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倫敦過聖誕節了。聖誕節的倫敦,總有一種魔力,使得我身在其中,心不由己!
那年,雖然大家都盼著有個“白色聖誕節”,可倫敦的地麵和天空都是灰色的,給人以一種末世的感覺。
我從泰特現代美術館(Tate Modern)走出來,天色已經變黑,小雨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還夾著一些小冰粒,打得博物館前的小樹沙沙作響。倫敦城華燈初上,煙雨之中,泰晤士河對岸的聖保羅大教堂發出一種聖潔的白光,河上的遊船氣笛聲咽,在煙氣中緩行。突然感到,這就是我夢想中的倫敦,一個作家狄更斯筆下的倫敦。
還有什麽能比在這樣的雨夜中獨步在倫敦行走更浪漫的事?我有了一種衝動,一種在聖誕夜雨中橫跨倫敦城的衝動。我對自己說:那就隨著感覺走吧。於是,我將風衣的拉鏈往領口上拉了拉,將帽子和手套戴好,背上行囊,沿著泰晤士河,向西行進。
在查爾斯*狄更斯寫出《聖誕頌歌》(A Christmas Carlo)的19世紀,倫敦是暗無天日、煙霧彌漫、讓人不安,充滿著臭味與潮濕。當年的泰晤士河兩岸,愁雲慘霧,不知道蓋住了多少聖誕的快樂。今天夜裏,一眼望去,雖然近處是雨雪紛紛撲打燈影,但河對岸的燈色,反而在雨水中清晰起來,讓倫敦有“霧都”之稱的氤氳早已蕩然無存。泰晤士河兩岸的燈光,紅、黃、綠和藍都有,有些將建築物的輪廓照出,有的則匯成了五彩的光林。
沿河走了大約十來分鍾,前麵傳來樂聲陣陣,路人也逐漸多了起來。抬頭望去,隻見得前方是一棟棟黑色、白色或褐色的小屋子,屋脊被漆成紅色或綠色,像極了童話中的薑汁餅幹小房子。這些小房子沒有門窗,隻有鋪麵,裏頭在賣貨和賣食物。那些賣糖的小販,將五顏六色的糖果鋪開來,象把被雨夜隱沒的彩虹拉回到人間。小北風中,一陣陣烤紅薯和粟子的馨香飄來,還有爆米花和煎香腸的味道,就象一把把魚鉤,將我的食欲釣起。這一切,讓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孩的時代放學回家的路上,在春節的燈色和爆竹聲中,沿路的小吃和小販的叫賣聲,令人垂涎欲滴。眼前的色、形、香、味,是不是從那個夢瑩魂繞的童話世界飄來?
萬縷思緒,就象頭上絲絲的小雨。不知不覺間,我登上了靠近倫敦眼的漢格福特步行橋。眼前的倫敦眼,是一座巨大的觀光摩天輪,矗立在泰晤士河的南岸,正對著著名的倫敦大鍾樓(Big Ben)以及英國眾議院大廈。在狄更斯的時代,倫敦眼是不存在的。是什麽使得保守的英國人能在國會大廈的對麵造一座巨高的摩天輪,讓遊客俯視國會大廈,唐寧街10號,以及白金漢宮,而且命名為“倫敦眼”呢?它向英國的統治者們傳遞了什麽訊息?這大概隻有英國幽默才能意會的。從步行橋上看去,倫敦眼不但沒有破壞泰晤士河的景觀,反而給夜色增加了一些節慶氣氛和宇宙感。
過了漢格福特步行橋,再走一個路口,就到了特拉法加廣場(Trafalgar Square)。特拉法加廣場不愧是大不列顛帝國的中心,高高的紀念碑,以及碑前的石像,踞高臨下,雄視著泰晤士河。在國家肖像館前的兩座噴水池之間,是倫敦最高的聖誕樹。特拉法加廣場的聖誕樹很有名,具有特殊意義,真的是從北極來的。這是因為挪威人對英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出手相助心存感激,從1974年開始,每年12月都贈送給倫敦一棵樹齡在50-60年之間,超過20米高的挪威雲杉作為聖誕樹。看那聖誕樹,除了樹很高之外,裝飾的燈色隻有白色一種顏色,一片莊嚴肅穆的氣氛。
每次來到特拉法加廣場,總要被周圍錯綜複雜的街道搞得迷糊一陣,在這人頭擠攢的下雨天,周圍的街道更是撲朔迷離。這次我又走錯,本來想走麗晶大街(Regent Street),一不小心,就走上了與其平行的馬草市場街(HayMarket Street)。正考慮著如何走回到麗晶大街,一抬頭,前麵到了一處五顏六色,各處都在動的地方,是匹卡迪裏廣場(Piccadilly Circus)。匹卡迪裏廣場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別的不說,就聽倫敦人讀“Piccadilly”這個名字,那真叫嘎嘣脆,跟我們的北京胡同串子話可有一比。匹卡迪裏廣場其實是個小遊樂園,現在又掛上了節日的彩燈,使得原來快樂的氣氛更加歡快。在匹卡迪裏廣場,好像什麽都會動,什麽都會轉,加上人群的喊聲,歡快的樂聲,即使是在雨中,也能使人的心情一下子變好。
從匹卡迪裏廣場隨著人流出來,迎麵是一條大道,大道上裝飾著節日的彩燈,這就是我要找的麗晶大街。那年倫敦聖誕節的彩燈,據說是頭一次以主題的形式展示。而那年的主題,就是查爾斯8226;狄更斯的《聖誕頌歌》。燈色的形式以狄更斯的時代,十九世紀,為背景,給人一種懷舊的溫馨感。天上下的雨,根本就澆不滅倫敦人過聖誕節的熱情。在麗晶大街上,穿著十九世紀服裝的表演者還沿街表演,給每一個過路的人以聖誕祝賀,還和想合照留影者一起照像。在沿街商店的櫥窗裏,一幅幅以聖誕節日為主題的設計,美侖美奐,動人心弦。有些櫥窗裏的展品還維妙維俏,能說會動,讓路人不得不駐足相望。
前麵就是牛津廣場(Oxford Circus)了,過了牛津廣場,向左一轉,就到了同樣繁華的牛津大街。在這聖誕節的前夜,一個人在雨中行走在熱鬧非凡的麗晶大街和牛津大街上,看著燈紅酒綠,行人如鯽,燦爛輝煌的燈色和櫥窗,突然有一種寂寞感和出世感,覺得周圍的一切物質繁榮是如此的虛幻,和我自身無關。我仿佛成了一個19世紀的幽靈,在聖誕節倫敦的大街上遊蕩,在我心中,隻有安徒生筆下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當賣火柴的小女孩在繁華的街上看著與自己無緣的一切,在凍餓之中掙紮著給別人溫暖而自己得不到溫暖時,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
“嘟!”街上的小醜突然吹起了聖誕節的呼哨,把我從沉思中喚醒回來。人在思想,腳下卻在不停在走,就這麽一會兒,我己走到牛津大街與海德公園的交界處的大理石拱門(Marble Arch)。聖誕節的燈色,到了這裏就告一段落,轉變成海德公園裏聖誕嘉年華會的萬盞燈火和人潮洶湧。
聖誕雨夜走倫敦,這種經曆,真是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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