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織造車間(1)
1984年初,楊書記突然找我談話,說要調我去織造車間擔任主任。我覺得突然,反問了一句:見過不是共產黨黨員擔任車間正主任的?他挺尷尬的,答了一句:不是可以培養呀!我問:為什麽要派我去?他說:組織上相信你有能力解決織造車間的問題。我說我喜歡童裝車間,不想到織造去。他說這是組織決定了的,還是服從吧!見他這樣說,我知道事實已經無法改變,隻能答應了。但提出了一個條件:隻要我進入織造車間,你和趙廠長不要輕易到車間去,更不要因為任何事去批評工人,我既然去了,那兒的任何事都由我做主。楊書記聽了,沉默片晌,答應了我的條件。
我之所以所以提出這樣的條件,是因為我原來是這個車間的人,比較了解這個車間,這就是:山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車間的工人大都是街道勞力隊的人,而且男工居多。街道的人基本都是在低下生活水平中成長,哪怕是蠅頭微利也會拚命爭搶;在紡織行業,凡是男工多的地方,一般都是老大難單位。比如織造車間的台車工序,成衣承建的裁剪工序,都因為男工多,難以管理,長期處於矛盾紛爭中。我知道,管理這樣的一群人,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借不得外力,決不能依靠上級的支持,否則寸步難行。他們之所以把我調到織造車間,是因為這個車間的生產拖了全廠的後腿,廠生產科下達的坯布生產任務接連數月完不成。特別是汗布計劃,典型的例子是,趙廠長知道車間領導管不住台車保全班長宋元三,就親自去車間檢查進度,宋元三把腿翹到保全桌上,愛理不理的樣子。趙廠長急了,詢問計劃執行情況,哪知道車間半個月前下達的計劃,宋元三壓根就沒執行,一台機器都沒裝,生產出的汗布,都是當月生產不需要的規格尺寸。趙廠長勃然大怒,訓斥主持工作車間副主任祝德倫說:“你這個屌主任當得還有趣嗎?”回來後,就建議召開黨委會,把我調到織造車間。
在一年以前,織造車間主持生產工作的是副主任朱誌芳,這位上海支內的上海老師傅,是個老好人,礙於情麵,經常出現令不行、禁不止的現象。他索性就不去車間,整日地在車間辦公司和兩位女辦事員聊天,弄得緋聞四傳。廠裏礙於情麵,沒有調整他的職務,而是把他的徒弟提拔為車間副主任,主管車間生產。但是,喜歡搞陰謀祝姓擔任刀筆吏還可以,缺少指揮生產才智和魄力,車間生產的混亂狀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朱誌芳冷眼袖手旁觀,師徒之間原本和睦的關係有了縫隙。此外,車間還有一位副主任,是畢業於華東紡織工學院的工農兵學員,嘴皮功夫了得,從不幹任何具體實事。
那天楊書記找我談話,沒有提及車間三位副主任的去向,以及下一步打算。事後我猜測,去織造車間擔任主任是趙廠長的主謀,楊書記麵對織造的混亂局麵一籌莫展,且想繼續拖下去,拖垮趙廠長。因為織造的人事安排一直是楊書記主導,搞成這樣,他臉麵無光且不想認錯。聽任趙廠長安排,卻不把三個副主任妥善處理,甚至在和我談話時連提也不提,目的也是將我拖垮,任何人都能想清楚的問題,黨委書記想不清?顯然,三個副主任是楊書記用來來拖垮我的棋子。據說,黨委會上,楊書記的意見是我因為作為副主任進車間,是趙廠長主張我以正主任的身份去織造,趙廠長說,如果我們想解決問題,就得讓徐凱當正主任。趙廠長是部隊轉業幹部,在部隊是團參謀長,相當於地方的副縣級。從部隊初到針織廠擔任副廠長,因敢說敢幹,很快升為廠長。後因創建童裝車間解決了一百多人就業問題(其中包括地區組織部副部長的兒子),在地方官場站穩了腳跟。可能是趙廠長辦童裝車間取得成功,在官場奪了楊書記的頭彩,而我因管理好一百多小青年博得全廠職工的稱讚,現在又升任織造車間主任,如果再把織造車間搞好了,意味著趙廠長的威信和勢力進一步擴大(他把我看成是趙廠長的人了)。這一切都是楊書記不願看到的。其實,我並不認為我是趙廠長的人,提拔我當童裝車間副主任,是楊和趙的共同意見,是我的能力擺在那兒。到織造車間任職,是童裝車間的成績的必然,這個時候,如果哪個地方矛盾比較突出,解決矛盾的第一人選必然是我。於我而言,我獲得了展示能力的機會,也成為眾目所視的焦點。
我到織造車間以後,首先去了支部書記曲壽地家拜望,以期得到他的支持。接著又找了台車保全班長宋元三、棉毛保全班長李運智,搖倒紗保全班長史忠運談話,希望他們給以支持。緊接著就召開了全車間職工大會,會議由曲書記主持。我的講話簡單扼要,車間是搞生產的,一切是生產優先,我這個車間主任就和農村的生產隊長一個樣,和大家一道幹,和大家一道解決問題。但是,我醜話講在前,任何人不得在執行計劃上敷衍了事,廠部下達的計劃必須保質、保量、保時間地完成。不要當絆腳石,哪個當絆腳石,我肯定會把它搬開。因為你讓我交不了差,我必然會讓你的日子不好過。
在此後的日子裏,一連三個月幾乎沒在車間辦公室坐過,基本上都是在車間勞動。和工人們一道整理混亂的生產場地,一個工序一個工序的整理,整出了一個整潔漂亮的生產環境,大家看了都非常滿意,都說織造車間舊貌換新顏。
改善生產環境這是麵子活,解決不了任何生產問題。我知道,織造車間的問題,焦點在台車工序,台車工序的焦點在台車保全班,台車保全班的焦點在宋元三身上。宋元三在文革前就是車間團支部書記,如果範永義沒調走,車間副主任、甚至主任的位子肯定是他的。所以他一直有懷才不遇的思想,也一直看不起曆任領導。另一方麵,台車保全班五位保全工有三個是他的徒弟,他也一直和上海師傅孫祚昌不和,孫祚昌也忌憚他三分。
我和宋元三的關係一直算好。在上海學習時,我始終支持他這個組長。回到六安後,由於我在台車工作的時間短促,因此一直和他保持良好的關係。到織造車間任職後,首先去他家拜望,希望他能支持我的工作,他也都答應了。但是,他唯我獨尊的思想卻在繼續作祟。我第一次下達生產計劃,他舊病複發,拖著不執行。計劃下達的第二天,我就去找他,詢問執行情況,他敷衍我。我說我希望今天就能看到你是怎麽落實的,我伸出了食指,重複一遍:就在今天。到了下午,我到台車工序,沒見有人裝車,又找到他。他說安排了。我立刻將所有的保全工召集到保全室,詢問計劃執行情況。宋元三再次說已經安排了。我詢問他的大徒弟,則問他為什麽不執行計劃?大徒弟長臉了,我厲聲責問為什麽?大徒弟吞吞吐吐就是說不清楚。我用鐵榔頭猛地砸了保全桌邊的三角鋼,當啷一聲,全場肅然,我嚴肅地說:如果如宋元三所說,他安排了計劃,是你不執行,我將暫時停止你的工作,在家好好反省,反省好了寫申請再上班。大徒弟慌了,連忙說宋師傅沒安排我做什麽。我立刻轉向宋元三,問他是怎麽回事?他說我好像安排了,怎麽又忘了呢?我說你在撒謊,但原諒你這次,請你現在就安排,我在場監督。他這才從抽屜裏拿出計劃表,一一將安裝計劃落實。我接著說,每台車的安裝時間為12個小時,到時候我來監督擋車工驗收。和宋元三的第一次較量就這樣收場了,結果是所有的保全工均在12個小時內安裝完畢,驗收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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