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天使花園

我在筆下打造了一個理想中的魔鬼花園，裏麵塞滿了各種各樣以“魔鬼”命名的花草。

最近我又打算構建一個天使花園，專門培育以“天使”（angel）為名的花草。我在網站上搜索了一番，驚訝地發現名字裏帶著“天使”的花草少得可憐，難道正如大多數人認同的，世間魔鬼的數量遠多於天使？

搜來搜去，我隻找到了“Angel’s Trumpet” (天使的喇叭)和“angel's fishing rod” （天使的釣竿）。

Angel’s Trumpet即木曼陀羅（屬名Brugmansia），樹高兩米左右，每朵巨型豔麗的喇叭花長二十幾厘米，垂掛在樹枝上。夏天開花，大白天花香較淡，越是逼近黃昏，香味就越發濃烈。經過園藝師的改良，木曼陀羅的毒性已大大降低，僅聞花香或賞花貌是不會引起中毒的。溫哥華居民似乎很喜歡木曼陀羅，在戶外多有栽植。隻不過此花不耐寒，霜凍前須用鋤頭把花樹從地裏挖出，移到大盆裏，再挪至室內過冬。

 

Angel's fishing rod（學名Dierama pulcherrimum）是產於南非的一種鳶尾科草本植物。為了避免地下球莖被豪豬拱出來做了美餐，它們硬是把自己紮根在岩石的裂縫中，碧綠的身軀穿破了石頭，一米多高的線性葉微微傾斜著。長長的花枝如一根根釣竿，在高於葉叢的地方彎曲成拱形，於夏季開出一朵朵下垂的玫瑰紫鍾形花朵。某位歐美著名的園藝設計師在南非多山的大草原見到天使釣竿花時，不由驚呆了。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力量，讓這種植物在惡劣的環境中不斷向上，開出如天使般美麗優雅的花，細長的花枝即使在無風的時候也會輕輕搖曳，一副悠然自得模樣。幾年前我陪著友人去省府維多利亞度假時，無意間在某大樓的轉角處見到了兩株正在盛放的天使釣竿花，也被驚豔到了。據說此花具有耐風的特性，在靠海的維多利亞市很受歡迎。

我無意間闖進了網站上的某部落格，發現某位花草發燒友也在打造天使花園。他遇到了和我一樣的窘境，找不到很多以“天使”冠名的花，於是向網友們求助。幾個網友建議他退而求其次，幹脆種一些流行花草，如玫瑰、萱草、礬根、鬆果菊、玉簪、鐵線蓮、芍藥、洋水仙、紫露草等。這些花草往往有很多品種，隻挑選那些取名“天使”的品種就好了。可這麽一來，天使花園不久成了尋常花草的大雜燴嗎？

 

（天使釣竿花）

如果非要選一些名字裏帶著“天使”的品種來湊數，我會把“天使之翼麻葉千裏光”（Senecio candicans ‘Angel Wings'）放進我的小園。之前見到的菊科千裏光屬植物，往往是路邊的雜草，植株形態似菊。在溫哥華隻作一年生的天使之翼麻葉千裏光卻完全顛覆了我的認知，長成多肉植物的模樣，寬大柔軟的葉片有如天使的翅膀，灰綠色的葉子乍看之下像覆蓋了一層白色的粉末。夏天時簇擁而生的橘黃色扁平花朵遠不如葉子豔麗，所以很多人選擇剪掉花頭，隻餘矮矮胖胖的一叢銀葉。麻葉千裏光是一種充滿詩意的植物，讓我想起羅密歐在朱麗葉家的花園裏凝視窗台上的心上人時發出的驚歎：“哦，再說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為在我這個凡俗之人的敬畏的仰視中，今晚的你像天堂裏帶著翅膀的天使一樣光彩照人，駕著雲層緩緩地從天空馳過。”

（O, speak again, bright angel, for thou art

As glorious to this night, being o'er my head,

As is a wingèd messenger of heaven

Unto the white upturnèd wond'ring eyes

Of mortals that fall back to gaze on him

When he bestrides the lazy puffing clouds

And sails upon the bosom of the air.）

  （天使之翼）

或許在羅密歐的眼裏，朱麗葉的那張俏臉就是天使的臉孔吧。人們常說“天使麵孔，魔鬼身材”，魔鬼身材肯定指的是曲線玲瓏凹凸有致，有如魔鬼附體，令平常人驚駭到發指。何為天使麵孔呢？每個人心中的標準不一。我在網站上不斷搜尋，找到了屬名為“Angelonia”的南美草本植物，Angelonia一詞源於拉丁語“Angelos”，就是“天使”（angel）的意思，因此Angelonia也被國人翻譯成“天使花”屬。天使花的植株外形和花形有點像金魚草，故而得名“summer snapdragon”（夏日金魚草），細長的花莖上次第排列著色彩鮮豔的唇狀花。上唇寬大，二裂，下唇三裂，喉部有白斑。南美的土著認為完美的天使麵孔就是這樣的，所以取名“天使花”。

我要把苗圃裏能找到的各種天使花屬都買下，用來裝點向陽麵的花徑。溫暖的夏風吹過，一串串的花兒隨風舞動，如一隻隻小鳥展翅欲飛，這大概就是國人更願意稱它們為“香彩雀”的原因吧。

（天使花）

那麽，半陰潮濕的那一麵，有哪些天使花草願意落戶呢？

我忽然想到了一種屬名為“Angelica”的二年生草本植物，頭一年隻長葉，第二年初夏開出芬芳的白色傘型花。植株高達二米，很適合作花園裏的背景植物。Angelica 在拉丁語裏意為“天使”（angel），國人翻譯為“當歸屬”。全世界八十種當歸屬植物，中國占了一半，最出名的是白芷（Angelica dahurica）和當歸（Angelica sinensis）。《詩經》裏沒有提過白芷，《楚辭》裏有27處出現了白芷，我最喜歡那句“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屈原熱愛白芷，視其為上等香草。其實傘形科植物（如蛇床、香菜、胡蘿卜等）都有一股特殊的香味，某些當歸屬植物散發出溫和的麝香味，特別好聞，難怪屈原對白芷特別看重。隻不過後來的審美標準變了，蘭還是正人君子的標配，而白芷沒落成一味普通的中草藥了。

 

國人一直注重開發當歸屬植物的藥用價值，其實某些當歸屬植物也是很好吃的野菜呢。在歐洲，Angelica 被稱為“wild celery”(野芹菜)，最有名的當屬Angelica archangelica，俗名 garden angelica （花園野芹菜）等。歐洲人除了以根入藥，還充分挖掘了花園野芹菜的食用價值。根、莖、葉和種子皆可入菜，味道可口，齒頰間帶一點甘草的回味。莖被切成長條狀後，用糖漿染成綠色，作為糖果或蛋糕的裝飾品。野芹菜根還和杜鬆子、香菜一起使用，給杜鬆子酒（gin）提味。

（花園野芹菜）                           （花園野芹菜製成的蜜餞）

集香草、藥草、蔬菜等功用為一身的野芹菜是本地西人的心頭好。近年來我的一些華人朋友也開始向西人學習，每年春天到戶外挖野菜。他們問我如何辨別野芹菜，我告訴他們，BC省戶外有兩種常見的原生野芹菜。一種長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叫seacoast angelica（海岸野芹菜，學名Angelica lucida）。另一種是尖齒野芹菜（Sharptooth Angelica，學名Angelica arguta），主要分布在中低緯度的針葉林附近，最大的特點是深綠色的葉子邊緣有尖銳的鋸齒，葉脈延伸至每個鋸齒的尖端。不過野芹菜的外形與某些致命的傘形科植物（如毒芹poison hemlock、道格拉斯水芹 Cicuta douglasii)相似，一不小心就認錯了，我從不建議非科班出身的朋友們在戶外隨便摘野芹菜。不妨網購這些野芹菜的種子，秋天或早春播種，很快地，你的天使花園就葳蕤一片啦！

   

（海岸野芹菜）                             （尖齒野芹菜）

你還可以網購以觀葉或觀花為主的野芹菜的種子。葡萄牙野芹菜（Portuguese angelica ，學名Angelica pachycarpa）有著翠玉般光亮的葉子，株高一米，是一種不可多得的觀葉植物，隻是不能當菜吃。韓國野芹菜 （Korean angelica，學名Angelica gigas）有著深紫色的莖和深紫色的傘形花，渾身散發著一種神秘的誘惑。原生於中國和歐洲的林地野芹菜（woodland angelica, 學名Angelica sylvestris）口感極佳，傳到美加東部後成為人人得以誅之的雜草，園藝師卻妙手回春，推出了可愛的粉紫花園藝品種Angelica sylvestris purpurea。還有被西部原住民用於宗教儀式的黃花野芹菜（Yellow Angelica，學名Angelica dawsonii），詮釋著生命的能量與靈性……

 

(葡萄牙野芹菜）                               （韓國野芹菜）

  

（紫花林地野芹菜）                         （黃花野芹菜）

我一邊寫著這些天使花草，一邊思索：人性不也是由天使和魔鬼這兩麵組成的嗎？積極正麵的是天使，消極負麵的是魔鬼，哪一麵占上風，全取決於你自己。學好三年，學壞三天，我想離天使近一些，所以在某個階段並不那麽美好的時候，依然努力地生活，對未來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