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美國總統的赦免權及其濫用

                 美國總統的赦免權及其濫用

                      ·方舟子·

  英國以前是專製王朝,國王淩駕於法律之上,擁有無限的權力。其中一個權
力是赦免那些已經被定罪,甚至已經被判死刑的犯人,以表現自己的仁慈和王恩
浩蕩。英國實行君主立憲製以後,國王的權力逐步被剝奪,現在的英國國王實際
上已經沒有任何政治權力。雖然國王名義上還有赦免權,但他赦免某個犯人必須
根據大臣的建議,所以隻是表麵上還有赦免權,實際上已經沒有了。而英國赦免
犯人很罕見,一年也就赦免幾個。

  美國以前是英國的殖民地,由總督代表國王行使赦免權。美國立國後繼承了
赦免權,由總統赦免聯邦犯罪,由州長赦免州的犯罪。美國憲法對總統的赦免權
基本上沒有任何限製,唯一的限製是不能赦免被彈劾的人。總統可以隨意赦免聯
邦的犯罪,而且赦免之後,不管是法官還是國會,都不能把它改過來。雖然形式
上由司法部推薦赦免名單,但總統可以不根據名單來,如何行使赦免權完全靠總
統的自律,所以美國總統行使赦免權赦免罪犯往往會引起風波和爭議。為了避免
爭議,避免影響到自己競選連任,總統往往會等到快下台時再大批赦免罪犯。

  美國總統赦免的權力、範圍、人數都比英國國王大得多。英國國王行使赦免
權很少見,一年就赦免幾個,而美國總統下台之前往往赦免幾百個,甚至一千多
個。而且,不隻是赦免被定罪、判刑的,隻是起訴還沒有定罪的也能赦免,甚至
沒有起訴,還不知道有沒有犯罪的都赦免。爭議最大的就是福特總統赦免了尼克
鬆當總統期間針對美國的所有犯罪,還不知道、也不管他究竟犯了什麽罪。他的
犯罪行為是因為水門事件被挖出來的,但他可能還有別的犯罪,也全部預先赦免,
所以爭議很大。有人認為這不能成立,但因為沒有人去起訴,所以這種預先的赦
免究竟合不合法,就沒有定論了。

  濫用赦免權最厲害的當然是川普。他上一次當總統在下台之前赦免了一大批
人。有的是他的親屬,比如赦免了他的親家、他大女兒的公公,此人犯下很多條
偷稅罪、迫害證人和作偽證被判兩年刑,最近川普還提名他當美國駐法國的大使。
在通俄案中,川普把他的競選團隊中那些被定罪、判刑的人也都給赦免。川普的
軍師史蒂夫·班農在網上集資建美國和墨西哥之間的邊牆,向川粉們集資了2000
多萬美元,卻沒有用於建邊牆,而是揮霍掉了,被起訴犯有詐騙罪,還沒有定罪
也被川普赦免了。聖地亞哥有一個共和黨的眾議員鄧肯·亨特,挪用了30多萬美
元的競選經費用於個人和家庭生活,甚至跟幾個情婦幽會也都是從競選經費出錢,
被定罪判了11個月,但在服刑之前被川普赦免了。川普赦免這些人都沒有什麽理
由,比如赦免他的軍師班農,理由是“他是一個優秀的保守派”。這不就意味著
隻要是一個優秀的保守派,就有犯罪的特權,可以隨意犯罪?他赦免亨特的理由
是“他遭到了民主黨的迫害”。亨特是被川普的司法部起訴的,怎麽變成遭到民
主黨的迫害了?川普亂找理由,就是根本沒有理由。

  最近,拜登赦免他的兒子亨特·拜登也引起了很大的風波。拜登赦免亨特可
以理解,因為亨特之所以會被起訴、定罪完全就因為他是拜登的兒子。共和黨抓
住這一點來攻擊拜登,施加了很大的壓力,搞得司法部不得不去調查和起訴亨特。
他那兩項罪名換了別人是不會被追究的,因為都很小。其中一個是他買槍時說了
假話,說自己沒有吸毒,而他那時在吸毒,但美國曆史上從來就沒有人因為買槍
謊稱自己沒有吸毒就被起訴、追究的。另一個案件是偷稅漏稅,但後來補交了,
一般補交之後也就是罰款,很少會起訴、定罪。即使起訴,一般也就是達成認罪
協議,罰點錢或者判一個緩刑。所以,拜登赦免自己的兒子是可以理解的。

  引起爭議的是,拜登之前為了做清高狀,或者出於競選的考慮,曾一再表示
過不會赦免自己的兒子,現在赦免就被人指責出爾反爾、撒謊。其實這也可以理
解,拜登之前那麽表示時,根本就沒有想到川普還能競選成功,再次上台。而且
川普已經表示,要追究“內部敵人”,不會放過拜登、拜登的兒子。拜登出於保
護自己兒子的目的赦免他,也可以理解。引起爭議最大的是,拜登不僅赦免了亨
特已經被定的這兩個罪,甚至赦免了他2014年以來有可能犯的所有的罪。這是跟
福特學的,意味著以後發現亨特在那段時間犯了再重大的罪,比如殺人,也沒法
追究了。這就很不妥。

  誰都可以批評拜登赦免自己的兒子,隻有川普、共和黨、川粉沒有資格批評
拜登赦免自己的兒子。川普嚷嚷說拜登赦免自己的兒子是濫用職權,是司法不公,
這純粹就是不要臉,因為川普濫用赦免權嚴重得多。共和黨、川粉那時都沒有批
評川普,現在有什麽資格批評拜登濫用赦免權?如果換了川普自己的兒子被人起
訴,他會馬上說一句“受到民主黨的迫害”就加以赦免,絕對不會像拜登這樣,
等到自己兒子被定罪了才赦免。

  還有人批評拜登赦免自己的兒子是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給了川普以後濫用
赦免權一個借口。川普濫用赦免權需要有借口嗎?他根本不需要。他已經是美國
曆史上濫用赦免權最嚴重的了,哪需要什麽借口?川普再次上台,肯定還會濫用
赦免權,而且會濫用得更加嚴重,因為川普的第二任期肯定要比第一任期更加胡
作非為,更加肆無忌憚。他已經表示過,隻要一上台,就要把攻打國會的川衛兵
全都赦免,這不就是在鼓勵叛亂嗎?以後的總統候選人也可以鼓勵、縱容自己的
支持者叛亂、攻打國會了,反正他上台就可以把他們都赦免了。美國開製憲會議
時,喬治·梅森反對賦予總統赦免權,就是擔心它會被篡權者利用來煽動叛亂,
他的擔心被川普實現了。

  另外,在接下來的這四年,川普那些黨羽和手下肯定也會胡作非為,肯定也
會涉及到各種各樣的違法犯罪,為了讓他們安心,為了避免川普下台之後,民主
黨總統上台會追究這些黨羽的刑事責任,川普是不是也會學福特、拜登預先把他
手下所有可能的犯罪都給赦免了呢?川普也可以赦免自己,他接下來的四年肯定
也會有違法犯罪,怕下台之後被追究。他已經被起訴的兩個聯邦的刑事案件,因
為他要當總統了沒法審理,但他下台還有可能重新啟動被追究,那麽他是不是也
可以在下台之前就把自己赦免了?

  總統有沒有赦免自己的權力也很有爭議,以前從來沒有過,那就要去打官司,
最高法院就有可能保護川普。川普甚至還可以幹脆賣赦免,誰給錢就赦免誰,因
為最高法院已經判決了:總統隻要是行使核心職權,不管怎麽行使都不能追究他
的司法責任。行使赦免權就屬於總統的核心職權,他濫用也不用擔心會被追究。

  所以,美國總統的赦免權因為沒有任何製約,太容易被濫用,應該取消,至
少應該有所製約。比如加州州長雖然也有赦免權,但受到很大的製約,權力很小。
在加州,那些刑滿釋放好幾年,證明了自己已經改過自新的人,可以申請赦免,
赦免他們是為了承認他們的確已經改過自新,恢複他們的部分權利,其實沒有什
麽太大的用處。加州州長可以對還在坐牢的犯人做出減刑的決定,但必須由假釋
聽證委員會推薦。所以,加州州長的赦免權其實很小。美國總統的赦免權也應該
有一定的限製和製約,但這涉及到修改憲法的問題。美國要修改憲法是極其困難
的,在可預見的未來,我們看不到取消或者限製總統赦免權的可能,也就隻好聽
任川普這種人濫用赦免權,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2024.12.03錄製

  2024.12.24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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