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Naan

來源: 來罘 2018-10-12 17:39:0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0174 bytes)

北美的超市裏常見一種麵食,叫naan,見左圖。第一次把這種食物的名與實對上號時,我自然地聯想到新疆的饢,見右圖。饢在新疆可是大名鼎鼎。我沒去過新疆,最早知道這一名稱是通過這樣一句歌詞,“冰天雪地睡過你燒熱的炕,春夏秋冬吃慣了你掰碎的饢”。當時覺得,饢一定是新疆的美食。後來通過旅遊風光片知道了具體做法及吃法,遂覺得,那不過是一種有地方特色的主食,樣子象是武大郎賣的炊餅,不會比燒餅好吃多少。

不過,naan與饢發音相近,樣子相似,二者會不會是一個東西?我一直有這種疑惑,最終熬不過好奇心的騷擾,仔細一查,不出所料,果然是一個東西。據學者考證,維吾爾族原先把饢叫做“艾買克”,大約到公元9世紀,伊斯蘭教傳入新疆後,才改叫“饢”,這個字源於波斯語。在英語裏,naan這個詞最早於1810年出現在William Tooke的旅行日記裏,意思是,扁平的麵包。據考證,它源自古波斯的nān( ??? ‎),nān的意思更抽象,麵包或食物。這就對上了,饢與naan,同出而異名,它們的來源應該都是古波斯語裏的nān( ??? ‎)。

古波斯地處中東,而中東的兩河流域是人類文明的搖籃。這個搖籃裏搖出的第一個有文字記載的文明是蘇美爾文明(Sumer)。它起於公元前五千年,亡於公元前二千年。據曆史記載,蘇美爾人最先把小麥帶到兩河流域下遊,並發明了農業灌溉。小麥產量的提高養活了更多的人,也改變了人的生活方式。人們開始定居,而且定居點的人口不斷增多,手工業,製陶業,等行業隨之而起,一個個城邦也隨之而起。文明是從發達的中心地帶向周邊擴散的,波斯文明晚於蘇美爾文明,從邏輯關係上看,naan的源頭應該是蘇美爾文明。

另外,中西南亞人烤naan的爐具多用tandoor,發音“罈多”。據考證,這個詞來自波斯語裏的tanūr (????),而波斯詞典標示,tanūr源於阿卡德語(Akkadian)裏的tinuru,其中tin意為泥,nuro/nura意為火。阿卡德人的文明建基於蘇美爾文明,因此,tandoor的終極來源也可能是蘇美爾文明。Tandoor不僅發音象酒罈的罈字,其樣子就是大號的酒罈,見左圖。新疆人烤饢用的是饢坑,見右圖,樣子簡直就是把大號的酒罈埋入地下。考慮到漢語裏的許多用詞來自西域,所以,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大膽假設,“罈”字的辭源就是這個tandoor,至於小心求證就留給那些老學究們去做吧。如果以上推斷合理的話,naan及其做法應該有約七千年的曆史了。古老的食物!

若幹年前,新疆小河墓地挖出一具女性木乃伊,人稱樓蘭美女,看麵相,為金發高鼻梁的人種,據考證,係突厥人,也就是如今的土耳其人。按現代地域關係論,土耳其人是波斯人的鄰居。土耳其人曾號稱其利益邊疆到達中國的長城,此事引起過一陣騷動。漢族主義者盡量低調處理,甚至試圖掩蓋此事。分離主義者則高調傳揚,為分離增添論據。其實,雙方都不必過於興奮。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哪裏水草豐美,他們就遷涉到那裏,根本沒有國家領土的概念。Naan能從中東傳到新疆,吃naan的人就不能留在新疆? 如果土耳其人的祖先在新疆呆過就可以成為他們覬覦新疆的理由,那麽,部分匈牙利人號稱匈奴的後裔,他們的利益邊疆豈不是要到達中國的陝北?某些南美部族的利益邊疆豈不是要到達中國的黃河中遊?

在北美,naan這一古老的食物有多種變體,粗大一點的可作pizza的底盤,見左圖,細薄一點的可作burrito的包皮,見右圖,中間還有許多其它花樣。在亞洲,東西南中四個方向上,除了東亞,它在其它地區都流行。我來自東亞,從小習慣了吃饅頭,但我很想弄明白,naan有什麽妙處,能讓它流傳千古,而且地域廣泛。那個把國敗得讓百姓吃不上饅頭的家夥曾說,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得親口嚐嚐。人雖不濟,話卻不錯,我得親口嚐嚐naan,於是,我刻意買回幾種,吃了幾次,很快就喜歡上了。

我最喜歡的那種,隻有巴掌大,麵質細白,又鬆又軟。取兩個naan經麵包爐稍微一烤,外脆內軟。開一盒梅林午歺肉罐頭,切四刀,分成五份。兩個naan夾一片肉,再加一片奶酪,視心情和口味,可以再加幾片西紅柿或生菜,一份中西合璧的午歺就有了。這東西好吃頂事,還不掉渣,很適合在辦公室的座位上吃,因此成了我中午帶飯的主打,常吃不厭。

本地色目人曾問,為什麽是午歺肉,而不是牛肉餅? 理由很簡單,如果將午歺肉換成牛肉餅,那就全盤西化了。其實,全盤西化沒有什麽不好,對百姓來說或許更好。住洋房,開洋車,看洋景,開洋葷,放心說話,受了欺負還有地方說理,…,為了這一切,許多人,尤其是混得不錯或混不下去的國人紛紛往外跑。我就是其中之一,深入敵後幾十年,樂不思蜀。然而,好則好了,隻是容易被人說成是汗奸賣國賊,如今又多了一個說法,叫境外敵對勢力。

宣傳主管部門尤其不喜歡這個東西,宣揚這一價值觀的人被視為挖他們祖墳的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多年前,有個人戲稱請外國人來殖民兩百年,結果被關進局子裏,最後被肝癌死。想起來,讓人好怕怕,所以,那牛肉餅還是省省吧。街上的流行做法是,外國的東西再好,也要加進中國元素。比如,“感謝主賜給我們食物”要變成“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又比如,唱完“從來就沒有救世主”,要接上“呼兒嗨喲,他是人民大救星”。再比如,民主要冠以人民,社會主義要冠以中國特色,如此等等。我是那裏出生長大的,我得遵守這類潛“規矩”,這樣我才好打著中西合璧的旗號招搖過市。

其實,那叫什麽中西合璧?牛肉餅肯定比午歺肉更好吃,隻是做起來有點麻煩,我是因為懶才取梅林罐頭的。打著中西合璧的旗號,掩蓋懶惰的實質,我怎麽好意思?又一想,這有什麽呀?與那些鼓吹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或中國特色的人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樣做既得實又得名,何樂而不為?於是,我原諒了自已,同時也原諒了一大批比我更虛偽的掌握主流話語權的人。雖然我很反感他們的說教,但想想自已的屁股也不幹淨,有些話到了嘴邊又憋了回去。我是芸芸眾生之一分子,我想大家恐怕都是這麽過的吧。

1970年代的中國,物資匱乏,糧食定量配給,白麵占比例好象不到50%,印象中主食以窩頭為主。有幾年,配給的白麵甚至有點象李玉和時期配給的混合麵,當時人稱黑麵或全麵粉。那種麵很難發酵完全,蒸出的饅頭經常粘牙,比窩頭還難吃。逢年過節特供幾斤富強粉,一般人家都不舍得用它蒸饅頭,主要用來包餃子,擀麵條。富強粉包出的餃子,又白又細又軟又筋道,…對了,就是naan的那種感覺。

老母親一輩子儉省,不舍得用它蒸饅頭,因此我小時候沒吃過自家做的富強粉饅頭。吃過的孩子常過分誇張,經他們一喧染,富強粉饅頭在我心目中被神化了,與農村過年蒸的大餑餑有了相同的地位。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第一次嚐到了富強粉饅頭的真滋味。那是在一個部隊招待所裏,自已是怎麽混進去的,已經不記得了,隻記住了富強粉饅頭。那東西果然名不虛傳,又白又細又軟又筋道,…,對了,就是naan的感覺。

當學生時,同宿舍有個同學在安徽插過隊。他說,那裏有一種米很好吃,平時很難吃到,隻有逢年過節人們才舍得吃。有一年去水庫工地勞動吃到了那種米,那米真好吃,不用菜就能下兩碗。說這番話時,他臉上露出的那種向往讓我想起自已小時候對富強粉饅頭的向往。

如今人們生活好了,形勢發生了逆轉。當年不招人待見的全麵粉搖身一變成了健康食品。在北美的超市裏,其名與中文名稱嚴格對應,就叫whole wheat,全麵粉麵包的價錢竟比純白麵的貴。也許是全麵粉給我留下的印象太糟,我一直無法接受這一概念。從理性上我明白,細麵的naan雖好吃但缺乏纖維素,可我就是喜歡它給我的那種富強粉饅頭的感覺。細想起來,我不由得自嘲,窮命! 這輩子無法進入主流文化,終極根源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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