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四川紅塵洗夢
讚 播梵音於禪話 傳大悲於有緣
第二章 禪宗江湖
第一節 石頭路滑
石頭希遷雖然比馬祖道一大九歲，但是兩人開山授徒的時間大致相同。中國禪宗傳到石頭希遷和馬祖道一的時候，就正式進入了精彩紛呈的禪宗江湖時代。這個時代，不論是從禪宗理論還是從禪師們傳法的種種方式方法，都是和以前的禪宗時代有巨大的分別的。
從理論上來講，禪宗江湖時代的禪師們，已經基本脫離了以前禪師在傳法時，過於引經據典，過於說理化的傾向，而擁有了更具禪宗本色的理論。在傳法的各種方式方法上，這個時期的禪師們則是花樣百出，手段翻新，幾乎囊括了禪師們所有獨特的手段，從而為禪宗的繁榮昌盛，為禪宗成為中國佛教的代名詞奠定了最為堅實的基礎。
在這個時代，不論是僧人，還是文人墨客普通信眾，他們都是十分熱衷於走江湖的。
不過，他們所走的江湖，和我們現在每個人所走的江湖，那完全是兩回事的。
在那個時代，在中國的禪宗江湖上，有兩個絕對的龍頭老大。一個是石頭希遷，一個是馬祖道一。而馬祖道一的根據地在江西，石頭希遷的根據地在湖南。他們兩人幾乎占據了當時中國禪宗的絕大部分市場份額，搞得全國眾多想要參禪悟道的人們，要麽往江西去馬祖道一那裏兌換點真金白銀，要麽到湖南石頭希遷那裏去購買些生活必需品。所以，他們成年累月或是單獨一人或是成群結隊奔波於江西湖南，這就是所謂的走江湖，這就是最初走江湖的真實含義。不過那些人也沒辦法啊，當時的行情就是那樣，你要是沒到江西道一和湖南希遷這兩個龍頭老大那兒去遞過帖子拜過碼頭，你自己都不好意思給別人說你是闖蕩過禪宗江湖的禪客。
既然這兩個龍頭老大如此厲害，我們就先來看看第一個龍頭老大石頭希遷吧。
一、早年求法
武則天久視元年，公元700年，石頭希遷出生於端州高要（今廣東省肇慶市高要區）一戶陳姓人家。
希遷禪師的母親在剛開始懷孕的時候，別家的孕婦都是大魚大肉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生怕準媽媽營養不足。可是希遷的母親在懷孕期間，不知為何，卻是非常厭煩飯菜中有葷腥之食的。
等到希遷禪師在傍晚剛生下來的時候，整個屋子忽然充滿了光明，大家都感到非常的奇怪。出現了怪事，希遷禪師的父母趕緊跑去谘詢當地的巫祝。巫祝看到有生意上門了，問清了情況，然後掐指一算，對著希遷禪師的父母道：“你們兩個放心吧，這不但不是什麽怪事，相反還是吉祥之兆啊，看來你們的這個孩子以後一定有大出息的呢。”希遷禪師的父母一聽，自然是滿心歡喜。
希遷禪師出生後，長得風骨端秀，方頤大耳。不過希遷禪師最特別的一點就是為人非常安靜。別的寶寶出生後，都是成天哭鬧個不停，但是希遷禪師在小時候，卻是一個非常容易撫養照顧的乖寶寶，從來不會哭鬧個不停從而勞煩父母在自己身上過分操心。而且，希遷禪師的這個好習慣一直保持到了自己長大成人。自然，在家鄉那麽多年，人們居然從來沒有看到過希遷禪師對別人使過臉色發過火。
不過，希遷禪師雖然是個愛清淨的乖孩子，卻並不代表他是個沒有個性的孩子。
在中國漫長的曆史中，人們敬畏鬼神從而建立各種各樣的祠堂來祭拜它們，似乎已經是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了。希遷禪師的家鄉也不例外，人們照樣建立了神祠來祭拜鬼神。
可是祭拜鬼神，那可不能光是空口說白話的，那是要拿出真金白銀來顯示你的誠意的。自然，人們就會貢獻上美酒，宰殺牲畜甚至於殺掉鄉民最為珍惜的牛來祭拜鬼神。而且逢時過節要祭拜，遇上點什麽暴雨幹旱的自然情況要祭拜，哪家出了點什麽搞不定事也要祭拜，這樣算下來，每年鄉民們光是祭拜就要花掉不少的財物啊。
小小的希遷禪師懂事後，就覺得大家這樣做簡直就是百害而無一益。於是，每當有鄉民牽著牛帶著美酒來到神祠，準備宰殺牛來祭拜鬼神的時候，小小的希遷禪師不知從那兒來的勇氣，立即奮不顧身的衝上前去，把那些祭拜用的器具摔得七零八碎，然後將神祠搗鼓得亂七八糟的，並且把準備宰殺的牛牽回去。鄉親們根本就攔不住希遷禪師，和希遷理論，沒想到講道理他們也說不過小小的希遷禪師，隻好任由希遷禪師任性而為。
不過，希遷禪師多次破壞過祭拜鬼神活動後，鄉民們一個個就逐漸的不祭拜鬼神了。又花錢又搞不成而且也許根本就沒道理的活動，大家還有什麽興趣去玩呢。
希遷禪師在七八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帶著他去寺廟燒香拜佛。進入寺廟後，希遷的母親叫希遷上前跪拜佛像，並且告訴小小的希遷道：“這就是佛啊。”
希遷禪師給佛像禮拜完後，盯著佛像看了許久，然後對著母親道：“媽媽，這個佛就是個人啊，你看他的麵貌手腳和我們人有什麽區別呢？如果這就是佛的話，我也應當能成為佛的啊。”
希遷禪師這番話一說出來，寺廟裏的僧人也好前來燒香拜佛的俗人也好，一個個都覺得這個孩子的這番話簡直不得了啊。看來，我們的希遷禪師，在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成佛作祖的遠大誌向了。
既然希遷禪師在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誌向，那麽寺廟，才是他最理想的學習和進修場所了。那麽也隻有祖師級的人物，才配來指點要成佛作祖的希遷禪師了。
而這個時候，慧能大師正好在離希遷禪師居住地端州高要不遠的新州弘法，而且搞得風生水起的，搶占了南方大部分的禪宗市場。於是，在十三歲的時候，希遷禪師來到了新州，參拜慧能大師。
慧能大師乃是當時天下的頭號禪宗大師，自然是個有火眼金睛的人，他一見到小小的希遷禪師，不由得非常的高興。他再三的撫摸著希遷禪師的頭頂說道：“你以後一定會繼承我曹溪禪法的真正法門的。”
於是，慧能大師馬上安排廚房整了幾樣好菜來給希遷禪師接風，等吃飽喝足後，慧能大師便希望希遷出家為僧。希遷禪師本就是為此而來的，再加上吃了別人的東西，當然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不過，這麽小的娃娃，肯定是不能報考慧能大師的曹溪佛學院的，而且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麽少年班天才班神童班之類的特殊班級讓他報考，而且這麽小的娃娃也不可能取得學籍和僧籍。所以，慧能大師隻能讓希遷禪師在寺廟裏麵當了一個小沙彌，先暫時在寺廟裏有個容身之地再說。
不過，希遷禪師的運氣似乎有點不好，他在寺廟裏當小沙彌還沒多久，慧能大師就提前告知大家自己要離開這個紅塵俗世了。
希遷禪師知道後，不由得非常的著急，自己在教室的後排旁聽慧能大師講課還沒多久呢，很多的課堂作業都還不會做，而且自己還隻有十三歲，如果不能旁聽慧能大師講課了，自己以後又該怎麽辦呢？
希遷禪師哭泣著來到了慧能大師的身邊：“師父啊，你要是走了，我以後該怎麽辦呢？”
慧能大師自然看穿了希遷的心思，他撫摸著希遷禪師的頭慈祥的道：“尋思去。”
不過，小小的希遷禪師把慧能大師的意思理解錯了。所以當慧能大師圓寂後，希遷禪師果然一個人在一間僻靜的小屋天天端坐，以此尋思。
直到三年以後，當時曹溪佛學院的班長才指點希遷禪師去尋找他的大師兄青原行思繼續學習曹溪禪法。
青原行思見到希遷禪師後，經過一番麵試，青原行思也是感到非常的滿意，自然收下了希遷這個原本是自己師弟的學生。
唐玄宗開元十六年，公元728年，希遷禪師來到了羅浮山，並且在這裏受了具足戒，從而成為了一名正式的僧人。隨後，希遷禪師又回到了青原山靜居寺。
青原行思禪師看到希遷禪師回來了，便問道：“你現在已經是受戒了的人，還要聽我給你宣講律儀嗎？”
希遷禪師馬上道：“你用不著給我講律儀。”
青原行思有道：“那你還用念戒嗎？”
希遷禪師依舊果斷的道：“我也用不著念戒。”
看來，希遷禪師對於自己的內心，那是非常的自信的。而自信得及，那是一個禪師最基本的要求之一。
在青原行思的教導下，希遷禪師很快的就領悟了曹溪的正宗禪法。青原行思曾經讚歎道：“我的弟子雖然眾多，不過，隻要有希遷一人就足夠了。”
不過，為了讓希遷禪師多曆練曆練，青原行思有意安排希遷禪師去他的師叔南嶽懷讓那兒去送信。並且對希遷道：“你把我的信送到後就趕緊回來，我有把鈍斧子，要給你住山用。”
南嶽懷讓也是曹溪佛學院的高材生，自然明白師兄的心思，對於前來送信的師侄，那是肯定要考察一番的。
不過兩人見麵後，南嶽懷讓禪師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話，希遷禪師卻先勘辨起自己這個大名鼎鼎的師叔來了：“請問師叔，不慕諸聖不重己靈時如何？”
南嶽懷讓自然不會順著希遷的語路走，他回答道：“希遷啊，你這個問題問得太高深莫測了，你能不能先問個簡單易懂點的問題啊。”
但是，希遷禪師這個時候已經是個過關了的人物了，他自然也不會順著南嶽懷讓的語路走，而是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寧可永劫受沉淪，不從諸聖求解脫。”
南嶽懷讓禪師一聽，立馬知曉了希遷禪師已經是個開悟了的學生，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麽東西能束縛住他了，從而也就沒有繼續考察希遷禪師了。
希遷禪師回到靜居寺，來到青原行思的方丈室，對著青原行思道：“我到南嶽去時，師父曾對我說過，我回來要給我一把鈍斧子住山用，我現在回來了，請師父賜予我斧子。”
青原行思沉思了一回兒，便垂下一隻腳來，希遷禪師一見，便立馬禮拜青原行思，這就表示自己接受了青原行思的禪法，自己以後就是青原行思的傳人，也可以正式傳法了。
青原行思看見希遷禪師接受了自己的衣缽，便對希遷禪師道：“我的法門，是曆代祖師展轉遞相囑授的，你千萬不要讓它斷絕了。慧能大師預記他的曹溪禪法會在你手中弘揚開去，你一定要好好保持，以後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公元741年，青原行思禪師圓寂。希遷禪師把青原行思的後事辦好後，便於公元742年離開了青原山靜居寺，來到了衡山的南台寺遊方。
在南台寺的東邊，有一天天然的大石頭，而且方方正正的，像個石台一般。希遷禪師一看，一下覺得這個地方風水不錯。於是便自己動手，在這個石台上建造了一座草庵，然後自己就定居在這兒了。自此以後，大家都把這個在石台上建庵居住的僧人叫做石頭和尚。石頭希遷的名號，就是這麽來的。
而當時在南嶽衡山定居修道的禪師非常多，其中的南嶽懷讓禪師、懶瓚禪師和堅固禪師這三個人，都是當時非常知名的禪師，而且都和希遷禪師有過交流。當然，最高興的，還是懷讓禪師。他聽說希遷禪師到了南台寺旁邊的石台上築庵居住，非常高興，畢竟是自己的師侄嘛。不過，這個時候師兄青原行思已經圓寂了，希遷禪師是師兄的頭號傳人，看來自己還得再去勘辯下他，看他是不是真正的具有傳法的資格，慧能大師的曹溪禪法，一定要有優秀的學生來傳承下去才行啊。
於是，懷讓禪師馬上叫自己的侍者去問幾個問題，看看希遷禪師是不是能夠嚴格按照禪宗頓教的標準來回答。
懷讓禪師的侍者來到了希遷禪師居住的草庵，問希遷禪師道：“請問師父，如何是解脫？”
希遷禪師根本就沒思考，脫口回答道：“誰束縛你了？”
侍者又問道：“如何是淨土？”
希遷禪師同樣就立馬作出了回答：“誰汙染你了？”
侍者接著又問道：“如何是涅槃？”
希遷禪師依舊立馬回答道：“誰把生死給你了？”
希遷禪師這種答語，看來是完全繼承了曆代祖師接引學生的招數。並且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了自己簡潔明快單刀直入的犀利禪風，而且，這種犀利的機鋒，一直貫穿了希遷禪師弘法的一生。
侍者聽完後，也沒有和希遷禪師爭辯，而是馬上就跑回來把對話的全部內容告訴了懷讓禪師。懷讓禪師聽完後，不由得對希遷禪師的回答大為滿意，也為師兄青原行思能有這樣的優秀傳人而自豪，畢竟都是一家人嘛。
而且，懷讓禪師還把希遷禪師的這些非常有禪宗頓教真諦的話語，告訴了南嶽懶瓚和堅固禪師，他們聽了後，也覺得希遷禪師對於禪宗的領悟，那絕對是第一流的水平。三人回去後，都在自己的弟子們麵前表揚希遷禪師道：“這個石頭和尚是個真正具有獅子吼的人啊，你們要是能和他交流的話，必定能使你們的眼睛清涼啊。”
就這樣，通過這些知名人士的大力宣傳，石頭希遷的名號就在南嶽地區傳播開來。
過了幾天，懷讓禪師空閑下來了，忽然想去看看自己那個一個人待著的師侄，於是便帶著一幫弟子來到希遷禪師居住的草庵串門。希遷禪師本來在草庵裏麵坐禪坐得好好的，不過看到大名鼎鼎的師叔來了，也隻得站起來迎接師叔。
兩人在草庵裏寒暄了半天，相談甚歡。懷讓禪師作為地主，自然要照顧好這個遠來的師侄的。於是他馬上安排弟子去聯合一些當地的信眾，就在這裏給希遷禪師修建了一個禪院。草庵，一個人居住可以，但是要傳法的話，還是有一座正規的禪院才合適啊。希遷禪師這麽好的禪宗功夫，沒個地方來發揚光大，豈不是太可惜了。
就這樣，希遷禪師就在懷讓禪師給他修建的禪院裏定居了下來，並且一直到他圓寂的這四十八年間，希遷禪師除了應弟子邀請短暫前往湖南長沙待了一段時間外，他一生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南嶽地區弘法，沒有遠行。這一點，希遷禪師和他的師父青原行思禪師表現得驚人的一致。青原行思禪師也是到了青原山靜居寺後，終身都沒有離開過清原山一步。
不過，希遷禪師雖然沒有離開過南嶽地區，但是別的地方那些參禪悟道之人，那是絡繹不絕的前來南嶽找希遷禪師學習禪法。任何一個禪客，你要是沒有到過南嶽，沒有在希遷禪師麵前露過麵混個臉熟，你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說你上過佛學院學習過禪宗課程。
二、勘辯諸方
既然有了傳法的根據地，希遷禪師也就正式亮出了自己的招牌，開始宏傳青原行思的禪法了。
在古時候，任何武館隻要開張，一定會有各門各派的高手前來踢館的，一定會有心懷各種目的前來切磋交流的。開武館的人要是沒有什麽真才實學，一定會幾下就被人踢閉館的。
禪宗，同樣如此啊。任何一個禪師，隻要開始開山傳法，一定會有人前來參學的，一定會有人前來切磋勘辯的，一定會有人前來遞帖子踢館的。這個時候，傳法的師父要是沒有真參實悟，沒有過硬的修為，照樣要被人踢閉館的。這種事情，並不隻是在紙上說說而已，因為在真實的禪宗江湖中，這種事情那是時有發生的。
希遷禪師自從開山傳法以來，各地前來遞帖子拜碼頭的，前來參學的，前來勘辯切磋的，那是多如牛毛。不過欣慰的是，從來就沒有任何一個人踢館成功過，不但如此，那些不論是以什麽目的前來的禪客，反而很難在希遷禪師手中過上幾招。
希遷禪師不僅禪理精深，而且機鋒險峻，不論是低手還是高手，都很難應對希遷禪師的犀利機鋒的。所以，就連跟希遷禪師並列為禪宗江湖龍頭老大的馬祖道一也對希遷禪師由衷的讚歎道：“石頭路滑。”
可是，越是石頭路滑，越是能吸引眾多的禪客在光滑的石頭上行走。古往今來，哪個人不想找最頂級的人物交流學習呢。
石頭希遷曾經在課堂上對前來參學的學僧道：“吾之法門先佛傳授，不論禪定精進，達佛之知見即心即佛，心佛眾生菩提煩惱名異體一。汝等當知，自己心靈體離斷常性非垢淨，湛然圓滿凡聖齊同，應用無方離心意識。三界六道唯自心現，水月鏡像豈有生滅，汝能知之無所不備。”我們由此段禪語，可以一窺希遷禪師的禪法要領。
有學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對於這個幾乎已經成為口頭禪的問題，希遷禪師截斷眾流道：“問取露柱去。”
一般學生如果有什麽問題去問佛學院的法師的話，法師一般都會照本宣科的按照教材上的標準答案來回答。可是禪師們卻從來不會把標準答案告訴學生，他們隻會讓學生自己去體悟這個答案，自己去尋找這個答案。並且，凡是學生認為有標準答案可以參考，有思維意識可以給自己提示，高明的禪師發現後，都會毫不猶豫的用語言或者行動來果斷地製止學生的這種行為和意識的。
所以，對於“問取露柱去”這種一句話截斷問話者意識的回答，這個學僧自然摸不著頭腦。他隻有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我不會。”
誰知道希遷禪師的開導更加絕妙：“你不會，我更不會。”
希遷禪師如此老婆心切，隻是不知那位學僧能不能有所體悟。
北宋靈源惟清禪師作偈評唱此則公案道：
覿麵相呈便相罵，兩個中有一人嗔。
要識是非須看取，鐵牛耕出玉麒麟。
又有學僧問希遷禪師：“如何是禪？”
希遷禪師回答道：“碌磚。”
這個僧人又接著問道：“如何是道？”
希遷禪師張口就回答道：“木頭。”
希遷禪師的禪風就是如此的簡潔明快且單刀直入，不過，這種犀利的機鋒，別說剛入學的僧人不能領會，就是那些自認為有點功夫的久參之士，也常常在希遷禪師的機鋒麵前敗下陣來。
屍利禪師聽到希遷禪師的大名後，也跑來參學。見到希遷禪師後，屍利禪師問道：“如何是學人本分事？”
希遷禪師反問道：“既然是你的本分事，你幹嘛在我這兒來找啊？”
屍利禪師不解的道：“我不向師父這裏來請教尋找，我又怎麽知道我的本分事呢？”
希遷禪師一針見血的道：“你的本分事曾經丟失過嗎？”
這句話非常有水平，任何人的本分事，都是在你自己身上的，它在聖不增，在凡不減。你既不能汙染它，你也無法清淨它。它就這樣不動不靜不生不滅的待在你的身上，就看你有沒有一雙慧眼去發現它了。
屍利禪師自然是有一雙慧眼的，他聽完希遷禪師的話後，立馬就明白了其中的真諦。於是，他便作為希遷禪師的弟子，長久的留在了希遷禪師的身邊學習深造。
在那個時候，天下的參禪悟道之人，大部分要不到湖南參訪石頭希遷，要不往江西參拜馬祖道一，或者就是江西湖南兩邊竄著走江湖。哪怕是希遷的弟子或者是道一的弟子，都在互相往對方那兒跑去參訪、勘辯。能和當今天下的兩個龍頭老大過過招，那是提高自己禪學水平的最佳方式啊。自然，大家都樂此不倦的奔波於江湖。
希遷禪師有一天看到一個新來的僧人，於是上前問道：“你是從哪兒來的呢？”
這個僧人回答道：“我是從江西來的。”
江西，那是馬祖道一兄弟的地盤啊。希遷禪師接著問道：“你既然是從江西來的，那麽你有沒有去參訪過馬大師呢？”
僧人回答道：“我參拜過馬大師。”
希遷禪師馬上指著旁邊的一小捆木柴問道：“馬大師何似這個？”
這個僧人想必是出家修道沒多少時日，對於希遷禪師的機鋒，自然不曉得自己該如何應對。
不過，他在希遷禪師這裏沒待幾天，又回到了馬祖道一那裏參學。
見到馬祖道一後，他把自己和希遷禪師的對話告訴了馬祖道一，希望馬祖道一能給他點開示。
馬祖道一問道：“你看到的那捆木柴有多大呢？”
這個僧人回答道：“還是有點點大。”
對於這個腦殼也像木柴的僧人，馬祖道一不由得笑道：“你很有力氣啊。”
這個僧人納悶道：“大師為什麽這樣說呢？”
馬祖道一道：“你大老遠的從南嶽背了一捆木柴過來，還不算有力氣啊。”
人，是有慣性思維和所謂的常識的，（包括依經解義和依文解義）而這些常常會成為固囿人言行的東西。所以，禪師們通常都會截斷學人的這種思維和常識，從而勘辯對方，進而使對方在無路可走時，“尋思”處出一條完全屬於自己的路出來。學人在和禪師過招時，切忌隨著對方的語脈（或者動作）轉動，因為禪師的一些言行常常是無實際意義的，而且是意在言（動作）外的。比如石頭希遷說馬大師何似木柴？在人的常規思維中，人和木柴怎麽對比呢？所以，一般人乍問之下，立即就會目瞪口呆。再比如世尊拈花示眾，絕大多人立即就會被世尊拈花的舉動所惑，從而不能明白動作後世尊所要表達的真意。
對於一個無法對比的問題，對於一個根本就沒有答案的問題，這個僧人從湖南到江西一直都在心中念念不忘，自然，這堆木柴在他的心中肯定是非常沉重的，所以馬大師會說他很有力氣了。
如果有人問紅塵洗夢馬大師何似這個？本人會立即對他噓噓兩聲。
這個僧人麵對著當時兩個最厲害的龍頭老大的接引和開示，卻毫無悟性去領會，實在是太可惜了啊。
不過，當時在馬祖道一那裏參學的鄧隱峰禪師卻有點不服氣，他覺得別人不能應對希遷禪師犀利的機鋒，那是那些人沒有學到家，自己在馬祖道一這兒學習了這麽久，還是有點真材實料的，應該能和希遷禪師過上幾招。於是，他來到方丈室，給馬祖道一辭行。
馬祖道一有點奇怪，他在這兒好好的，這要上哪兒去呢？於是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鄧隱峰道：“我要去會會石頭和尚。”
馬祖道一和石頭希遷都在南嶽待過，當然知道希遷禪師的根底。於是，馬祖道一一語雙關的對鄧隱峰道：“石頭路滑哦。”
這既是要提醒鄧隱峰一路遠行，路上多有不便，小心路滑摔跤。更要提醒自己的弟子，石頭和尚的機鋒，那是異常犀利的，一般人根本就過不了石頭的關口，肯定會在“石頭上”滑跌下來的。
鄧隱峰敢去和石頭希遷過招，自然是信心滿滿的，他回答道：“竿木隨身，逢場作戲。”意思是師父放心吧，管他石頭滑不滑，我自然會見招拆招的。
鄧隱峰一路奔波來到了衡山，才看見希遷禪師，也不禮拜，而是直接繞著希遷禪師坐的禪床行走了一圈，然後振動錫杖一下，問道：“這是什麽宗旨？”
鄧隱峰這種完全禪宗的做派，至少在表麵上那是風頭十足。可惜，他要過招的對手是石頭希遷。
希遷禪師仰頭道：“天啊，天啊。”
鄧隱峰聽後，沒能明白希遷禪師喊蒼天的真意，自然也就無法回答了。
鄧隱峰繞著希遷禪師坐的禪床行走了一圈，然後振動錫杖一下，問道：“這是什麽宗旨？”看似派頭十足威風八麵，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露出了端倪，此所謂賊身已露也。
禪宗旨意，許多時候那是說無可說說不盡說的，所以希遷禪師仰頭道：“天啊天啊。” 這種招數可謂是以虛應實。同時，鑒於鄧隱峰賊身已露，所以“天啊天啊”也是
在感歎對方露出了痕跡後卻還在問宗旨。須知，禪，那是說似一物即不中的。
可惜，鄧隱峰麵對希遷禪師無可捉摸的虛應不能應對，他隻得灰溜溜的回到了江西，給師父馬祖道一匯報了情況，希望師父能指點自己，以便重整旗鼓，再去和希遷禪師過招。
作為和石頭希遷齊名的龍頭老大，馬祖道一不論是麵對任何人，自然該知道如何問話以及如何回答的。
於是，他便拿出自己的獨門招數來指點鄧隱峰道：“你要是再去希遷禪師那裏的話，你先問問題，等到希遷禪師回答的時候，你便噓噓兩聲。”
鄧隱峰得到師父的指點，又信心滿滿的來到了衡山。
見到希遷禪師後，鄧隱峰依舊振錫一聲問道：“這是什麽宗旨？”
可是，鄧隱峰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希遷禪師居然馬上就把他早就準備好的絕招提前施展了出來。
當鄧隱峰剛剛問完後，希遷禪師馬上對著鄧隱峰噓噓了兩聲。
這一下，鄧隱峰那是又急又氣，可是自己隻準備了這個絕招，沒有備用的啊。看來，自己隻有趕緊撤退才是上策啊。
鄧隱峰滿臉通紅的回到了江西馬祖道一身邊，給師父匯報了整個經過。
馬祖道一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給你說過石頭路滑了的啊。”
鄧隱峰羞愧得幾乎有點無地自容了，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的這點三腳貓功夫，在石頭希遷和馬祖道一這兩個龍頭老大麵前，差得實在是太遠了啊。他也意識到了希遷禪師也和師父一樣，是個了不起的禪宗大師。
於是，沒隔多久，鄧隱峰又來到了希遷禪師那裏。不過，這次鄧隱峰是老老實實安安心心恭恭敬敬的來找希遷禪師深造的。
自從道信大師和弘忍大師開創了東山法門以後，所有的禪僧在上課學習之餘，都是要幹活養活自己的。
所以，鄧隱峰到了希遷禪師那裏，同樣要幹活的。
這天，希遷禪師帶著鄧隱峰等一幫學僧在山上開荒鏟草，忽然在草叢中發現了一條蛇，希遷禪師馬上就把自己手中的鐵鍬遞給了鄧隱峰，意思是喊鄧隱峰把這條蛇幹掉，免得這條蛇誤傷眾多在幹活的師兄弟。
鄧隱峰接過鐵鍬，卻遲遲不敢動手，畢竟這是佛教非常忌諱和反對的殺生行為啊。
希遷禪師看到鄧隱峰猶豫不決不敢下手，伸過手去從鄧隱峰那裏拿過鐵鍬，上前去一下就把這條蛇砍成了兩截。然後對著鄧隱峰道：“你連生死的關口都過不去，還學什麽佛法？”
此時的鄧隱峰，還隻是個四處求學的禪客，功夫還遠沒有到家，自然在石頭希遷和馬祖道一這種龍頭老大麵前過不了招，更施展不了拳腳。不過，在這兩個禪宗史上非常罕見的大師的教導下，鄧隱峰後來終於在江西馬祖道一手中拿到了畢業證書，成為了馬祖道一最為優秀的學生之一。
大顛禪師是希遷禪師的優秀弟子，他有一天問希遷禪師道：“古人雲，道有道無俱是謗，請師除。”
希遷禪師的回答依舊是直截了當直奔根本的：“一物亦無，除個什麽？”看來，希遷禪師那是深得慧能大師本來無一物的真諦啊。
隨即希遷禪師又反問道：“並卻咽喉唇吻道將來。”
大顛禪師此時已經道眼通明了，對於師父的這個問題，自然有自己的見解，於是回答道：“無這個。”
希遷禪師聽後，滿意的點頭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可以算是入門了。”
希遷禪師的另一個優秀學生天皇道悟禪師，有一天也來請教希遷禪師道：“如何是佛法大意？”
希遷禪師道：“不得不知。”
天皇道悟禪師又問道：“向上更有轉處嗎？”
希遷禪師道：“長空不礙白雲飛。”
長空不礙白雲飛，這是一句非常有詩意和禪味的句子，深得曆代禪客和文人的喜愛，後來的禪師們在自己的開示中，更是頻頻引用。
除了上麵這些禪師外，還有很多的禪客不辭辛苦前來參訪於希遷禪師，這裏就不一一敘述了，後麵紅塵洗夢在講述另外一些禪師的求學經曆時，會言及他們和希遷禪師的交流的。
唐代宗廣德二年，公元764年，希遷禪師在南台寺弘法，不經意間看到山下虔誠的信眾背著大米上山來供奉給寺廟。南嶽南台寺遠離市鎮，信眾背著大米上山一趟，那是非常艱苦的。希遷禪師感到心裏非常的過意不去，一下就覺得自己住的地方太偏遠了，要是自己住在山下麵就好了，這些信眾如果想要給寺廟或者僧人供奉什麽東西的話，也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說來也巧，希遷禪師的得意弟子慧朗禪師此時也正好來請師父到長沙招提寺去弘法，希遷禪師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下來，並且在第二天就下山到招提寺去了。
不過，也許城裏的生活並不適合已經在山林中待慣了的希遷禪師，他在長沙招提寺沒有住多久，又重新回到了南嶽南台寺居住，而且，這一住，就一直住到了他圓寂之日，希遷禪師都再也沒有離開過衡山地區。
三、千古一方
如果有人問你，這個世界有沒有什麽包治百病的藥方，想必所有的人都會說沒有的。但是紅塵洗夢卻可以非常負責的告訴你，這個世界還真有這麽一個能夠包治百病的藥方，不信，那就來看看下麵這個藥方吧。
希遷禪師一生都在鑽研禪學，而且自己禪風謹嚴，禪機犀利，前來參學的那些學人很難應對希遷禪師的機鋒。以至於一天到晚前來找希遷禪師學習的人非常多，可是真正能得到希遷禪師印可的禪客卻非常少，我們從可以從希遷禪師在南嶽弘法四十八年，卻隻有二十一個禪師得到了希遷禪師的印可這個情況來一窺端倪。自然，希遷禪師本人也是認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就必須要改變一下自己上課的方式，以便更多的學生能從自己這裏學到點禪宗真正的東西。
有一天，希遷禪師照例來到課堂上給大家上課。不過，今天的課程，非常的特別，而且在整個禪宗史上，都是破天荒獨一無二的。因為希遷禪師沒有給大家講授禪宗課程，而是給大家開起了藥方。
希遷禪師站在講台上，望著下麵坐得密密麻麻的同學道：“我天天給你們講授禪宗課程，想必你們很多同學都聽厭煩了。所以，我今天給大家講個藥方，希望大家能認真聽講。”
一聽希遷師父要講藥方，同學們一下就在下麵嘰嘰喳喳議論開了。希遷禪師招了招手，讓同學們都安靜了下來，然後道：“我這個藥方，雖然隻有十味藥，但是可以說是包治百病，不論是你們出家人，還是在家的信眾，隻要你們嚴格按照我的藥方配製服用，不論是你們想齊家、治國、學道、修身，沒有不能成就的。”
希遷禪師話一說完，下麵的同學們立馬就議論開了。包治百病的藥方，是有，不過隻有在那些行走江湖走街串巷賣狗皮膏藥的郎中們的口中才能聽到。現在大家親耳聽到禪宗江湖的龍頭老大希遷禪師說出這個話來，一個個都驚訝得不得了，更是好奇得不得了，大家十分迫切的想知道這個藥方的內容。
希遷禪師清了清嗓子，高聲道：“請同學們注意看黑板，我馬上為大家寫出我的藥方。”說完後，希遷禪師唰唰唰的就在黑板上把自己的藥方寫了出來：
成份：好肚腸一條、慈悲心一片、溫柔半兩、道理三分、信行要緊、中直一塊、孝順十分、老實一個、陰騭全無、方便不拘多少。
配製：用寬心鍋內炒，不要焦，不要燥，去火性三分，於平等盆內研碎。三思為末，六波羅蜜為丸，做成如菩提子大小即可。
用法用量：每日進三服，不拘時候，用和氣湯送下。
禁忌：切忌言清行濁，損人利己，暗箭傷人，肚裏懷毒，笑裏藏刀，如兩頭蛇，無事生非使平地起風波。這七宗缺德之事，必須迅速戒除，不可犯之。
功能主治：欲齊家、治國、學道、修身之人，此前十味，若能全用，可以致上福上壽，成佛作祖。若用其四五味者，亦可滅罪延年，消災免患。各方俱不用，後悔無所補，雖扁鵲盧醫，所謂病在膏肓，亦難療矣。縱禱天地、祝神明，悉徒然哉。
注意事項：此方不誤主雇，不費藥金，不勞煎者，何不服之？
同學們看完希遷禪師的這個藥方後，一個個都驚訝得大呼小叫的，都覺得希遷禪師這個藥方，真是神奇而絕妙，絕對是千古第一方。隻要嚴格按照希遷禪師的要求配製服用，那是絕對可以包治百病的。
讀者諸君是不是也覺得這個藥方非常獨特而富有創意啊。希遷禪師說這個藥方能讓人齊家、治國、學道、修身各個方麵都能成就，而且可以包治百病。紅塵洗夢也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大家，希遷禪師確實是實話實說，沒有任何虛言假句蒙騙大家。上至帝王將相，下至普通百姓，任何一個人，隻要他能夠真正的去除貪嗔癡，而滿懷慈悲喜舍，那麽他一定會精神愉悅，身體健康，時時處處都活在陽光之中，外麵的那些邪氣，又怎麽可以隨便進入這個人的身體和內心呢？即使有點什麽病，可是他能做到不以病為病，哪麽他又何病之有呢？
可是，讓人大為唏噓的是，希遷禪師的這個藥方，雖然明白易懂，而且極易配製，但是能嚴格按照希遷禪師的要求來配製服用藥方的人，古往今來，都是非常的稀少啊。這也就導致了這個世界熙熙攘攘的眾生，絕大多數都是坐臥不安、心神不寧且百病叢生的。
四、石頭禪法
有一天，希遷禪師一個人在方丈室裏翻閱僧肇法師的《涅盤無名論》一書，當希遷禪師看到“會萬物為己者，其唯聖人乎？”這裏的時候，不由得深有感觸的歎息道：“聖人無己，靡所不己。法身無象，誰雲自他？圓鑒靈照於其間，萬象體玄而自現。境智非一，孰雲去來？至哉斯語也。”
說完後，希遷禪師就把書合上了，然後就在那裏回味著書中的真意。不知不覺的，希遷禪師就在沉思中進入了夢鄉。
希遷禪師在夢中見到了慧能大師，並且和慧能大師一起乘坐在一隻巨龜背上，在一個非常深邃的大池中遨遊。
慧能大師不是很多年前就圓寂了嗎？自己怎麽會和他在一起呢？希遷禪師一下回過神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希遷禪師覺得自己剛才做的這個夢有點意思，於是自己仔細分析了一下這個夢的真實含義：靈龜，代表智慧。深池，代表性海。這個夢是說我和慧能大師同乘著智慧遨遊於性海之中啊。
於是，希遷禪師一下禪機頓開，靈感頻現，馬上就揮筆寫下了在整個禪宗史上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一篇文章——《參同契》。好在這篇文章不長，隻有二百二十個字，紅塵洗夢可以全文照錄於此，以饗讀者諸君。
參同契
竺土大仙心，東西密相付。人根有利鈍，道無南北祖。
靈源明皎潔，枝派暗流注。執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
門門一切境，回互不回互。回而更相涉，不爾依位住。
色本殊質象，聲元異樂苦。暗合上中言，明明清濁句。
四大性自複，如子得其母。火熱風動搖，水濕地堅固。
眼色耳音聲，鼻香舌鹹醋。然依一一法，依根葉分布。
本末須歸宗，尊卑用其語。當明中有暗，勿以暗相遇。
當暗中有明，勿以明相睹。明暗各相對，比如前後步。
萬物自有功，當言用及處。事存函蓋合，理應箭鋒拄。
承言須會宗，勿自立規矩。觸目不會道，運足焉知路？
進步非近遠，迷隔山河固。謹白參玄人，光陰莫虛度。
希遷禪師的《參同契》，可以說是中國禪宗的一篇綱領性文獻，他直接確立了當時的石頭宗和後來的曹洞宗以及雲門宗開宗立派最為根本的思想基礎。而且希遷禪師的《參同契》是一篇結合了道家思想的佛學專著，所以不論是對於禪宗還是傳統哲學，《參同契》都有非常高的思想價值和指導意義。
希遷禪師的《參同契》自從誕生後，就成為了參禪悟道之人的必讀課本之一。曆朝曆代的禪師也好文人也好，評講、注解《參同契》的人非常多。就是現在，同樣有很多人士在學習研究《參同契》。
鑒於古往今來，有很多的高明之士從各個方麵評講、注解了《參同契》，而且《參同契》也比較通俗易懂，所以紅塵洗夢也就不在這裏多費口舌講解《參同契》了。
希遷禪師除了《參同契》外，還著有另外一篇《草庵歌》盛行於世。這篇《草庵歌》文字淺顯，通俗易懂，卻又富含人生哲理和佛理，所以曆來深受人們的喜愛。這篇文章也不長，紅塵洗夢也可以全文照錄於此，以便讀者諸君閱讀欣賞。
草庵歌
吾結草庵無寶貝，飯了從容圖睡快。
成時初見茆草新，破後還將茆草蓋。
住庵人，鎮常在，不屬中間與內外。
世人住處我不住，世人愛處我不愛。
庵雖小，含法界，方丈老人相體解。
上乘菩薩信無疑，中下聞之必生怪。
問此庵，壞不壞，壞與不壞主元在。
不居南北與東西，基址堅牢以為最。
青鬆下，明窗內，玉殿朱樓未為對。
衲帔幪頭萬事休，此時山僧都不會。
住此庵，休作解，誰誇鋪席圖人買。
回光返照便歸來，廓達靈根非向背。
遇祖師，親訓誨，結草為庵莫生退。
百年拋卻任縱橫，擺手便行且無罪。
千種言，萬般解，隻要教君長不昧。
欲識庵中不死人，豈離而今這皮袋。
唐德宗貞元六年（公元790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希遷禪師在南嶽南台寺圓寂，享年九十一歲。
希遷禪師的弟子慧朗、振朗、波利、道悟、道銑、智舟等人，一起在南嶽楚寧寺西邊十五裏的地方，建造了墓塔來安置希遷禪師的遺體。
三十年後，到了唐穆宗長慶年間，道銑禪師找到了當時的國子博士劉軻，給他講述了希遷禪師的傳奇一生，希望劉軻能夠給希遷禪師撰寫塔銘。劉軻也是一個玄學愛好者，聽完道銑禪師的介紹後，立即就為希遷禪師撰寫了塔銘。並且，道銑禪師他們還利用這個機會，把最能代表希遷禪師思想的《參同契》和《草庵歌》也一起刻在了碑文上，放在墓塔邊，以流芳後世。
唐穆宗也在長慶年間，敕與希遷禪師“無際大師”的諡號，敕與墓塔“見相”塔號。後來清朝的雍正帝也狗尾續貂，加封希遷禪師為“智海無際禪師”。
後來在唐宣宗大中年間，當時的宰相裴休書寫了碑文“唐敕諡無際禪師見相寶塔”，以表達自己對希遷禪師的崇敬之情。
曾經有媒體報道，石頭希遷禪師的肉身被日本人在上世紀初偷運到日本去了，現在還當作國寶供奉在日本橫濱市鶴見區的總持寺。此事一經報道後，在當時就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很多人更是希望有關部門把希遷禪師的肉身迎請回中國來。
對於這個報道，紅塵洗夢卻不認同，因為紅塵洗夢翻遍眾多的禪宗典籍，沒有在任何一本書中找到關於希遷禪師有肉身存在的片言隻句。要知道，任何一個禪師如果有不腐的肉身保存下來，不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會是一件極為轟動的大事，都會成為佛教宣傳教義的最好材料，從而記入史冊，進行大量的宣傳。這種難得的機會，佛教中人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但是，眾多的禪宗典籍對於希遷禪師的肉身沒有任何的片言隻句記載，這就隻能說明一個情況，那就是希遷禪師根本就沒有肉身保存下來，所以，佛教界人士自然也就無從記錄了。
至於這位現在還供奉在日本的無際和尚到底是誰，現在還沒有確切的詳細資料。不過我們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無際和尚，絕對不是“無際禪師”石頭希遷。
希遷禪師在南嶽地區弘法四十八年，作為當時禪宗江湖中和馬祖道一並列的龍頭老大，全國各地前來找他參學之人那是相當多的，他的學生也是非常多的。可是希遷禪師的禪法講究簡潔明快單刀直入，所以其禪風犀利，禪機敏銳，這就導致了很多人根本就不能應對希遷禪師的機鋒，自然也就無法跟上希遷禪師的腳步。從而導致希遷禪師雖然學生眾多，可是能從南台寺拿到畢業證書的人，確是寥寥無幾。
在禪宗典籍中，記載從希遷禪師那兒獲得畢業證書的詳細情況如下：《宋高僧傳》六人；《祖堂集》七人；《五燈會元》十二人；《景德傳燈錄》二十一人，其中還有八人隻有名字而無機緣語句記錄。
我們可以來對比下和石頭希遷齊名的另一個禪宗江湖的龍頭老大馬祖道一的弘法情況。根據禪宗典籍記載，從馬祖道一手中獲得畢業證書的學生人數記載如下：《五燈會元》一百三十九人，但隻記載了七十四人的機緣語句；《祖堂集》八十八人；《景德傳燈錄》一百三十七人，其中有六十三人隻有名字而無機緣語句記錄。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石頭希遷雖然和馬祖道一同為禪宗江湖的龍頭老大，但是他的法嗣不論是人數還是總體質量，都無法與馬祖道一相比。“石頭路滑”，確實讓很多的禪客在半路上就滑倒了，從而無法進入希遷禪師禪法的堂奧。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後來的曹洞宗人，把希遷禪師的禪法繼承了下來，進而發揚光大，且一直流傳至今，讓今天的我們，還能感覺到希遷禪師犀利的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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