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五章(7-8)
第七節:
為了一個已經跑沒影的共產黨嫌疑人,三人都覺得興師動眾的到溫林沒有意義,達成一致後便各自下達命令。回警務廳的路上,杉田隻對平倉說道:“成功君就在江城休假,轉告溫林公安局,無論誰問起,都要說是被我派出執行任務,不要再被江城憲兵隊請去調查,這涉及到鶴城警務廳的尊嚴。”想一想還是有些不放心:“讓溫林公安局把情況轉告成功。”
平倉已經養成了習慣,知道電話找不到金植,幹脆就對彭正夫做了傳達,限定星期一上午完成調查,並將結果形成報告,交給矢村審核:“矢村君那裏,杉田副廳長會有交待,務請金警佐形成報告前,和他達成一致。如果無法和成功君聯係,就派人去江城通報。”
彭正夫一直等到快下班也沒有等到成功的電話,把準備好的材料交給南玄三看過,就直接去了袁家燒鍋。金植見到彭正夫來訪很是意外,但馬上反應到是田老五出事了。看完彭正夫草擬好的報告,“哈哈”大笑:“彭股長不愧被成局長所倚重,也感謝替我代勞,修改完蓋上我的印章,請南股長替我去和矢村溝通達成一致吧,我和矢村還沒見過麵,實在是懶得動彈。”
彭正夫的草擬報告稱:韋煥誠(韋掌櫃)是在溫林大街上遇到刑警袁鶴財並向其求助,自稱國民手賬連同錢財失竊,無奈流落在溫林街頭。袁鶴財將其帶回公安局核查身份,司法股長彭正夫通過電話,向江城南崗警署核實身份無誤,並得知其原籍奉天省、遼陽縣、城北古城子同宗兄弟韋煥章,係奉天省教育廳長,便將其安置在溫林溫泉旅館,韋煥誠寫信通知家人,來溫林送錢接其回家。三日後韋煥誠乘車回江成,又將包括買好在路上吃的食物,都遺落在了溫泉旅館。旅館是溫林警官家人開辦,家人送遺留物在趕往長途站的路上,遇到帶隊訓練的溫林警察中隊隊副王文生。王文生問明情況,誤以為韋煥誠是驚慌失措才屢屢遺落隨身物品,遂對韋煥誠產生了懷疑,帶隊緊急趕往了長途客車站,追至南門城外,才將長途客車攔截下。警察上車檢查,並對全部乘客予以了核查,沒有發現異常,才將物品交還給韋煥誠。
彭正夫故事編得好,電話記錄也完整。金植隻要求將其中一段細節改為:金植帶袁鶴財自花圃鎮查訪共諜線索回到城裏,遇到韋煥誠求助,帶回公安局。核查電話也是金植打的:“接電話的是一個人,我在你跟前打電話,咱倆人還強不過他一個人?電話裏嘶嘶啦啦的雜音,真要當麵對質,他能聽出你我誰是誰?這些捅貓蛋的事,還是都拍到我身上,你就負責編故事吧。”
矢村接到中田電話通知,就在等待杉田的電話,接受命令後,隻是等公安局的調查報告。
炊事兵剛給矢村送來晚飯,南玄三坐著十裏香的驢車,帶著八個菜一壇酒和調查報告也過來了。矢村沒想到報告能這麽快出來,看來判斷的沒錯,裏麵不會有什麽複雜的事情。
矢村根本不相信成功和溫林公安局能放走共產黨,見報告中提到的所謂列隊歡送,竟然是啞巴豆,更加覺得江城憲兵隊捕風捉影。當即給中田打電話報告:已全部調查完畢。
金植能為啞巴豆開脫,至少是同意開脫啞巴豆,哪怕再是為成功考慮,南玄三為此都不得不領情。
彭正夫對成功報告時,溫慧池已經打來電話:中田對矢村的報告沒有異議,已經回複了江城憲兵隊。他和杉田對報告的完整性與合理性也很滿意,平倉對江城憲兵隊提請質疑,要通過黑龍江省警務廳特務科轉送關東軍憲兵司令部,被杉田給製止了:“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提。”
有驚無險也使黃文剛暗自慶幸,盡管鶴城憲兵隊正常調查,相信成功也該完全能應付過去,但進入了憲兵隊的視線,則是潛伏特別是休眠的大忌。如果成功是被江城憲兵隊直接扣在了江城審查,就會出現更多的麻煩。黃文剛從未懷疑過成功的勇敢和堅強,但對他的心理素質和臨時應變能力,一直很擔心。以成功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態,在江城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大街上,突然被憲兵堵住,或許就會條件反射的拔槍抵抗,後果將不堪設想。
雖然彭正夫的電話內容隻說的是結果,杉田和中田的安排成功也都不知道,但對金植不但能頂缸,甚至願意主動頂包也很欣慰。金植簽署的釋放令,現在不得不挺身而出倒是沒錯,但把最初遇到田老五和打電話核實身份都拍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肯定不是彭正夫初衷,隻能是金植自己主動攬過去的。這就不是勉強的無奈,是主動站出來擋在自己的前麵。
黃文剛對接近和拉攏金植的決定,更感到了必要和正確:要充分加以利用到極限!
金植出麵擋了田老五的麻煩,就在溫林幹了最牛逼的一件事,從成功到南玄三、啞巴豆都得感恩戴德,趁這機會把該固定的地角固定了,隻要別出太大的格,誰都會裝聾作啞。
袁鶴財畢竟在公安局裏混,自然明白金植作這把事意味著什麽,但這件麻煩本是他引起的,接著兩周的憲兵隊訓練,小島的“三賓”並沒有刻意收斂,每次少挨的那幾個,是自己動作達到了要求:日本人還講理,做好動作真就不挨揍,不像啞巴豆瞪眼睛找茬。
金植頂缸一人把田老五的事給扛了,都沒找南玄三和啞巴豆核實,記錄詢問筆錄。
彭正夫和南玄三都參與了忽悠和糊弄矢村,啞巴豆才沒被蒙在鼓裏,要不真就不會知道這件事還會讓憲兵隊過來核查。南玄三趁機告訴他該對袁鶴財抬抬手,算對金植一個回應吧。
“咱不去當麵道謝也不能不領情,更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南玄三麵無表情的對啞巴豆說道。
啞巴豆不是沒心沒肺,但對日本人了解有限,忘記了明確對小島發出解除單兵教練的命令。
袁鶴財覺得:二叔這把對別人怎麽牛逼是另一回事,在自己來說不過就是把惹的禍給平了。
有二叔揩屁股,啞巴豆能把這件事忘了不記仇,就是謝天謝地的給了二叔天大麵子。
第八節:
白玉香的父母和中共沒有瓜葛,都是老實巴交的普通市民,但白玉香是他們家的頂梁柱。
有個妹妹剛進東北大學讀了一年,便隨校南遷了,至今沒有音訊。白家如果沒有了白玉香的工資收入,白玉香的兩個十四歲的雙胞胎弟弟,就要有一個輟學去掙錢。白玉香的父親白景泰在太古街的“漢城客棧”當夥計,微薄的收入養家糊口都很拮據,本人還有嗜酒的惡習。三分之一的收入,都自己抽煙喝酒了。
白玉香被調回江城,往家拿錢高於收入的部分,都對母親謊稱是自己以前的積蓄。
在市立醫院辭職到猶太人的診所,更說是積蓄花光了,不得不換份薪酬高點的職位。 白景泰對閨女在哪上班無暇顧及,家境貧寒經濟拮據,不喝酒活得更累,都是被逼無奈。
金植接到了成功的電話通知,就興衝衝的來到了江城,是專程和白玉香父母見麵的。
白家沉重的生活負擔,金植進到白玉香家,看一眼就一目了然的清清楚楚,無需成功介紹。 沒有乘人之危的愧疚,隻有拯救同胞的仗義。底氣便油然而生:這倒是最為適合的切入點。
金植比白玉香大十歲還多,相貌和身材自己都覺得有些拿不出手,隻能趁虛而入。
消瘦的身子,顯得國字臉很大;臉上本來還都很周正的五官,搭配和位置都有少許的不協調;六頭身(身體的長短大約有5個腦袋的長度),腿和身子基本等長,還略微有些羅圈。
初次見麵,不僅加劇了白玉香的抵觸,白玉香的父母也都不願意,兩個弟弟也替姐姐叫屈。而金植見到白玉香,眼睛就放光了,暗自抱怨成功:介紹的是實在是過於保守。
這小娘們長得很漂亮但不紮眼,老實巴交的文靜。關鍵是身材的凸凹有致,親和柔媚中更有溫順,沒說話就先笑,露出的整齊並潔白牙齒,更是讓人攝魂。金植的心髒,無可遏製的狂跳:整個舉止的神態,和金善美太像了,對!當年金善美也差不多是這個年齡。
成功在金植之前的一天,見到了白玉香,也是怦然心動,比在沈陽火車站見到的白玉順,更有成熟的楚楚動人。金植眼睛裏放著光,對成功說的很直接,和賴上他沒啥兩樣:“這回兄弟一定幫忙就得幫到底,這個女人哥哥可是要定了,沒她你哥哥怕是活不了!”
回到成功的家中,亢奮的金植不顧疲勞,把對白玉香的喜愛,和成功滔滔不絕的說了有半個小時,毫不掩飾誌在必得的渴望。
金植是搭乘的卡車又在薩爾圖轉乘火車,中午才到了江城,成功也沒讓他喘口氣,就叫了布棚子(俄國人經營的出租汽車),直接去了白玉香家。在回家的路上,成功要請金植去吃西餐,金植推說太累,堅持隨便找地對付吃一口。
兩人爭執間,恰巧路過錢億森繼父開的“河間驢肉火燒店”,成功被金植推了進去。過了晌午的飯口,小店裏沒人,倒顯得很是寬敞。倆人坐在了靠在窗下的桌子。
剛打掃過的小屋內,斜射的陽光撒入,倆人被籠罩著的很舒服。嚼著驢肉火燒,成功低聲的說道:“你好這一口,晚上讓我張姨給你做熏肉大餅,比這好吃多了。”正好老板娘送湯過來,成功趕緊住口,像是掩飾著自己在背後說別人壞話般窘迫,也是由衷的感慨:“老兩口開這麽個店麵,守家在地的自自在在,逍遙著多好!”
金植看著進到了裏麵廚房老板娘的背影,也感歎著:“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羨慕別人的,不是一山望著一山高,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難受不舒服隻有自己知道。”
這倒真是讓金植給言中了,這老兩口得到錢億森的死訊還不到半年。沒出正月便接到了鬆花警署的通知:錢億森從事反滿抗日活動,被鶴城警務廳槍決了。平時總來白吃白喝的片警,不知道錢億森還是後爹,這時倒也挺同情這老兩口:“要我說這鶴城你就別去了,人都斃了一個多禮拜了,鶴城警務廳已經給埋了。入土為安,去了把屍首摳出來折騰到江城還能咋地?總不能再折騰回河間去吧?!人生地不熟的,過去了還指不定咋回事呢。”
回到成功家裏, 金植現在隻想賴在床上自己靜一靜,說死也不想再動彈。成功也沒想好讓不讓他和霍海仁認識,又急於找黃文剛匯報,正好金植催他去到白家討個準話,要啥條件痛快的開出來:“不是錢的問題,我手裏不夠就先拿你的,再不夠就回去找我大哥借錢娶媳婦。”
“不該那麽大的胃口吧?!一看就是本分人家,真要能談得攏,斷了白護士的後顧之憂,圖個省心倒是真格的。”成功調侃著金植:“憑咱倆的身家,合夥著還娶不回一個媳婦?”
“拉倒吧!咱哥倆雖然是交心了,但畢竟是時間短,也就沒達到啥都不忌諱的份上。大哥總覺得你臉皮薄,有些話還真不敢沒深沒淺的和你說。”金植突然衝著成功發起了牢騷,像是積怨頗深,指著成功家的屋子四壁:“你當局長眼看著就一整年了,還縮手縮腳像個娘們扭捏著,弄點小錢都是送上門來的。大哥一再說出事我頂缸,你還在那穩坐釣魚船。鬧了半天你家有這大房子,回到江城也前呼後擁的,你又是光棍一條,所以才不想正事了。”
成功愕然,哭笑不得:“這可不是我不想去弄錢,我又不缺心眼,不知道錢好花。我再沒心沒肺,南邊老娘得養老送終,妹妹沒嫁弟弟沒娶。說話弟弟就要中學畢業,連想出國留學都沒錢。我整天都想錢了,連想媳婦的空都沒有,但你總不能讓我去生搶去吧?!”像是若有所思的頓了頓,也是深有感觸的說道:“要是刮地皮還能不要臉,這你也玩不明白吧?!什麽事不都得講循序漸進嘛,又說是欲速則不達。真能厚起臉皮去玩不擇手段,沒準會適得其反。本來這把田老五的事,我倒是想連摟錢帶送人情,好懸沒把你給賣了換那幾根條子,現在我還都後悔呢。”
“算了吧你!這件事我本不想提,像是當大哥的沒深沉,屁大的事還掛在嘴邊了。我要不是張嘴要10根,你還不5根就偷著樂了?這事又不該是你哥們拿錢,你還有啥不好意思的?!如果你哥們被掛連了,你就該和大哥實話實說,咱一根都不要,敞敞亮亮的把好人做了。你瞧這把讓你玩的,10根條子還得再折騰一回。別說沒抓住田老五,抓住了又能咋地?有句話我憋著沒和你說:如果靠眼珠子就能認出誰是共產黨,有這本事我就不給日本人幹了,直接去投你們那蔣委員長。關內遍地都是共產黨,我他媽的天天有錢掙。”
金植坐起身來,連珠炮似的發泄完了,就像是泄氣皮球,又躺倒了在床上:“咳!咱哥倆這是命苦。有你這個位置就難能可貴,沒有長官的節製,沒憲兵隊和特務科的掣肘,你唯一能玩明白的是做屬下規矩。現在你得想怎麽做好長官了,怎麽讓你的下屬們,都知道該怎麽做好下屬了。”
“我到關鍵時候就容易犯蒙。這把就是為了弄錢,我才故意沒去深究。審訊都沒讓別人插手。哪想到先蹦出一個最好的哥們,接著又變成了正在通緝的共產黨,這雞巴蛋不是扯大了嗎?!要早知道的話,當時就該我一個人先審,弄出是通緝的共產黨,起碼三條大黃魚就到手了。田老五真就該是頭肥豬,九成不是共產黨,但就這樣的才能舍財保命,玩多黑都不至於和共產黨結仇。煮上的鴨子連鍋都給端來了,卻又活生生的掀蓋給放生了。還是想敲竹杠,玩成了這麽個結果,這不就是缺心眼嗎?!”成功滿臉漲紅的翻來覆去,歎了聲氣走到門口,回頭笑道:“大哥稍安勿躁,等把媳婦娶回去,咱就動手斂財,你先在這想想轍。”
金植躺在床上,餘興未消毫無困意。剛把白玉香從大腦中放下,又感慨起世間差異。
成功出去後,金植也很是歉疚,剛才的邪火發的沒道理,成功對自己算是夠意思,即使是不外道,畢竟小自己七八歲,是個小兄弟。真是簡單得撈錢都撈不明白,倆人聯手也該是自己這當大哥的罪責難逃。老奸才能巨猾,幹好事、幹壞事,哪能指著小兄弟拿主意。
金植也算是久闖江湖的見過世麵、讀書識字念過洋學堂的。成功家的家具擺設,特別是大客廳裏的三角鋼琴,讓金植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懸殊。剛才在書房裏,看著一麵牆的書櫃,裏麵塞得滿滿還多是洋文的書籍,更有些震撼了。這些書別說是讀,燒都得大半天。
袁卓福給自己的書房,倒是弄得那樣古色古香,不但不是一個風格,氣息都大不相同。成家的書房,充滿了讓人遨遊的意願;自己那就是附庸風雅,煞有介事的裝樣子。
就連成功家中的張姨,如果對他家一無所知,貿然闖入都沒準誤會,以為她是女主人。
要不是事先知道是保姆,根本就看不出這是個農村婦人。琪琪格和三丫被他精心的操練打扮後,也沒有這般十足的氣場和自信,通情明理的不卑不亢,細致周全又遠近適度。
張姨骨子裏比大翠還帶著洋氣勁,這不是能打扮和鍛煉出來的,如果把袁家的三個娘們和她放在一起,隻允許金植挑一個,雖然她比金植要大近10歲,金植都沒準會選她。
金植對張姨的認可,有初識新鮮的成分,更是張姨徐娘半老的魅力。要是把張姨和大翠也弄到鶴城,任憑金植像對琪琪格和三丫那樣打造和裝扮起來,或許金植也弄出不來江城的洋氣和時髦,但她比大翠能更像富家太太,氣度不是能夠靠別人來被根本改變的。
成功要是能像自己那樣,下力氣用心的把張姨在江城就地給改造了,弄出個貴夫人不費勁。即使把袁家的三個娘們也交給成功,最後呈現出來的,應該也是張姨更帶著城裏人的雍容華貴。至少她自己不需要再去刻意的掩飾土腥味,舉手投足就沒有大屯痕跡。
成功家奢華的氣勢,讓金植似乎看到了早年成功的生長:自己還真的就小覷了成功。現在當然又是更高看了一眼,所以剛才便無所顧忌。把自己的誌在必得和盤托出,更是對成功的牢騷埋怨理直氣壯。既然是成功明顯的高出自己,自己就已經無所謂放低身段。
金植對成功能力的信心滿滿,對與他默契合作意願的毋庸置疑,成功都應該會充分理解,不會存在誤解!直白和坦誠的互不設防,在他們今後的交往相處中,將會是潤滑劑和粘合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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