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要弄清楚不容易,人都不在了。曆史隻能由後人說啊!講著講著,一些事就像是真的了。好多東西要搞清楚曆史事實,這就是撥亂反正。
見證人現在都是最寶貴的。那天我去看黃火青,談了四個鍾頭。在這以前,我有一天去看楊成武,碰見了黃火青。我當中紀委委員,就是黃火青告訴我的。他講,明天就要見報了;登了報,就是說給我們這些人平反了。黃火青一談起“七大”就津津有味。他當時在中央黨校當秘書長。黨校一班都是老同誌,他們都是“七大”代表,都是先到黨校去,在那裏學習、搞清思想、整風。他願意同人談“七大”。他還是黨史辦的。他的眼睛不大行,耳朵也不好,可是腦子清楚極了。他參加長征,參加“七大”,參加審判江青,參加(十一屆)三中全會。他是1901年生的,隻比聞天小一歲,99歲了,寫了一本書。我認識他很早,開蘇維埃第二次大會時就認識了。江澤民常去看他,態度很謙虛的。
我同博古特別談得攏,特別熟啊!博古有所房子在無錫,為了紀念博古,秦鋼他們很想把這所房子搞成博物館,弄不成事,就領了全家來看我。我幫了他好大的忙!黨史辦對紀念博古很熱心,又想寫傳記。溫濟澤寫過瞿秋白,他們就去找溫濟澤。溫濟澤人非常好,無私無畏,同意寫。他們打了報告,我幫他們把報告送給江澤民。江澤民批給中央黨史領導小組。楊尚昆是組長。楊尚昆同博古是很好的。我就帶著孩子去看楊尚昆。我和楊尚昆講這件事,說這是曆史,人犯了錯誤也是曆史,搞黨史是不能勢利的。我找遲了,楊尚昆那時候實際上已經不管黨史了。
那次我還要楊尚昆把曆史寫下來,說黨史不是個人的事,你再不寫,曆史就沒有了。(六屆)四中全會以來的情況,隻有楊尚昆了解。他說,想做貢獻,但別人不來找啊!楊尚昆對我很好,很客氣的。
在講長征的電視劇裏,張聞天的鏡頭多一點了。這些年我們發表的文章起了作用。但是不少東西還是瞎編的。比如,我哪裏會給毛主席送魚吃?他在贛南省委,又有警衛員,我在雩都縣委。倒是他才有條件給我送魚吃呢。
【何方注:在我談到人們說劉誌丹是毛主席放的時候,劉英接過話頭說,】對呀,我也是很奇怪的,因為當時我也在下寺灣嘛。11月初開下寺灣會議,決定中央去後方,毛主席、周恩來去前方。在中央的洛甫等同誌到陝北後,聽了匯報,決定成立以董老為首、包括王首道在內的五人委員會,負責處理陝北肅反抓人問題。洛甫聽了匯報後,決定放人。當時毛、周在前方,既不可能聽匯報,也做不了放人的決定。在陝北負責的是郭洪濤,一開始就是他來接頭的,程子華過後才來接頭。到陝北放劉誌丹這些人,是陝北那些人直接給洛甫寫信的。我們到下寺灣的時候,馬明方是省委書記,郭洪濤是縣委書記。我們到瓦窯堡,郭洪濤就組織人歡迎我們。
陝北肅反就是搞矛盾。這一派排擠那一派,那一派排擠這一派。馬文瑞那些人就都被關起來了。中央派朱理治來當特派員,其實是形式主義。當時是地方勢力大,他插不進來的,朱理治也是背黑鍋。洛甫知道了陝北肅反的事,就找他們開會談。洛甫說,一個都不能殺,叫他們把人放了。
毛主席那時在直羅鎮,在前方打仗。當時打仗還是個很大的問題。不鞏固根據地,是沒有辦法站住腳的,所以必須打幾仗。毛主席要集中力量打仗。他同周恩來、彭德懷、林彪一起,完全管軍事。後方的事,他當時根本不管。他也不會去解決地方上的問題,仗還沒打完嘛。那時陝北連個電台都沒有,軍委和中央之間根本不會有來往電報。毛主席在吳起鎮就和中央沒有聯係了,到下寺灣才聯係上的,怎麽能通知“刀下留人”?這件事,郭洪濤知道得最多,現在他也還敢講一些。
我從中紀委退下來以後,還繼續替一些告狀的人轉遞材料,一段時候好忙的。中紀委老幹部局先是要我少管點這些事,後來就幹脆把我的關係轉到“中辦”去了。
我不反對延安整風,可是反對審幹、肅反、搞搶救運動。肅反搶救沒有抓到一個特務,連王實味也不是特務。
反教條主義嘛,教條主義是有的。他們這些人沒有經驗,不大了解情況。可是哪裏來的什麽宗派?硬要說成是搞宗派,那也是以宗派反宗派,就是要整他們這些人就是了。洛甫同王明、博古、王稼祥的關係一直不好。整風後把他們這些人拉下來,把所謂有經驗的譬如彭真,還有高崗提起來重用。把教條主義這幫人搞掉後,一切功勞就都是毛主席的了。凡是功勞,都寫到毛主席頭上,寫到《毛選》裏。錯誤的呢?都是這些人的。
我從莫斯科回來,1940年生孩子難產,休息了一陣,當了洛甫的政治秘書。
我參加了整風學習。和洛甫一起從晉西北搞調查研究回延安後,楊尚昆叫去參加學委會,又參加了搶救運動。
劉少奇是為了參加“七大”回來的,他支持整風最積極。劉少奇過去一直被打成“右派”。他在黨內一直不受重用,沒有什麽地位。長征時他就是跟著走。對於從蘇聯回來的這些人,他很惱火,但是無可如何。我們對他倒是無所謂的。整風一開始,劉少奇就給毛主席寫信,主張算老賬。說:一定要搞總結,白區工作一定要總結,對白區工作的“左”的錯誤,應該從路線上檢討;總結經驗,提意見,進行批評,都可以;這不是針對有教條主義的這些同誌,他們還是領導同誌,批評之後,還是可以做領導工作。毛主席高興了,就利用這封信,把劉少奇重用起來。劉少奇一下子就紅了,就上去了。毛主席把劉少奇信裏的意見告訴了洛甫,洛甫讚成和同意。洛甫是被動的,覺得“要做檢討就做檢討”,沒有覺得是什麽問題。可是,一整風,莫斯科回來的就都是教條主義了。樂少華是鄧小平的連襟。整風後,把白區工作一筆抹殺,就是劉少奇正確,連“一二·九”也說成是劉少奇搞的。對這些,高文華至今不服。到1959年,劉少奇又和聞天算起總賬。
我沒有問題,因為我在莫斯科的時候是被整的。
任弼時是秘書長,支持整風。他還是比較正派的。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是任弼時主持,洛甫對草稿作了很多修改後,由毛主席拍板定稿的。喬木說是他寫的。這第一個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是樹立毛主席的。
王首道當過中央秘書長。整風學習時是我們的組長。我是到他家裏去開會的,不和洛甫一個組。王首道把我定為省級,說我是少共局組織部長,當然是省級。省級可以吃小灶,以下的吃中灶。我們組裏還有劉伯承。楊尙昆也在小灶。他嘴饞,到別的桌子上去吃肥肉。他喜歡說四川成語,像“外甥打燈籠”,找舅——照舊,這些。
延安整風一起來反教條主義,王首道就把書都從窯洞窗子裏扔出去。洛甫說,這個人怎麽連馬列主義的書都不讀了。他讀也讀不懂,辯證唯物論什麽的,大家要他發言,他是講不出來的。洛甫講,書還是要讀的,不讀書怎麽能行呢?馬列主義的書還是好的,看你怎麽讀嘛,不是不讀書。當然,洛甫也不多講,講多了沒有用。這些人不聽他的,聽毛主席的。可是毛主席還是讀書的。
九月以後,高級幹部學習兩條路線。洛甫同楊尚昆、李富春、聶榮臻等七八個人一個組,在我們住的窯洞裏開會。我負責招待他們。他們一來開會,楊尚昆就要茶喝。那時茶葉很少,彭真給我們弄了一點香片,我隻給他一個人泡一杯,其他人就喝白開水。他們學習兩條路線,大家都實事求是。討論問題很隨便的,可以發表各種各樣的不同意見。不追究個人責任,隻是就事評論,治病救人,所以比較平心靜氣,態度和藹。學習小組在一起還很親熱的,沒事時打打撲克。少奇不會打撲克,還要我教他打百分。主要是對王明的右傾進行批評,為“七大”報告做準備。學習兩條路線以後,從理論上、政治上大家的認識都清楚了。
洛甫情緒很好。他學習黨的曆史文件,總結曆史經驗。對“六大”以來的政治路線發了言,也感到四中全會“左”的一套是錯誤的。這個發言沒有記錄,但他自己有提綱,延安撤退時毀掉了。喬木同誌說,洛甫在延安寫有一個黨的曆史的材料,向我要。我說已經沒有了。總之,那時是和風細雨,學黨的文件,大家都作了總結曆史經驗的發言。
博古、凱豐態度很好,都服從真理。凱豐擔任宣傳部副部長,對洛甫說,延安幹部教育,譬如馬列學院,先學馬列,不必聯係實際;第一是講課的人沒有實際經驗,也聯係不好;第二是,他們來主要是學理論,初步學習後就要去做實際工作聯係理論;第三是現在聯係實際也勉強,變成硬套。洛甫同意凱豐的這些說法,後來受到毛主席批評。
毛主席過去對王明是很好的,因為王明在六屆四中全會支持了紅一方麵軍。這時候他對王明先還是進行說服。可是王明不承認錯誤,稱有病,不參加會。後來在大會上揭發王明的問題,孟慶樹沉不住氣,要把王明抬出來到會上去辯論。那次開會,我就坐在毛主席旁邊。孟慶樹一下台就趴在毛主席的腿上哭,說:揭發的不是事實,連在莫斯科的事都揭了,有些事不是王明的責任;王明病成這個樣子,你們還整他。毛主席當時不動聲色。我看得出,毛主席是下決心了,不遷就了。
經過學習,洛甫覺得自己的實際工作經驗少,希望到下麵去鍛煉,做些調查。我也向富春反映,要求下去鍛煉。毛主席支持他下去。他1942年初帶了個調查團到晉西北做調查去了。後來林楓回到晉綏地區,說調查團對當地工作的成績看得不夠,不歡迎這個團。他還告調查團的狀。毛主席對他的告狀沒有表態。1943年3月,我們實際上是被趕回到延安的。在這個期間,聽說整風中對洛甫有些意見。他沒有在乎。
回到延安後,因為王明生病,洛甫就去看了他。王明在他麵前說:這次整風主要是整我們這些從莫斯科回來的;我跟毛主席講了,洛甫在共產國際的地位相當高,曼努伊爾斯基說,中國的理論家要數伊斯梅洛夫。毛主席聽了以後發了火,說:他是個什麽理論家呀,從外國背了幾麻袋教條回來!所以他特別反對你。洛甫聽了沒做聲。他認為王明是在挑撥毛主席和他的關係。可是他這個人不是那麽好挑撥的。我讓洛甫把王明說的這些話告訴毛主席。他說這個問題不好講,回避了。從這裏可以看得出,毛主席對這些教條派就是有意見。
大家放開揭發後,洛甫、博古、王稼祥、凱豐、李維漢都寫了檢討。洛甫寫檢討寫得認真,認為王明有野心,是在挑撥、製造派性,自己沒有上當,但是應該告訴毛主席。洛甫承認自己有錯。寫好了先送給毛主席看。毛主席看了很滿意。
我們從晉西北回來,審幹已經開始。我們回來後繼續住在藍家坪。這是一個院子,裏麵有四五個窯洞,中間是會場。我們和任弼時、劉少奇住隔壁。任弼時在我們右邊,劉少奇在左邊。“七大”以後我們搬到棗園。毛主席一直住在那裏。那時洛甫同毛主席的關係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