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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我方在,我在我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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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裏的一團火

(2025-01-11 00:47:44) 下一個
寒冬裏的一團火
悼念第一位離世的大學同窗
 
愈老兄走了。他走得如此匆忙,讓我等一幹大學時的同窗除了愕然之外還是愕然。愕然之餘,總覺得應該寫幾個字送送他。寫多寫少,都是我們此世今生的一份未了情……
 
說來慚愧,大學期間我雖然曾與愈老兄同室“揮戈”三年有半,對他的了解可謂是既不多來也不深。直到今日,腦海裏多是他身著一身灰不溜湫工作服,肩膀上斜背著一個碩大醫用器械包裝包(愈老兄用之來客串他貯寶藏經的大書包)的背影。那時候的愈老兄幾乎日日都來無影又去無綜地在教室飯廳加圖書館的三點一線上做無窮無盡的往複,仿佛他此生最大的夙願就是徹底“榨幹”那個因為史無前例玩不轉後才失而複得的學習機會。
 
在當年我的內心裏,愈老兄不過就是他本家陳景潤眾多苦行跟班中之一員,可敬可佩自然不成問題,但要讓我與他結成一塊分贓的死黨總覺得我們之間好像不知道缺乏點什麽。好在經過二三十年的磨礪後,我終於醒悟到當年我曾經如此完全徹底地誤讀了他!一旦拆除我們之間這堵不易察覺的高牆,他當年對誰都是發自內心的微笑也就回到了我的眼前。曾記否,對於在那當口集年幼無知加刁蠻任性於一身的我,他自始至終都是報以一聲滿是寬容又略帶嗔愛的“小家夥”!
 
我對愈老兄加深的了解更多是發生在最近這五六年裏。日月的穿梭讓我這個當年的“小家夥”升格為名符其實的“老家夥”後,留住此世今生每一朵浪花的企圖也就逐漸墮落成了我所剩無多的幾個人生追求。三四年前,我曾在同學群裏流露出想再見見三四十年前一位任課老師的念頭,結果在我還沒有專門托請的前提下,愈老兄不出一個禮拜便就把這位老太太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了!摸清情況也就罷了,他居然還專門抽出空暇把老師請來喝茶敘舊。這位老人也是性情中人,衝著愈老兄的這份盛情,三杯清茶下肚後便將自己當年做學生時與郎君違規玩師生戀的詳情和盤托出。這一來,在那日後的幾天裏,老師也都曾年輕過的內幕就成了我們這群後輩晚生談笑生非中的熱門話題。
 
除了戀舊的惡癮之外,這二十來年裏我對文革的曆史研究也毫無救藥地染上了嚴重的發燒綜合症。令我大出所料的是,愈老兄竟然不聲不響地把我這幡茶餘飯後拿出來唬人的幌子當成了正經的事情。一八年的戊戌春節過後,我曾偷得浮生半日閑作客於他的府上。沒承想這邊廂我的屁股剛坐定,那邊廂他就急匆匆地告訴我說他已經在澄海為我找好了一座很有意思的文革博物館,他自己將親自駕車陪我前往。聽他當時說話的語氣,好像我們就該放上手頭上的一切而馬上出發。這次遠足最終因為我的行程難以更改而泡了湯,我們不無遺憾地相約他日再議。如今斯人長辭遠去,他原先的那份情意也就變得越發厚重。
 
當然,我也知道受惠於愈老兄一腔熱忱的絕不會局限於我區區一人,同學裏的老鍾或許就是另外一個上好的例子。這老鍾自己也是奇人一個,在物欲橫流的今日居然躲進小樓裏擺弄起高深莫測的玄學來。十來年的辛勤耕耘後,一部重達十來斤的學術巨著從他的手中橫空出世。奈何曲高和寡,這部至今難有幾人能搗鼓清爽的著作出版起來可謂是困難重重,如何調動起一切力量讓書籍早日上市也就成了愈老兄這幾年忙前跑後的一件大事。令人略感欣慰的是,經過各方的共同努力,老鍾的新書終於在今年的三月與讀者見麵了,老天爺總算沒有完全辜負天底下像愈老兄這樣的熱心腸。
 
除了同窗緣之外,這十來年間我和愈老兄之間還有幸地多了一層難得的家誼。因為工作上的關係,我的長兄和他曾有過一麵之緣。自那以後,每次見到愈老兄時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對我的一家來上一通麵麵俱到的噓寒問暖,其情其景曾讓我不無得意地揚言我們這個禮儀之邦篤定還是古風猶存。這幾年裏這段家誼更是錦上添花,他的女公子赴英的深造讓我有機會直接見識到老同學的教子有方。看著這閨女的樂觀豁達,妒嫉不妒嫉愈老兄的滿足和自得也就實在有點身不由己了。
 
愈老兄仙逝時,我蝸居的英倫三島已經進入到淫雨連綿的初冬。為了抵禦那刺骨入髓的陰冷,村裏不少人家已經點燃了烈火熊熊的壁爐。在這寒意一日勝似一日的當下,我實在說不清天堂裏到底是否也會有寒冬。盡管如此,我依舊有足夠的底氣去盲目地堅信,隻要你也有愈老兄那樣熱絡的心腸,走到哪你都會滿座高朋!
 
愈老兄一路走好。下輩子,咱們還一塊做同學……
 
In eyes of Japanese, Kyoto red leaves are very beautiful. But how about  foreigners? Are there any fall foliage cultures other than Japan? |  Caede-L'ELISIR [紅楓葉- 愛麗絲亞 京都]
 
 
 
西元二〇二〇年十一月初稿於英倫九歲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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