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七章(5-6)
第五節:
曹玉南對趙鎮妹直抱拳致謝:“這個弟妹就是明事理,說話幹巴利脆的沒一句廢話,這可是把你大哥給救了,要不然大哥這個犢子,就讓他倆給禍害著當定了。啥都不說了,就憑這,弟妹,今後在家他倆誰再敢惹你,你就往警署打電話,這幾個科長說話都不好使,大哥肯定給你撐腰,收拾他倆老實的。”
和趙鎮妹碰了一下酒杯,曹玉南喝下酒,真像是有些動氣的對關啟慶接著介紹道:“這個被打的馮警長,也就是剛才這弟妹說的“大佐”,是廳裏剛從顧鄉警署給調過來的,他本人又剛晉警長,也可能是沒熱乎顯擺夠,你說他巡街是認真也好,是想立威也罷,反正做得挺橫。”
曹玉南看了成功一眼,抬手往外一指劃:“這一片畢竟是鐵路局的人,哪個都不白給,以前沒人敢過來管。這個院子就叫段長大院,成功家這個樓就叫段長樓。馮警長的家還就在對麵,我就想了個偷懶的招,讓熟悉地段的警長負責這一帶,結果反倒惹事了。”
不可思異的搖搖頭繼續說:“小光原本在經緯警署也沒有警察登記,更沒有什麽三等警正。連名字都對不上號!我剛來了就問這一片的老警,沒一個知道這頭神獸的。哪有這麽玩的呀!這不成共產黨搞變身‘躲貓貓’了嗎?!倆名字還倆身份,他在警署登記的底檔,還是江城工大的學生呢。連姓都不是一個,要不是那個挨揍的警長本來就認識他,我還沒地方查去。。。。。。我第一天上任,倒聽說過這院有個警察見了都得躲的‘禍害人’,我還想找個理由會會他呢,可這兩個多月他也不惹個事。”
關啟慶記憶力極佳,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也是他當年被孫烈臣和後來被金榮桂欣賞的一個重要原因,端起酒來和大家讓了一下,喝了一口說道:“小光改名是廳裏批準的,當時金廳長都很詫異他怎麽會想到要當警察,我批的在廳裏辦了兩本戶口,那本上的張效鳳就應該是給咱今天做飯的你張姨對吧?!”
又指了指霍海仁笑著說:“到現在我才對上號,你家老爺子叫霍大嗓門,上次江城發大水那天就在金廳長屋裏嚷嚷說“警察沒好人”,臨走金廳長還得拿盒雪茄才給打發了。其實沒你家老爺子去攪和,小光也弄不到特務科去,可被你家老爺子這一鬧哄,差點沒把瑞洪給毀了。”搖搖頭,無奈似地笑笑:“你們這他媽的都是論的什麽輩份!你倆看金廳長官大,管他叫大爺,我倒就成大哥了?!都他媽的是狗眼看人低!給我拿大杯一人罰一杯!罰過了可以接著叫,要不這都成你倆的曹叔了,反正也是個亂套的世道。”
關啟慶的這一番話,曹玉南聽明白了可沒想明白,內心糊塗了,看看成功和霍海仁:這倆玩藝兒他爹,都什麽路數,什麽本事和膽魄?!敢當著警察廳長罵警察沒好人。端起酒杯對成功和霍海仁說道:“關大哥罰完就輪到我了,你倆得一人三杯!你這‘禍害人’真就名不虛傳,你大哥好懸就讓你倆笑嗬嗬的給禍害了。合夥鬧事的還沒完沒了啦,昨天碰上喝頓酒,讓我胃疼到半夜,今天借光蹭你家頓飯,又給我玩虛情假意的賠禮道歉了?”
“玉南裝倔是把好手,扯起犢子來也能臉上不紅不白的。剛才的話我都可以信了,可就要是說小光能罵你,你自己信嗎?”尹明凱見霍海仁有些窘迫,趕緊打起圓場,就衝著曹玉南發難,對霍海仁說道:“兄弟,你給大哥記住了,以後經緯警署的警察再惹你,你把名告訴我,我給他調到鬆花署去。”
仲嫻婷也覺得不對勁,見霍海仁滿臉尷尬像個犯了錯誤的大男孩,就像忘了和曹玉南並不很熟,也對他質疑了起來:“我第一次見小光是走眼了,沒想到他能成了“成突突”。今天見海仁又走眼了,沒想到他真能像個爺們,被槍口頂上都不懼。但你說小光不等進門就罵你,嫂子也真不信。”
“這是千真萬確,我一點謊都沒撒,不但罵我了,連我媽都給捎帶上了,嫂子你說昨晚我的胃能不疼嗎?!”曹玉南也看出了霍海仁被自己說得無言以對,有點下不來台,端起杯和他喝了一杯:“兄弟,昨天如果是你和我動手,小光出來都啥事沒了,這就不算個屁事。但你倆在屋裏時他罵過我,你可不能昧良心。”
霍海仁剛才是唯恐提到他“禍害人”的綽號會引起大家誤會,畢竟都還不太熟悉,別以為他是個在家門口胡作亂鬧的無賴。
眼見大家沒有這樣的誤會,心態也就平靜了下來,毫不猶豫還毫不留情的揭露了成功當時的惡行。
大家哄笑過後,成功又指著曹玉南和尹明凱說道:“這其實都怪他倆。正月裏老曹說督查到了各個警署,還來了一批他這樣各地沒人要的警正;尹哥說特務科也常到各警署,啥事都要管。”看著大家都憋著笑聽自己在解釋,很認真的說道:“昨天的事從打架到他找上門來,前後也不到半小時的功夫,我估計肯定不是從廳裏過來的,又點名道姓的砸門,那麽不是新調過來的督查就是特務科的,不怕你們笑話,我倆把槍都頂上了火,還有搶過來的兩把盒子,我告訴海仁:等我打響了你再拿槍。”
“你們看看,咱還拿他當兄弟,這他媽的多懸呢!”曹玉南的表情很誇張,又不解的問成功道:“昨天你不會和我喝了仨小時,一直一個兜裏揣著一把槍,怕我摔杯為號,把你當反滿抗日抓了吧?!”
“趁你轉身去掛衣服,我就把槍都塞沙發裏了。”成功笑著解釋道:“你當時在外麵就不是個好動靜,連喊帶砸的,海仁跳起來就要抓警察那兩把匣子,我怕進來人看見,傳出去不讓人笑話嘛。”
你也當過兵嗎?”仲嫻婷對霍海仁很感興趣,一副長不大的玩世不恭,怎麽看也不像兵痞。
“我老公公說了,他是‘犢子’(獨子)不能被打死了,要不早就舞刀動槍的去馬革裹屍或者封妻蔭子了。”
趙鎮妹看著成功和霍海仁被罰酒,給身邊的仲麗夏斟滿酒,挑唆道:“嫂子,你再接著罰,昨兒他倆作完妖,把人家曹署長又好頓灌,晚上非拉著我出去吃飯,我原來還真以為這光腚娃娃從溫林回來出息了,惦記著請嫂子一頓,哪知他倆是拉我出去躲災,讓我老公公、老婆婆和我娘家爹媽,都被好頓鬧騰。”
看著眾人包括曹玉南的疑惑不解,趙鎮妹知道是為什麽,指著霍海仁解釋道:“大佐跟我家在山東老家沾著屯親,論輩份我得叫他小舅爺,比海仁大兩輩呢。人家以前不知道小光是警察,後來一看官銜比他大那麽多,生怕回頭再被收拾,大佐他媽我該叫姨老奶奶的,哭著喊著找上門了,就哭給我奶奶看。”
“這就有點不計後果了,那是該罰!”——仲麗夏恍然大悟笑著站起來:“我比曹署長仁義,你們一人陪嫂子一杯。”
“嫂子,得最少三杯!——你是不知道根底,我們在上中學三年級的時候,如果不是海仁手快,把槍口按住打到地上,小光早拿獵槍把人家給打殘廢了,見大佐跑了他還踹我家海仁一腳。海仁跟著他追到人家大院裏,找不到人,氣得和海仁把院裏茅樓給轟了四槍,差點沒把那破茅樓給轟塌了。”趙鎮妹在一邊繼續加缸。
大家又一陣哄笑,王瑞洪問成功道:“這麽說小時候槍玩的就不錯,專門轟茅樓,終於弄明白了什麽叫威力不夠,所以你才放著好好的大學不念轉去上黃埔了,還發著狠學的工兵,是專門研究怎麽炸茅樓吧?!” ——話到結尾,大家都紛紛撂下酒杯,連笑帶咳也止不住。仲麗夏幹脆就起來假裝去廁所躲開了,趙鎮妹趕緊跟了出去。
王瑞洪端詳著成功接著說道:“真就沒看出來,小光小時候就敢下狠手玩命,不光是一臉抹不開的肉嘛。我和關大哥背後就說過,和老尹也說過,咱是有啥說啥撂在當麵,從不瞞著掖著:我說你在南方剿匪的時候,八成是剛從軍校出來缺心眼,以為戰場和演習差不多,腦瓜子一熱就不知深淺;要麽就是被長官拿槍愣給頂著上去的,這頭一害怕就忘了那頭的槍子也要命,怎麽看你也不是塊敢玩命的料啊。看來我還是走眼了,還真就冤枉你了,用關大哥的話說:你也不是一般戰士……。”
“他?——啞巴狠!”半天在一邊沒說話的霍海仁哼了一聲:“逮把就往死裏整,那次拿獵槍出來我都沒想到,攔都攔不住。我跟他說等我一會,我也拿槍去,對麵那院裏‘七拐八繞的’的,人家嚎一嗓子就能出來個三、五十人,別讓人給砸在裏麵,他根本不聽。”
仲麗夏眼睛裏還帶著淚花沒擦淨,好容易憋住笑,和趙鎮妹一起,從裏屋又回到座位上:“你倆這不成小孩子打架了嘛!這裏海仁不算,連你大哥滿算上,哪個不比那些小警的察外撈兒多?那些警察在底下再是窮凶極惡的,也壞不過你們。就是幹事太明晃晃了,不管不顧的鬧得滿大街找挨罵。”
第六節:
成功反正是在大家麵前栽了麵子,順著仲麗夏的話說道:“其實溫林警察也不比這兒好,可能玩的更埋汰。這次就是撞到自己頭上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站起身端起了酒杯,挨個碰了一下喝了下去:“外麵的事不說,昨天我晚上把海仁和鎮妹拽跑,在外麵喝酒我倆其實都挺犯堵。說實話,這事下回遇到,沒準我和海仁還會摟不住,不過是老曹在這,不會下手這麽黑。畢竟還有些拐彎抹角的掛著親……。”
“我看你在溫林這局長當的,快被慣得不吃糧食了。我剛才說有惹著你的,我給調到鬆花署,你以為那就是開玩笑?!家門口的警察,怎麽都不能結仇。你收拾的再老實,一眼看不住他就會禍害你一把。我和玉南對這幫玩藝太了解了,臭無賴誰都賴不過他們。”
尹明凱自己喝了一口酒,對關啟慶說道:“仇,真不能讓這倆玩藝給結下了,早晚是後患無窮。這個叫大佐的警長和玉南沒啥關係,關大哥,你把他調到我那去,我把話和他說明白,替小光和海仁給他點甜頭,讓他對小光和海仁感恩戴德,這事也就徹底化了。他這一把就被這倆玩藝給弄滅火了,在這一片除了讓人戳後脊梁,也不好再混了,反倒是火越積越大,仇越結越深了。就這些拐彎抹角的親戚,再討厭也不能不管不顧,更不能翻臉反目成仇了,現在周圍街坊是覺得打得解氣,沒過二年話就變了,說警察就是“開槍打他爹”,都他媽的六親不認……。”
正月成功回江城帶回來的酒,霍海仁按照他的關照,給這幾位包括王平海,都是親自送過去的。遺憾的是曹玉南那天臨時有事被人找走了,霍海仁到他家的時候沒能遇到。
成功有意識的讓霍海仁與這些人接觸,逐漸熟悉並能成為他的人脈,不僅是霍海仁在江城混得有人撐腰,做不清不楚的生意更需要。霍海仁與人交往最賺便宜的是那張臉,大眼珠子隻要別滴流亂轉,帶有安全感的喜慶和實在,留給別人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
霍海仁自做買賣後,就迸發出了周全和友善的平易、謙和,以往說打就打的滿不在乎,絕無刻意的不知不覺便被掩飾的嚴嚴實實。第二次和大家接觸,家裏的氣氛和酒桌上的說笑,反襯著他檢討惹禍的窘迫,又讓人很清晰的感覺到了他能知道進退的適可而止。
特別是在調侃中,成功突然也變成了受牽連的無辜,把打架的責任,一股腦的都推給了霍海仁,像是要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當眾揭發霍海仁的膽大妄為是娘胎帶來的,並把當年在酒桌上偷金榮桂槍的事,給抖落了出來,用以佐證他打小就不是什麽好孩子。
霍海仁一慣的那種被人誣陷時的可憐兮兮,調侃的大眼珠子亂轉起來,熟悉後沒了狡詐的提防,倒成為頑劣滑稽和聰慧機敏。大氣和敢玩命的虎實勁,又是王瑞洪和尹明凱這樣軍旅出身更為看好的,不約而同的琢磨該聯手做點買賣。他倆也一直在找知根知底的合夥人,有膽有識還值得信任的買賣人,找起來真不容易,掙錢比摟錢當然要高雅得多。
王瑞洪夾起一塊排骨,放到了關啟慶的碟子裏:“大哥,小光再摟不住,好歹還有這身皮給兜著。這海仁整天在外麵做買賣,總這麽摟不住,早晚不得吃虧呀?!虧即便是吃在咱這,他爹那個大喇叭,再到廳裏一喊,也是咱們出來揩屁股。沒準再像小光這把似的,再和廳裏哪個部門衝撞上,真趕寸勁把特務科的給弄傷了,又是兩頭都為難的事。我看以他在日本人商社的名義,回去幹脆給他弄個警務督辦。”扔給曹玉南和尹明凱一人一顆煙,交待道:“剛才那點屁事,都在眼皮子底下,你倆就都給平乎了。要是離開了咱們的兄弟地麵,再惹出點禍,就像這回那個被小光給放了的共產黨,有個擋箭牌沒準就響不了。”
“是霍大嗓門!什麽就又‘大喇叭’了,你這記性說你多少回了,年紀輕輕的……。”關啟慶端起酒杯,對霍海仁說道:“你們的兩個哥哥,都比我想的周全。那個馮警長的事,如果玉南這沒啥說道,我就調走他,玉南和明凱都把話和他說明白了,事也就過去了。明天上午我都在廳裏,海仁回商社開個職業證明,瑞洪給你們商社轄區的警署再打個電話,警署再蓋個章,你就送到洪瑞那,過幾天辦好了警務督察證,在外麵能少惹些麻煩……。”
“海仁,你看是去尹哥那省事還是回來省事,別再讓王哥打電話,哪麵都能給你蓋個‘戳(印)’,這年頭麻煩少一樣是一樣。”曹玉南對關啟慶說:“海仁要是不願回他們商社開,我去道裏秋林給他開一個,要不找家日本人的買賣,就一塊都給他弄利索了……。”
“商社那麵巴不得的,警署有啥不方便的,新城大街就歸你管。”霍海仁笑著對曹玉南說道:“你非得讓王哥麻煩,或者讓我往尹哥那撅,我隻能受著,剛得罪了你那能怪誰?!”
“得罪啥?我給你收了那個廢物點心!剛才弟妹那都是替你開脫呢?!你樂得嘴都合不上。手下鼻子讓人給打出血了,對方身上連塊青都沒有,你當署長的一點還都不寒磣。”尹明凱看著曹玉南,很是不解的問道:“你在日本士官學校,教官就是這麽教你的?!你問問洪瑞,我們的技擊教官,是士官學校十二期出來的,我們在外麵打架輸了回去都得挨揍。”
曹玉南喝酒就滿臉通紅,才被遮住窘態:“這個大佐還不是大哥剛給調過來的,也不是我的……。”
仲麗夏和趙鎮妹端來了蒸地瓜,坐下拿起了一塊放到了關啟慶跟前,對尹明凱說道:“行了,別再難為玉南了,等那個大佐調過去由你操練。剛才弟妹告訴我,海仁和小光小時候跟老毛子練過拳擊,而那個大佐就是會打王八拳,那還不挨揍?!”又對王瑞洪說道:“你和明凱整天吵吵做買賣,就和海仁學著點,有啥別太犯忌的,你倆加上玉南跟他一塊做不就完了嗎?來,你們趕緊都嚐嚐,人家小光他張姨累了一天,一人一塊別給剩下了。我怎麽去叫人家,可說啥就是不來上桌,我和鎮妹過去坐一會。咱吃現成的,也得謝謝人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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