易被人猜忌是爭帝位的目標。
自己的母妃耿氏更是每天戰戰兢兢的祈禱,燒香禮佛,後宮中事事以熹貴妃馬首是瞻,深怕兒子和自己在行為態度上有所僭越。
義萱回到真人府,將法衣脫下後掛好,換上了青色的道袍。她來到大廳看到婁近垣正在忙碌,是雍正帝擴建真人府的主管官員,來與婁近垣商量擴建的方案和圖紙。
義萱來到門口,麵向婁近垣問安施禮,“父親好,我回來了。”
“好,我這裏忙,你可以去玩了,別跑遠了。”
“我就在顯佑宮。”
義萱抑製不住歡喜的去顯佑宮,專門換上道袍,就是想去看看那個曹家的少年。
自那天在顯佑宮見過後,沒有想到那個男孩子,今天在顯佑宮附近廟會口他擺了個字畫攤,幫人們寫信和賣一些字畫補貼家用。
穿著道袍的義萱見到少年曹霑倆個人相視一笑,什麽話都沒有說就自來熟了。義萱看著攤子上曹霑的書畫和書法,一看就是受過良好的家教,找過名師輔導。
以前婁近垣告訴了義萱,曹家落難抄家的遭遇,義萱心非常的同情。
和自己同齡的江南少年,陽光下站著有些不同凡人,感覺他身體上溢出文化底蘊,一個才子的傲嬌之氣。
義萱在真人府同齡的人幾乎沒有,少年長大最需要同齡人,十歲的義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看到十二歲曹霑就感到他是品行端正少年君子。
主要是顯佑宮就在真人府隔壁,曹霑那天第一天到京城,在顯佑宮見到同齡的義萱,渾身香氣逼人眼睛攝魂。
他聽到隔壁的真人府道士喊她的名字後,曹霑想擺字攤的第一個選擇地就是顯佑宮。
“你好,我叫義萱,你叫什麽?”
“我知道,你師兄上次喊你的名字。我叫曹霑。”
“這些都是你畫的寫的?”
“對,我祖上是書香世家,我爺爺是江南最有名的書畫收藏家。”
“真羨慕你,我沒有上過學,從小在道觀長大。”
“我也羨慕你,道觀的人都有人管。如果我家是道門世家就好了,就不會有那麽多還不完的債務。”
兩個人自來熟說著杭州方言,覺得彼此之間非常的親切。曹霑打開身後的一個小食盒,將從家裏帶一些母親做的小菜點心給義萱,這是他自己準備的便當。
義萱吃著筍幹毛豆和定勝糕,來自杭州家鄉味道的小吃,讓她一解離開杭州後的胃口思鄉之苦。
義萱吃完了,看著空落落的食盒,才想起來曹霑沒有了便當。於是她起身朝著真人府小跑而去,從供桌上拿了兩個大白饅頭,裏麵不忘加一塊王致和豆腐乳。
“給你,真是我們真人府的元陽饅頭。”
“謝謝,味道真不錯。”
曹霑接過饅頭大口的吃了起來。這時候,有香客從顯佑宮抽了簽,不識字的人拿著簽到曹霑的寫字攤上問。
看著曹霑在吃饅頭,義萱接過簽語給香客解釋,說的高興處,金句頻發。
香客看著義萱穿著道袍,信以為真的就給曹霑攤子很多銅板。
曹霑聽著義萱解簽,說的很多都是道德經和周易上的道理,覺到十歲的義萱道行的非常高深。
曹霑拿著銅板,看著有香客願意買自己的詩畫的,一下子讓曹霑找到了一些自信自尊的滿足。
他正準備和義萱好好的幹一下午,哪知道一輛儀容華貴的馬車停在他們字畫攤前。
一個年紀十六歲帶著翡翠瓜皮帽的皇家少年,從車窗裏探出頭發出邀約。
“義萱,上車!”
義萱抬頭看到弘曆的臉,她認識他,就是在重陽節宴席上,坐在熹貴妃旁邊,剛剛大婚的四皇子弘曆。
“貝勒爺,你喊我?”
“對!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弘曆點點頭,
“可是我還沒有與父親大人請假。”義萱找借口推脫。
“我在這等你,你去真人府通報一聲。” 弘曆不懈氣的說,
“好吧!”
義萱不敢得罪弘曆的,轉身給曹霑一個道別。曹霑眼中劃過一絲失落,給馬車上的王氣十足的弘曆一個抱手禮,義萱則朝著真人府走去。
義萱從沒有和弘曆說過話,不清楚他怎麽能找到這裏,還讓自己跟他出去,這可怎麽辦?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次闖禍。
不一會兒,婁近垣和義萱朝弘曆的車馬走來,婁近垣深鞠躬的給弘曆行禮。
“見過四貝勒,貧道龍虎山法師婁近垣這廂有禮了。”
弘曆撩開了車簾,跳下馬車後,給婁近垣一個抱手回禮。
“我邀請你女兒去聽高僧講課,不知道婁法師是否準許。”
婁近垣沒有料到弘曆會帶著義萱去聽高僧講課,弘曆可是未來的皇帝,這個可得罪不起。
他提出讓義萱一起學佛,這可是堵住了婁近垣的嘴。
因為雍正禮佛非常的狂熱,如果婁近垣提出道徒不能聽佛法的話,傳到雍正帝耳朵裏麵,道教別說複興了,就是活下去都是問題。
婁近垣一時語塞後,趕忙靈機一動的說,“謝謝四阿哥有機會帶著小女受啟蒙課,佛教和道教有很多的共同點。”
弘曆一個抱手禮致謝,“那就謝謝婁主事,我就帶她去了,兩個時辰後,一定送她回真人府。”
義萱心裏忐忑的登上了弘曆的馬車,上了車不敢看弘曆,但是弘曆像是等待很久捕獲了獵物般,緊緊的盯著她說,“把頭抬起來。”
義萱將頭抬起來,看到弘曆少年五官線條流暢的臉上,有一雙不濃不淡的眉毛,一雙黑眸亮晶晶如星辰似的,直挺的鼻子下是厚薄適中的唇,說話時候眼中漾著一股自信的王氣。
義萱心撲通的猛跳起來,不由的低垂下眼簾,掩飾自己的慌亂。
弘曆聞著義萱身上的沉香味,看到了義萱的異瞳後不由的吸了一口氣。
義萱的一隻眼如同黑色碧璽,另一隻眼有貓眼朦朧的玄冥之感,雙眼的瞳孔明亮得像燈火,閃著睥睨萬物的神彩。
弘曆被深深吸引後,不由的全神貫注的開始凝注著她。看到義萱害羞低頭躲避,弘曆一隻手將義萱低垂的頭抬起來,感歎世間居然有這樣的尤物,眼睛美的讓人忘不了。
義萱幽深的眼底如深夜的指明燈,仿佛眸中籠罩萬年歲月中無數的秘密。
馬車一顛,弘曆掩飾失神後,放開了端著義萱下巴的手,“果然是攝魂眼。”
義萱聽後仍然不吭聲,弘曆看著義萱小心翼翼的樣子,覺得有趣的逗她,“你這麽怕我?”
義萱搖搖頭,但是還是不說話。弘曆被激發起來征服欲,“你就是怕,可是你和我父皇在一起都不怕,你怕我什麽?”
義萱努努嘴,搖搖頭,轉移話題的大膽的問,“你真的是帶我去聽高僧講課?”
弘曆點點頭,“對,你是我的秘密武器,我要打敗他們所有的人。”
“什麽人?”
“就是那些大師,上師,嗬嗬。”
“可是我沒有學過佛,幫不到你。”
“你可以,會道德經就足夠了,我皇阿瑪常誇你對道德經的理解,那天在上書房還拿你做例子呢,所以今天你一定會贏。”
“啊,原來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