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中《鄉愁》裏的新娘,走了

來源: 路邊野花不採白不採 2023-11-27 14:34:49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6622 bytes)

文/喻汀

“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據媒體消息,已故知名詩人餘光中的妻子範我存由親友證實於24日晚間逝世於中國台灣高雄,享年92歲。她就是《鄉愁》裏的“新娘”

一次,詩人餘光中在台上朗誦《鄉愁》,當吟到“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時,他伸手指向觀眾席上的一位女士。在眾人的鼓掌歡呼下,女士款款起身,向大家招手致意。

這位女士,就是詩裏的那位新娘,餘光中的妻子——範我存

餘光中與範我存

他們在年少相識,此後舉案齊眉,鰈鶼情深,相扶相攜60餘年,直至2017年餘光中去世。

2023年11月24日晚,範我存在中國台灣去世,享年92歲。

天堂裏,餘光中終於和他的“新娘”團聚了。

“無依無助,孤注一擲地向我走來”

範我存是餘光中的遠房表妹,二人的母親是堂姐妹。

17歲那年,餘光中隨父母去南京的姨媽家探親,在那裏見到了14歲的範我存。

初見的那驚鴻一瞥,便對這位表妹一見鍾情。

但彼時的範我存年紀尚小,對餘光中的印象,隻有粗淺的“土土的,理個平頭,穿一件麻布製服”。但因為經常聽母親提起這位有才氣的表哥,不免多瞄幾眼。

年輕時的餘光中

由於太過羞澀,餘光中連表妹的大名都沒敢問,隻知道對方的小名叫“宓宓(也叫咪咪)”。

回去後,餘光中給範我存的學校寄去了份刊物,裏麵是他翻譯的拜倫詩選。盡管寫的是“範宓宓小姐收”,範我存也還是收到了。她不懂詩歌的平仄,卻暗自佩服這位表哥的才華。

此後5年,受戰亂影響,兩人未再見麵。

1949年,範我存隨一個遠房親戚來到中國台灣。1950年6月,餘光中也隨家人從香港來台灣。幾經輾轉,餘光中終於找到了令他魂牽夢縈的表妹。

餘光中與範我存

範我存從小身體不好,後來患了肺病,因而書念得不多,但她對文學和藝術有著濃厚的興趣,與餘光中也總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們都生於亂世,皆是抗戰兒女,因而身處異鄉,於情感上有著天然的聯結。

他們常常一起約出去遊玩,看電影,用熟悉的鄉音,聊文學,談鄉愁。就這樣,兩顆心緊緊連在了一起。

餘光中與範我存

“一朵瘦瘦的水仙婀娜飄逸,羞赧而閃爍,蒼白而疲弱,抵抗著令人早熟的肺病,夢想著文學與愛情,無依無助,孤注一擲地向我走來。”

她柔弱卻堅強,將滿腔真情奉獻給知己愛人,這便是餘光中眼中的範我存。

對於這段熾熱的戀情,兩家都有各自的顧慮。餘家擔心範我存的身體,範家則認為餘光中太像“書呆子”,沒有前途。

但兩人不顧家長的反對,堅定地走在一起。幾年後,拗不過兩人的真心,雙方父母終於妥協了。

1956年9月,餘光中與範我存舉行了婚禮。他們擺了15桌宴席,梁實秋、夏濟安等人都前來祝賀。

那一年,餘光中28歲,範我存25歲。

餘光中與範我存婚紗照

“月色和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香港詩人黃國彬曾說:“幸好餘光中有一位更重要的搭檔——賢惠而能幹的夫人範我存女士。……餘太太給餘光中靈感,餘光中給餘太太詩,誰也沒有占對方的便宜。”

作家張曉風則這樣形容,“餘光中是眾人汲飲的井,而範我存,就是那位護井的人”。

婚後的範我存,先後生下五個孩子(唯一的兒子在出生三天後便不幸夭折),被餘光中稱為“小袋鼠的媽媽”。

此後,她化身一個強大的“袋鼠媽媽”,學習做飯,料理家務,照顧丈夫和兒女,充當丈夫背後堅強的後盾。

餘光中夫婦和四個女兒

創作靈感來臨時,餘光中常常把自己關在書房,對外界的一切不管不顧。一開始,範我存也無法適應,但漸漸地,她開始理解丈夫的,主動承擔起家中的瑣事。

多年來,餘光中的工作多次變動,輾轉多地。但範我存總是無條件地支持,毫無怨言。

餘光中觀看司各特與愛犬雕像,範我存攝

範我存的付出,餘光中自然感念於心。

但於餘光中而言,範我存並不僅僅是賢內助而已,她更是他創作的源泉,靈感的繆斯。

餘光中從不吝於對外人“秀恩愛”,他曾在一次活動上笑說:“杜甫一輩子隻寫了一兩首詩給太太,真是掃興!我就不一樣了,我寫給太太的就多多了。”

以前總是感歎,餘光中為什麽這麽會寫情詩,讀來纏綿悱惻,動人心魄。原來這些詩皆是寫給他的太太,他把畢生的羅曼蒂克,傾盡給了範我存。

創作中的餘光中

他在《絕色》中寫道:

“若逢新雪初霽
滿月當空
下麵平鋪著皓影
上麵流轉著亮銀
而你帶笑地向我走來
月色和雪色之間
你是第三種絕色”

在《餘光中寫給妻子的信》中,他將自己的名字拆解,作了昭告天下的告白:

“不要問我心裏有沒有你
我餘光中都是你”

餘光中鏡頭下的範我存

在結婚三十周年“珍珠婚”之際,他寫下《珍珠項鏈》:

“每一粒牽掛在心頭的念珠
串成有始有終的這一條項鏈
依依地靠在你心口
全憑這貫穿日月
十八寸長的一線因緣”

結婚三十六周年紀念日時,餘光中身處國外,兩個月沒能回家。他相思成疾,提筆寫下《風箏怨》寄給範我存。

“這顆緊繃的心
正在倒數著歸期
隻等你在千裏外收線一寸一分”

餘光中喜歡喚範我存的小名“咪咪”,把它寫進詩裏:

“咪咪的眼睛是一對小鳥
輕捷地拍著細長的睫毛
一會兒飛遠
一會兒飛近
纖纖的翅膀扇個不停
……
直到我吻著了我的咪咪
它們才合攏飛倦的雙翼”

在他們自家院子的楓樹樹幹上,餘光中曾親手刻下三個字母——“YLM”。

Y代表餘光中,L是愛(love),M是咪咪。連起來就是餘光中愛範咪咪。

“我會在對岸,苦苦守候”

在做客節目時,主持人問餘光中,您與夫人相伴大半生,經營婚姻的訣竅是什麽。

餘光中說,我比較幸運,我們的愛好一致,步調一致。

兩人年輕時都喜歡文學和藝術,晚年都喜歡旅遊。出去遊玩的時候,兩人也分工合作,互相扶持。

相互扶持的餘光中夫婦

晚年的範我存,開始拾起自己的興趣,她喜歡研究和收藏古玉,餘光中自然全力支持。

範我存去高雄美術館做義工,幫遊客做藝術導覽,餘光中便做“義工的義工”,不僅負責接送“義工”,還幫“義工”繪畫展示文物的地圖。

2017年,89歲的餘光中與世長辭,比他的“咪咪”先走一步。

相識72年,結婚61年,他們早已融入彼此的骨血,不分彼此。

這對共命運的夫婦,陰陽兩隔。

晚年的餘光中

麵對生死的難題,1991年,和結婚三十五周年時,餘光中在《紅燭》中這樣寫道:

“最後的一陣黑風吹過
哪一根會先熄呢,曳著白煙?
剩下另一根流著熱淚
獨自去抵抗四周的夜寒
最好是一口氣同時吹熄
讓兩股輕煙綢繆成一股
同時化入夜色的空無”

若終有一日死亡將我們分離,該如何消解?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一起離去。

但如果不能呢?

餘光中繼續寫道:

“我會在對岸
苦苦守候
接你的下一班船
在荒荒的渡頭
看你漸漸地靠岸
水盡,天回
對你招手!”

“來世仍舊做夫妻”。原來,餘光中和範我存,早已做好了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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