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兒初長成--少年艾德之煩惱

據天氣預報說大多地區下周可能就開始出現霜凍了。一大早先生列出了一長串過冬前檢查房屋,檢查車輛,更換雪胎等等一係列“男人該做的工作”。看著清單,我們倆不禁唏噓:往年這些事都是我兒子跟他爹一起要完成的工作,從我兒子14歲起,他開始跟著爹“動手”而且樂此不疲,為了“爭取”更多的“動手”機會,他會興奮的嚐試些他之前未有“觸碰”過的“新玩意”,使得這些任務的完成過程變成了一場“好玩有趣的親子遊戲”,往往是爸爸在旁邊示範指導,兒子躍躍欲試的爬到用千斤頂抬起來的車下去,檢查更換車閘,或者換機油,換雪胎。今年兒子離開家上大學去了,活兒還是那些,不過少了好多“溫度”,就是冷冰冰的一個個任務了。男人的情感往往壓抑,我能看出孩子爹的心是“空落落“的,但是中國父親從來不善於表達愛,特別是父子間的情誼思念更是雙方都會埋藏很深。早上我陪著孩子爹喝茶,說起我家艾德情竇初開的哪些”少年之煩惱“的趣事,倆人大笑了好久,把”淡淡的失落“化成”溫馨的趣事“。

 

我家二子上麵有姐姐,下麵有妹妹,都相差7歲。我家的姑娘都強勢,“好男不跟女鬥“的熏陶讓我家二子對女孩子的態度相當”耐人尋味“---一方麵他非常”照顧“女孩子,另一方麵又讓他及其”討厭“女孩子。

 

他“照顧“女孩子的例子有很多,最家常的是: 夏天買冰激淩的時候,他從來都是最後一個點,讓姐姐,妹妹,媽媽先挑,等我們咬一口確定口味還都滿意,他才給自己挑一個,但凡”女士們“對自己的冰激淩有什麽不滿意的,他就會”繼承“那個被嚐過一口的,讓”女士們“可以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曾經”良心發現“的問他自己的Favorite,他聳聳肩,說,我什麽都吃,什麽都覺得好吃!這點,他就比他爹”隨和“---他爹是不喜歡的甜食,堅決不碰,他會當著你的麵直接把你不喜歡的冰激淩直接扔進垃圾桶然後讓你再選一個,那種”壓迫感“讓我們出去”抹甜嘴兒、抹饞嘴兒“時,堅決不會帶著孩子爹,我兒子做為”隨性男士“,負責起了”緩衝、Backup“的功能。

 

他12歲的時候,我們教會團群體去阿岡昆集體露營,孩子們在湖邊釣魚,很多孩子是第一次釣魚,我兒子就耐心的給大家綁魚鉤,鉛墜。掛蚯蚓的時候,一眾女孩子非常抗拒,他就挨個兒給她們掛蚯蚓。有人上魚了,女孩子們“尖聲驚叫“的不知所措,他又一個個的幫著卸魚鉤---這一整天,男孩子們自己釣魚玩的很盡興,女孩子們有人”伺候“著也玩的很盡興。我兒子那一天是一杆也沒得甩,盡忙著”幫助“別人了。----這些都是一個教友媽媽告訴我的,我後來問他,你會不會覺得很煩?他聳聳肩說:這些人中,我是唯一一個有”釣魚經驗“又有”deal女孩子們經驗“的,因為,我在家裏天天跟強勢的姐姐和刁鑽的妹妹Deal,我已經習慣了。 

 

那次露營的晚餐時間,我發現我兒子的餐盤總是滿的,旁邊圍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子,把生菜,黃瓜,雞翅,牛仔骨,之類的放進我兒子的盤子裏。我本想告訴兒子“好心好報“的道理,就跟他說:你看,白天你幫助她們,現在她們都感激你,給你拿來了各種食物。我兒子給我翻了一個白眼兒說:才不是那麽回事呢,她們扔進我盤子裏的都是她們自己不愛吃的東西,因為我Nice and Flexible,所以她們把她們媽媽放進她們盤子裏不愛吃的東西或者自己拿多了吃不了的轉給我,她們好去拿她們愛吃的東西。聽他這麽一說,我往他的盤子裏看,還真是蔬菜多,肉少,有的雞翅上還被咬過一口。當時,我那個心情呀,真是五味雜陳的。我兒子還安慰我說:我不挑食,這些她們不愛吃的其實都還挺營養的。

 

人都是有情緒的,我家艾德對女孩子的這些“驕橫刁鑽“也是相當”反感“的---他抱怨說從幼兒園到小學,凡是玩”過家家“,男孩子從來都是”要聽話“的Kids,連家裏的”爹地“都是女孩子在扮演,學校裏課堂上老師提問被女孩子”截胡“,討老師喜歡的“Teacher’s Pets”也都是女孩子。所以,他從小到大的”朋友“都是男孩子,對待女孩子,確是行動上的”紳士“,內心裏的”無奈抗拒“。他14歲進入青春期的時候,似乎也不對女孩子有任何興趣,甚至表現出明顯的”厭女“情結。為此,我跟他爹著實是擔心過一陣子。孩子爹”拷問坦白“過自己的青春期,承認從14歲起就開始偷看同桌女孩,偏愛有劉海兒,梳著高馬尾的女生。我家女婿也跟女兒坦白,自己12歲起就開始有了暗戀女明星,甚至在看家庭錄像時要求反複倒進看女明星被他姐姐奚落好多年。

 

兒子高一的時候有段時間經常會提起一個女生的名字,這個A女生家跟我家是相鄰的街區,早上上學時,要在同一個紅綠燈前過馬路。大約有三四個孩子都會在近似的時間一起走路上學,然後下午放學後再一起走回來。我兒子說,這個女生A家裏是德裔醫生世家,也是學校裏的“尖子“,就跟哈利波特裏的那個赫敏一樣,總是一副”無所不知“的德行,我兒子就看不慣她的這副德行,總是跟她”抬杠“,趕巧,這倆人都是”國家地理雜誌“的擁泵,我兒子從8歲起我就給他訂”國家地理雜誌兒童版“,到他13歲Teenage,改訂成人版。因此,A女孩跟我兒子就是“吵著”上學去,“吵著”放學回來。我記得,為了得到更多“資訊”,我兒子要求增加了“History”的副刊,還有一次跑到Square-One大圖書館去買了一堆1976年-1980年的過期國家地理雜誌,就是為了爭論“東西德國”統一之前及統一過程的一些情節。

 

我們其實是對這些“爭論”本身非常支持的,我甚至應兒子的要求專門送他去上了一段時間的Debate課程。但是,從談吐間,我兒子似乎對女孩A越來越厭惡—討厭她那種自以為是的態度,討厭她無言以對時借助“女孩特權”占據”道德製高點“的”無賴行徑“,總之,我兒子把這些都歸結於”夏娃的軟弱與狡秸的虛偽“並且把之定義為”女孩子們的標簽“,令我跟先生又擔心又有點兒期待---誰知道靈魂的火花是怎麽碰撞出來的?

 

事情往往不是以我們的期望發展,漸漸的,我兒子開始躲著A女孩---有段時間,A女孩就在十字路口等著我兒子,然後一起過馬路上學。我兒子為了躲她,破天荒的開始”早起“,”早早出發“去上學,放學了跑去打球不回家避免與A同路。在”錯過多次“之後,A女孩當麵質問我兒子:”我把你當成能說上話的朋友,你為什麽要躲著我?“ 我兒子說:“你所謂的朋友不過是要滿足你自己的征服欲而設定的一個靶子,之所以選中我是因為我還能跟你辯解幾句,但是我厭倦了被你當靶子當墊腳石的陪練身份,因為這阻止我相交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不是competition,是接受對方的喜好,情感跟缺點,互相扶持。咱倆的價值觀不同,我跟你一起上下學總感到壓抑不放鬆,所以,咱還是各走各的吧。”  然後,我就看著我兒子跟他那幫傻著冒氣的狐朋狗友一起“更加討厭女孩子們”了,好像誰交了女朋友,誰就蠢的“不可救藥”似的。

 

疫情期間他上了一年網課,冰球館關閉,這期間他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他爹了,父子兩個一起修車,一起擼鐵跑步,那段時間他荷爾蒙無處發泄,給車除鏽,換閘,修燈,換機油,換雪胎都是他的工作,割草,鏟雪他也是全包了,不僅鏟我家的雪,鄰居老夫妻的雪他也鏟,小區另外一邊一個單身媽媽家的雪他也鏟(其中一個孩子是他妹妹的朋友)--15,6歲的少年,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

 

一個冬天的周末早晨,那時他已經回學校上課了。我準備給大家做一頓Big  Breakfast,在廚房包兩屜小籠包,要過一會兒才開飯。我兒子衝出屋去鏟雪,說好了等包子出鍋我門口叫他吃飯。結果等包子出鍋了,門口卻沒有他人影,我家車道,鄰居家車道的雪都鏟幹淨了,我尋思著是不是去了小區另外一邊幫妹妹朋友家鏟雪去了,於是加上孩子爹我們倆一起出去尋。

 

周六早上人行道上大部分雪還沒除,我們順著雪地上他留下的大腳印一步步的“追蹤”,令我們疑惑的是:他的腳印一步步的走出了小區,穿過100多米大馬路,走進了另外一個小區,我們追蹤進去,看見我兒子正拿著一把大雪鏟吭哧吭哧的給一戶半獨立屋鏟雪呢。我跟孩子爹躲在一棵大鬆樹後麵,我問他:你認識這家人嗎?他搖搖頭,他問我,我也不知道。正說著,一輛車開進去,這要入這家的車庫。我們看見我兒子跟車裏的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有點兒尷尬的停下了鏟雪,扛著他的大雪鏟離開了。我們在小區門口碰到他,問:“那是誰家呀?為什麽你要給他家鏟雪?” 我兒子說:“是我的一個同學家,她爸爸媽媽快50歲了才生了她,現在年紀挺大了,今天的雪是濕雪,太重,他們鏟不動。”我故意的問:那你的同學跟你一樣大正是年少,難道自己不會鏟嗎?“ 我兒子有點兒不好意思的說:她是個女孩子,瘦瘦小小的,這種濕雪對她來說也是有難度的。” 我跟孩子爹意味深長的互相遞了個眼神。後來我們交換意見,自從這學期他回學校上課以來,似乎開始注重自己的形象了,早晨要用“水莫斯”站在鏡子之前好久把頭發梳起來。這個隔壁小區的克羅地亞裔女孩子B大約就是“原因”了吧。

 

時間很快來到” Valentine's Day”,我跟孩子爹的八卦心實在是忍不住,問二子有沒有什麽“特別要買給禮物的人”。二子回答的很幹脆:沒有!我們又八卦的問“那隔壁小區的女孩兒呢?你不是都給她們家鏟雪嗎?別告訴我們你對她沒好感!” 我兒子沒好氣的說:“她呀,現在我們連普通朋友都不是了。我不跟她說話了。”我們倆吃了一驚,連忙問出了什麽事。

 

我兒子歎一口氣說:“上次我去給她家鏟雪,記錯了門牌號,鏟的是她家鄰居的車道,結果這個女孩子就到處亂說,還一副洋洋得意的口吻,把我說的特別Stupid。所以,我連話也不想跟這種Shallow的女孩兒說了。”我跟他爹聽了,唏噓不已,為了消除他的“心理陰影”,他爹跟他單獨出去“喝了咖啡”,兩個“男人”就“女性的美德vs弱點”進行了一些探討。後來聽孩子爹“吹枕邊風”偷偷告訴我說:兒子的朋友們都紛紛有了女朋友,兒子自己也想有一個女朋友了。我們這才疏了一大口氣----至少,我兒子的性取向是Normal的。

 

很快,我兒子告訴我們他加入了學校的樂隊---他們高中的音樂老師是位較有名氣的作曲家音樂家,高中樂隊非常有名,曾在安省曆屆高中樂隊比賽中奪得第一。有音樂熏陶好是好,但是因為老師的要求較高,練習時間會較多的占用其他課程學習時間,而且音樂課的成績也會相當“保守”,在麵臨11,12年級升大學時要競爭的平均分上,實在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在我們的反複“啟發”下,我兒子還是非常堅決的加入了樂隊,隻是他毫無音樂細胞,他的音樂作業包括改寫樂譜,配樂,演奏實在是占用了他大量的時間。漸漸的,我們才弄明白他加入樂隊的真正原因:有一個白月光華人女孩子C是音樂特長生,舉止優雅人長得也漂亮水靈,我兒子跟他最好的一個兄弟同時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兩個好兄弟在“友情跟愛情”之間找平衡,最後說好:誰也不向女孩兒表白,一起加入樂隊,一起學習,一起逛街,把其他競爭者先杜絕在外,讓女孩子自己選擇,至少是他們兩個其中的一個。於是,他們開啟了“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兒”把妹模式。

 

那段時間,經常會聽說,他放學要晚回家,跟他的葡萄牙裔的好哥兒們正陪著C姑娘逛街呢。我是萬萬想不到,我那個及其“痛恨”逛街,以前跟我連20分鍾都不能忍受的兒子也有一天會無聊的陪著妹子在Mall裏轉悠兩三個小時。那段時間,他倒是不避著我們,有時候會帶著一些“小細節”回來,讓我們幫他一起分析,到底是他還是他的兄弟N是“第五隻輪子” (備胎,電燈泡)。

 

他17歲的時候申請了海軍預備役(Reserve),整個暑假他前往魁北克受訓。在他即將返回的時候,他的兩個朋友,C姑娘和N兄弟打電話告訴他:對不起,你不在的這兩個月中,我們的感情升溫,已經確認了正式的男女朋友關係。

 

在接到電話的那天晚上,我兒子感到非常受傷,經受自尊心跟友情破滅的雙重打擊。他在夜裏給我們打電話,我們聽見他在電話那一頭哭了,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失敗感,破滅感,說了很多“傻話”。我跟孩子爹也把自己年輕時候被人“甩”的糗事告訴給他,要他了解“緣分”的神奇之處,要他知道“天涯何處無芳草”的希望。後來,據他自己說,那天他在曠野裏坐了一夜看星星,早上發現被蚊子咬了3,40十個包,覺得自己挺傻的,覺得自己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12年級開學的時候,他是孤獨的,為了避開姑娘C跟兄弟N,他連原來的兄弟圈也脫離了。這樣過了大概2個月,突然有一天,他告訴我們,他跟C和N和好了—他們三個還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問他為什麽這麽“大度”? 他說朋友跟他解釋了:兄弟N的媽媽得了癌症,暑假剛開始的時候去世了。那時候,N非常需要情感支持,他當時不在,做為朋友,C姑娘經常去安慰N,他們的感情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躍進。

我的兒子是個及其善良的孩子,他說:“本來我跟C都是華裔,文化認同,生活習慣有很多共鳴,我們倆似乎更加親密,如果不是我暑假離開兩個月,也許我會忍不住對她表白而努力追求她做我的女朋友。幸虧不是這樣,想一想如果我的兄弟N失去的母親,又接連失去了朋友,那他得多難受,我的良心將會多麽Guilty呀? 我現在心情很平靜,沒有什麽誰對不起誰,誰要原諒誰得問題,他們兩個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說好了,如果他們將來結婚,有孩子,我是他們孩子的教父,如果,他們沒有走到結婚,如果我有機會,我還是會爭取一下能夠與C共度人生的機會。”

 

最後他聳聳肩按,說:“也許,這就是我的命運---我已經決定去軍校,然後為國家服役10-15年,我30歲之前注定會四處漂泊,就不打算找女朋友了,因為耽誤了哪個女孩子的青春年華,讓人家等待都是不公平的,也許,做最佳備胎,心中有守護等待的姑娘反倒是我最自洽的出路。”

 

C姑娘18歲生日的那天,我兒子跟兄弟N都想給姑娘一個特別的慶祝:他們譜了曲子,帶著自己的小號選了一個可以看星星點篝火的公園---我看見我家那個傻兒子翻箱倒櫃的翻出來我家露營地大斧子,扛著一大袋篝火木材去了北邊的公園。那天晚上,他吹“輔音”配合好兄弟音樂傳情,然後,吭哧吭哧的劈柴生篝火,讓他的兄弟陪著美人看星星,吃蛋糕。

 

每一個人的青春年少都充斥著“無哩頭“的瞬間,心動也好煩惱也罷,永遠的真情無價!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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