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說俺朝庭好?

誰不說俺朝庭好?

獻給吾朝七十華誕的簿禮

 

江山易幟七十載,故事多多。沉浸在當下朝野內外彈冠相賀的喜慶裏,老狗自己也忍不住要不請自來地擠上前去湊個熱鬧,以升鬥小民的鼠目寸光塗抹上幾筆,算是對朝庭多年不剿之恩的一個小小的善意回應,趁機也好在街坊熟人當中落個知恩圖報的好名聲。

決定動筆之後,下一個問題自然就是咱們到底應該侃些啥樣子的話題。時至今日,京城裏美乎絕侖的廟會早就完滿地打烊收攤,這時候再發一通諸如震撼臥槽之類的感歎大概也隻能將各路英雄直接送入甜美的夢鄉了。事情既然如此,我們何妨不換個視角,搜腸刮肚地挑選出一件兩件當朝坐龍庭後這幾十年間讓老狗喜出望外的正經事扯一扯,嘮嗑完之後再大大方方地給當家的老大鼓鼓掌點個讚?對,這事就這麽定了。老狗腦瓜裏殘存不多的腦胞們都聽好了,全體集合,準備上《環球時報》的頭條!

話說老狗從呱呱墜地到弱冠去國前的那廿年間,一天到晚連呼吸的空氣都寫滿了普天之下皆王土這條金科玉律,禮不下小人的信念也就自然而然地溶入到自己的血液裏。據此類推,作為禮數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國家儀仗的動用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唯官家權貴方得寡食獨吞的眾多特權。看官或許還記得,西元七六的九月太祖賓天時,為了區區一條早就應該做個了斷的生命,舉國上下劫是哀樂高奏半旗飛舞。適時的大夥多半是假戲真作順水推舟,一把鼻涕加一把眼淚地鬧騰上十天半個月之後才依依不舍地消停下來。而此前一個來月的那場唐山大地震,一夜之間就把二十四萬的天朝臣民從睡夢中直接送上了西天。沒有半旗,沒有致哀,朝庭草草一紙紅頭文件就把這件事關幾十萬生靈的小事簡單利索地處理停當了。

之後或許是蝴蝶效應在作崇,先帝一蹬腿,老狗便小人得誌地時來運轉。七年之後,在國人剛從上一輪中國夢大夢初醒後留下的一派渾沌中,老狗經過一番精心的喬裝打扮後終於爬上了就著海禁初開揚帆出海的豬仔船,借洋插隊的初潮來到了地處北歐的千湖之國。初出國門,印象深刻的奇聞異事自然不少。譬如說,千湖小國小小的都城裏旗稈無數。隔三差五,在同一天裏隔壁的張家前院會是滿旗高揚,可是再隔幾個街區的李家劫是貌似與之針鋒相對的半旗低垂,這種雜亂無章的表象讓見慣國家儀仗就該是整齊劃一的吾輩很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門。

一番苦思冥想又不得其解之後,一幹人馬隻好不恥下問,帶著問題請教身旁金發碧眼的美女同學。誰知道這邊廂詢問的話音剛一落,人家小姑娘那邊廂就樂嗬嗬地給了我們一個近乎於完美的答案:這國旗嘛,在俺們北歐這旮旯裏其實就是一件大夥居家過日子的必備物件,用起來自然也就漠視富貴貧賤、人人有份。具體到實際操作上,隻要不出大格,各家各戶的國旗想哪天升就哪天升,愛怎麽掛就怎麽掛。張家那天的滿旗,或許人家正好過生日;而同日李家的半旗,則很可能因為那家家有親人駕鶴西遊。你們來自文明古國禮儀之邦,處理起這種事情來想必應該比我們考慮得更加成熟周全。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順便給我介紹一下東方的神韻,讓我也好好地長點見識,免得自己一天到晚都是夜郎自大坐井觀天?

嘖嘖,實在沒想到這黃毛小丫頭能有這麽利害,不知不覺中人家一騎紅塵竟然笑咪咪地把我們棋盤中的車馬炮連帶老帥一個不剩地全都斬獲在自己的馬下,簡直就是吃人不吐骨頭!其時老狗哥幾個皆是盡食周栗的犬儒,為了朝庭的臉麵和自己的飯票自然就沒有掛出白旗繳械遛號的可能。於是乎,在熱情洋溢的友好氣氛中,賓主雙方主打的話題便以最快的速度從國家儀仗的轉操弄轉換成了今年咱們這旮旯裏的天氣可真是這個那個哈哈哈……。說實話,在官威如山的當年,還是弱冠的老狗實在是看不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裏神州故國的儀仗也會有用於平民日常的那一天。

之後的日子過得瘋快,轉眼就到了號稱北京奧運之年的西元〇八。是年初夏,地震這尊瘟神惡魔在三十來年後再度造孽神州,汶川大地近七萬生命瞬間消亡。震後的萬眾一心抗震救災,實在是人性最美好那一麵的集中爆發,但最讓老狗至今都不能忘懷的卻是災後頭七過後頭三天裏的舉國半旗低垂。頭七後的次日,正午時辰一到,神州上下便地不分南北,人無論尊卑,全都齊刷刷地放下手中的活計為遇難的同胞默默致哀。彼日彼時,老狗自己也是淚湧如注,悲喜交加:悲情自然源自汶川大地震中那成千上萬不幸的生靈;喜悅則是因為自從盤古開天地,國家儀仗降臨於黎民蒼生的實踐終於落腳於我們這片古老又多難的沃土。一不留神,老狗竟也輕輕鬆鬆地見證了自己本以為是此世今生都是可望不可及的盛況,何幸之有,何喜之有啊……

這幾天,坊間裏曾有極富同情心的朋友不無感慨地調侃道:其實,俺們心目中那個無所不能的朝庭,日子過得也不見得有多瀟灑自在。君不見大江南北舉目皆是的刁夫悍婦,一談國力就拿美國比,一提福利就往北歐靠……,如此這般,不一而足,您說人家容易嗎?依老狗的淺識愚見,該不該跟那群茹毛飲血的北歐海盜賽福利咱們暫且先不談,但跟人家學點諸如人本當就是生之平等之類的普世情懷總不應該是一件什麽丟人現眼的孬事情吧。俗話說,萬事都是開頭難,可就在告別禮不下小人這條九州陋俗的漫長羊腸小道上,人家朝庭已經從容談定地挪出了這可貴的第一步了,俺們這些作為臣子順民的跑腿幫閑,難道就不應該不惜扯破自己的嗓門去給咱們的主子加加油麽?!

 

            西元二〇一九年十一長假期間初稿於英倫九歲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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