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千裏江陵》

 

《千裏江陵》

 

 

 

        劉老蔫長期失眠，夜不能寐。今兒是個例外，天已經大亮，老蔫還沉浸在自己的夢境中。在夢裏，他搖身一變，成了核酸檢測的大白。此時此刻，正在給身著奇裝異服的古人采集核酸。第一個走過來的人，白發蒼蒼，雙眼深陷。隻見老人深深地作了個揖，然後長大了嘴巴，十分的配合。測完後，他兩眼含淚的低語道：“怎得方艙千萬間，隔離天下寒士禁歡顏？“ 老蔫一聽，立馬認出了這位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杜工部。說：”請留步，可是工部老大人？您怎麽也來測核酸啊？“ 杜拾遺搖了搖頭，說：” 彈窗連三月，機票抵萬金，白頭搔更短，無日可回京“。說完，就默默的離去了。看著他遠離的背影，那不住抽搐的後背，昭示他一定已是落淚滿衣襟了。

         緊隨杜工部而來的是王昌齡。 老蔫看著這位蒼老的詩家夫子，攙扶著他坐下。湊到他耳邊，大聲地問：“王老啊，這麽大年紀了，怎麽也被拉到方艙隔離啦，在這住了多久了啊？” 王昌齡苦笑道：“ 寒雨連江夜入吳，轉運隔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方艙穿座綠碼無。” 做完檢測，老王一步步挪動著，艱難地走遠了。

        ”下一個“ 老蔫示意下一個。定睛一看，走過來的，也是一位老者。老者言道：” 采菊東籬下，背靠大雪山，偏遠荒蕪地，仍要測核酸？“  老蔫：“哇，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五柳先生啊！今天真辛苦您了，這麽大年紀，還來測核酸。“  五柳先生說：“ 病毒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分散逐風轉，傳播入吾身。隔離方艙過，路人成芳鄰。落難為兄弟，何必骨肉親。及時當隔離，歲月不饒人。” 聽罷，老蔫挑起大拇指，說：“高，您老人家真樂觀啊，高，實在是高！”

        五柳先生走後，另一位老先生踏歌而來。隻聽他唱到：“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隔離方艙大白短，粗茶淡飯少餐盤，人間有味是核酸。” 老蔫一看，立馬站了起來，是自己心中的偶像，東坡先生來了。東坡先生拍了拍一直站著的老蔫，語重心長的說：“ 哎，夜來幽夢忽還鄉，隔離窗，人癡狂。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飄紅碼，住方艙。“ 

        東坡先生走後，另一位老先生打著醉拳，腳下忽忽悠悠地走了過來。老蔫問：”老先生，您也來檢測啊？“ 老先生說：”噫籲嚱，危乎高哉，綠碼之難，難如上青天。彈窗加紅碼，陰性亦枉然，居此四萬八千歲，何時才能返人間？“   ”您老是青蓮居士，李太白嗎？“老蔫問道。”是啊，壞就壞在這名字上了，比大白多一點，就是太白，也就是這輩子怎麽也綠不了了。 這就是命啊！對了，小夥子，要是有人向你打聽我去哪了，你就告訴他們，李白忙於做核酸，千裏江陵無日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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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鈴鈴，還在睡夢中的老蔫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給驚醒了。還沉浸在夢裏的老蔫憋了一肚子的氣，生氣地拿起了電話。

        ”喂，你是劉老蔫嗎？“

        ”嗯，是啊，你是誰啊？“

        ”我是江陵路派出所啊，你的銀行賬戶涉嫌境外洗錢，需要你過來一下！“

        ”江陵路派出所在哪裏啊？“ 老蔫聽到這個電話，立馬就判斷出這是騙子的電話。

         ”我們地址在幸福區，江陵路。“

         ”哈哈哈“ 老蔫衝著電話笑了好半天，說：”不好意思，笑場了，但您這個詐騙能專業點嗎？我們出的了小區嗎？詐騙你也需要先做做調查！”

         ”怎麽了？被隔離了？“

         ”可不，被隔離好多天了，每天缺吃少喝的，荷包越來越空，你還好意思說我境外洗錢。“

         ”這樣啊，不好意思，是我孟浪了。好吧，不打擾了啊！”

         “別啊，不辦案子啦？”

         “辦什麽案子啊，你都看出來了！”

         “小夥子，你在哪裏啊？幹什麽不好，怎麽騙人呢！”

         “我在遼國，哎，誰想幹這個啊，不是國內沒工作嘛！”

         “ 回來吧，建設祖國，多好？聽你說孟浪，說明還有點文化，幹這行就把自己給毀了！“

         ”我也想回去啊，可是國內到處隔離，遍地方艙，找不到工作。我也是沒辦法啊！“

          ”小夥子，隔離、核酸總有個終結，你這背井離鄉，詐騙犯罪，是一條不歸路啊！還是回來吧！“

          電話對麵傳來輕輕的哭泣聲：“大爺，我也不想這樣啊，沒辦法啊，國內沒工作，家裏還有老人贍養，人總要活著啊！” 

          “小夥子，冷靜點，想開點，一切都會好的。別太難過！！“

          ”謝謝您大爺，也祝您身體健康，早日解封！“

           掛掉電話，老蔫心裏特別不是滋味。正在回味這段通話的時候，電話又來了。

          ”大爺，還是我，遼國的騙子。我實在對不起您。和您通完話，我覺得您特別像我爸爸，關心我。我錯了，對不起您。“ 說完，騙子痛哭流涕。

          ”小夥子，別哭了，人要學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回國吧，別騙人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啊！“ 

          “嗯，嗯，大爺我聽您的。”

          “對嘛，聽人勸吃飽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說話！“

          ”大爺，我也想回家看看我的爸爸，他一個人在鄉下好多年了，孤苦伶仃很可憐。可是，可是，我口袋是空空如也了！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您能借我點錢嗎？要不，您借我1000塊錢，我立馬買機票，今兒就回國。來個千裏江陵一日還！“

          一時衝動，老蔫真的把錢打了過去。開始老蔫還在為自己積德行善而自我感動，突然，他一拍大腿：”媽的，受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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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懊惱之際，一時沒留意，劉小蔫出現在了麵前。他說：”爸，樓下您那個出租房的女大學生剛過來著，我看您打電話，就沒敢打擾您！“ 

          ”她來幹什麽啊？“ 

          ”還不是為了房租的事情，想讓您再寬容幾天。等小區解了封，找到工作，就立馬還錢。一分錢都不會差。你說一名牌大學文學係的高材生，怎麽也找不到工作，交不起房租呢？“ 

          ”你懂什麽，這就是時與勢，沒辦法的。可她都欠了好幾個月的房租了。今天必須還錢，你去告訴她，今天不還錢，明天找地搬家！“

          ” 別介啊，爸。人家一個女孩子，我不好跟個黃世仁似的，要是把人家逼成白毛女可怎麽辦啊？“

          沉思了半天後，老蔫說：“她是學文的，你不需要和她明著說要錢。就說”千裏江陵“！她就明白了！“

          ”爸，這”千裏江陵“，是什麽意思啊？“

          ”千裏江陵一日還，就是讓她一天內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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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蔫敲開了女大學生的房門。他說：” 你的事，我和我爸說了。他老人家讓我轉達給你一句詩，就是“千裏江陵”。“

           女大學生聽到這句話，沉思了半晌。突然滿臉通紅，小手不住的撚著衣角，羞答答地說：”下不為例！“ 說完，自己走進了裏屋。留下敞開的大門，和在門口傻愣愣地站著，一臉迷糊的劉小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