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天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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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確一下時間軸:
第二章 快樂人生結束時間為2008年2月
番外 天堂太遠的起始時間為2012年秋
第三章 冰天血地的起始時間為2009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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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陸臻一句自個都全忘光了的廢話,一年後讓夏明朗就那麽的給成了真,年後的第一次全中隊例會,夏明朗慢悠悠地開口說:“應陸臻副隊長強烈要求,組織上決定今年的春訓定在東北的大興安嶺。”
刷的一下,所有的人目光集中到陸臻臉上,小陸少校茫然四顧,眨巴了一下眼睛,舉手起立:“報告,我可以問一下組織,我什麽時候提過這種要求嗎?”
小夏隊長笑容親切可掬:“去年,抗雪災的時候。”
“呃……哦……哦!”陸臻慢慢恍悟,咬牙切齒地坐下。
結果當天午飯的時候陸臻打回來的肉菜讓同桌人強行瓜分,下午訓練時各路人馬都過來表達了一下對小陸少校這一年來格鬥技巧突飛猛進的仰慕之情,以致陸臻兩小時讓人砸了十八下。沒辦法,兄弟嘛,哪能不欺負呢,巧立各種名目來坑害自家兄弟一向是麒麟最具人氣的娛樂方式。所以陸臻不生氣,陸臻咬著腮幫子看向某個善於栽贓嫁禍的白眼狼,夏明朗看著他樂,非常幸災樂禍的模樣,非常欠扁。
晚飯後回辦公室處理桌麵工作,陸臻幹著幹著總覺得不爽,沒頭沒腦地問一句:“你跟那邊說好了?”
夏明朗眉梢一挑,抬眼看著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裏壓著笑,陸臻咽了口唾沫心想真TM丟人,老夫老夫了還這麽小心亂跳的。夏明朗收手問:“跟誰說好了?”
“東北啊!我可提醒你啊,那可是沈陽軍區的地方,東北虎也不好惹的。”
左青龍,右白虎,中間是麒麟,天上飛的主攻傘降的有朱雀,再往南邊沾著海的是玄武,五大神獸各歸各位。當然這些都是後來附會上去的玩笑,不過東北那邊直屬特種大隊的袖標的確是虎,15空降特種的袖標也的確是鷹,倒是海豹那邊沒有給自己胳膊上整一烏龜,當然,那樣的話整個海豹會炸營的。
夏明朗聽陸臻嚷嚷完了還是笑,末了拍拍自己的臉頰說:“你放心,就憑你隊長我這張老臉,這點麵子還是買得到的。”
陸臻切了一聲,夏明朗歎氣,索性免提撥號轉內線,接線員轉接了幾通,期間還有一個親切柔美的電子女聲提醒通話全程錄音,陸臻頗為詫異,心想部隊工作什麽時候搞得這麽人性化了,跟中國移動查話費似的,直到對麵一個炸火星的男聲爆起來吼了一聲:“誰?哪隻犢子?”
陸臻鬆了口氣,心想,正常了,2008年的中國整個就不正常,可是也不至於都09了還邪門著吧。
夏明朗麵不改聲心不跳地說:“我!”
“嘿,我就知道是你這犢子,咋的啦,啥事兒啊?” 許航遠的聲音醇厚高闊,聲音一拔,像軍號一樣,杠杠的。
“沒啥事兒,過兩天,領點兒人過去你那走走。”夏明朗在第二句話就找到了調子,一口純正的東北話,還帶著點土音,簡直就跟許航遠一個村子裏出來的。
“行啊,寫個簡報過來,看上麵批不批。”許航遠回答得極爽快,夏明朗頗為得意衝著陸臻一眨眼,陸臻抿嘴送上大拇指一個:果然牛!
“哎,我說,你這癟犢子玩意最近挨哪旮貓著呢,咋的連個聲兒都沒了呢?上回你們嚴頭過來,老子開四十公裏山路去軍區蹭飯,就為了灌你兩碗老酒,你這犢子跑忒快,連邊兒都沒讓老子撈著。”許航遠爽快地說完正事,開始不爽快地算私帳,陸臻頓時反應過來,這兩人交情不淺。
“哪能給你逮著呢?我還要命不要了!”夏明朗笑得毫無歉意。
“哎唷,兄弟哎,您是誰啊,您就不是人呐,亡魂一縷,死鬼一名,我打哪兒去要您的命去啊,我跟您比,那就是……”許航遠話峰一轉,就變成了標準的北京片子,連那個明褒暗貶的吹捧調調都十足十,好像打娘胎裏就是皇城根長大的爺。
夏明朗連眉毛都不皺一下就跟著他變了調,陸臻錯愕地呆在一邊,聽這兩人極盡吹捧與羅嗦之能事地相互攻訐及隨口敲定細節,諸如:
“哎呀,我是誰啊,我那內心陰暗得就像屋後那條溝,您是誰,您高尚,您純粹,您比我這天山上的雪還幹淨,圈哪個山頭演習啊?”
……
“我這邊小貓三兩隻,就不入您老人家法眼,跟過去看看玩玩,長長見識,哎呀,您千萬別惦記著,連我就87號人。”
……
“得嘞,您就是那天上的太陽,我就是那天 安 門邊邊角上夜裏要亮不亮的小路燈,我怎麽能跟您比呢?對了,回頭幫我跟嫂子帶個好,說我想她了。”
“夏明朗,我就知道你對我老婆賊心不死,成啊,下回她再跟我鬧離婚,我就把她扔給你,呃……也不成,我這兒的毛病你都有,算了算了,還是我自個留著吧!話說……明朗啊!”許航遠忽然聲音一變,壓穩了不再飄浮,“還沒成家呢?”
“少管我的閑事。”夏明朗似笑非笑地看了陸臻一眼,陸臻小臉沒紅,鎮定自若,兵痞氣質已經更上一層樓。
“抓緊點兒,老大不小了。”大約是這樣傷感的話題不適合如此歡樂的氣氛,許航遠很快又拐了回去,一來二往,你吹我打,在一堆廢話中精省地敲定了演習的時間、地點、人數、大概內容,各自寫簡報提交上級申請。
陸臻看著夏明朗最後按下通話鍵,伸手把水杯推過去,表情狗腿:“辛苦了!”
夏明朗喝口水說:“老許越來越能侃了。”
陸臻問:“北京人?”
“不是,東北的……”
陸臻正想說,我沒覺得鄭老大有這毛病啊!
夏明朗已經接了下去:“他老婆是北京人。”
“哦……”陸臻眨眨眼:“你認識?”
“還成吧!當年跟老許一起在北京做麻醉品耐受性訓練,他老婆是跟這個項目的醫生,唉……這麽一想好多年了,老子當年也就是晚了一步下手啊,要不然哪輪得上許航遠那小子。”夏明朗笑嘻嘻地瞧著陸臻,活生生就是逗他。
陸臻一口氣沒咽順溜,傻不拉嘰地問了句:“漂亮嗎?”
“漂亮。”夏明朗笑眯眯的,索性再補一刀,“比你漂亮。”
陸臻登時啞了。漂亮嗎?漂亮!跟你有個半毛錢關係嗎?就漂亮了,比你漂亮,怎麽了,你丫一個大男人跟一女滴比誰漂亮有意義嗎?有嗎,有嗎,有嗎??
“夏明朗!”陸臻忽然大怒,拍桌子:“你TM讓我贏一次你會死啊!!”
呃,這個……小夏隊長特無辜特誠懇地說:“不會!”
陸臻繼續啞然,憤憤然地把顯示屏扳過去,擋臉。夏明朗摸摸手背,得,又讓貓爪子撓上了。
陸臻嘛,就這氣性,不相幹的小事隨便折騰兩句,來得快去得更快,一眨眼就拋到了腦後。沙沙沙……辦公室裏又隻剩下了翻資料與敲擊鍵盤的聲音。
“隊長,這裏……”陸臻扳過屏幕指著某處剛想問,夏明朗忽然像個兔子那樣一蹦三跳地撲了過來,站到陸臻身後。
呃……陸臻不解:“你過來幹嘛?”又不是看不清。
哦!夏明朗點頭,再度一蹦三跳地像隻大號的兔子那樣跳回去。
“你搞什麽呢?”陸臻一頭霧水。
“您招呼,我就過去,您嫌棄了,我立馬就走,您看,這就是正宗的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夏明朗一本正經地答疑。
哦,哦!陸小臻嚴肅點頭燦然一笑,幹脆利落地揮拳,正對著夏明朗那一白牙砸過去,夏明朗仰頭隻來得及避過拳風,連人帶椅摔到地上。
然後……再然後呢?
當然是——打!
陸臻少校最近很有打架的欲望,無他,手癢而已,他現在的心態就像玩遊戲的練到二十級出頭,正是半上不下的時候,狂雞血,特想練。夏明朗如今也不是很能抓得穩他,像現在這種失了先機的就更麻煩。唉,你說這老胳膊老腿了,還養一小老虎仔子,他容易麽?
辦公室裏到底施展不開,畢竟東西砸了還得賠,夏明朗終於逮到空子托住陸臻一條腿,陸臻重心受製整個人往桌子上倒,千鈞一發而已,夏明朗腦海裏閃過一句話
“你TM讓我贏一次你會死啊!!”
呃……高手過招,勝負也就是那麽一瞬兩瞬的刹那,夏明朗手上略緩,陸臻已經翻了過去,隨手抓起桌子上的鋼筆,單手彈開筆帽,文器變凶器。夏明朗急退,一下子被陸臻壓到牆上,筆尖就離開右眼一個毫米,他不自覺眨眼,睫毛從筆尖上拂過,微微彎曲。
有一個成語叫迫在眉睫,即使理智分毫不亂,夏明朗後背上還是騰起了一層冷汗,迫在眉睫的那個東西,看上去模糊不清,背後是陸臻得意的笑容:“我贏了!”
他收手,笑得像一隻驕傲的大白狗。
夏明朗呼出一口氣,用力揉眼睛。
“沒碰到吧!”陸臻慌了。
“沒有沒有!”夏明朗睜眼給他看,隻是眼眶上有點紅,自己揉得,沒有真碰上。
“沒碰到就好!”陸臻繼續得意,清亮亮的大眼睛寫滿了期待。
“你剛才要問什麽來著?”夏明朗指指屏幕。
哦,陸臻把筆帽從桌子底下找出來,有些失落地坐回椅子裏。
剛才那一瞬間,夏明朗承認自己是不太舒服,可具體是為什麽,他覺得需要想一想,像他這樣的人直覺比什麽都快,而思維卻不一定能跟得上。陸臻討教完了,工作繼續,夏明朗偷偷看著他,很年輕的皮膚,擱了一整天了,額頭和鼻梁上泛著油光,看起來就不是那麽精明漂亮的模樣,大眼睛裏一行行地跑著數據與地圖,嘴巴微張,有點傻乎乎的氣質。
剛剛那一瞬間,有很怪異的氣息撲麵而來,夏明朗揉一揉眼睛,還是覺得有點酸。
古人說殺氣,現在說士氣,其實都一個東西,氣場這玩意兒誰都說不好,一瞬間能讓人汗毛倒豎,那就是氣勢,殺氣騰騰,氣吞萬裏如虎。之前陸臻說他為人陰狠,像刺客,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當時的夏明朗笑著說那是你沒見過更狠的,更狠的,連殺氣都沒有,就像最初的陳默。
陳默這人平時看起來偏冷,到了戰場居然一分不變,結果就更成了異類,潛伏就像發呆,開槍有如打靶,你問他幹掉了多少個,他一五一十地說,連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如果是老兵,夏明朗還會感慨一句心理素質過硬,可那是徹底底的新人,夏明朗就隻覺得後背發涼,心理工作倒著做:你其實可以慌,你應該有不忍。陳默很認真地懵懂:啊?為什麽?
夏明朗心想,這幾年他算是花了點心思去引導,總算是沒把陳默往冷血無情上推得更遠,可是陳默那樣算是他天生的,拉著拽著還能拉回來,那陸臻呢?夏明朗深刻分析,這些變化要擱別人身上正不正常,為什麽換了陸臻,他就這麽心慌?有些心路其實是有共性的,人人都是那樣過來,從害怕到不怕,從不怕到漠然。無畏與冷血之間有一個微妙的平衡,如何把握,是他最大的難題。
可是陸臻!可是陸臻?
關心則亂,世事就是如此,離得太近就看不清,就像剛剛迫在眉睫的筆尖。陸臻這小子學得太快,心思太活,出手夠狠,這讓他沒有底,他這輩子沒怎麽接觸過像陸臻這樣的知識分子,他對這些人有戒心。
“隊長……回去嗎?”陸臻繃直了身體伸懶腰,聲音有些疲憊,軟軟的。
“好啊!”夏明朗收東西關機。
陸臻走到樓下一摸口袋:“哎呀,我又忘記帶鑰匙了。”
夏明朗失笑:“走吧,我有。”
陸臻嘿嘿一笑,看著四下無人,湊近了壓低聲音說:“真賢惠。”
“小兔崽子。”夏明朗飛起一腳直接踹過去,“你說,你那鑰匙配著還有什麽用?找坑埋了吧!”
“那不一樣,好歹我也在那屋住著,這是彰顯主權與領土完整的原則性問題。”陸臻閃得極熟練,閃過後手臂一勾,又掛到夏明朗的脖子上。
三更半夜了還鬧這麽歡,的確軍容風姿不整,隻是稽查組轉頭張望了一眼,從前一個路口走過,心裏有點羨慕:瞧他們行動隊的人到底就是不一樣啊,同生共死過的,感情就是好。
2.
與普通乙類部隊相比,麒麟的住宿條件要好得多,一水兒的雙人間,坐北朝陽,貼牆放著兩張單人床,對麵牆放兩張書桌連到頂的書架,門後藏著衣櫃與儲物格子,獨立衛浴,每間房都有一個大陽台,十成十部隊造房的通用風格,方方正正,寬敞明亮。這硬件、這水平著實羨煞旁人。整個中隊隻有正副隊長住的是套間,在走廊的盡頭打通了兩個宿舍聯起來,外間是一個小活動室,有電視,還有打牌的桌椅,群眾工作,寓教娛樂。
不過,因為一些特別的曆史原因,夏明朗一直一個人住。剛出事那陣他有祁隊罩著嚴頭疼著,麒麟的住房從來就不緊張,再說出了那種事,老隊員不想觸他心傷,新隊員不敢碰他舊恨,就算是祁隊一聲號令想找個人跟他住一塊,隻怕也沒人樂意。再往後祁隊調任,夏明朗頂上,鄭楷是那種做事一板一眼的實在人,隻覺得無論如何怎麽樣也沒有副隊長住套間,正隊長住普通宿舍的道理,索性挑了個夏明朗出去學習的機會把宿舍調換,他自個跟隊員們湊一間,他生性好熱鬧,並不喜歡一個人呆著。
夏明朗回來後見木已成舟,也就沒再多說什麽,請鄭楷吃了頓好飯開了瓶好酒說了一句謝謝,類似這怎麽行呢,你再搬回來之類的客氣話一句沒有,鄭楷不介意,他們已經是可以包容彼此怪癖的那種兄弟。
於是,夏明朗屋裏還有一張空床,這個事實陸臻在入隊時就已經發現,然後慢慢化為一樁心病,說實在話,他覬覦這張床實在不是一天兩天。陸臻計劃訂了不少,方案一套一套,行動基本沒有,總覺得目的太過明顯,指向太過鮮明,簡直欲蓋彌彰,唯恐天下不知,就差在大門口掛上一聯:此地無銀三百兩,門內夏陸無奸情!
陸臻很頭疼,很哀怨。
某日雲歇雨止,陸臻趴在床上支著下巴,睜著紅果果的渴望的小眼神往旁邊看,歎氣:我要是能睡在那兒就好了!!
唔?夏明朗撐起頭,看了一眼,低頭吻上陸臻汗濕的脊背。
又過了幾天,夏明朗下了訓練沒換裝,一身戎裝的去找陸臻,徐小花多麽知情識趣,馬上找了個借口遁去,夏明朗看著陸臻笑得純良,說你也出去一下。陸臻心懷警惕地出去溜了一圈,回來後夏明朗已經不在了,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地把屋子整個翻了個遍也沒找出什麽可疑物品,於是疑疑惑惑嘀嘀咕咕地睡了。
當天晚上,陸臻從床上跌了下來,床散了。
半夜三更的一聲巨響連一聲慘叫,整層樓醒了一半,陸臻狼狽兮兮地掙紮在被子裏,睡眼朦朧地思考,我最近也沒變重啊!聞風過來參觀的兄弟們笑得放肆,陸臻心中不爽,夏明朗慢騰騰踱過來,說:明天的訓練可不輕啊!
眾人一聽,頓時作鳥獸散。
陸臻從地上把自己收拾起來正打算和徐知著擠一張床先湊和著,夏明朗擺擺手說算了,還是卷被子去我那屋睡吧,陸臻糊裏糊塗地就跟了他回去。
第二天,訓練緊,忘記報修,自然又睡了一晚上。
第三天,直接卡到演習,風餐露宿去了自然更沒人管這瑣事,等回來看到一張破床,陸臻憤憤然卷了幾件衣服走人,徐知著獨自坐在自個床上若有所思。
再過幾天,夏明朗說,不如陸臻就睡我這屋吧!反正他職位也到了,級別也夠。陸臻這才驀然醒悟,他們這就,這就算是……同居了?
夏隊長看著他笑,烏溜溜的黑眼睛,狐狸似的光芒,他用鞋跟在桌腿上輕輕一磕。陸臻一愣,轉瞬間大悟,狂汗不止。
什麽叫牛掰,這才是真牛掰!
陸臻自歎不如!
夏明朗最近養成了衝冷水澡的好習慣,皮膚冰涼內心火熱,這是很爽的刺激。且不論這習慣的起因有多麽的陰差陽錯,習慣就是習慣,冬夏不改。其實我們常常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養成一生的好習慣。
浴室裏有水聲在響,陸臻正捧著電腦靠在床頭盤腿看文獻,他有一個ThinkPad的旋轉屏,看文件的時候可以把屏幕180度旋轉放平,捧在手裏像看書那樣。夏明朗衝完澡出來,擁了一身寒氣坐在床沿擦頭發,陸臻抱著本本像個小圓球佛那樣慢慢慢慢地重心偏移,離開床頭往旁邊倒,偏過中軸線之後速度變快,夏明朗伸手接住他,陸臻把腦袋蹭了蹭在夏明朗肩上找到好位置。
一切的動作都極自然,陸臻連眼神都沒飄開過,手裏握著筆圈點勾畫不停。夏明朗靠到床頭,右手從陸臻的腋下穿過去扶在他腰際。床頭的抽屜裏放著煙,夏明朗銜了一支,單手劃燃火柴,煙霧被緩慢地吸進去,在肺泡中慢慢地轉動,他半合著眼靠在牆上,思維停止,歲月靜好,窗外傳來遠處山穀中的林濤聲。
陸臻看文獻的速度很快,十秒鍾掃描一個標題,一分鍾確定是否看全文,五分鍾提練文章的要點和新意,中英文對他來說都像母語,於是他唯一的難題也隻剩下:不夠看!
一般純技術的東西會多一點、新一點,略略涉密的那些就隻有黃花菜,偏偏陸臻是那種把看文獻當晚安KISS的人,吃不飽就放大網,與無線電子相關的最前沿都搜回來瞄幾眼,PDF一開十幾頁,黑杆筆拿在手上圈圈點點,分門別類地保存。夏明朗偶爾遇上有興趣的會陪著看兩眼,大部分時間都在休息,不是睡覺也沒有思考,卻是最放鬆的感覺,很奇怪。
夏明朗記得最初時他們都很焦慮,壓抑不下的欲望,隻要一有機會就想做 愛,可是現在不這樣了,長久的擁抱,皮膚相貼,頸項交纏,卻沒有欲望的衝動。夏明朗抽完一根煙,低下頭埋到陸臻的頸窩裏,洗麵乳清爽的氣息混著些微汗味,陸臻的味道,很好聞。陸臻把本本丟開伸一個懶腰,憤憤然嘀咕了一聲:垃圾!
這代表他今天沒看到有用的東西。
夏明朗失笑,眼角生起一些笑紋,陸臻摸摸他的臉頰,忽然問:“眼睛沒事吧?”
“沒有!”夏明朗故意把眼睛瞪大一些。
“我就說嘛,我現在手多穩!”陸臻笑得很得意,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來誇我吧,快點來誇我!
據說高手,拈葉飛花都可傷人,那當然是誇張,但是鋼筆絕對是日常兵器譜上排得上號的一種,最常規的殺傷方式為頸動脈穿刺與心髒部位穿刺,如果角度恰當利用耳部等頭骨脆弱的地方穿刺也可以致死,說真的直接穿刺眼球倒不見得是個好辦法,那麽一下紮下去,當場死不了,垂死反擊掙紮劇烈,有得你受的。
夏明朗想了想,潑出一盆冷水。
陸臻笑得更神秘了,他搖搖手指說非也非也,隻要角度能控製好,直接就能毀掉中樞反射區,瞬間致死。
夏明朗懷疑地看著他。
陸臻把本本撿起來操作,3D全息立體的人體構圖在鼠標點擊下一層層放大,陸臻用黑杆筆在顱腔內拉了一個尖錐形的區域,敲著屏幕說:“就這樣,這一塊都行。”
夏明朗探頭過去看,的確,都可以。
“這什麽東西?”夏明朗退出去看圖標,他對這軟件更感興趣。
“藍田給的,我上次問他要腦區的解剖圖,他就給了我這個。美國人做的教學軟件,賣得死貴死貴的還是單機版,他一怒就把注冊碼給破了,不過破得不徹底,裝兩次又不行了,阿泰還在弄,等弄出來了我再漢化一下,給大家都裝一個,一張盤要好幾千刀,咱得值回票價,氣死那幫美國佬。”陸臻雙手抱著電腦習慣性地又把自己縮成了一個球,熱乎乎毛絨絨的窩在夏明朗懷裏。他一邊抱怨一邊給夏明朗演示功能,果然是非常強大的軟件,皮膚、肌肉、骨骼、神經……層層剝離,層層放大,人的身體像機械模型那樣被分解被拚湊。夏明朗注意到某些地方被陸臻標上了記號,他略做判斷就明白了那是致死點,陸臻在旁邊注釋角度與力量,有些甚至還建議了武器類型。
夏明朗莫名覺得有點冷,胃裏不太舒服的感覺,他忽然想起許航遠的老婆譚悠,極柔弱的女孩子,長著雪白的圓臉,說話聲音很低,不敢看人,安靜而膽怯。往事的真相總會隨著一次次的複述而改變模樣,其實當時先下手為強的不是許航遠是他夏明朗,彼時年少,輕狂散漫,所以極為吸引人。那個時候的夏明朗是個笑起來很好看的,樣子壞壞的中尉,穿著筆挺的軍服,說話與做事都很聰明。
他記得自己當時一有機會就去實驗室裏轉,譚悠明顯不討厭他,發展前途一片光明。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那個柔弱的女孩用細白的雙手從實驗白鼠的眼底取血,很慘烈的畫麵,手法幹脆利落,神色平和。夏明朗驀然心涼,他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但是站在門口沒動。譚悠取完血,把用過的實驗鼠全部斷頭處死,裝進黑色的塑膠袋,轉身才看到夏明朗站在門口,舉了舉袋子說我去扔一下。夏明朗看著她把走廊裏的冰櫃打開,屍體扔進去放好。
“裝滿了,會有專門的人來帶走集中銷毀處理,所以放心不會汙染的。”譚悠發現夏明朗目光專注跟隨,很貼心地解釋。
夏明朗隻覺得困惑:“你不是怕老鼠嗎?”
夏明朗的記憶力非常好,已經發生過的事,都不會錯,譚悠曾經被大排檔的灰老鼠給嚇到過,當時她尖叫著跳上椅子,完全不顧淑女風範,絕不是裝的。
譚悠愣了一下,笑起來:“對哦!不過,那不一樣的。”
“啊?”夏明朗一愣。
“工作嘛!我有個師姐怕蟑螂,結果畢業要用到蟑螂的神經索,還不是一樣拿刀子剖,所以沒關係的,別當它們是命就行了。”譚悠的乳膠手套上還沾著血,她熟練地把手套脫下來,扔到冰櫃裏。
男人之間追女孩子講究個先來後到,一個退去一個馬上頂上,交接班全憑默契,有時候就連當事人都不一定能感覺到。夏明朗為人厚道,把前期準備打聽到的資源全盤奉送,許航遠心裏很識他的好,一年後修成正果抱著美人歸,夏明朗也覺得特別高興。
後來夏明朗偶爾回想起來也覺得那是他自己的問題,譚悠是好姑娘,可能一個行業總有一個行業的職業道德,他隻是單純的不喜歡那種把活物當死物的工作習慣,這與他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差了太多。
陸臻邀功邀到一半發現夏明朗又走神,一天挫折好幾回,再強大的神經也受不了,他鬱悶地合上本本拉開被子準備睡覺。等夏明朗發現的時候陸臻已經窩在他胸口半夢半醒,半張著嘴,傻乎乎很無辜的模樣。
夏明朗看了一會,心想,這次其實也還是他自己的問題,有時候太過敏感,太多聯想,太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變複雜,這也是病,得改!
***
其實我就想知道為啥不顯示,再加兩個字能不能把他抽出來……
3.
陸臻的呼吸漸緩,夏明朗收拾好心情推一推他:“去自己床上睡。”
陸臻咕噥:“這就是我的床!”
夏明朗一看還真是,索性再推:“那去我床上睡。”
陸臻鬱悶地睜眼:“憑什麽呀?”
“就憑我是你領導。”夏明朗指指衣架,兩杠兩星的常服裏罩著兩杠一星。
陸臻愣了一會,反身把夏明朗撲倒:我咬死你!!
夏明朗也不反抗,笑著說:“你小子以下犯上!”
陸臻撐在他胸口眉開眼笑:“老子年底要升銜啦!到時候就跟你一樣啦!”
夏明朗不屑,說:“愚蠢!”
陸臻瞪大眼。
“誰告訴你,我就不會升了?”夏明朗挑一挑眉。
陸臻咬住嘴角,鼓著腮幫子。
“很不幸地告訴你,咱倆同一天,”夏明朗看著他笑,笑容越來越惡劣,“而且,在我的強烈要求之下,我在你前麵那個……所以,你連一分鍾跟我一樣的機會都沒有!哈哈哈哈!”
夏明朗拍床大笑,神氣活現。
陸臻愣了一會,默默地從夏明朗身上爬下去,坐在床上低頭數手指。夏明朗笑了一會發現情況不對,這小子一沒衝上來掐架,二沒不屑一顧地表示淡定,安安靜靜永遠不是陸臻的正常反應。夏明朗轉頭看到陸臻擁被坐著,表情很嚴肅心事很重的模樣。
不會吧?真生氣了?平常沒這麽小氣啊?
“哎?”夏明朗抬手推他,真生氣了還挺難辦的,總不能再去跟嚴頭說把授銜的順序換回來,讓陸臻享受一分鍾跟他一樣的機會吧?那也沒什麽意義啊!
陸臻順勢握住他的手,攥在手裏握了一會才開口:“隊長,你很介意這個嗎?”
“介意什麽?”夏明朗反應不過來,這小孩一臉的委屈樣,一腦門的官司,別提多招人疼了,夏明朗心想我介意什麽,我啥也不介意,你要什麽都給你,別拉這麽個臉了。
“可我總是會追上你的啊,我說不定還會比你爬得高。”陸臻垂著眼睛。
“哦,這個啊!”夏明朗又笑了,“廢話,你當然得爬得比我高。”
“呃?”
夏明朗戳陸臻的腦袋:“那麽多書白念了啊?最後跟我整一樣你好意思嗎?爬不到將軍就不要你了!”
陸臻忍不住笑開,特甜蜜賊蕩漾:“那爬不到將軍我也不要你了。”
“那可不行,那不行!”夏明朗馬上搖頭,“我這難度太大了,除非打仗,我這邊太難了。”
“也不一定啊!你這是……”
“行了,陸臻同誌,一將功成萬骨枯知道不?你說這和平年代你也不盼著點好,成天盼著打仗你這算什麽呀?”夏明朗痛心疾首,一邊脫衣服溜下床去關燈。
陸臻趴在床沿上,伸長手去撈他。
“隊長,你真的不介意?”他仰著臉笑,眼睛發亮。
夏明朗把他拉過來順一順毛,說:“你小子心思真重,成天不知道想什麽。”
陸臻眯著眼,笑得很是滿足。
天光清寂,月色正濃,陸臻趴在床上支著下巴,夏明朗已經睡熟,月光在他的鼻梁上鍍了一層薄薄的銀輝,讓輪廓更加深峻。
有些男人不喜歡被伴侶超越,有些男人喜歡控製一切。
夏明朗很霸道,驕傲又霸道,他習慣做領袖,像頭狼,任何不被他控製的人與事都會引起他的警覺,仿佛身邊的一切都應該要跟隨他劃下的軌跡。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他擔心的問題沒有成為問題?陸臻想了半天,慢慢翻過身。
可能,那是因為,夏明朗沒有自卑感!
春訓正式展開,各項工作開始向著林海雪原這個主題傾斜,從最基本的抗嚴寒到超低溫環境下的槍械精度問題層層探索,傳說中的萬無一失永遠都隻屬於那些精心準備著的人們,麒麟基地的生活總是這樣枯燥而新鮮。
黃昏,食堂打鈴通知各中隊準備收隊開飯,夏明朗集合之後原地解散,都是職業軍人了,也沒必要吃個飯都得喊著號子正步排隊,發財在操場邊上一看到人散了,馬上撒丫子躥了過來。
也不知道究竟是年紀大了還是春天來了,發財最近特別的狂躁,閑沒事兒就在操場邊上折騰自己,嗷嗷的,有時候晚上有訓練,就聽著它在那兒對月抒情,哼嘰!
夏明朗站定了一伸手,發財三步起跳騰空撲到他身上膩歪,夏明朗擼著狗頭說不錯不錯,我這兒子勁兒又大了。發財撲了兩下,玩膩了,擰身又去跟陸臻膩歪。
陸臻家裏的老人一直養狗,小鹿犬,又凶又漂亮,欺生親熟,看到陸臻就粘在他身上拽不開。陸臻從小受此影響對狗都是一脈寵愛的心理,撓撓脖子,摸摸小臉,舔舔小手,再玩個親親……發財看到有人蹲下去跟它玩興奮得不得了,親親熱熱地舔過來,陸臻衣領一緊,被夏明朗提了起來。
唉……連狗的醋都要吃!你說這人呐!
發財舔到一半猛然發現人沒了,心中頓時老大失落,抱著陸臻的大腿蹭來蹭去的,亦步亦隨……
“招人就算了,連狗都招!”夏明朗鄙視之。
“幹嘛?那是老子有魅力,你妒嫉啊?”陸臻下巴一挑,驕傲!
陸臻驕傲到一半,忽然發現發財咋咋呼呼的好像是有點兒不大對,再低頭一看,囧了,扯了扯夏明朗的袖子說:“你兒子……呃?!”
夏明朗轉頭細看,沒忍住,狂笑。笑聲中前前後後的隊員們都轉過來看,一個個笑得直不起腰,拍肩膀:陸臻,行,你行!有魅力!
陸臻囧得整個人僵掉,再怎麽覺得這事其實挺正常,公狗發情本來就抱著啥都亂蹭,可還是忍不住,一張小臉慢慢地飆上血,TNND,這,這叫什麽事兒啊?
夏明朗衝他擠眉弄眼,用口形說:有魅力!
陸臻熱血衝頭,拆樓的心都有了,抬腿把發財踹開,扯著夏明朗義正詞嚴:“隊長,你這狗,年紀也不小了,你得給他做絕育手術啊,要不然這麽亂發情……”
唔?這個……
夏明朗挑眉毛,一字一字地蹦出來一句話,殺氣騰騰的:“你想閹了他?”
陸臻一愣,感覺到方圓百米內敵視的目光。
“我這……我,那,不是……”陸臻張口結舌。
“哎喲,發財你咋就這麽命苦呢!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長這麽大都沒跟姑娘親熱過,就得讓人給閹了……”方進撲過來抱著發財的脖子不撒手,發財兄不明就理,哈皮地舔著方進的手背。
陸臻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這叫什麽事兒?
阿泰抱著肩,很認真地犯愁,末了,言詞懇切地看著陸臻說:“組長,挺可憐的,真的!”
陸臻說:“噢!”他已經快被囧飛了。
“要不然,那個,咱大隊長家那不是還有一個……”阿泰苦想冥想,拉郎配。
“那是隻公的!”
“那不是一個種!”
方進跟陸臻同時出聲,雖然不同內容,但是目標一致,阿泰那膽子本來就不大,馬上脖子一縮,噤聲了!
發財甚少遇到這種被眾人環繞的待遇,自覺深受重視,心情異常激動,嗚嚕嗚嚕地舔著方進的手,蹭著他,別提多乖多親熱。
方進看著看著就不自覺地睹狗思人傷情傷已,心想小爺我也二十好幾了,年歲也不小了,連漂亮姑娘的手都沒拉過呢!你說這鬼地方啊?方圓百裏的連個適齡母耗子都沒有,摧殘人就算了,連狗都不放過。方進這麽一想,頓時就有了一種同仇敵愾的心,大有看著你能幸福,我也算欣慰,假如我的悲劇不可避免,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得到圓滿的意思。
陸臻的眼睛雖然不算小,可還是在與方進的互瞪中敗下陣來,夏明朗兩眼望天,嘴角憋笑。
陸臻按了按太陽穴說:“侯爺,你說個意思。”
方進斬釘截鐵:“不能閹!”
“本來就不是閹!”陸臻頭疼:“可你就讓他這麽亂發情也……得……”陸臻一拍大腿:“我再給他找個伴兒吧。”
陸臻主意打定,某種溫柔的觸感瞬間填滿了心房,他彎下腰去摸摸發財的腦袋:“我給你娶個媳婦兒,你給我生窩小崽子。”
發財嗷嗚一聲,在層層拖把長條下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舔一舔陸臻的手心。
方進是很容易被感動的人,於是他被感動了;阿泰是很容易被感染的人,心事重重地琢磨著今天晚上得給女朋友打電話;陳默站在不遠處等著他們,不遠不近的距離,能聽到他們在鬧什麽,但是不參與;徐知著在跟鄭楷開玩笑,說咱們發財都要娶媳婦兒啦,嫂子答應給我找的漂亮姑娘呢?
陸臻揉搓著發財那一身拖把長毛,直起身,看到夏明朗站在麵前看著他笑,很無奈很可樂的模樣,夕陽像畫筆一樣,給這笑容鍍上鮮活的色彩。
方進今天顯然被刺激得不輕,吃飯的時候還在雞血上身,拉著陳默詢問女朋友的問題,陳默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用眼神示意,我有沒有女朋友你不知道?
“那默默你有沒有過女朋友?”方進於是更進一步。
“沒有!”陳默簡單直接。
“我也是啊!”方進如遇知已,“那你有沒有喜歡過女孩子?”
“沒有!”陳默直接簡單。
“我也是啊!!”
方進激動得雞血滿懷,就差拉著陳默共唱一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阿泰小小聲地炫耀說:“我有女朋友。”
方進拿筷子抽過去:“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阿泰一縮頭躲了,彎腰把筷子撿起來還給方進。
徐小花看這兩人掐著好玩,主動招惹:“爺,爺有過女朋友!”
“都讓人甩了,還有什麽好得瑟的?!”方進呲牙,視線轉了一圈落到鄭楷臉上,嘿嘿笑得諂媚:“老大,結婚好不好?”
“結婚那當然好啊!結了婚那就有老婆了啊!”娶到個超出一般水準的漂亮老婆,鄭楷在這方麵的得意那絕不是一點兩點。
“怎麽個好法?”方進捏著筷子飯也不吃了。
“怎麽個好法,跟你說是說不清的!” 鄭楷臉上泛起幸福的紅潮,笑得又磊落又猥瑣,“回家,有人等著,有人給你做飯,還給我買衣服,呃……當然我也不怎麽穿得上吧,不管……跟你說,就單單晚上抱著老婆睡覺,別提多美了,又香又軟啊,那跟抱枕頭是不能比啊……”
“真的啊?”方進露出很神往的表情。
陸臻噗的一聲笑出來:“侯爺,我服了你了,他哄你呢,你也信?”
方進興興頭上讓人打斷,十分不耐:“去去去,顯得你多能似的,憑什麽說老大哄我呢?人有老婆你有嗎?”
呃……這個!
陸臻瞥了一眼夏明朗,仿佛冥冥中自有靈犀在,夏明朗抬眸,嘴角勾出一點笑意,陸臻清了清嗓子說:“我有啊!”
方進一愣,眼睛瞪成銅鈴大;夏明朗抬起頭,筷子插進肉裏;徐知著把頭低下,給自己夾了筷子菜;阿泰頓時好奇:“組長你什麽時候結婚的,我怎麽不知道呢?”
陸臻說得淡然:“我的事也不用全讓你知道呀!”
“得了吧你!”方進憤憤不平地盯著夏明朗,“隊座,我覺得你有空得管管他,就他那樣兒還娶老婆呢,見天兒的瞎得得,當我瞎的啊!?”
“這個,方進啊!”夏明朗慢條斯理地把肉咽下去,“我覺得,咱們管天管地,暫時還管不到隊員娶老婆的問題!”
方進被夏明朗那眼神剜得一愣,後背上騰起一層冷汗,埋下頭默默扒菜。
陸臻陪著笑說:“隊長……”
“至於你,陸臻同誌,即便是你真的對你的婚姻生活很滿意,也麻煩你低調一點,也不用……”
噗……咳咳咳……
夏明朗慢慢把頭轉過去看向徐知著:“有什麽問題嗎?”
徐小花捂著嘴,臉嗆得通紅:“沒沒沒,沒事……讓辣椒給嗆著了。”
“所以說,吃飯的時候就少說話,下連隊那會兒班長沒教過嗎?嗆著了吧?啊!都給我閉嘴,好好吃飯。”夏明朗拿筷子指了一圈,最後點到陸臻順手給他一下,陸臻雙手抱著碗,把臉埋到飯裏。
全場氣氛瞬間寂靜,隻有阿泰尚茫然不解,悄悄拉著陸臻問:“組長,你真結婚啦?”
“我是不是開玩笑的,你聽不出來?”陸臻狠狠地瞪上一眼,偷偷瞥一下夏明朗馬上又把臉埋回去。
阿泰釋然,哦,我就說嘛,原來是開玩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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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一個女人穿一條長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年365天穿長裙,而且不覺得無趣。這個女人叫羅素。從踏進大學門檻的第一天起,她的身邊就總是圍繞著異樣的目光。而使羅素成為焦點的理由,絕不僅僅是她一貫的長裙裝扮。她抽煙喝酒、翻牆、當麵使人難堪……麵對種種非議和麻煩,羅素處之泰然,她所陶醉於其中的生活,令人發指,也時常令人捧腹,甚至還有溫馨與得瑟的插曲。在“極品”室友羅素的身上,乖女孩康德見證了一個詭異又健康的重度宅癖和一段變態又大方的校園風雲,也意外地領教了——人性的燦爛與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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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H,夏陸)
4.
陸臻在晚上訓練的時候特別拚命,因為看夏明朗那臉色,他今天這禍算是闖下了。入了夜收隊回寢,他搶在夏明朗前麵衝進浴室,他嚷嚷著要先洗,其實是指望趕在夏明朗洗澡的時候名正言順地睡著,夏明朗一腳卡進浴室門裏,表情很淡,笑得讓人沒著沒落的,他說:“一起吧!”
陸臻訕訕地笑出八顆牙。
水量很足,溫差也大,水蒸汽瞬間氤氳了整個玻璃房,陸臻異常殷勤地幫夏明朗洗頭,白色泡沫流過眼角的時候小心地幫他擦掉。夏明朗看著那昏黃燈光下紅撲撲的小臉,驀然心裏就軟了下來,剛剛積攢的一些怒氣通通煙消雲散了去。夏明朗抹一抹陸臻臉上濺的水:算了,還是個孩子呢!
看起來也就像個孩子嘛!夏明朗為自己辯解,也不是我對他低標準,他們陸家人的長相都對不起年紀,陸臻20歲的時候還是一掐一汪水的包子臉,到了25歲嬰兒肥是消下去了,也仍然是眉目青澀的少年模樣。年少輕狂,誰沒有那一陣兒呢?交個女朋友恨不得讓全校都看見。夏明朗這麽一想又覺得陸臻很招人疼了,他那麽按捺不住,大約,也是因為愛自己。
想到這裏,夏明朗老臉一紅。
愛這個東西,簡單又不簡單,有時候上嘴唇跟下嘴唇一碰,一句我愛你,隻需要三秒鍾的功夫,你隻要足夠的不要臉,每天都可以說上一千遍,可是,那又有什麽用?
夏明朗擠了些沐浴露在手心裏搓出泡沫,把陸臻拉過來。
唔,有軟化的跡象!
陸臻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順從地抬起手臂讓夏明朗把泡沫塗在他的胸口和腋下,手掌磨過胸口的時候仍然有觸電般的刺激感,陸臻不自覺瑟縮,夏明朗抬起眼來著他。
“隊長……”陸臻囁囁低聲,“我以後保證不那樣了。”
“不哪樣啊?”
“我保證以後會小心的,再也不亂說話了,不跟方進犯抽。”陸臻賭咒發誓,極誠懇。
夏明朗看了他一會,沒說什麽,隻親昵地拍一拍陸臻的臉,把人轉過去,幫他擦背。
愛是什麽東西?那麽神奇,讓驕傲的人變謙卑,讓無所畏懼的人躊躇徘徊。你得學會觀察四周,屈服於你的環境;你得小心體會對方的喜怒,他的歡喜與期待;你得學會委屈自己……
夏明朗把花灑拿下來衝掉陸臻身上的泡沫,陸臻偷偷回過頭去看他:“不生氣了吧!”
夏明朗搖一搖頭,雙臂收緊,把陸臻牢牢地箍到懷裏。
因為,說一句我愛你是那麽的簡單,所以,我隻喜歡與你做出來,比起舌頭的一下輕挑來,做 愛是那麽的隆重而有誠意,當彼此靈魂赤 裸而身體坦白,一切猜測與情緒都被淹沒。
每一個動作都合心意,陸臻幾乎馬上就有了反應,他向後伸手想幫彼此一下,被夏明朗掐著臀尖擰了一把。
嘶……好疼!
陸臻於是明白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由他做主。
身體的磨合並不比精神更輕易,你得保持熱情並滿懷渴望,你得時刻觀察並用心體驗,你得積極地要求主動並勇於放棄自我,你得……這是兩個人的舞蹈。
有誰會記得你最不為人知的偏好?
他能讓你多快樂也能讓你多焦慮。
陸臻預感到這會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夏明朗咬著他的耳廓說明天休息,明後兩天是演習前的最後一個休整期,而他挑選了這樣的日子惹惱夏明朗,陸臻隻希望至少明天晚上他還有力氣能爬下床。
據說男人在十八歲的時候欲望最強烈,但其實年少輕漫,入口再烈也隻是一杯燒刀子,辣過胸喉,轉瞬而逝。夏明朗擁有普通三十歲男人不可企及的強健身體,一整天的高強度訓練並不會讓他感覺到負擔,卻隻會,讓他需要一次酣暢淋漓的徹底的疲憊。
那感覺太熟悉,太快,太不願意去抵擋,身體像幹裂的麵包滲進黃油,濃膩的飽滿的被充滿了的感覺,卻仍然饑渴。光滑的玻璃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著力的點,陸臻曲起手指劃過濕硬的玻璃牆,兩腿發軟,被人扶住腰慢慢地跪倒。
熱水停了很久了,空氣卻越發的濕熱,汗水爭先恐後地從毛孔裏湧出來,陸臻努力地大口呼吸,氧氣不足以提供清晰的思維。快感太多,太濃膩粘滯,一層層漫上去,像奶油那樣,甜蜜卻讓人惱火,這不同於射 精時的尖銳急促流暢的快感,好像整個身體都浸淫其中,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栗。
又來了,陸臻想,又來了,你又來了……
他摸索伸手著想給自己找一個出口,被夏明朗強行分開五指扣住,牢牢地按到牆上。
有的時候人們會想要探索極限的位置,像速度287碼的狂飆,瘋狂的速度感,讓呼吸停滯,血液遠離心髒,衝向身體的末端,衝進指甲與發梢,讓所有沒有知覺的物體變得萬分靈敏。
身體被控製,從內部開始,被侵入被拆散被征服!
陸臻想,我不喜歡這樣,然而無法抗拒,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措了,幾乎想哭,然而眼淚流下去,與汗水混在一起,仿佛哀求的呻吟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反應。柔韌的身體被更徹底地折疊起來,粗糙有力的手指的卡在牙間撥弄著他的舌頭,不給他任何咬牙切齒拚命忍耐的機會。
於是疼痛變成身體最微不足道的一點自主反應,然後過量的快感淹沒過來。太激烈,每一次衝撞都像是凶猛的威脅卻又讓人欲罷不能,每一次退出都像在宣告小小的勝利,然後以此為起點繼續積累。靈魂衝出身體在旋轉,產生恍惚的幻覺,鐵與血,混合砂礫與砂煙,從生存的幸福延伸到對死亡的隱約渴望,生與死被拉成一線鋼絲,係在最薄弱的那一根神經上,被彈唱。
有什麽東西太多了,碎了,從身體的內部融化了,不知道是快樂還是痛苦,層層疊疊連綿不絕,這是過量的快感,像潮汐的浪一下追過一下,單薄的木船被拋向空中,卻永遠飛不起來,空虛的墜落,仿佛從幻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壓抑而不得發泄,陸臻被憋得全身發抖,他狂躁地想:給我一個結果!!
然而結果永遠都在指尖邊沿上劃過,沒有結果!
沒有起點,沒有終點,沒有結果……沒有功德圓滿,沒有勝利的號角。
陸臻忽然覺得這就像是他的人生,一場漫長的性 交,反反複複,快感疊加卻深深的疲憊,縱然有起伏卻終將歸於平淡,沒有,亦終將不會有真正最後的高 潮……
陸臻感覺到自己被翻過身,肩胛骨碰撞在堅硬的地磚上,明天早上這兩塊地方可能會出現淤青,然而很快的,他被人握著腰提了起來,全然無從著力的一個體位,他驚慌失措地揮舞著雙手往後撐,卻沒有找到足可以依靠的把手。
騎乘的體位,因為自身體重的緣故,折磨更深,讓雙方都覺得辛苦,然而快感加倍。在陸臻的眼中一切都開始變模糊,隻剩下夏明朗沉重的呼吸與漆黑的瞳孔。
請給我一個證明!
證明你在這裏,證明你在愛我,沒有任何人與事可以否認。
陸臻喃喃自語,給我一個確定的,不可磨滅的證明,讓你可以成為一個結果印刻在我的生命裏。我們竭力抹去所有的痕跡,向所有人隱瞞,掩埋一切可以暗示我們在一起的證據,讓這段感情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那樣了無痕跡。
我們做得太完美,所以,我覺得害怕。
“對不起……”陸臻掐住夏明朗的肩膀,下巴磨蹭著他的頭發:“對不起,我是故意的,我故意……”
有的時候會希望讓更多人知道也好,索性鬧大一點也好,不要隻有我一個人,你一個人,寥寥無幾的知情者都聰明而警醒,仿佛什麽都不存在。
胸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感,夏明朗在不輕不重地咬著他,而後溫柔地撫慰,陸臻閉上眼睛專心消化所有加諸他身上的感覺,疼的,痛的,酸的,麻的……他的仁慈的暴君最後總會給他一個出口,雖然那樣的高 潮的宣泄並不足以釋放所有累積的快感,然而,那畢竟不是他的錯。
做 愛有時候就像一場戰鬥,有的時候你並不能準確地估計對手,陸臻過分激烈的回應引起了夏明朗更為激烈的反應,於是一切不可抑製,不過,好在也不用抑製。他看著陸臻精疲力竭地眩暈著靠在自己懷裏,感覺心疼卻又帶著得意。
水閘被打開,夏明朗溫柔地衝洗著陸臻身上的汗水和體 液,陸臻那副筋酸骨軟的樣子很乖也很誘人,夏明朗抽了條毛巾把他草草擦幹,抱出了浴室。房間裏有暖氣開著,但是溫度不高,十幾度而已,光裸的皮膚直麵冷空氣,陸臻很自然地瑟縮了一下,夏明朗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換做平常時候這小子打死也不會讓他這麽抱,不過現在他腦子不清楚,無力反抗。
這小子長了顆太好使的腦子,所以偶爾也會犯抽,得意忘形或者鑽牛角尖,不過沒關係,反正他還能製得住他,就像自己偶爾也會不冷靜,會在瞬間憤怒,也會想放肆,但是沒關係,陸臻足可以承受他,他會明白他。
那小子剛剛說什麽?說對不起?
傻乎乎的!
你做錯了什麽呢?你什麽都沒有錯!我不應該這樣對你。
可是不這樣,我又能怎麽做?
其實我也知道,就算我給你所有我能做的承諾,也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社會的規則。可我總希望你能安心一點,再安心一點,什麽都別害怕,什麽都別擔心,把一切交給我,交給我處理,可是你不會,我知道你不會,你永遠都不會。
如果,不能讓你放心,能讓你空白一下也好吧!
夏明朗貼著陸臻身邊躺下去,揉著他頭發,很纏綿地接吻。陸臻漸漸醒過神,皺著眉露出痛苦的表情:“你差點弄死我!”
“你死不掉的!”夏明朗的聲音裏帶著笑,很溫柔的吻,連同手上的力道也是,紮實而舒服地揉搓著酸痛的肌肉。
“也就是我了,再換個男的都經不起你這麽來,要給你找個女人早晚死在你手裏。”陸臻氣呼呼地抱怨,身體卻放鬆,貼得更近。
“所以我不找女人,我就隻要你。”夏明朗從小撕咬著大塊的烤肉長大,牙齒潔白整齊,笑起來的時候像狼。
陸臻看著他,眼神還是濕漉漉的。
“又怎麽了?”
陸臻咬住嘴角,很為難的樣子。
夏明朗忽然抱住他,手臂用力,像鐵鉗一樣收緊,陸臻馬上咳了一聲,隻覺得肋骨都要被擠斷掉,胸膛裏最後一點氧氣都消失。
“我,我我們,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嗎?”陸臻說。
曾經多少困難都過來了,曾經多麽甜蜜都經曆了,總覺得所有的高 潮都過去了,情緒被拋到了頂點,卻沒有一個結果,於是一直一直地飄浮,再然後呢?我們是不是會開始走下坡路?
“什麽叫一直這樣下去?我們當然不會一直這樣下去,再過幾年你就得走,打個長途還得擔心錄音,老子說不定就得憋得像老許那麽貧,再過幾年說不好咱倆還能搭伴幹點事兒,再過幾年我就老了,再過再過幾年你就得老了,”夏明朗的聲音溫柔得像催眠曲:“然後……我們住一塊,我做飯給你吃。”
陸臻笑起來,很神往的樣子:“我想吃番茄炒蛋。”
“您真好滿足。”
“可我喜歡吃番茄炒蛋,記得放醬油。”
“行,沒問題。”
陸臻拉過夏明朗的手按到後腰上,皺著眉頭哼哼:“你他媽做上癮了,拿這招整我。”
夏明朗手上控製著力道,咬著他的耳朵:“我整你了嗎?我什麽時候整你了?你敢說你沒爽?就你那腦子,我跟你吵架吵得過來嗎?你有哪次犯事兒是自己不知道錯的?我跟你講什麽道理你不知道?我就想廢了你這腦子讓你別亂想。”
陸臻默默地咬著枕巾,他心想你這樣是廢不了我的腦子的,不過,算了。
糾結嗎?
陸臻想起他表姐說過的一句話:兩個人的問題歸根到底都是因為不夠相愛。
所以,沒關係,反正他們兩個不會一起溜號,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夏明朗會抽醒他;夏明朗焦慮的時候,他也能容忍,所以沒關係,就這樣吧!就這麽糾結著吧,也不是所有的矛盾都要解開,所有的問題都得解決,過去了就過去了,過日子嘛,總是一堆問題再連著下一堆。
陸臻翻過身抱住夏明朗,剛剛洗完澡,淋浴露的味道還很濃,很香很軟的感覺,他想起鄭楷白天說的話,忽然覺得老大可能是真的沒有在哄方進。
可能結婚就是那麽簡單的,娶個老婆挺好的。
晚上抱著老婆睡覺,別提多美了,又香又軟的比抱枕頭好多了。
+++++++++++
曾經很喜歡的一首歌,後來忘記了,最近又把它找出來聽,發現仍然很喜歡,MJ的《you are not alone》
另,如果三天一更真的讓大家覺得如此怨念的話,抓頭,我也可以試著恢複原來的更新方式,不過,這章是蟹就上全吧。
5.
那個腰啊!!是真酸啊!
陸臻一邊扶著腰一邊聽阿泰解釋構思,電子組的例會反正也累不著人,所以休整期也照常進行。陸臻坐著實在是不舒服,索性往後靠,兩條腿架上了電腦桌,好在與會的另外三個都是科學工作者,帶著科學主義天生的自由思潮,對組長大人如此軍容不整的行為都視若無睹。
但是陸臻這麽坐了一會還是發現不對,屁股是不疼了,可是腰疼,陸臻迫不得已把腿又放下來,心裏指天劃地咬牙切齒:夏明朗你他媽禽獸!!昨兒晚上整那麽慘也就算了,大清早的還不放過我!
“組長,你腰怎麽了?”阿泰看陸臻這麽來來回回折騰好心關懷。
陸臻臉上微紅,淡定地說:“老傷!”
“哦,那你可得養養,過兩天就得演習了。”
“知道,過兩天就好了。”陸臻一肚子火星,強行咽下,賭咒發誓:姓夏的,看老子演習回來整不死你!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任何戰爭如果能在一個月之前就知道時間地點與人物,那大約都是可以贏的,戰爭的可怕與殘酷性,永遠在於它的猝不及防。按常規,演習時間是在戰備警報突然拉響的那一刻開始,演習地點隻有上了飛機之後才會被告知。
陸臻他們眼下在敲定整個的行動組通訊係統,首選頻道與備選頻道,主幹擾位與協助位,自然,這些都是常規科目,真正特別的地方總是要到戰鬥正式打響才能體會,除非親身經曆,沒有人知道林區零下30多度的氣溫代表著什麽,人們常常會被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所打敗。陸臻記得有一次演習他被擊斃原因是因為在近身遭遇戰中夾腰急射,結果戰術背心掛到了95的快慢機,子彈射不出去,被人一槍撂倒,回去寫總結的時候自己都寫不下手。倒是夏明朗看著報告研究了很久,回頭專門抽時間組織大家夥培訓了一番如何在夾腰射擊中不要掛快慢機這類的囧事。
陸臻按常規分配任務,隻是專門強調了一下保暖,雖然電波不會被氣溫所影響但是電器會,操作電器的人就更會。零下30度,陸臻在想象自己戴著厚重的手套要怎麽幹活。
夏明朗其實今天可以輪空,隻是陸臻走了,他一個人呆在宿舍裏也沒什麽意思,索性也跟著過來,開了小會議室的一角投影儀看地圖,演習的山頭還沒有定下來,他看的是整個大興安嶺林區的地圖。
陸臻隔著一道玻璃看到夏明朗蹺腳倒在圈椅裏十足痞子模樣,表情卻極嚴肅,投影打出來的光讓他的臉忽明忽暗。
陸臻敲定完最後一個細節,宣布散會,阿泰很關切地提醒他晚上記得用熱水按摩一下腰,陸臻硬著頭皮說了一聲謝謝,收拾完東西,拉開隔間的門。
“歇了啊!”夏明朗正在給自己點煙,煙灰缸裏已經七七八八散落了好幾個煙頭,這屋子沒窗,煙味鬱結,散不出去。
“散了!”陸臻從他手上把煙接過去,夏明朗瞥一眼空空的指間,輕笑,把煙盒揣進兜裏,這就是態度。
戒煙?
算了吧!
頂風作案?
自然,也不敢!
過日子嘛,哪有那麽多一是一二是二的,你來我往,你方耍賴我方作怪,都是個情趣。
投影上的地圖又跳過去,旁邊標著白字的注釋:相思穀原始林風景區,位於內蒙古大興安嶺鄂倫春自治旗境內的奎勒河畔,隸屬於內蒙古阿裏河林業局,總麵積10. 75平方公裏……
陸臻笑起來:“好地方啊!”
“是啊,演習完了帶你去玩!”夏明朗說得挺放肆,陸臻進門的時候下了百頁窗,這隔間雖然看著單薄通透,但是卻是雙層玻璃,隔音非常徹底。
“這麽浪漫的地方,讓你去就糟蹋了,相思……這麽高級的情感,你……”
夏明朗曲起指節在桌上敲了兩下,猛然間伸手拽住陸臻的武裝帶,陸臻一時沒防備重心不穩,一跤跌下去摔在夏明朗身上。哎喲……腰!陸臻心想我那腰!重*傷!
反正都輕薄了,索性就調戲上,夏明朗箍著陸臻不讓他亂動,壓低了嗓子威脅:“最近又抽什麽風?啊?不教訓你不安生是吧?
陸臻一愣:“我又不是第一天鄙視你!”
“別裝,哦!你以前說話沒那麽酸,演習呢,沒空煩你,有話就說,過期作廢!”夏明朗掐著陸臻的下巴,陸臻吃痛,用力掙開了,嚷嚷著:“幹嘛!凶什麽呀?你審我呢?”
夏明朗被他咽得苦笑,鬆開手:“行,你慢慢說。”
“沒什麽事!”陸臻說,眼看著那狼眼睛又開始發亮馬上轉了個話題:“那個,老許跟他老婆是兩地分居嗎?”
“是啊,他老婆在北京。”
“哦,多少年了?”
“快七年了吧,打結婚就一直分著,不容易。”
“七年了哦!”陸臻感慨。
“哈,沒發現就這麽久了啊都七年之癢了啊,聽著不是個好兆頭!”
“你也別這麽說,七年也是不容易,有些人就是沒有七年之癢的,因為根本就抻不到那時候……”
陸臻話音還沒落就讓夏明朗掐住了,夏明朗豎起三個指頭擺在他眼前:“給你三句話機會,說一下重點。”
陸臻說:“沒重點!”
夏明朗把一個手指曲起來。
陸臻說:“你簡單粗暴。”
夏明朗又曲起一根手指。
陸臻說:“我走了你會怎麽辦?”
夏明朗第三根手指曲到一半,猛然間轉頭,眼神震驚。
“我說說的,不一定!”陸臻倒是真生氣了,“還沒影的事,你非逼我說,你他媽有意思嗎?”
“嚴頭沒跟我說過。”
“直線跟我接觸的。”
夏明朗拍桌子,他把煙抖出來又點了一支,燃下半根之後冷靜下來,眼神往上挑,陸臻正垂眸看著他,夏明朗揚起手,指腹貼著陸臻側臉的輪廓劃下去,拈到底,再微微一挑。
長得真漂亮,那麽帥!
這兩年曬得更黑了點,眉宇間有了一點風霜的痕跡,臉頰更瘦削,可是與身俱來的那種精致感還在,嘴唇的顏色尤其誘人,適合親吻,而眉目永遠澄明清亮。嚴肅時有著冰冷的威儀,凜然不可侵犯的禁欲感,可笑起來的時候卻還像個孩子。
三年了,一晃這麽快,夏明朗忽然覺得很神奇,三年前好像也是在這間會議室裏,他還清晰地記得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陸臻的資料,他對這個男孩說希望你能挺住,那時候他對他的身體非常的擔心。
他的身體……
靈敏的,強悍的,漂亮的,誘人的!
坐得那麽近,陸臻馬上感覺到他身體的反應,頓時惱火:“我跟你說正事兒呢!你就這態度?”
夏明朗眯起眼睛看著他,無法抑製的強烈的欲念,瘋狂的對掠奪與占有的渴望。夏明朗覺得如果需要分類的話,他首先應該是一種動物,在任何時刻,身體最直覺的反應都會在所有的知覺與思維之前告訴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夏明朗坐起身,把臉貼近陸臻的胸口,抱緊他。陸臻瞬間心軟,伸手摩挲著夏明朗刺硬的頭發。
三年,進步那麽快,各方麵都是,升職了,快要升銜了,戰功赫赫,成果一打,這麽出色的苗子誰不盯著?更何況本來就是過來寄養的,調教好了就得飛,外麵那群兔崽子眼神都跟餓狼似的,先下手為強,不要白不要。
這事兒不是早就知道?當時不是想挺好的嗎?現在這算什麽態度?
是的,當然,今時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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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chong 第二聲)傷
“就為這事嗎?這兩天?”夏明朗悶聲說。
陸臻本想說我真沒折騰,隻是有點周期性的悲觀主義與習慣地啟動預警機製,可是轉念一想,折沒折騰大概還得夏明朗說了算,這家夥心思百結,敏銳之極。兩個人在一起,如果讓他覺得是困擾了,自己,也總是有點錯的。
“你在擔心什麽啊?”
“怕跟你斷了。”
怕慢慢的就淡了,遠了,忘了,就斷了……
“你就這麽沒信心?”夏明朗有點煩躁。
“我以前也很有信心,覺得什麽都不會變,” 陸臻說得很慢,半吞半吐,“可是……遠了,久了,也就淡了,說分就分了,難過也沒有用。我挺怕的!讓你碰不到我了,一年就見個一兩次麵……”
一年隻做一次愛,你能不能受得了?我能夠靠一句“我愛你” 就撐很久,可是你呢,你不安的時候就隻想讓我徹底臣服在你身下,你是連麵對麵看著都不放心,要脫光了抱著才安心的人。
“是什麽地方要人?”夏明朗打斷他。
“軍區……”
“軍區不去!”
陸臻驚訝地看著他。
“軍區不去,”夏明朗拉著陸臻站起來,原本極度曖昧的距離變成了光明正大,他努力平靜地解釋,“如果是軍區,不用急著走,我還有東西沒教給你,你還有得學。”
“你留我?”陸臻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個什麽心情,喜多還是怒多。
“我沒留你,換誰我都是這個態度,出了這個門,你就得自己能鎮住場,軍區不急著去,你還不夠穩,見識也不夠,再過兩年我親自送你走。”夏明朗幫陸臻拉平衣角,裝模作樣地像一個體貼的班長,可是天知道他還硬著,這真他娘的折磨。
陸臻一言不發地跟他回宿舍。
那天晚上,陸臻偷偷地溜進夏明朗的被窩裏小聲地問:“如果我真的走了,你會怎麽辦?”
夏明朗背對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忽然翻過身把人壓住,暴風驟雨般的吻,陸臻舌頭酸得簡直要斷掉,嗆得喘不過氣。
“我就想不通了,你以前那些女朋友怎麽能受得了你?!”陸臻好不容易掙脫開,甜蜜地抱怨。
“我以前不會這樣!”夏明朗喑啞著嗓子,聲音劈裂,“我隻對你這樣!”
隻有你,你這個小混蛋小壞蛋,我以前從來不這樣,我以前不知道多聰明多虛偽,多會賣弄口舌,我以前也像你這樣把道理說得一套一套的,忽悠著別人一愣一愣的。我以前不知道多會說甜言蜜語、堂皇文字,說你是我心裏的寶貝兒,相隔千裏我仍然愛你不變……
沒辦法,有人說當兵的油嘴滑舌,那是真的沒辦法,既然不能鞍前馬後伺候周到,那總得學點漂亮話哄得人心裏舒坦,要不然哪有那麽傻的姑娘倒貼著跑。
可是你不一樣,你真的不一樣,你給了我一種新的方式,隻對你有效,隻有你受得了,所以我現在不想去重複那些來來去去的模式,我不哄你,我對你說什麽都覺得不夠,我隻想抱著你瞬間變老。
你讓我充滿欲望,隻對你,愛你的欲望,想占有,撕碎,咬碎,吃下去,讓你再也跑不掉。
夏明朗的喉頭哢哢作響,那些心思太詭異,他說不出口,掙紮了許久,聲音更啞了幾分。
他說:“我隻要你,明白嗎?隻要你!”
陸臻看著那雙在黑暗中閃亮的眼眸,呼吸炙熱灼痛,隔著內褲按上夏明朗堅硬的□,一下輕揉,讓他發出滿足的輕歎,咬唇濕吻,彼此撫慰,□有很多種模樣,可以抵死纏綿也能清爽快意,最重要的,是你跟誰在做。
是誰說得來著?
性關係是維係兩個人愛情的重要因素.
陸臻自己唾棄了自己一下,他媽的真不高尚,真猥瑣。
夏明朗在黑暗中摸到煙,點上,一個小紅點,明明暗暗,陸臻偶爾會接過去抽一口。
“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對了啊!你以前對我可比現在好!”那時候多體貼多溫柔,多會為他著想啊,一句話讓他又哭又笑的。
“那也是你縱容的。”夏明朗大言不慚。
“媽的!”陸臻笑罵。
“我就不知道你最近糾結點啥,老許那兩口子都能過那麽久,我就不信了我們會比他們差?”
“人結婚了,有孩子!”陸臻一針見血。
夏明朗一下啞了,這話,還真沒法說,前幾年去北京開會,受人之托還去看過譚悠,兩三歲的小男生,正是貓嫌狗恨的年紀,皮得上天入地,可是在媽眼睛裏就是個寶。
長久不見了,都生疏了,夏明朗說著官話,您辛苦了,真不容易,老許這輩子娶到你算是燒香了。
譚悠看著小娃那眼神,夏明朗到現在都記得,她說你放心吧,就當是為了這孩子,再難我也會把日子給過下去。
當時要說不感動那絕對是假的,也尋思著是不是給自己找個老婆,隻是回基地一忙又丟腦後了,再後來就是陰差陽錯,一切命中注定。
“說到底,我們兩個,有什麽?”陸臻坐起來捂住臉,“他們結婚,見家長,生小孩……兩家就拚成一家過,多複雜啊,盤根錯節的,離個婚都能離三年,有什麽小磕小碰的,拖著不管說不定就好了。我們兩個,你說,兩個男人有什麽啊,就隻有感情,感情在什麽都在,沒有感情什麽都是空的,沒了就沒了,什麽都落不下。”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抬手捅捅陸臻:“那我把工資卡交給你管?”
陸臻一下笑噴出來:“夏明朗,你真是個天才。”
夏明朗把人拉到懷裏按住順毛:“越活越回去了。”
“不知道啊……大隊長跟我提的時候,嘩啦一下,你知道那感覺嗎?我整個人就裂了,一邊說,得啊,像什麽樣子,還軍人呢,兒女情長的,工作不做了啊?事業不要了啊?可我就真的特別舍不得你,我不是吃不起苦,也不是說每天都得跟你膩著怎麽著了,我就是特別害怕跟你會淡了。”
距離太遠,連你說話的表情都看不到,大家的工作都忙,可能十天半個月也通不上一次話。問題就像骨頭裏的刺,出來一點,看見了,磨下去了,就沒事兒,如果在看不見的地方長大了,那就疼了。磕磕碰碰的十次八次都不算什麽,可是日子久了就煩了,煩了就容易心冷,冷了就淡了,淡了就什麽都沒了。
當年,當年也那麽好過,那麽多的真心,不摻假的真心,還不是一點點讓距離給扯斷了。
據說太過華美的愛情最後總會慘淡收場,因為開始得太美麗,胃口被吊高,可生活不像電視劇,不會永遠起伏跌宕,再完美的情人都會有缺陷,相愛越深要求便越是苛刻,越容易為自己覺得不值,眼睛的一顆沙子看出去就大過駱駝。
夏明朗的心情太複雜,於是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這人就是想太多!”
“你想得就不多嗎?”陸臻感慨。
夏明朗一想也對,我想得也多,隻是我不像你會那麽明明白白說出來,我放在心裏糾結,這麽看起來,我好像還不如你。夏明朗溫厚的手掌一上一下撫著陸臻的脊背,很安定的力度與溫度。其實有擔心說出來也好,說過就好了,不鬱著,不糾結,挺好的。
兩顆各自憂慮的心髒又慢慢地跳回了同一頻率,陸臻抱著夏明朗的腰睡著,呼吸深沉。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陸臻在半夢半醒中半吞半吐。夏明朗喜歡他那是絕對的,他良心被狗吃了也不會再去懷疑這一點,可是最近這人越來越霸道越來越有占有欲。陸臻想,我在你身邊,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給我的方向,你指給我的路,我能接受的都接受,那沒問題。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衝出去了,我跟你站到不同的地方,讓你完全無法控製了,你會怎麽想?
你會不會覺得失落,不滿足?
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再需要你給我那麽多?
以前擔心夏明朗會介意的軍銜的問題,後來覺得自己真傻,夏明朗從來不關心那些虛名,他在乎的更實際。
事實證明未雨綢繆雖然是個好習慣,可是在未雨之前,那永遠就隻能是個綢繆。第二天早上發生了一件大事,把陸臻的整個心思都扭了過去,於是一切關於感情的綢繆都暫時先捆上堆柴草放著*。
陸臻昨兒晚上在散會的時候說讓大家重點考慮一下儀器在超低溫環境下的適應性問題,可是基地這地方最冷的時候趕到-10度怎麽都到頂了,而且這幾天一直就在零度徘徊,所以陸臻也就是那麽一提。沒想到馮啟泰土人狠招,他把所有的電子儀器全扔到-40度冰箱裏過了一夜,結果大清早試著開機,除了陸臻的臂上電腦,還有一個高端的精密衛星定位儀,尋常的GSP、掌上電腦全部花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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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詩經·唐風——《綢繆》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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綢繆:音仇謀,纏繞,捆束
束薪:捆住的柴草,喻婚姻愛情。有人考證,《詩經》中的“薪”都比喻婚姻:“三百篇言取妻者,皆以析薪取興。蓋古者嫁娶以燎炬為燭”。(魏源《詩古微》此用捆束柴草,比喻婚姻纏綿不解。)
——引自百度百科
6.個人誌販售公告
6.
知識這玩意兒就是這樣,平常時寄放在腦子裏像圖書館的絕版書,不調不知道,一想自己跳:啊啊啊……這個這個,我知道是為什麽啊!阿泰抱著花掉的GPS哭得肝腸寸斷,天地為之色變。
液晶這種東西本來就怕冷不怕熱,物理屬性天生局限在那裏,超低溫之下顯示屏麵板裏灌的液晶材料變性,輕則拖影,重則花屏。這問題要是平常提出來考,馮啟泰鐵定張嘴就來,說得一套一套麻利兒的,可是他把東西往冰箱裏扔的時候就愣是缺了這根弦。
陸臻捧著自己的GPS臉色鐵青,東西凍了一個晚上,雖說現在暖回來了,也能開機了,可是顯示質量受到了永久性的損傷,阿泰瑟縮在他麵前像一堆脆弱的泡沫,偶爾抬起頭看他一眼,也像個輕飄飄的泡泡那樣一觸即碎。
簍子捅大了,夏明朗與會列席,坐在長桌的一角,雙手抱肩,表情半陰半晴,誰也看不出來他想什麽;老宋讓阿泰給毀了物件,心中憤懣,臉色多少都不好看,好在火爆浪子劉雲飛因為這次不跟著出去,在家做技術支持,他的寶貝就這麽苟活了,要不然……
陸臻用力敲著自己腦袋,心想,你真是不給我省心啊!!
冷靜,冷靜冷靜!
要說重點別發火,就事論事,辯證分析,該誇誇,該罵罵……我操!
陸臻用力一拍桌子,心想,我踢不死你!還好老子的電腦夠剽悍經折騰,要不然把你送給陳默槍斃一百遍啊!!
阿泰嚇得一縮,大顆的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又開始往下掉,恍然想起陸臻說過的:做人要勇於堅持自我,不能別人罵什麽你就聽什麽,你得敢表達!
“組……組長……”阿泰哆哆嗦嗦地為自己分辯,“我就是想做個模擬實驗。”
“對,你有這個想法是很好的。”
阿泰抽了抽鼻子,吐出半口氣。
“但是你做個試驗有必要把我們所有人的東西都扔進去嗎?幸虧別人的你撈不著,要不然你是不是準備把整個中隊的GPS全部凍花掉!!”
阿泰呆呆地看了陸臻兩秒,低下頭唏裏嘩啦哭得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陸臻看著他越哭越傷心,自己越站越尷尬,斜眼瞥一下夏明朗,夏明朗抱肩端坐,神色平靜,目色沉沉。陸臻深呼吸,按住阿泰說:“你現在哭頂什麽用?”
“組長!”淚汪汪的眼,圓滾滾無辜的臉。
陸臻心想算了算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這娃就這麽點膽,成天鼓勵成天鼓勵也才拉扯出這麽底氣,再一嚇,全回去了。
一個特種兵首先應該要有什麽?
自信!!
上天入地我自橫行的牛氣!!
陸臻抬腿踹他一腳:“立正,再哭抽你!”
阿泰緊巴巴地繃著,聲音是沒了,眼淚還在嘩嘩地下,陸臻歎口氣把他臉上擦幹淨:“別哭了,我也不是成心要發火,但是你哭成這樣我怎麽……批評你?”
阿泰抽抽鼻子說我不哭。
陸臻說:“你的想法是好的,思路也對頭,但是你既然想到了這一點?你為什麽不先預估一下結果?你不能說我先把東西扔進去,第二天早上看怎麽樣,遇上什麽就是什麽,看著結果想辦法。不是這樣的,工作不是這麽做的!如果我是你,我會馬上先去想,我打開會看到什麽樣的結果,最壞會變成怎麽樣,萬一真的這樣了,我應該有什麽補救的方式。東西壞了,不是重點,數據毀了怎麽辦?你之前有沒有備份?我的電腦崩潰了怎麽辦?當然我每天都會備份,但是你的那些東西呢?”
阿泰用力點頭說:“隊長,我以後一定記得備份!”
“不是記得備份,你要學習的是一種思維方式,做任何事之前,你都要先想到最壞會變成什麽樣,這樣你才不會措手不及,明白嗎?”陸臻用力敲著阿泰的大腦袋。
“明白!”阿泰眼睛裏閃著光,很崇拜又很沮喪的樣子,“組長,我什麽時候才像你這樣啊,從來都不出錯。”
夏明朗的眉頭跳了跳,從來不出錯的代價就是背後抽風,一個事想百兒八十遍,風還沒來呢傘都備好了,腦子這麽用,身體受得了嗎?
自然,這裏是陸臻的舞台,他一直沒插過嘴,安靜地旁觀。
陸臻調教完阿泰分配任務,老宋過來狠狠地呼嚕阿泰的圓腦袋,你小子闖大禍了你!阿泰兩爪子捧在胸口默默垂淚。
阿泰雖然辦砸了事兒,但思路是可貴的,發現的問題也是致命的,如果在茫茫雪原裏忽然發現毀了GPS,這是個什麽後果連夏明朗都心驚,他回去給老許打電話,許航遠給他報了一個型號說我們用這個。夏明朗上網一查,果然是專供野外的特別版。
夏明朗敲著桌子說老夥計你真TM不厚道,也不提醒我一聲。許航遠無奈地說我們這邊配過來就是這個,我哪能想到這一茬啊。夏明朗隨手瀏覽介紹,工作範圍-20到50,頓時詫異,說這也不夠啊,你們那塊冷起來可嚇人。許航遠慢吞吞地說所以啊,你得把這玩意兒揣懷裏,不能扔雪地裏。
夏明朗一拍腦門,得,傻了!他正打算給後勤上打電話,陸臻拿著一張表回來了,紙上排了七八個常用款的GPS,旁邊是溫度工作範圍與售價。陸臻拿過夏明朗的杯子喝水:“催得我累死了,後勤上辦事兒就是慢。”
“挺快了啊?”夏明朗拿過來細看。
“你當我剛過去他就能給我啊?我一大早看到屏花了就直接催他們去查了,說得好聽給傳過來,就這麽點東西查一上午了,我不親自去跑一趟到現在都拿不過來。”陸臻頭上還冒著熱汽,看樣子是跑了一路。
夏明朗探身過去拍一拍陸臻:“嗯,不錯,幹得很好!”
陸臻笑出漂亮的白牙,小小得意。
夏明朗覺得挺好玩兒的,這小子在外麵成天的端著架子扯大旗,一副四平八穩淡定從容樣,轉回頭默默抽風,而且就像個小孩兒一樣,大事小事都要誇一誇,當然,挺好的,挺可愛,他喜歡。
事到臨頭把GPS全換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財力物力跟不上,而且也沒那個必要。夏明朗的打算是挑現貨保證各小組行動單位至少一台,其他人都各自貼身揣懷裏暖著點,這個計劃在討論時讓陸臻給拍了回去,擺事實講道理,給改成了各小組至少兩台,保證組長與殂擊手兩個點不出錯。
夏明朗發現早些時候陸臻出生牛犢還怯著點,討論問題比較含蓄,反對之前還知道要先肯定,正反兩麵說得比較溫柔可人,現在不對了,聽他給個意見就像是三溫暖,冰水幾重天。
張口就是一句:優點不提了,缺點說一下。然後我覺得這個計劃主要還有什麽什麽1、2、3……然後可以修改的有什麽什麽1、2、3……現階段無法修改但還是有問題的有1、2、3……直聽著你無地自容想撞牆謝罪。結果他最後話鋒一轉,笑眯眯的:所以綜上,我覺得這個計劃還是不錯的,可以通過!
夏明朗簡直懷疑啥時候讓他給自己下個標語,估計也是優點不提了,缺點一大堆,最後,綜上,夏明朗是個好同誌。
都是自家兄弟是無所謂,說得越直接越好,省事兒,可是出去了還這樣可怎麽辦?夏明朗一想就覺得挺犯愁,不過,演習就在眉睫了,這個問題到底不急,可以等到回來慢慢調教。
演習意向下達之後第七天早上基地內警報乍響,一架米-17披著晨光飛入基地上空,30分鍾集合時間,從二級戰備到戰時,一切工作按預案進行,有條不紊。
這次的任務主要是林海雪原地帶的攻防戰,95突擊步槍與03式是主要武器,主力尖兵多配一支9毫米的02式微衝,主要火力支持使用輕機槍,槍上全部加裝反射式瞄準鏡、紅點激光瞄準鏡和戰術電筒,尖兵多半還加掛了槍榴彈。因為是雪原區,戰術護目鏡非常重要,還領了小當量的定向塑膠炸藥,用於在特殊時刻直接炸斷樹幹搭設工事。
剩下的個人通訊及特別器材,戰地監視雷達,單兵戰術電台,紅外定位儀,無動力傘等等,按各小組分配;另外夏明朗狐精鬼詐,除了正常的雪地迷彩和重型防彈背心,他還多領了一套森林武警的冬季常服,當時在給後勤下單子的時候陸臻就似笑非笑地拿眼瞅他,用口型說:違規啦!夏明朗笑笑,兵不厭詐。
當然,最後最特別的,基於上一次抗雪災得到的經驗,他們還特別配製了寒區保暖內衣、加厚的鴨絨睡袋和特製的防風帳篷,雪地靴用膠帶封口確保不漏水,寒區戰術手套每人備了三副。
於是,這一堆零零總總,除了直接在戰士身上披掛的,另外又裝了幾個一立方米的儲運箱。
夏明朗與陸臻是第二批走的,米-17將他們從基地帶到軍區機場,一架圖式運輸機正在做起飛前的臨檢,頭一批到達的戰士們已經把物資搬進了機艙。機長拿著任務條與夏明朗核對目的地與時間,感慨著這年頭做事越來越沒個準備了,顯然他是臨時接到的命令。
突發,直飛,千裏大運兵。
陸臻微微一笑,頭頭們終於也學會不放過任何一次考驗部隊的機會了,去年五月那場災難完全突顯了空軍運兵能力的不足,
具體的演習地點已經隨著警報一起到達,陸臻放大電子地圖,阿泰開始在機艙裏用噴塑製作立體地圖,這種噴塑罐可以直接噴出極細膩的泡沫,在15分鍾內有塑形的能力,15分鍾後硬化,硬度與韌性都要好過一般普通泡沫塑料。
陸臻指著地圖中的某一點問:“傘降?”
夏明朗搖頭:“開車進去。”
這種天氣,這種地貌,傘降會死人的。
陸臻笑了,說噢耶!
因為天氣預報顯示明後兩天有來自西伯利亞冷空氣入侵,狂風大作,北方的雪幹,風揚雪,所以開車進去……也是會死人的。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雖然麒麟的根本在西南西北,主要的活動範圍也那裏,但是全氣候、全區域、跨軍種,這是夢想也是初衷。有一句老話說得好,一百次沙盤比不上一次演習,一百場演習拚不過一回實戰,切膚永遠是最有效的痛。
夏明朗簡報上報是跨軍區聯合軍演,一中隊全員上報87人,正式命令下達核實出動兩個中型作戰單位,戰場假想為一次綜合型斬首計劃。夏明朗需要在上萬平方公裏的山林草場區搜索敵軍指揮部並摧毀,戰鬥指示極其簡單卻明確。己方人數自選,己方裝備自帶,物資補充無,信息支援全力;而與此相對應的對方的人員配比火力強度,通篇看下去也隻有兩個字,大概……常規戰力約主力營級,另有團屬偵察連,特種戰力規模不詳,是否有武裝直升機支持不詳……
夏明朗露齒一笑,白牙森森,說:夠妖!
這個戰場假想從骨子裏就流著嚴正式陰損的血脈,當然還有其他詭異的火光。聽說最近總參的作戰指揮室裏換了一批新血,新鬼代替了老鬼,現在看起來果然不錯。
演習絕不應該是演戲,這個誰都知道,夏明朗早年受夠了那種炮兵轟完步兵衝,紅軍老大哥百戰百勝,藍軍小弟弟灰溜溜看戲的老把式。麒麟從最初組建起,血管裏就流著純藍色的血,一路拍碎了無數個萬歲軍的光榮傳統。當年有人氣得全身顫抖地追著嚴正問,你們是藍軍怎麽能這麽打?嚴正笑得陰損而從容,他說我們是藍軍才可以這麽打!
於是,後來情況好一些了,兩軍相對時也能見點真本事,但是某年某月某日在某號地區,X軍X團與X軍X團就某某方麵進行戰鬥對抗,這樣的戰場假設其實也傻得很。
什麽叫戰爭?
戰爭最殘酷的,就是你永遠都不能真正確定什麽。
如果說常規軍那些兩年期的“老兵”實在不能讓人們過多地指望些什麽,可是對於麒麟這樣的職業化軍人來說,的確不需要那些花架子。
陸臻在作戰命令下達時就開始寫簡報,在米-17起飛之前第一份戰鬥簡報完成,中間空開幾個關鍵位置供夏明朗定奪,同時夏明朗與陳默一起敲定武器裝備的行攜量,鄭楷負責指揮裝箱。
兩個中型作戰小組,夏明朗挑了24個人,狙擊組、電子通訊及爆破手、尖兵……各項目組混編。夏明朗這兩年新改了訓練模式,把手下的戰士按職能分組訓練,隨時拆散隨時組合,無論是單一職能的陣地化作戰還是兩人、三人、六人、十二人混合編組都應用自如。
以前特種小組牛,牛在單兵上也牛在整體默契上,幾個兄弟綁成團地出生入死,情誼是在血與火裏磨合出來的,各小組內部鐵板一塊,你咳嗽一聲我就知道你要往哪兒打槍,當然默契,當然融洽。可是這樣也造成了一個缺陷,那就是獨,新人融不進去,老人拆不開,在戰場上萬一打散了,戰鬥力一降幾等。
第一份戰鬥簡報的批示在圖運的飛行過程中利用機載電台傳回到陸臻手上,陸臻輸入電腦翻譯加密電文,機組人員很自覺不探頭看,卻好奇地站在旁邊問:“你們在出絕秘任務啊!”
陸臻微微笑,豎起食指貼到嘴唇上,眼神高深莫測。
機組人員噢了一聲,心滿意足地走了。
圖運停在黑河市郊的一個小型軍用機場,機場方提供給他們兩輛卡車。陸臻一下飛機不自覺就打了個噴嚏,果然寒風割麵,卡車司機笑著說:“冷吧,這個點兒還是最熱的時候呢!”多功能腕表顯示氣溫為零下31度,陸臻仰頭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陽,感覺不到一絲的暖意。
夏明朗打算帶領隊伍從大興安嶺北麓東坡呼瑪縣附近進入林區,汽車會把他們送到林區的邊緣,事先征調的摩托雪撬已經送到位。帆布篷的卡車完全不足以抵擋酷烈的寒風,開車的小戰士很抱歉,他說通知過來的時候就說要車,沒說是這麽多人,早知道給你們找輛依維克了。
夏明朗笑笑說沒關係,現在習慣起來也不錯。
小戰士聽出他們要進山,驚訝得結結巴巴地說現在這時節,晚上林子裏得有負40多度。
夏明朗張大嘴,做出很害怕的樣子。
小戰士歎氣說你們辛苦了。
夏明朗一本正經地回答為人民服務。後麵車廂裏聽這兩個人對答,在寒風中笑倒了一堆。
老天爺不幫忙,一開始就是下馬威,從下午三點多鍾時就開始起風,太陽隱去,狂風大作,路邊的雪被揚起來卷上半空,灰霧霧一片迷霧。小戰士很好心地建議他們是不是跟上級領導聯絡一下,現在進山太危險了,能緩最好緩兩天。
夏明朗按住小戰士的肩膀語重心長,他說黨和人民把任務交給了我們,這是一種信任,一種榮耀,不畏艱險遇強則強是我軍的光榮傳統,怎麽能夠遇到一點困難就跟領導討價還價呢?
小戰士臊得滿臉通紅,眼睛死死盯著正前方。夏明朗聽到雙向耳機裏傳來兩下刮擦聲,夏明朗抬手彈一下耳機。
陸臻笑著說報告領導,我們在寒風中聆聽您的教誨,感覺心中無比溫暖。
夏明朗點頭說很好,受點教育,後麵的車子跟上,保持車距。
車子的位置與GPS上的紅點精確重合,夏明朗叫了一聲停車,兩輛車靠邊停在林區的山路上。開車的戰士擦了擦汗,說還好首長您到了,要不然這麽個鬼天,您再讓我往前開,我都不敢了。
夏明朗笑了笑,低頭核對地址參數,發動機還在嗡嗡的響,不敢停,停了怕打不起火。
過了一會,方進繞過來兩短一長敲了下窗子,示意,摩托雪撬找到了。
夏明朗開門下車,門開處竄進來一股寒風,小戰士怕車子熄火不敢下去,用力向夏明朗敬了個禮,大聲說首長小心安全。夏明朗隔著窗子回禮,車窗上蒙著一層霧氣,看過去身姿模糊。
7.
天已擦黑,雪末被風吹得反複揚起在半空中,迎麵三米之外已經不見人影,給他們準備的摩托雪撬被埋在一個背風的雪包裏,油箱已經凍死了,正在烤。夏明朗戴好防風護目鏡把風帽扣死,整個人徹徹底底地被包成了一隻粽子,不過,還是冷,寒氣從腳底竄上去,像針紮一樣,夏明朗用力跺了跺腳,知道那是因為他剛才一直呆在駕駛室裏,還沒有習慣這樣的溫差。
摩托雪撬按兩人一組分派,輪流開車,各項物資已經被均勻地分配到了車上。天氣惡劣,陌生的山路,陌生的代步工具,能見度差。雖然借助紅外夜視鏡還不至於走失人員,但是行進的速度實在讓人不能容忍。
兩個小時之後,凝固在寒風中的肢體開始麻木,頭腦暈沉疼得發炸。
夏明朗聽到電機裏傳來輕微的噪響,耳機傳來陸臻的聲音說嘿嘿!夏明朗笑道噢?
開始通話一般都習慣擦刮、彈指為號,兩下,三下,長長短短。隻是現在這種情況下耳機都被封在風帽裏實在沒這條件。陸臻在公共頻道說咱們得找個新暗號了。方進問用什麽?陸臻想了想說,以後我說噢,你們就說耶!方進想笑,嘴被風帽堵著笑不爽快,憋悶!
夏明朗頗嚴肅地說不錯啊,挺好的。方進絕倒,嚷嚷著隊長你是不是腦子被凍壞掉了!肖準抱怨,你們說笑話也提前通知一下,車都要開到溝裏去了。
話題牽出絲來,隊員開始小聲地說一些閑話,消磨這可怕旅途的巨大壓力,反正像這樣的大風揚雪天氣,敵對方的偵察機也很難起飛,而且這漫天的揚雪也是絕好的天然紅外屏蔽層。
每隔小時換班開車,同時休息五分鍾,GPS隨時在校正方向,陸臻利用一次休息時間用猝發電台給基地發報,回複很快傳來,陸臻拉出一條單線給夏明朗,因為是好消息,所以他有心情玩樂。
陸臻笑著說噢?
夏明朗習慣性地應了一聲。
陸臻沉默五秒,夏明朗終於反應過來,苦笑:“耶!”
陸臻忍不住笑出聲,的確是無聊的小遊戲,不過會讓人覺得輕鬆也很不錯。
“有好消息,”陸臻說,“天氣預報說明天淩晨一點左右風會變小,我的建議是我們現在提前休息,等風小了再趕路。”
夏明朗沉吟:“天氣預報可靠嗎?”
“記錄顯示天氣預報有80%以上的可靠度,我認為值得嚐試。”
夏明朗跳轉公共頻道,宣布暫時停下。
核對過地圖之後他們選擇了就近的一個背風麵,大家把摩托雪撬圍成一個圈,操起工兵鏟開始挖雪。特製的高強度野外防風帳篷被展開固定,隊員們又把鏟開的雪碼成雪牆砌在帳蓬上,既保暖又防紅外輻射,這是最天然的保護。
夏明朗把立體地圖拚好,坐在帳蓬裏研究接下來的行軍路線與備用方案。陸臻抖落一身碎雪從外麵鑽進來,打開電腦給他看整組立體防禦。以這個宿營點為中心一公裏半徑的範圍內已經盡在掌握,24個電子眼與48個紅外感應器構成雙圈,同時埋設了16組鋼珠反步兵地雷。
夏明朗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探身過去瞄一眼,說你決定就好。想一想,又覺得好像有點怠慢,抬手撫過陸臻的後腦勺,說幹得不錯。陸臻微微一愣,不動聲色地躲開一些,偏過頭去看地圖。
耳機裏擦過兩聲,夏明朗兩長一短彈回,陳默的聲音裏挾著風聲尖嘯,報告狙擊手已經到位。夏明朗說很好,自行安排輪換班次。
長夜,卻不寂靜,有風在林間嘶吼!
雖然並不算勞累,但是經受過嚴格訓練的身體仍然很順利地進入了深眠,陸臻在睡著之前認真地聽了幾分鍾風聲,忽然想起曾經不知道在哪裏看到一句話——
風,穿越荊棘,唯有風!
天氣預報充分地顯示了它80%的準確性與另外那20%的不準確性,差不多午夜12點的樣子,風力開始慢慢變小,又過了半個小時,幾乎毫無征兆的,狂風忽然就停歇了。周圍安靜下來,一直被呼嘯聲灌滿的雙耳幾乎都有點不能適應,雪壓得極厚,隊員們在帳蓬門外用工兵鏟挖出了雪道,陸臻從帳蓬裏鑽出來,看到天邊一輪冰月。
曠野空寂,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沒有一絲的波動,也沒有一點聲音。高緯度地帶所獨有清淩高闊的天空好像水晶一樣,有泛著硬質的剔透感。天光很亮,照著雪影,勾勒出遠山的輪廓,柔光順滑的雪,山林的陰影,安靜而從容,像女人沉睡的胴體。
陸臻有微微震撼感覺,對自然的敬畏。
隊員們在收拾打包物資,陸臻與阿泰在回收前一天放下的電子眼與紅外感應器。
有一台雪撬的油箱暖回了,車手試著發動,轟隆一下大響,把枝梢上的積雪震下來一些。夏明朗忽然偏過頭,抓起一把雪揚起,罵了一句:我操!
陸臻微愣,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他馬上拿出電腦看地圖,喃喃自語,完了!
他們犯了一個非常要命的錯誤!
進山的時候狂風大作沒感覺,現在林子裏靜了,這樣午夜根本沒有一點點雜聲,摩托雪撬發動機的噪響會在山穀的回響中被放大,足可以傳到幾公裏以外,而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在演習圈的中心位置之內,如果許航遠放流動哨一聽一個準,再利用山林地打伏擊,天上壓兩架武直-10,他們直接就可以洗幹淨回家睡覺了。
一個簡短的小會馬上招集起來,陸臻第一個發言道歉,經驗不足,考慮不周。夏明朗按下雙手說算了,大家都沒想到,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想一下怎麽辦。
陸臻嗯了一聲,把調整過的路線圖發到每個人的GPS上。原本他們計劃利用摩托化行進,最快速地到達核心地帶,先找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建立前線支援基地,然後再分散作戰,進可攻,退可守,方便下一步的作戰計劃。但是現在很明顯的,摩托雪撬不能用了,行進速度大降,原定淩晨時分建立的支援陣地可能到晚上都走不到。
陸臻建議調整方案索性直接分散化整為零,由原來一個支援基地分開為兩個,這樣就能更快地進入狀態,盡可能地挽回時間上的損失。
夏明朗神色凝重地考慮了一番問大家有什麽想法。有人附和有人反對,但是從總整體上來說還是同意的人更多。這也是自然的,這群熱血青年遇事總是奔著最大化戰鬥攻擊力上去考慮,陸臻的新建議危險而有效,是他們會喜歡的樣子。
夏明朗看著陳默說:“你帶隊?”
陳默想了想,看向鄭楷,鄭老大爽快地一笑:“我跟著你。”
陳默點頭說好。
夏明朗握拳伸出,白色的雪地防寒手套輕輕敲擊在一起,擦過。
直接分組,陳默、鄭楷、方進、老宋、阿泰等等十二人,分出一半裝備直接進入4號區,剩下的隊員跟隨夏明朗沿原定路線前進。雪地摩托被留在了原地,壓雪蓋草隱蔽得一點不露,陸臻回收了8組反兵雷,把另外8組重新安排位置,同時在油箱下麵貼了塑膠炸藥,用詭雷引發,如果有人要動這個東西就直接飛灰。
夏明朗看著他忙碌,低笑,說:“你這就是最正宗的禽獸心理,老子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
陸臻笑道:“我這人到頂就是個斯文敗類,要說禽獸還是您最正宗。”
陸臻把一切安放好,留下一個加密電波猝發器,這玩意兒可以隔一段時間發出一組猝發加密電波,這樣即使相隔千裏,他也能準確的掌握這邊的動態。不過後勤上直接給的猝發器間隔時間是均勻的,陸臻又多加了一個元件讓電波發射遵循某個特殊的算法,以免得被敵方探查到。
一切掃尾就緒,夏明朗一行人抽出滑雪板組裝好,排成一字線形前進,黑子尖兵打頭陣,常濱押後,夏明朗在倒數第二位。
出發時夏明朗安撫似的拍著陸臻說不關你的事,別多想。陸臻笑笑說我明白,隊長您真像我媽。夏明朗作勢想踢他,陸臻趁機跑在了前麵。
明白?明白個頭!夏明朗不忿。
明白歸明白,想還是要想,這才是陸臻的風格,要不然怎麽會大家都在回神,他連備用路線都定下了。夏明朗看著他的背影啐一口,心想老子要不是喜歡你……唔,老子才不用心疼你,老子一定用死你那小腦袋瓜子,用到你神經衰弱,嗯!
月光如水,雪地反光明亮,能見度很不錯,即使不用夜視鏡也不會有影響。下坡時是最開心的,乘風而行,像禦劍的少年。當然,上坡就極糾結,一腳踩下去,蓬鬆的雪直沒到大腿根。天色漸漸亮起來,現在是黎明前最寒冷的時刻,可是身體因為運動而發熱,居然也不覺得,收縮肢體劈開冰冷的空氣,有種橫行於天地的暢快。
朝陽浸潤著天空的青寂,漸漸映透東方一角天際,鮮豔欲滴,茫茫雪原忠實地反映所有落到它身上的色彩,天地融化,一片沸騰的火海。
陸臻站在山脊上回頭看,揚起手,不自覺叫出了聲:“哎!”
大家隨著他轉頭,不約而同地放緩了速度,夏明朗越過兩個人超到他身邊:“真漂亮。”他開口,呼吸帶出大團的白霧。
陸臻微微側過臉,金紅色的陽光鍍在夏明朗臉上,勾出從額頭到下巴的那條折線,鼻梁挺直,線條幹脆而硬朗,與記憶中一分不差,仿佛永遠也不會改變,如同這似火的朝陽一般。
太陽照常升起,天光大亮,夏明朗指揮大家原地休整,補充食物和水分,同時換防風墨鏡。
徐知著指著陸臻的臉鄙視之:“你小子又不用製式裝備,哪兒搞的?”
陸臻得意地戴正自己的護目鏡:“猜?”
這要是在普通部隊,大到改槍,小到一雙鞋,擅自更換了都是個罪名,但是在麒麟完全不用管這些,隻要你能搞得到,自掏腰包,你想把自己打扮成“陸地勇士”*都沒有問題
徐知著細看之下居然沒認出來,怏怏地不爽:“要是老大在就好了。”
“鄭老大在也沒有用,拆了兩個牌子三副鏡改的。”
“折騰,”徐小花不屑,“強度有提嗎?”
陸臻愣了一下,老老實實說:“這倒也沒有。”
“那你折騰個啥!”
“嗯……好看點兒!”陸臻慚愧低頭。
“我就知道!”徐知著感慨地拍著陸臻的腦袋:“你小子,死要好看!!”
因為是事實,陸臻耷拉著耳朵,沒怒也不敢言。耳機裏傳出幾下輕微的爆響,這是雷達發現異常的警報,陸臻猛然抬手扣住徐知著的手腕,小花詫異地看著他,夏明朗偏過頭看他神色。
陸臻迅速打開電腦聯接小型戰地雷達,一個微弱的淡綠色小點在屏幕上閃滅。
“無人偵察機!”陸臻低呼。
嘩啦一下,四散的隊員就地翻滾著尋找隱蔽位置,抽了工兵鏟出來挖雪埋裝備。陸臻抱著電腦跳開好幾步滑到樹下的一塊斷層後麵,隨手刨雪挖坑,把雷達埋到自己身下。電子儀器在工作時總會有些發熱,平常溫度下不明顯,可是現在氣溫-30,零度都算是高溫差。
電磁靜默!
陸臻伸出雙手打了一個叉,隊員潛伏在各自的隱蔽點一動不動。
雷達屏幕上淡綠色的小點漸漸變得明亮,屏幕一角不斷變化著的數字顯示出彼此之間的距離,陸臻慢慢伸出手張開五指翻了兩翻,然後牢牢握成拳。
距離1000米!
900、800、700、600……陸臻慢慢地曲張著手指,無聲地告訴大家偵察機的位置,手指在400到300這個距離上停了很久,似乎飛機正在調整航向要離開。即使近在咫尺,陸臻的手勢在防寒手套完美的偽裝下仍然難以分辨,隊員們不敢錯眼地分出一道視線牢牢盯著他,心跳壓抑而沉重,呼吸深沉,盡數被埋在雪坑內。
陸臻的手指又動了動,竟然還是往下曲指,300、200、100……
陸臻再一次握拳,手勢凝固著,一動不動,夏明朗聽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緩,呼吸深而悠長,指尖上有微微刺痛感覺,冰涼的金屬質的興奮感像電一樣傳過全身。
一秒鍾,一世紀。
陸臻的手終於又開始動,100、200……偵察機劃著圈遠離,漸漸飛遠。陸臻再次握拳之後良久,手掌翻轉,做了一個OK的手勢,隨手給身邊的大樹捶上一拳,枝梢微顫,積雪噗噗落下,在半空中就揚成了碎粉。
亂瓊碎玉,落了一身。
陸臻翻過身緩慢地呼吸。
在他身邊,空茫雪原上原本沒有人的地方一個一個閃出了人影,夏明朗抹了把臉,問:“什麽型號?”
“不清楚,看個頭不大,控製半徑在80公裏以內。”
“靠,這個許大馬棒,真他媽有錢啊!都用上這麽高新尖裝備了!”夏明朗指天罵地。
陸臻忽然笑開,清了清嗓子拿捏著拔尖:“劍波同誌!萬一有什麽不幸,請千萬要冷靜。”
夏明朗微微一愣,轉頭盯著陸臻的雙眼聲音極為深情:“謝謝啊,親愛的小白鴿同誌。”
陸臻跳起來踢飛一捧雪:“什麽記心啊,那是少劍波他姐說的!”
“得了啊,誰跟你似的,照相機記心,我看書就隻記女主角,我就知道白茹那叫一個漂亮。”夏明朗埋頭收拾裝備。
徐小花一邊忙碌一邊插嘴:“少劍波是誰?”
“《林海雪原》沒看過?”
“聽說過,沒看過。”
“沒文化!”陸臻白眼之:“《智取威虎山》聽說過沒?”
“那不是楊子榮嗎?”徐知著詫異。
果然沒文化……陸臻無語了。
說話間,隊員已經調整好裝備與滑雪板,常濱滑過徐知著身邊時衝他嘿嘿一笑:“天王蓋地虎!”
徐知著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寶塔鎮河妖!”說完之後懊惱,感覺此行為頗傻。
因為發現了無人偵察機,後麵的進行變得更為小心,不過好在那飛機的搜索路線似乎與他們不相吻合,飛過之後再沒有回來。老宋與陸臻一直用猝發電台保持兩隊之間的聯係,對方擁有無人偵察機的新情況也第一時間通知了過去。
大約下午兩點的時候,夏明朗一行安全進入預定區域。
從衛星圖上看到的圖像到底有偏差,夏明朗領著人繞山又轉了半圈,終於確定了山陰背麵斷崖下的一個山洞。這種地方一天根本照不到幾小時陽光,洞前的大雪積壓了好幾米深,四周高崖圍繞,是天然的屏障,炮火死角。
徐知著與黑子搭擋,輕裝去搜查剛剛那架偵察機的地麵站。
陸臻在據點外的開闊地帶加裝電子眼和紅外探測器,並且在容易被攻入的地帶加了多道詭雷與鋼珠反步兵雷,夏明朗領了人砍樹劈柴,在山洞內燒化雪水澆在外麵用雪砌出的工事上。零下三十多度的氣溫讓冰雪迅速凍結,變得像岩石一樣堅硬,連子彈都很難穿透。
快入夜時,黑子帶回來好消息,發現前線哨點。
夏明朗伸直脖子把最後一口壓縮餅幹咽進肚子裏,端飯盒就著火邊喝下一口熱水。陸臻習慣性地雙手抱著電腦坐在角落裏看著他,麵容模糊,隻有鼻尖和下巴上跳著一點火光,而眼神卻極幽亮。
夏明朗微笑,聲音極之蠱惑:“有沒有興趣跟我去打一仗!”
“噢!當然!”陸臻說。
注1:“陸地勇士”係統是美國陸軍的一套數字化單兵作戰係統,由通用動力公司設計。將士兵與武器子係統、綜合頭盔子係統、計算機/無線電子係統、軟件子係統以及防護服與單兵設備子係統等五個子係統整合為一個整體,目的是提高士兵的攻擊力、生存力和目標捕獲能力。
注2:《林海雪原》,男主角分隊長少劍波,女主角衛生員白茹,外號小白鴿,許大馬棒是反派之一。楊子榮是偵察排長。如還有不解,嗯,外事不決請問擺渡 *^_^*
8.
天色已黑,風又起了些,倒沒有昨天的猛烈,明月在雲層中穿行。陸臻剛剛在山洞裏暖回來,乍然出來,身體極為難受,指尖一脹一脹的痛,寒風割麵果然像刀子一樣。
紅方的偵察機地麵站設在暖陽麵一個原木製的小屋子裏,屋前屋後都是樹。估計是直接借用了森林武警的巡邏站,在建的時候全方位地考慮了舒適度,卻沒有關心過攻守問題。
進入黑子來時用GPS校定的位置之後陸臻利用電台尋找徐知著的潛伏位置,耳機裏很快地傳來規則的彈擊聲,陸臻按預定彈回,徐知著開口報告方位,聲音已經被凍得變了調子。徐知著就潛伏在他們身邊兩三米的地方,但是整個人都埋在雪裏,天色昏黑,他不動根本就沒有人能發現他。
夏明朗湊過去試了試他的體溫,一片冰冷,馬上捅他:“你先動一下,換個狙擊位,動一下去。”
徐知著伸著僵直的手臂把紅外掃描遞給夏明朗,艱難地挪動著身體悄無聲息地退開,到底忍不住還是罵了一句:“這他媽的鬼天!”
夏明朗操作紅外掃描儀回放記錄,沒發現什麽異常,屋子裏大概有一個班的火力,屋前屋後有兩個哨點,陸臻已經在夜視鏡裏找到紅外感應器,隨時都可以拆掉,但其實讓那玩意兒開著也沒有問題,他們現在穿的雪地迷彩有非常嚴密的防紅外塗層。
“那個,許,什麽?”徐知著問道。
“許大馬棒。”夏明朗一本正經的。
陸臻憋著一絲笑。
“許大馬棒知道我們到了嗎?”
“應該沒有!”陸臻說:“按照演習常規,給我們的信息這麽不準確,給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最多知道我們已經動身了。”
夏明朗微笑,不能說不得意,從前一天早上7點到現在9點,38個小時,從最西南的邊疆摸到最東北的邊疆,一直摸到紅方的鼻子底下,這種速度,也算是個壯舉了。
所以,摸過去看看?夏明朗做了個手勢,壓下!
陸臻與黑子點了點頭。
輕裝,把多餘的裝備交給徐知著,身上隻留下微聲衝鋒槍與手槍,徐知著移到不遠處設伏,再次報告進入狙擊位置。三個淡淡的灰白影子貼著雪麵滑了出去。
守夜的哨兵走來走去地跺著腳,哈氣,嘴裏念念有詞,大約是在抱怨這麽冷的天還放哨位,真他媽有病。
夏明朗給自己跟黑子一人指了一個目標,陸臻會意,輕盈地躍出樹林,貼到木屋的側麵,他抽出軟管窺鏡探向窗口,可惜窗玻璃上滿是冰花,什麽都看不到。陸臻攤開手,畫了一個叉。夏明朗在自己耳機上一下輕彈,兩條人影壓著這一聲輕響滑了出去。
夏明朗從身後接近哨兵,左手猛然捂住他的嘴,右手揚起凜利地下劈,哨兵的身體在他懷裏猛力掙紮,驚恐萬狀地瞪大了眼睛。刀光映雪,抹出一片炫藍色的光霧,剖開冰冷的空氣,刀風切頸而過的瞬間,夏明朗忽然頓住,輕輕在他脖子上抹一下。哨兵一下子癱軟下去,怔愣地睜著眼。
“不許動,不許翻白牌,乖!”夏明朗貼在他耳邊說話,聲音壓得極低,臉藏在陰影裏,隻看到他微笑時牙齒的微光與幽黑的眼。
哨兵哆哆嗦嗦地捏住自己胸前的死亡信號,點點頭。
“真乖!”夏明朗讚許地拍了拍他,把人放開,看著他滑坐到地上。
可憐的哨兵按住胸口定神,大口地喘氣,眼睜睜地看著夏明朗從自己身邊跨過。
徐知著利用紅外掃描儀向他們通報屋內的情況,有兩個人坐在臨窗的桌子邊,另外四個坐成一排持槍警戒,不過看那個位置,估計同時還在看電視或者聽著廣播什麽的,床上還躺著一個,不知道是否在睡覺。
陸臻溜到前麵與夏明朗匯合,夏明朗做了個手勢,拿出閃光彈,陸臻會意地退後兩步,從地上捏了團雪彈到門上。
PO……
輕響,門內有人起身高聲問了一句什麽,陸臻又扔了一團上去。
“嘛事兒啊……你小子,就你事兒多,老不好了……”門開一線,夏明朗的閃光彈已經扔了進去。
1、2、3……
陸臻張開嘴低頭閉眼,眼前閃過一片紅光,三秒鍾後閃光消失,陸臻抽出軍刺衝了進去。屋子裏滿是驟然被迷盲了眼不知道東西南北的士兵。夏明朗首先料理了持械的那四個,陸臻把工作台前的兩個人拖離,一時間演習用的白煙四處騰起,灌滿了整個小屋。
陸臻眼尖,看到床上那人就地打滾,撞開後門拔腿就跑,這人剛剛在睡覺,沒有被晃到。陸臻大喝:“黑子,一個!”就聽到門外撲通一聲,逃竄的人影被黑子絆進了雪裏,砸出一個很完整的人形坑,把人從裏麵提起來的時候還有頭有腳的。
15秒,結束全部戰鬥,一槍未發。
有兩個直接讓夏明朗給掛了,剩下幾個算是重傷,閃光彈的後遺症還沒有完全消失,幾個半死不活的人閉著眼睛正在罵罵咧咧,門外讓黑子拎進來那兩位罵得尤其凶。
你們什麽單位的?
你們什麽東西?
你們……
前門那位不幸讓夏明朗嚇唬壞了的可憐小哨兵終於回過神,探進頭來張望,夏明朗衝他眨一下眼,右手劃過自己脖子:“你現在可以翻白牌了!”
那架無人偵察機的陸地接收器就放在桌子上,陸臻踹了身邊某隻粽子一腳:“飛機呢?”
某粽子非常明顯地衝他翻了一個白眼,理所當然地不告訴他。演習時的俘虜大都異常的堅貞不屈,因為知道你拿他沒辦法,因為知道回去之後會不好看。夏明朗走過來,打算索性就把他們翻牌了事,陸臻抬手攔住了他。
他彎下腰,把自己那柄改裝過的56三棱軍刺扣在手裏,戳戳粽子的胸口,笑眯眯的望之十分可親:“嘿,兄弟,有藥物過敏不?”
“你你你……你你要幹什麽?”粽子頓時緊張。
“不幹什麽!”陸臻摸了摸刃口,56軍刺原本的平口刀刃已經讓他改成了斜角,看起來更加銳得嚇人。
“哎哎,我警告你們……這可是演習哦!你你,你們現在已經違違違……違規了!”旁邊同樣被捆的粽子們開始掙紮著大嚷。
“煩死了!”陸臻忽然大喝,反手把軍刺紮到桌上,山裏的器具都是實木打的,一寸半厚的木板,噗的一聲對穿,所有紛亂的叫嚷應聲而止,紅方的士兵驚愕莫名,像看怪物似的看著陸臻。
陸臻搓搓手,挑了個看起來銜最大的拎到一邊,其餘的捆成串扔到床上。
“行了,別嚷嚷,叫得我頭疼,幹嘛呢,還怕我真弄死你們啊?咱們文明人幹文明事……”陸臻從貼身的多功能袋裏抽出一小卷針劑:“麻醉劑,我給你紮一針,過幾分鍾,我問什麽你就得說什麽,醫生是跟我說沒有後遺症啦,不過聽試過的兄弟們說挺難受的,頭得疼好幾天。我這裏手頭還有5根,咱們打個商量,我把這一根給扔了,你把你能說的告訴我。咱們都是自己人,別看現在你紅我藍的,等演習結束了都是兄弟,我也不想為難你,你看怎麽樣?要不然,我就給你紮一針,你放心,兄弟我也是練過的,保證進針不疼,你考慮一下!”
陸臻蹲在地上侃侃而談,又好像強壓著火氣不耐煩的模樣。
黑子探身過來看,羨慕:“嘿,還真沒你弄不到的東西。”
陸臻嘴角微勾,笑出三分得意:“快點,我給你三秒鍾時間考慮,1、2、3……”
“我不要打針。”
陸臻笑著一歪頭,把針劑拗開一支,倒光。正常情況下大概都會選擇不打針,畢竟保持著一個清醒的頭腦更不容易壞事兒。黑子出去代替徐知著警戒,把人換回來暖和一下,陸臻和夏明朗準備搞審訊。
畢竟是外圍,真要從這幾個蝦兵嘴裏撬到大東西也不可能,倒是再一次核對了紅方的戰場假設:守住指揮部及武器庫。夏明朗若有所思,猜度這種戰場假設的深層考量。
關於紅方具體的人員配置,此蟹將也說不清楚,隻知道這次演習除了有一個主力營鎮守基地,還集合了森警與黃金武警的力量建立整體化的信息共享,像他們這群人其實是隸屬森警的,演習時換了身皮,無人機平時主要用來觀察森區是否有火情並及時發現盜獵者。
陸臻失笑:“本來還以為這擔貨是要送上奶頭山的,沒想到劫了威虎山的場子,少司令,你出師不利啊!”
“少司令,我還楊子榮呢!”紅軍的小士官小聲嘀咕。
“行,別廢話,兄弟,你知道那基地在哪兒不?”夏明朗攬上士官的脖子,極親切。
紅士官苦著臉說:“這我不知道。”
夏明朗嚴肅的:“這個可以知道!”
“這個真不知道!”紅士官看著陸臻又比了比針劑,快哭了:“這你殺了我,我還是不知道!他們上麵就沒讓我們知道。”
陸臻失望地放下手,說:“算了,那把飛機給我們。”
偵察機就藏在地窖裏,機長一米五,機翼可折疊,翼展寬度約3米,用一個兩人小組就可以帶走。雖然沒有更大的收獲,但是繳獲無人機一台也算是戰利品。紅方士官最初很得意,大有你收了東西也不知道要怎麽用的意思,沒想到陸臻直接聯上電腦,幾分鍾轟開密碼防火牆。紅方士官半是驚訝半是絕望,嘟噥著:“你有這本事,你還費事給我下藥幹嘛?”
陸臻背對著他悶笑,圓眼睛彎成月牙樣,夏明朗不禁滿腹狐疑。
好歹抓了個點,表麵價值榨光了,也想著是不是能榨出點剩餘價值,陸臻與夏明朗再加一個徐小花各自苦思冥想,用一種看肉豬的眼神審視來去,直看得對方恨不得把自己縮起來消失掉,桌子上的電台卻忽然亮起來,有通訊請求!!
整點了,陸臻看了一下表。
“密碼?”徐知著凶巴巴地用刀比著他,紅小士官再一次露出堅貞不屈的表情。
陸臻忽然說:“把他的嘴堵上。”因為他已經發現這種通訊不是發報,而是直接對話。紅方小士官被徐小花隨手一隻冷饅頭噎得直翻白眼,神色卻是很欣喜的,大有你們完蛋了!我軍萬萬歲的革命樂觀主義激情!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敵人總是狡猾的,意外是永遠存在的!!
陸臻從口袋裏拿出錄音筆聯接電腦,紅士官詫異地看著他忙碌,陸臻很快地輕舒了一口氣。
夏明朗分過一個耳機去聽,對方的聲音已經有些不耐:“06、06……收到請回話,我是01。06、06……收到請回話……”
陸臻把電台的話筒放到電腦的揚聲器上,拿過電腦的話筒貼近唇邊,輕聲說:“01、01……我是06!”
紅士官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那揚聲器裏傳出來的明明白白就是他自己的聲音,徐知著衝他甜蜜一笑,極燦爛,梨渦蕩漾,花兒似的。
“怎麽搞的,每次都這麽慢!”對方怒氣衝衝。
“啊,不知道啊!剛才機子卡住了。”
“找借口!!”
“呃……”陸臻不敢狡辯不敢多言,悶悶地啞了。
夏明朗抿著嘴,臉上揚起一絲笑。
天底下的領導訓話的內容多半大同小異,訓完話之後問情況,陸臻虛弱地說好像沒有異常,領導抓住那個好像又是一通批評,類似說過多少次了,軍人的辭典裏沒有好像,可能,如何如何……
陸臻隻好馬上表決心說,明天再去看看,一定給個準確的結果。
領導於是嗯了一聲再教育一通:這次聯合演習是對我們的信任,雲雲……一定要端正態度,踏實進取,雲雲。
陸臻好不容易關了電台,長籲一口氣,看著夏明朗感慨:“隊長,還好你不這樣!”
如此大好機會夏明朗居然沒有順杆上,隻是淡淡一笑:“你放心,如果你在他手下,他也不會對你這樣!”
有些兵是不用教他上進的,有些兵隻讓人擔心他會不會太勞累。
夏明朗他們把所有的“死人”請去菜窖,紅士官很緊張地說你們到底想幹嘛,夏明朗神秘地搖了搖手,不可說,不可說。掩上門夏明朗忽然想起來一事,拉著陸臻問道:“你那個誘供劑又是從哪裏弄來的。”
陸臻悶笑,眼睛亮閃閃的:“隊長,這玩意兒你也有啊,咱們這次帶的強心針換牌子了你沒發現啊?!法國貨,一溜法文我估計你也沒細看。”
“呃……”夏明朗感慨萬端:“你小子現在太不好了,心太黑了。”
陸臻說:“哪裏哪裏,都是跟您學的!”
夏明朗一愣,摸著鼻子說:“我有點冤啊!”
老子明明沒你心黑。
當天晚上,自認不太心黑的小陸少校與自認不如他心黑的小夏隊長聯絡陳默定了一個比較心黑的小陰謀,至於最後到底黑了誰,很難說。
那天晚上,劉雲飛等人在後方通過衛星照片推斷出來的幾個紅方營部的位置全部撲空,原本夏明朗以為這會是一場以弱淩強的硬仗,可是沒想到在打硬仗之前他還得首先找到自己的戰場。
火爆浪子不忿地用猝發電台羅嗦,真不知道導演部是怎麽想的,那麽大的地方藏一個營,這麽點時間到哪裏去找!!
是的,導演部沒有規定時間,但是他們的物資有限,時間的確拖不起。夏明朗言簡意賅地暗示:如果有一天需要跨境追擊,你要如何決定一個目標?劉雲飛啞了很久才發回來兩個字:明白!
既然找不到,不如引蛇出洞,陸臻利用手頭的無人偵察機人為製造了一組值得深究的照片傳給上峰,本以為像這樣的跨界合作在信息的共享上總要打點折扣,先過來小貓三兩隻探探風頭,或者順藤摸瓜,或者讓陳默吃掉他們一隻小分隊,總之他們都不會吃虧。
如果夏明朗是戰神,那陳默就是殺星,夏明朗一點也不擔心他。
然而人們永遠都料不到的就是敵人的反應,許航遠或者還不知道他現在多了個狠毒的名字,然而他已經深具了這種匪幫的氣質,比如說斬草除根,趕盡殺絕!
老宋傳過來的電文很簡單,徹頭徹尾的陳默風格,他說:“武直-10三架,米格-17一架!”
照理說就憑夏明朗那膽子,是很難被什麽事兒給驚到的,當場還是與陸臻傻傻對了下眼。
真誇張,有必要嗎?
然而很快地夏明朗反應過來老許在想什麽,果然隻有同類才更明了你怕什麽,一群出色的特種兵不害怕複雜的地型與精細的戰法,不害怕圍追堵截與千裏奔襲。他們害怕的是重火力,正麵作戰,瞬間傾瀉彈雨。
許航遠充分地最大化了已方優勢,強火力,大部隊,集中優勢兵力,直接砸下去就是重拳,完全隻為消耗對手的有生力量。夏明朗懊惱,早知道應該先搞個麻雀戰,四麵開花整他個措手不及,不過現在懊惱也沒有用了。
他下命令給陳默說撤,能保往一個是一個!
陸臻發射偵察機過去監測戰局,夏明朗點齊人馬按兵不動,許大馬棒設下的就是一個打援的局,他手邊人不多,死不起。
事後夏明朗與陸臻想了很久,許航遠憑什麽就這麽認定那裏會有人,到最後忍不住還是拉下老臉去問,許大馬棒揚手指天。還是偵察機,低空偵察機雖然已經落在夏明朗手裏,但是東北虎自己的高空偵察機還時時監控著動向,許航遠收到森警那邊傳過去的消息馬上派了偵察機過去……於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陸臻仰天長歎,果然,及時有效的信息可以敵過一切陰謀詭計,於是這也成為了他的畢生追求,自然那都是後話了。
陳默這次帶出來8個人,分四組設伏,半架山梁的穀地,視野開闊。陣地雷達先聽覺一步報告敵方動向,然而這個時候想逃已經來不及,三架武直-10呈品字型從林梢躍出,機身下掛的90毫米多管火箭與23毫米機炮殺氣騰騰,一架米-17隨之壓後。方進怒罵:真他娘的財大氣粗。不過此時電磁屏蔽,他也就隻能罵給自己聽聽。三架武直聯合造成的電磁幹擾足可以屏蔽方圓三公裏的範圍,陳默隻來得及送出最後一條指令:“撤!”耳機就隻剩下混亂的爆響。
而另一邊,陸臻很快就回報夏明朗,什麽都探不到,偵察機進入屏蔽圈就有如石沉大海。
實力對比太過懸殊,方進微微偏過頭去找陳默,自然,陳默隱身在某一個雪堆山石之下,他並不能看到在哪裏,但是,陳默永遠會在他身後,對於這一點,方進很確定。
一直被屏蔽的單兵電台忽然清靜下來,陳默直覺反應不對,一個隊員已經呼叫下一步指示:打?還是不打?
陳默抿著嘴,一言不發,耳機裏忽然一片寂靜,老宋靜默了電磁通訊。
兩架武-10並排開路,7.62毫米的機槍子彈鏈狀射出,形成交叉火力推過地麵,一時間雪沫橫飛,打到岩石上的空包彈濺起四散。這是個反地雷戰術,但是用來犁人也不錯,剛剛因為一句話暴露了位置的隊員很快就被逼得逃竄,5.8MM的小口徑子彈對武-10的被甲根本毫無作用。他連續地打出槍榴彈試圖阻截直升機的進攻,武直的飛行員狡猾地側過機身,把最牢固的底盤亮給他,同時23毫米機炮殺氣騰騰地開始了轟鳴,扯出半米長的彈焰。
這簡直就避無可避,同組的隊員接連發空了一組六個高爆彈,可惜空中目標難以捕捉,彈片紛落成雨,也隻把武直的外殼劃花了一層。又有一架直升機加入戰團,兩條23MM的機炮鏈像火龍一樣,瞬間終結所有的反抗,演習用的白煙混著雪沫騰起。
方進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喉嚨發幹,扯著,突突地跳動,他不可抑止地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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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56軍刺:
全長:38
刃長:32
刃厚:1.8
刃寬:1.8
材質:合金鋼
此刀用合金鋼鍛壓打造而成,鋼材的硬度在60HRC以上。刀身呈棱型,三麵血槽。整刀經過熱處理,硬度極高,可穿透普通的防刺服。刀身帶有槍環和底座,可上於56式半自動步槍和56-1、56-2全自動步槍上。刀身經過去光處理,刀身呈灰白色,不反光. 可以輕易的刺穿2個成年人的胸膛.
關於三棱刺,傷口是可以縫合的,三棱刺的優點不在這裏,在於不吸肉和易於倒入空氣。三棱刺,刺入人體以後,通過血槽迅速將空氣引入,空氣在體內形成大量泡沫,阻塞住血管,一般隻需刺入人體任何部位8cm左右就可使敵手即刻畢命,而且在消除負壓的體腔內將刺拔出,毫不費力。這是異常實用的殺人利器。江湖流傳軍刺喂毒,隻是因為冶煉時出於金屬性質的需要加入了一定量的砷元素(完整的成品軍刺是無毒的),在戰場上表麵的磷塗層磨損後暴露出含有砷的鋼體,即使隻擦傷敵人的皮膚也很難愈合
陸臻那把是改裝過的,把槍環和底座去掉,加刀柄,用傘繩纏繞出刀柄,再加一個鞘。另外,對於陸臻把刃口切尖的行為,除了死要好看,我還真想不出別的理由,因為殺傷力不會有什麽提高的,OTZ。
注2:武直-10直升機
全長14.15米(旋葉轉動時),高3.84米,最寬處(包括短機翼)4.35米,後三點式防衝撞起落架; 主槳由5片全複合材料槳葉構成,直徑約12米,尾槳為4片彈性玻璃纖維寬葉。
武直-10最大武器外掛約1500公斤,機身兩側的短翼約長4.32米,可掛載包括57,90毫米多管火箭,23毫米機炮夾艙,紅箭-8反裝甲導彈等武器。火控係統為類似法國星夜(StarryNight)的數字一體化設計。後座武控官可利用國產頭盔瞄準具,結合機鼻球形FLIR,為機頭下方的23毫米機炮和外掛武器標定目標。
9.
米-17的機身吊艙開始掩護性射擊,機口吞吐著熾熱的火舌,彈殼像瀑布一樣從空中落下來,彈雨交錯成網掃過射程內任何一個可能藏匿的角落。同時米-17與兩架武直的艙門瞬間開啟,東北虎們從兩側艙門同時垂降,首先落地的首批隊員迅速散開,跪立姿立體環形防護,第二批隊員握繩從艙門躍下……
方進聽到身後極輕的一下爆響,這是加過消聲器的狙擊步槍的槍聲,前方一名懸在半空中的東北虎身上瞬間騰起濃煙。
“距離1100米,西南風,風力三,修正三!”方進曾經給陳默當過觀察手,條件反應的在腦海中報出參數。
另外負責警戒的那架武直馬上調轉機頭追過來,方進看到不遠處一下白影閃過,滾落山梁。武直已然殺到,一排溜火箭犁開雪浪,追著陳默的腳步打過去,煙火隱在飛雪中混成團爆炸開,像被甲的飛龍騰空而起昂頭嘶吼。
方進用力捶一下地麵,怒罵:“我X你大爺,要炸死人啊!!”他抱著機槍從隱蔽位置躍出,在翻滾中臥倒,88通用型機槍已經同時抵肩。他上了一個200發的長彈鏈,一扣扳機彈雨像潑水一樣傾泄出來,在半空中扯出一張彈網罩向武直-10,從前風檔一路掃至側身被甲。
武直的飛機員手忙腳忙地調轉機頭側飛,看著半幅風檔上滿滿的彈坑幹瞪眼,心疼得直滴血,陳默身上的壓力頓減,再一次消失無蹤影。
方進在三分鍾內掃空整個200發彈鏈,從兩個方向飛出四發高爆槍榴彈,齊齊在直升機螺旋槳的轉軸附近爆炸。武直-10多麵受敵,略略緩了緩,方進馬上抱著機槍側滾躲到一處岩石的夾角中,滾燙的槍管壓到雪裏騰起一縷白煙。方進失笑,總算發現在這鬼地方打仗的優點了,隨時給槍管降溫,都不用水。
戰局一觸即發,他們已然接觸上,而且全麵被粘住,天上有三架武直-10一架米-17,地上降下來24隻東北虎,有一隻在半空中讓陳默取消了作戰資格,此刻正滿臉怒容地指天罵地,他的同伴正以三人一組的方式彼此掩護著包抄過來。很顯然喬木林雪原戰是他們的專長,戰術動作熟悉,無懈可擊。
方進抓了把雪咬進嘴裏,極至的冰冷一瞬間凍得他舌頭發木,雪水融化後咽下,喉嚨口有濃烈的血腥味。
這幫東北佬真TM不是人,抄家底兒了這是??窩裏啥貨都往一塊兒招呼是吧?方進忽然想起東北名菜大雜燴,果然,就這麽個習氣!他不屑地撇了撇嘴!
餓了,方進按了按肚子。
能逃出去一個是一個,方進想,那就讓陳默逃出去吧!小爺我拚掉三個夠本,幹掉五個賺兩個!管他娘的,幹上了!
方進再一次檢查槍械,轉身剛一探頭,密集的彈雨狂潑過來,幾乎把他背靠的岩石都硬生生削下一寸,很明顯,武直飛行員對他還壓著火。方進被流彈擦過臉,疼得嘶嘶抽氣。
“X你大爺的!”方小侯氣得直罵,但是對方的火力太強大了,根本冒不了頭。
反正大家的位置都已經暴露了,老宋冒險讓通訊又恢複了半分鍾,30秒鍾在平時就是發個呆的功夫,在戰時卻足以傳遞重要情報。老宋嘶著嗓子吼叫:“掩護我,我有地雷!”
方進大怒:“我操,你有地雷不早說。”其實他這邪火發得不地道,因為他知道老宋有反直升機地雷,當時他們在“毒刺”單兵火箭彈和反直升機地雷裏做選擇,最後到底因為一個毒刺太占地方,所以選擇了地雷。
“C2就地埋雷,各單位全力掩護,先廢他們一架,四散突圍,三號方案路線撤退……”陳默的聲音不大,但極具壓迫力地蓋過所有雜響,頻道另一頭的收到與明白都還來不及回複,通訊已經再次斷開,這次是對方給出的電磁屏蔽,老宋百般努力也隻剩下一片噪音。
C2就是老宋,任務前臨時分了四組,目前B組已經全軍覆沒。
陳默索性關低耳機,眼前是膠著的戰事,指尖輕觸在扳機上,一絲金屬的冰冷感沿著指尖傳入心髒,極靜!
從四號位射出連續的五發連擊盡數擊中武-10的油箱位置,C1開槍了,但是沒有用,88狙5.8MM的子彈並不足以擊穿武-10的油箱被甲。強壓方進的飛行員隻是略偏了一下角度,另一架武-10馬上凶悍地追殺過去,23MM的機炮鏈像絞索一樣,老宋被炸得抱頭鼠竄,連滾帶爬地狂奔,身後有一組東北虎已經咬上他,開始交叉射擊封死他的退路,逼得老宋在情急之下連甩了四個塑膠炸彈,合抱粗的高大喬木被定向炸斷,在他身後交錯倒下。
武-10機敏地拉出一個仰角,躲過樹梢枝叉。
陳默在瞄準鏡裏看到飛行員一閃而過憤怒的臉,對方顯然已經氣得發抖,這不是一個常規戰術,這當然更不是一個演習戰術,如果真讓樹梢絞進螺旋漿裏那就絕不是冒一股白煙就能了事的。於是任C1不挪窩地開槍打得歡騰,被老宋氣得五內生煙的飛行員還是堅定不移地咬上了他,與反直升機地雷錯身而過。
方進躲在岩石背後氣得又罵了一圈,從地上的宋立亞到天上的飛行員,十八輩男性尊長通通被問候到。
陳默開槍放倒了一個追著老宋的東北虎,對方在交叉掩護時慢了一步,被陳默一槍打到右肩,白煙濃烈,直接退出戰鬥,陳默收槍退走的最後一眼看到他憤怒地砸槍,三秒鍾之後彈雨和炮火覆蓋了陳默的狙擊位。
但是方進已經抓住直升機分心去打陳默的這幾秒鍾的空檔突了出去,默契是一種很難講的事,在某一個點上你判斷自己人會怎麽幹,而對方會有什麽反應。最初會很不準,可是慢慢地就會好起來,然後在某個時刻,你會聽到幾百米外的人在你耳邊說話。
方進上了最後一個200發長彈鏈,彈雨狂飆,密集的彈雨覆蓋直升機另一麵的前風檔,一時間彈頭硝煙橫飛,劃得防彈玻璃一片花,飛行員坐在駕駛艙裏氣得捶牆,調轉機頭側飛避開。
而同時,方進在餘光中掃到,另一組搜山的東北虎已經向他舉起了槍。
是繼續火力壓製這架直升機還是回頭料理東北虎?
這個念頭在方進腦子裏閃過。
而陳默的子彈先他一步做決定,連續兩槍,一槍白煙一槍黃煙,剩下那個縮回掩體暫時不敢抬頭。對方有狙擊手,而且是一個神出鬼沒槍法惡毒的狙擊手,在這樣的槍口下,沒有人敢亂動。
太棒了!方進把剩下的彈鏈甩到肩上,飛身跳下雪堆,一路端平了槍夾腰橫掃,往宋立亞埋反直升機地雷的地方狂奔而去。
在與他相反的那個方向,老宋被機炮追上,渾身冒煙地撲進雪堆裏。
三發高爆槍榴彈在方進的前方開道,兄弟們在全力掩護他,一支88式輕機槍,兩支95,兩支狙擊槍一齊開火,山坡上的東北虎被暫時壓製住。
剛剛被方進打花了整個擋風玻璃的武直-10氣急敗壞地衝了過來,90MM的火箭彈一組雙發直奔著方進而去。
方進往旁邊撲倒,被氣浪掀出去三米遠,而在此時直升機終於進入反直地雷的探測範圍,聲波探測器感受到螺旋槳的呼嘯聲,精確定位,雷體戰鬥部起爆,子彈藥直接撞到機身上,爆炸聲驚天動地,標記戰火波及範圍的熒光粉紛紛揚揚地撒下來,有兩個東北虎倒黴的被波及,煙霧器自爆,氣得他們直跳腳。
武直的飛行員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好像還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剛剛料理完老宋的直升機立馬調頭回擊,而一直守在外圍隨時準備痛擊援軍的米-17和另外一架武直-10也開始轉向,麒麟們從各自的掩體中躍出,行進中兩兩掩護,一邊傾瀉彈雨一邊撤退。
……
注1:米-17
尺寸數據 旋翼直徑21.29米尾槳直徑3.90米,機長(旋翼和尾槳轉動)25.35米,機身長(不包括尾槳)18.42米,機寬2.50米,機高(至旋翼槳轂頂部)4.755米,主輪距4.51米,前主輪距4.28米,客艙容積23米’。
另外,忽然想起來,地震時掉下的那架直升機就是米-17-1。
注2.:聲控反直升機地雷
作戰時,根據需要在易遭直升機攻擊的方向上設置地雷,隻要聲波探測器感受到直升機的聲音,數據處理係統就開始用三角測量法確定目標坐標。當目標接近到一定地界時,地雷就會根據傳感器的信號指導升空,並借助其紅外自動導引頭所確定的最佳爆炸條件將目標擊毀。
阿泰膽子小,撤退時也就最見功夫,狂奔時炸藥橫甩,身後的參天古木讓他毀了一路,追擊的東北虎被他拖得七竅生煙,或者聽到有人狂罵,那是誤中詭雷了。雖然地麵受阻,天空的殺手還在,兩架武直-10畫著圈匯合,前後夾擊,有了方才的教訓,此刻的武裝直升機更瘋狂,卻也更謹慎,23MM的機炮好像不要錢似的狂掃。D1被罩進射程掃到小腿,登時一跤撲倒,還來不及翻過身,空包彈就把他從腳到頭砸了一遍,即使穿著防彈衣也疼得他差點兒暈過去。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天上有狼,地上有虎。方進略有一些絕望,可是又想陳默總是可以逃過去的,而算算,他雖然沒有幹掉三個,但是他約等於幹掉了一架武直-10,也勉強算是夠本兒。
方進回身臥倒長槍抵肩,拋出一記長點射,很有英雄範兒地狂吼:“你們走,這裏有老子頂著。”陳默忽然從旁邊雪堆裏閃出來,飛身滑進他身邊的掩體裏,肩背相撞碰到一起,方進驚訝:“陳默,你?”
“掩護我!”陳默橫他一眼厲聲低吼,方進發現他已經換了槍,JS 12.7MM重型狙擊槍。
方進的眼睛迅速地發亮,他槍口上挑,密集的彈雨拉成一條長線鎖定一架直升機,同時大吼:“槍榴彈!”
阿泰一股腦兒地打出一組六發35MM高爆槍榴彈,白色的閃光接連在飛機螺旋槳附近炸開,拖住飛機不能上升,C1利用狙擊槍精準的射擊讓地麵人員攻勢暫緩。
陳默抱著槍猛然閉上眼。
1……2……3……
連呼吸都停止,四周一片寂靜!
再睜眼時,透過十倍的瞄準鏡,穿過防彈擋風玻璃與密閉的頭盔,陳默凝視武直飛行員的雙眼。
距離1150米,西南風,風力三,修正四!
陳默開槍,三發子彈接連射出,他顧不上看結果就順著12.7MM狙擊步槍強大的後坐力側身翻倒,方進在他開槍的瞬間竄出這處掩體。
12.7MM穿甲燃燒彈,如果是實戰的話,前兩發子彈足夠在防彈玻璃上鑿開一個洞,而最後一發子彈足夠把飛行員的腦袋打得像一隻爆炸的西瓜,同時子彈會穿過駕駛艙的鐵板,爆炸,燃燒……直到直升機失去控製一頭栽到地上。
當然,現在是演習,陳默進入下一個狙擊點後,通過瞄準鏡看到飛行員怔愣的樣子,幾秒鍾後,他拉起操作杆,調頭飛走。
不錯,是條漢子!
“走!”
陳默果斷地棄槍,帶領隊員從直升機退開後產生的缺口中衝出。
阿泰再一次展示出了他在逃命這項非常具有前途的事業中的傑出天份,方進看著他一路飛速地逃竄,一路瘋狂地拋出各式各樣的反兵步雷、詭雷、C4定時炸彈、C4紅外炸彈,炸得身後濃煙滾滾,鬼哭狼嚎,罵聲四起。
方進剛想著回去要誇誇這娃到底有長進了,馮啟泰已經像風一樣的追上了他。
“方進!接著!”
方進隻聽得他一聲嘶啞的慘叫,那表情活生生就是一隻被嚇驚了的兔子,忍著沒哭純粹是因為天太冷風太大眼淚被吹幹了,而完全不是因為心很穩膽很壯他終於能像個麒麟的爺們那樣辦事兒了!!
方進罵了一聲你大爺的,忽然覺得馮啟泰就像那種傳說中的變態殺人狂,一邊亂砍人,把人砍得血肉模糊,一邊哭著說:“啊啊啊——好可怕呀,好可怕呀!”走神半秒,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迎麵砸了過來,方進下意識地抄手,接到半截滑雪板,雖然暫時他還沒能領會阿泰的精神,但是方進很有戰場精神地把板子插到了自己背囊的夾層裏。
第三號方案撤退路線,翻過山脊的棱線就是一大片的針葉喬木林,躲進樹林裏之後直升機的威力大減,他們逃出生天的可能也就更高,這也正是陳默會選擇這條路線的原因。馮啟泰一翻過山梁就把板子往雪地上一扔直接趴了上去順坡而下,方進看得眼睛發亮馬上有樣學樣。
有個板子,雖然是半截的,可也到底就是比直接打滾來得快。方進很快就追上了陳默,一把抓住他的背包帶拽走,助他一臂之力。
C1最後一個爬上山梁,左右回頭看看,終於一咬牙,貼進一個適合的狙擊點居高臨下地狙殺。阿泰聽到背後槍聲不對,回頭一看異常淒慘地大叫了一聲C1的名字,跳起來就想往回跑,被方進一巴掌拍下去,你添什麽亂啊,一個已經粘在那兒了,還想再倒貼一個過去?
不過,C1在山梁上聽著那一聲呼喚,心裏也不能說不熱乎的。
“拉住我!”陳默解開整個背囊扔給方進,翻身仰臥狙擊槍已經抵在肩上。
事先沒看過,這一塊的山麵居然頗陡,一晃眼的功夫就滑進了林子裏,方進拉住陳默肩上的帶子一路狂飆,人趴得低,那些個大樹都像山似的直壓著頭過來,仿佛一不小心撞上了就會是個粉骨碎身,方進一手拉著陳默目標大難轉向,一路與數棵大樹擦身而過,驚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小侯爺汗濕重衣,倒是陳默背後沒長眼睛橫豎他也不知道,居然一點不著慌。
人東北虎到底是專業的,突破C1的防線之後馬上有人踩了板子追上咬死不放,陳默在一路滑行中瞄準,接連放倒了兩個,逼得東北虎離開他800米射程之外。
阿泰一路滑到底,拎起板子撲到雪地裏艱難爬行,方進急得大叫:“方向錯了!”
“沒錯,你們跟著我!”阿泰大聲吼回去。
陳默四麵看山形居然頗熟,推了方進一把讓他跟上。
且戰且退,好在雪層深厚,上坡路段一腳踩下半個人都能陷下去,無論是逃的還是追的都跑不快,直升機在林間尋找他們的蹤跡,但是隔著密密的枝杈到底對不準目標。方進隻覺得喉嚨極痛,冷空氣吸入,喉底的微血管一根根爆開,滿口的血腥味,東北虎仍然不依不饒地死咬著他們不放,而直升機的轟鳴聲卻漸漸遠去了。
武直-10最大繼航時間為3小時,時速200公裏左右,這麽算起來好像還沒到他們需要返航的時候,陳默懷疑他們應該是回去裝人準備到前麵設伏擊線。但是無論如何,沒有直升機在天上壓著,都是好事。雖然他們身後還死咬著差不多六個精通林區雪原地帶作戰的東北虎,而且大有不咬死你們絕不甘心的架勢。
阿泰沒有領著他們翻山,爬到小半的時候折轉往背風麵走,陳默看了一眼GPS恍然大悟,難怪這地方這麽熟呢,原來這是他們第一個宿營點,旁邊山拗裏還埋著12架摩托雪撬。
當初臨走的時候陸臻習慣性地設伏,埋了8組反步兵雷,這小子是技術流,手裏有花活的人都這毛病,喜歡現。這8組雷與阿泰逃命時扔下的詭雷威力大不相同,協同作戰,一炸就是一片,而且畢竟是精工細作的偽裝,就連阿泰也得看著GPS上標明的亮點才引著陳默和方進安然穿過了雷區。
等到東北虎們付出一傷一亡的慘重代價穿過這一莫名其妙憑空而降的雷區,兩輛摩托雪撬已經像箭一樣飛了出去。
天助我也!
方進乘風而行,吼得極為張狂,陳默據槍,守住後路射程之內。在他們身後是滾滾的濃白色煙霧,阿泰剛剛把陸臻留下的C4炸藥由觸發雷管改成了遙控雷管,電鈕一按,兩公斤C4塑膠炸藥的理論威力足可以標記三個籃球場。
茫茫雪原,一旦脫離了望遠鏡視距的範圍,再想把人找出來那簡直就是大海撈針。陳默三人繞過幾個山梁之後棄車步行,一路掩去雪地的痕跡。
終於安全了!
10.
陸臻收到馮啟泰發回的電文眉頭打結,一臉的苦笑:“默爺很生氣!”
夏明朗挑了挑眉毛:“後果好像很嚴重啊!”
陸臻活靈活現地眺望了一眼遠處山穀依稀仿佛激戰過的地方,在公共頻道裏歡快地說:“兄弟們加把勁兒啊,太陽再次升起之前我們要給默爺報仇!!”
“果子,啥時候你跟陳默這麽好了啊,我咋不知道呢?”
“幹果兒,我怎麽覺得你這人幸災樂禍的呀……”
“臻子,我們都聽出來了,你挺樂的,真的!”
……
呃……陸臻摸摸臉,有這麽明顯嗎?
最近做人太失敗了!
許航遠很生氣,這是自然的,作戰帳篷外麵風聲鶴唳,氣溫比來自西伯利亞的冷空氣還要低上十度,有人探頭報告,說隊長的臉色很黑,嘴在笑,具體有多可怕,自己看過就知道。傷了沒傷的戰士與飛行員都站在門外,飛行員們的臉色略和緩些,畢竟他們不是許航遠的兵,目前隻是陪罵的,正主兒在後頭。
許航遠咬著煙頭在看作戰視頻,米-17有黑白視頻記錄的功能,反正不錄白不錄,他一邊看一邊在電子沙盤上劃戰損比。
紅方:武裝直升機-10三架,米-17一架,特種作戰小隊一隊24人。
藍方:從視頻記錄上看,應該為8人。
戰況——
紅方:徹底炸毀武直-10一架,重傷一架,8死6傷。
藍方,陣亡5人,逃脫3人。
“不錯,不錯!”許航遠挑開簾子搓了搓手:“戰損比還沒到1比2。”
眼前的一張張凍得通紅的泥臉,瞬間黑得像炭。
“啊,不對!算上飛行員,那戰損就到1比2了。”許航遠敲了敲額角,眼前的黑臉黑氣再加一層。
“隊長……”領頭的那位聲音發虛。
“長眼了吧,知道厲害了吧!開眼界了吧!走的時候我怎麽說的來著?讓你們去見見世麵,一個個橫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麽,特種大隊,牛啊,全軍區橫著走。我說一定要跟陸航團合作,你們說我小題大做,今天要不是有陸航的兄弟撐著,你們都得讓人圍殲。”許航遠嗓子一亮,幾乎能罵出一裏路去。
陸航的飛行員們馬上推辭說哪裏哪裏,我們技戰術水平不高,沒有掩護好雲雲……
一個戰士著急了嚷嚷這怎麽可能,他們也就是會逃命!話音還沒落就讓老許一巴掌拍得差點栽倒,他指著不遠處讓陳默狙下的那架飛機厲聲大喝:“這叫隻會逃命??”
戰士被嚇著了,不敢再回口,支隊長出來打圓場說那人槍法確實好,神出鬼沒百發百中。
許航遠挑眉看他一眼說那是,鬼魂聽說過嗎?人揚名海外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兒貓著玩泥巴呢!
支隊長訕笑,總算露出些神往的意思,許航遠抬腳開始踹人,都他媽給我滾,該幹嘛幹嘛去,戰鬥才剛剛開始。東北虎們如臨大赦,一個個逃得比魂都快。
兵都是自己的好,哪有不心疼的,隻是站在中隊長這個位置上,又不免比下麵人看得更遠一些,許航遠站著看他們逃竄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失笑。
他抖了根煙出來點上,回去繼續看視頻。
老夥計啊,老夥計……這麽多年,寶刀不老啊!
這是一次不對等的演習,非常規,而正是因此,非常的有趣。許航遠在演習中嚐試申請了各單位的配合,不出意外的,這些申請都得到了導演部的支持。那些被臨時湊來的部隊或者很有用,或者拉後腿,都需要通過一次戰鬥來實踐,而各個部門之間的協調溝通,風格的磨合,相信也會留下很多問題可供日後參考。
這一次,任務有趣,對手老道,許航遠隱隱的感覺到流淌在血液中的那種興奮感,想好好打一仗的感覺,不像以往的演習那麽假,又不像實戰時那樣驚心,於是……暢快!
他抽著煙,心情很好,想象夏明朗那杆老煙槍此刻在林間掙命,為保全程防紅外萬無一失,以那家夥的個性估計連煙都沒帶上。他這麽想著,嗬嗬地笑了兩聲,陳默狙下直升機的片斷又一次重複,許航遠忽然感覺不對,暫停重播逐格放大。
這不是夏明朗!
許航遠嚇了一跳,煙夾在手上,忘記抽。
當然他也知道夏明朗不可能隻帶出來八個人,而且直接就上了家底,可是他也萬萬沒想到,這隻是一支由別人帶隊的替補陣容。
老夥計啊,老夥計!
許航遠曲指敲擊著桌麵:你家底可真厚!
可是,如果這不是你,那麽,你在哪裏?
夏明朗在哪裏,夏明朗無處不在。
臨近午夜時分,前方忽然來報,森林武警好幾個觀察站與總部駐地全麵被襲,森警中隊的楊隊長氣急敗壞地向許航遠通報說我們全軍覆沒。許航遠無奈地問那你現在還活著嗎?楊隊長愣了一下說我也死了。許航遠苦笑,死了你還跟我說話?
砰的一聲,對麵傳來砸話筒的聲音。
殺人也是個技術活,都是練出來的,指望一個全年人均打靶量還不及100發的部隊可以有效抵抗,那根本就是白日做夢。這樣的戰鬥不叫戰鬥,那叫屠殺。
夏明朗啊,夏明朗!雖說柿子要挑軟的捏,可是軟成這樣的柿子你也真捏得下手?
許航遠哭笑不得!
副中隊長曾柯迷惑不解,說他到底想幹嘛啊?就算是人員無傷亡,彈藥也是要消耗的吧,他們帶過來多少彈藥經得起這麽玩?
許航遠敲敲桌子說,森警也是紅軍,掛了紅軍的牌子,就是咱們紅軍的人,打死了,也是要計算戰損比的。
曾柯的臉一下就黑了。
下午時分,雙方的戰損比為2比1,現在變成多少了?他已經完全沒興趣去算了。
許航遠也承認,最初他貪圖森警完整的觀察站體係與林區生活的經驗,拉了友軍入夥,集結那麽多的人力去圍殲夏明朗這麽一支小隊是有點卑鄙了。他本來想著,森警的戰術水平不高容易被切入,所以單向信息流隻進不出,就可以保證他們的核心不失。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夏明朗會直接下手去屠,這也太無恥了,人家一年打出去的子彈有你們一天多嗎?這怎麽好意思!
許航遠頭疼地按著太陽穴,這叫什麽?這叫卑鄙對無恥,人品無下限!
許航遠收拾地圖說準備準備我們得換駐地了,回去跟陳營長匯合,集中力量。
曾柯不相信,說不會吧,你真當他們是妖怪。
許航遠抓起地圖拍到他胸口,把他們當妖怪,你就不容易變鬼!
戰局白熱化,許航遠心想我還是安份一點,回防守住根本,別再妄想能在野外滅掉那窩鬼魂了。原本他私心不想讓夏明朗接觸常規部隊,想在外圍利用特種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他們,這樣戰損比就不會太難看,否則即便是演習贏了,也是個慘勝。不過現在嘛,破罐子破摔吧!
大功率的紅外掃描儀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工作,陸臻把收到的情況編碼,用猝發電台發給鄭楷。他們已經到了,比老許想象中的更快一步。
這是夏明朗剛剛反應過來的誤區,因為導演部的戰場假設曖昧不明,所以他想當然地做了自己的理解,孤軍深入到陌生的地帶,斬首戰術毀掉一個基地,這種假設怎麽聽怎麽像那麽回事兒……
但問題在於,他們這次要攻擊的目標是一個營級單位,一個營級單位怎麽也不可能沒有痕跡的藏在深山裏,總得有個像樣的駐地。於是,再轉念一想,站到紅方的立場上,擺明了他夏明朗是恐怖襲擊者。夏明朗思路豁然開朗,向嚴正報告下一步作戰計劃時嚴頭感慨,我說你小子這次怎麽打得這麽不邪行,敢情是拿自己當紅軍了啊!
夏明朗慚然。
既然是藍軍,就別怨我卑鄙無恥下流無情……人多力量大,但是人多架子鋪開難協調,夏明朗不用賭,他打的就是許航遠管不住也罩不住友軍。
常規軍與特種大隊骨子都有點互瞧不上,如何協調一向都是難題,演習開始到現在,傳說中的目標一直被許航遠藏在身後一槍沒發,整個一陪太子讀書,夏明朗可以想象那位年輕的營長心裏得有多窩火。
森警的觀察所其實挺好拔的,沒什麽防護,遠距離打一發高爆,整個班都得冒煙,而陸臻就是等著他們求救,生怕他們會不求救。小型的無線電追蹤儀雖然比不上追蹤車那麽功率強勁,但是少有幹擾的情況下還是準確地鎖定了目標,劉雲飛核對最近的衛星照片,一切無誤。
鄭楷帶上所有的重武器攔在外圍,目的是拖住許航遠,能拖多久是多久,而陳默也很快會去與他們匯合。至於A組,抄家夥算上所有重武器,畢其功於一役,他們要去打劫一個營部。
眼前是一個標準的戰時野戰營部,外圍攔著鐵絲網,門口有兩個機槍巢,按製式配備應該還有一個榴彈炮連,營區四角都設有很高的哨崗,埋伏著狙擊手與哨兵,而在營區中間偏右的地方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這裏有一個假想的領導中心,炸飛它,演習就可以結束了。
“我想要空中支援,呼叫空中支援……一發導彈,哦,不,是兩發導彈!!”陸臻小聲嘀咕。
夏明朗指了指雪堆示意他把腦袋埋到雪裏去清醒一下,小陸少校歎口氣,把紅外掃描儀記錄的信息回放給夏明朗,夏明朗點頭確定行動開始。
A組一共12人,按流水號編碼,從0到11,以編號排定領導順序,一個號犧牲了下一號頂上。夏明朗在公共頻道裏分配號碼:夏明朗0號,陸臻1號,肖準2號,徐知著3號,嚴炎4號,黑子5號,常濱6號……陸臻忽然壓得極低地笑了半聲,總算他知道死活,手捏住了話筒沒有把聲音傳出去。
夏明朗眸光一挑,殺氣騰騰地橫了他一眼,抬起右手在頸上劃過,陸臻馬上眨巴眼睛笑得一脈無辜純良。
陸臻、肖準和常濱首先帶上雷達占據至高點架設陣地雷達,雖然陣地雷達目標大容易被發現,但是掃描區可達三公裏半徑,非常實用,也就隻能麻煩看守的同誌小心,隨時隱蔽。
陸臻很快溜回夏明朗身邊。
“這麽快?搞定啦?”夏明朗移開話筒。
“那是,我是誰啊?技術過硬思想進步,實乃居家旅行、殺人越貨之必備佳品。”
夏明朗失笑,這麽羅嗦,又興奮上了。
淩晨兩點,睡眠最熟的時候。肖準利用陣地雷達向夏明朗報告敵情。
走!
夏明朗在耳機上輕輕扣了三下,在一團濃黑中根本看不到的地方,一些空氣的流動發生了變化。麒麟們各自分散開,按預定方案行進。
“見鬼,組合觸發雷!”陸臻惱火的抱怨。
“拆不掉?”
“來不及!”
紅方營區的正麵是大片光滑的雪原,足有五百米縱深,人站在上麵就是個靶子,夏明朗原計劃先從側翼突入,那裏有樹有灌木,但是陸臻突過去一掃,整個屏幕上紅光閃爍,全是雷,拆之不盡,陸臻憤憤然地退走。
那怎麽辦?正麵突進去,隻怕還沒有闖到指揮部,人就先死光了。
夏明朗拿著夜視鏡觀察營門的動向。
天很黑,幾乎沒有一絲的光,月亮在雲層之後,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夏明朗笑了笑,想起陸臻那個羅嗦的小鬼最喜歡叨嘮的耍賴托詞。
他會說冤枉啊隊長,那夜月黑風高,連我手上拿的牛奶都是黑的,你給我一瓶墨水兒,我都能給你喝下去。
夏明朗眼前一亮:“5號,跟我一起換裝,換森警的製服,裝備我放原地,1號幫我帶走。”
陸臻輕笑:“隊長,兵不厭詐!”
夏明朗迅速地換好了製服,領著黑子連滾帶爬地從林子裏跑出去。天太黑,一直走到離開營門200多米的地方才被崗上的哨兵發現,探照燈刷的一下轉向,把夏明朗罩在光圈裏。
濃黑乍亮,夏明朗迅速地閉眼,還是被晃得眼前發花,他馬上就唱作俱佳地跳了起來,一口標青的東北話土得掉渣。
大意是你們這幫龜孫子不敢冒頭的玩意兒把老子的兵頂在前麵……老子現在折損過半了,你們人影兒呢……演習之前橫得什麽一樣,到現在連槍都沒開過!連個回音都沒有!!老子信你個邪,把你們營長叫出來……
崗哨上的狙擊手從瞄準鏡裏看到夏明朗肩上兩杠一星,一時倒又猶豫起來,森警全麵被襲的消息前半夜已經炸了一圈,戰士們感慨之餘,也對自己為什麽一直藏在後方頗不能理解,現在人家三更半夜罵上門來了,剛一照麵理上就先虧了三分。
夏明朗一邊罵一邊走已經闖到離營口100多米,話說,心裏也是緊張的,森警的常服裏麵不好穿防彈衣,這麽近的距離讓空包彈打中了也是很疼的,關鍵是……還真挺疼的,可別因為個演習進醫院吧!
50米,夏明朗左手垂在背後,做了一個手勢,此刻機槍巢的哨兵們注意力也完全被他吸引了過去。在他身後200多米的雪地裏匍匐著隨時準備要出擊的麒麟兄弟們。
“前方50米,機槍巢兩個,機槍手各一名,副機槍手各一名。前方100米,崗哨兩個,哨兵各一名,狙擊手各一名。前方80米,有半裝甲越野車一輛,司機一人,車尾哨兵兩人。”肖準簡單明確地向夏明朗報告紅方的情況。
距離20米!
狙擊手報告就位,視野100%
準備行動!
單兵電台藏在口袋裏,夏明朗用手指彈了三下,忽然彎腰抓起一把雪砸了出去,左側的機槍手略一怔愣,加裝了消音器的5.8MM手槍隻是一下輕響,子彈就已經招呼到他身上;夏明朗直接飛身躍進機槍巢劈翻了還沒反應過來的副機槍手,順勢側滾跪姿射擊,把靠在陸虎車旁邊的哨兵擊倒一名。
同一時間,黑子得手,從遠處兩個狙擊點發出的子彈擊中了崗哨上的哨兵和狙擊手。匍匐在雪地裏的麒麟們躍起狂奔,夏明朗從機槍巢裏跳出來,撲向越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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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武警的軍製和陸軍不一樣,武警的大隊長是少校銜,就像陳默後來的職位。陸軍的中隊長是中校銜,例如隊長。
看到一個超有愛的MV,哈哈,八一廠出品,果然不同凡響。
於是,就讓我們看著MV來八裝備吧,狗昂!咱們這次有動畫了!!
1. 40秒那位帥哥,用的是沒有加槍榴彈的95式突擊步槍。
2. 56秒這個畫麵要重點解釋一下,這充分說明了95式人機工效的一大缺陷,發熱,淚,聽說95打多了半邊臉都會很燙。
3. 1分鍾時,那位帥哥在95上加的東西就是槍榴彈的發射器,1分零3秒,他打出了一發槍榴彈。
4. 另外,剛剛想起來這位帥哥身上穿的應該是最新07款迷彩,也就是麒麟們目前配發的這種。
5. 1分57秒,98型主戰坦克,這個坦克很重要,將來會有大戲份,請大家記住他。
6. 2分鍾,92式步戰車,好像是許三多子史班長他們的那一款,另外一個好像……沒看清。
7. 2分零10秒,武直-9,就是上一章被陳默一槍殲下來的武直-10的前輩。
8. 2分34秒,88狙,這是陳默和徐知著的常用槍之一,哦,對了,想當年的想當年,隊長就是用這把槍,滅了陸臻的演習夢。
9. 3分鍾,我確定那個擋火箭的是92步戰,另外那個小的,是悍馬軍用吉普,就是本章剛剛露了一個小臉的越野車,嗯,不過本章的沒有上麵還沒裝機槍。
10. 3分零10秒,可以用來參考一下什麽叫“彈殼像瀑布一樣從空中落下來”。
11. 3分28秒,雖然這裏沒有知識可以學習,但我還是想捶一下桌,這個機動動作太牛了……雖然目前在現實中不能實現,不過……真的太牛了,流淚!
12. 3分33秒,殲-10,這就是殲-10,看過《銘刻》的姑娘們應該知道那是什麽。
迎風流淚,本來我覺得,在神化中國人民解放軍的道路上,我已經走得足夠遠了,可是看完這個片子,我發現!我走得還不夠!!
原來98是可以這麽開的,它原來是能飛的;武直-9居然還能這麽轉;92步戰的側身裝甲是可以檔火箭彈的……噢耶!
當然,話說,其實我覺得這樣也蠻好的,動畫嘛,總是要有點誇張看起來才爽,又不是紀錄片,於是,如果敵人都可以是機殼戰士了,我們的軍備性能為什麽不能去誇大一點呢?
反正我是沒看過太多動畫啦,我真覺得這個片子做得蠻好的,哈哈。
就是歌雷了一點,果味VC,唉……為什麽要找個英式樂人呢??
最後的最後,差點忘記了,建軍節快樂!!
11.
標記死亡的濃煙緩緩的冒出來,升到半空,陸臻一邊跑一邊在心裏指天罵地,這是誰TM設計的演習標示,太不科學了,太不利於摸哨偷襲了!
夏明朗拿了副機槍手的95把司機撩倒,黑子抱著重機槍跳進車廂裏。
“前方三點方向有小隊集結。”肖準在報告敵情。
夏明朗發動車子方向盤橫甩,黑子一撥子彈已經潑了出去,這種時候新兵與老兵的差別立馬分了個清楚明白,新兵還慌慌張張扭頭去找開槍的位置,老兵們就地一滾已經在給自己尋找掩護。
黑子一梭子放倒好幾個,重火力壓得他們抬不起頭,陸臻與常濱抓緊時間衝了過來,夏明朗直接開車門,讓到副駕駛的位置,陸臻急跑了幾步魚躍跳上車,一古腦兒地把夏明朗的裝備扔給他,抓過方向盤一腳油門到底,越野車在黑暗中發出響亮的轟鳴聲,黑洞洞的重機槍槍口從車門裏探出來,持續不斷地吞吐著火舌。
陳立文收到前哨通報還在詫異,森警的大隊長*怎麽會跑到他的營部來?心裏覺得不對頭剛想讓人把他們攔在營門外,警報已經嗚嗚地響起來。
靠!果然,真的來這一手!
陳立文用力一擊掌,通訊兵把耳機拋給他,剛剛來得及說到一句各單位注意,整個頻道內嘩的一片雜音。
“怎麽回事?”陳立文大怒。
“電磁幹擾!”
“把頻道找回來!”陳立文這下真著急了。
夏明朗穿好裝備之後又移回駕駛位,陸臻縮在副駕駛座的下麵搗鼓儀器,過了一會兒超級耍帥地比了個OK,說大功告成,我要讓他們指揮不力!
除了預留給自己的兩個頻道,方圓一公裏以內的全部電磁信號通通被屏蔽。
夏明朗忍不住笑了笑,心想這小子果然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的必備良品。
不過,到底是訓練到位的精兵,預案做得好,即使通訊一時中斷,各部門各司其職,還是迅速地動了起來。夏明朗車子剛一開走,營門的控製權就已經被紅方奪了回去。
不過此時的麒麟們早已經衝到了營門旁邊鐵絲網架的下麵,用尖嘴鉗跳開電流,絞開鐵絲網魚貫而入。兩個點同時夾擊,輕機槍對班機,營門口又是一陣槍林彈雨。
肖準始終在跟著夏明朗的進度,徐知著的子彈從遠處飛來,清除前方關鍵目標,陸臻整癱了紅方的電台之後馬上拎槍加入戰鬥,短點射,零星的槍響在這槍林彈雨之中不明顯,可是三發之後總會有一個人冒煙。夏明朗不用看也知道結果,這小子的槍法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
然而畢竟是敵眾我寡,紅方在最初的混亂之後迅速地用哨音代替了電台通訊,前方架起工事與阻截陣地,從夜視鏡裏看過去,一片綠影閃爍。
黑子抱著重機槍與對方互射,都搶在第一時間傾泄彈雨,爭奪火控權,夏明朗開著車急轉急停,在營帳間穿行,演習之後陳立文大概得氣死,經此一役這車起碼得提前五年報廢。
陸臻一手開著地圖在看,聲音焦急:“完了,闖不過去。”
“9號10號,報告你們的位置!”夏明朗道。
“B3。”
陸臻調出B3區域放大:“油庫!油庫在他們附近。”
夏明朗猛然一腳刹車到底,兩枚槍榴彈擦著前杠飛過去,陸臻猝不及防,從座位上飛起來,差點撞到前風檔上。
夏明朗厲聲下命令,即使在這樣的槍彈聲中仍然字字清晰:“9號10號去炸他們油庫,3號提供狙擊保護,2號全線戰場支援!”
“是!”
少了一支狙擊槍的遠程保護,夏明朗這邊馬上吃緊,機槍彈像下雹子一樣地潑過來,擋風玻璃終於不堪忍受地碎成了細小的顆粒,像雪崩一樣倒下,夏明朗已經提前鑽到駕駛座的下麵利用軟管窺鏡開車。
耳機裏傳來10號焦急的聲音說:“隊長,我們被粘住了!過不去!”
靠!
陸臻心頭火起,拉出一記長點射,沒入紅方陣地。
“全力掩護,不惜一切代價!”夏明朗聲音如鐵。
“明白!”
情況緊急,越拖越是不利!
陸臻隻覺得自己心跳得像要飛起,他難以忍受地閉上眼,心想,冷靜,冷靜,老子再怎麽著也不會折在這裏!!
用力把臉貼到車門上,林區的夜,冷得像地獄,把所有的金屬都凍得灼熱。貼上的瞬間居然分不出冷熱,滿是被灼傷的錯覺,狂飆的心跳卻止了下來,陸臻吐出一口氣:行了!
再抬頭時嘴唇已經被粘住,像小時候吃冰棒,太著急,白霜粘住了舌尖,要慢慢暖著才能化開。陸臻顧不及,用力一扯,有鑽心的痛感,瞬間又麻木,腥鹹的味道在口腔中擴散。
“人過不去!但是我們可以打別的過去!”陸臻忽然說:“我看到他們有坦克!”
夏明朗轉頭去看他,眼神幽亮。
他在想,如果不是在打仗,老子真想親你一口!
夏明朗大吼:“常濱,準備接車!”
他猛然加速汽車狂飆,子彈打在車門上叮當作響。
夏明朗說:“手榴彈!”
三人三發三組,九個手雷好像沒有間隔那樣投入紅方陣地,爆炸,觸發濃煙滾滾。夏明朗忽然猛打方向盤,越野車在狂奔中180度回轉,手雷爆炸時產生的紅光閃沒,兩個淡淡的人影從車裏飛出來,車子卻仿佛渾然不覺,一點沒停留地開走。
夏明朗伏在雪地裏退走,到處都是人,追擊的紅方士兵也有些亂,三個地方在交火,總也有冷槍響起,已經有小分隊出去搜索狙擊手,可是放冷槍的頻率卻不見少。
夏明朗看到眼前有紅軍的士兵落單,馬上從隱匿位置閃身撲出來,人到手到,紅軍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已經被劈暈,夏明朗再起身的時候已經給自己換了身皮,他把人拖到角落裏藏起來,心想真是對不住了,我不敢給你個痛快的,牌子一翻我就得歇菜了。
夏明朗馬上溜回去,黑暗中感覺到頭皮發炸,好像被槍口盯到的感覺,他試探著問了一句:“陸臻?”
“呼,你真牛!”陸臻收起槍,皮換得真快。
徐知著在耳機裏通報最新敵情,9號與10號已經陣亡,不過11號目前已經機動到油庫附近,有希望可以接替完成任務。
夏明朗深呼吸:“就看我們的了!”
陸臻看著他用力點頭。
車庫那邊倒還安靜,大概是一時也沒人想到去出動坦克圍殲幾個闖到自己營部裏的單兵,不過守庫的哨兵明顯的心神不定。肖準向夏明朗通報了整個車庫的人員狀態,然後冒險提議,是不是讓他開槍,開槍有可能會暴露雷達陣地,需要迅速的轉移,不過……
夏明朗想了想,讓肖準自行決定。他用槍油把自己的臉又抹黑了一層,裝出驚慌失措的模樣跑過去,哨兵著急地攔下他說前麵怎麽樣了,夏明朗說不行啊,頂不住,營長讓我過來開坦克。哨兵詫異,讓你一個人?夏明朗已經亮刀子頂在他胸口,老規矩,不許出聲,不許翻白牌,你已經死了!
哨兵憤怒地瞪眼看著他,背後有人過來張望,怎麽回事?一陣濃煙騰起,“死人”頑強地給自己翻了白牌。夏明朗大怒,這怎麽搞的,怎麽帶的兵?還有沒有點誠信原則了?還有沒有點演習紀律了?
跑過來張望的紅軍馬上受驚,抬手就是一梭子掃上去,夏明朗一聽這子彈聲就知道是新手,摟火不放,一梭子到底。他心裏火大,索性提著紅軍的“死人”擋在身前,可憐的家夥雖然穿著防彈衣也還是被打得慘叫連連。
陸臻從後麵送了一顆子彈出來,把摟火新兵打得冒煙,可就算是冒煙了他還想打,但是95沒有空艙掛機他自己也沒數,一扣扳機才發現彈夾已空,於是一時怔怔然,愣了。
夏明朗跑過去踹他一腳說:“這是我給你班長踹的!”
新兵茫然驚詫:“啊,你怎麽知道他是我班長!”
夏明朗正在全速奔跑,左右手都扣了槍,在腿上蹭開保險邊跑邊射擊,聽到那小子的話差點笑出聲自己栽一跟頭,心想,見過二的,沒見過這麽二的,當他家班長真不容易。
偷襲變成明劫,這讓夏明朗非常地鬱悶,然而讓他鬱悶的還不止這麽點,紅軍建立陣地非常快,一眨眼,兩架95班式機槍就架了起來,交叉火力,準不準的就再說吧,150米的距離需要什麽準頭,就看誰能更快地傾瀉彈雨,夏明朗被打得連頭都不敢抬。
在槍林彈雨中陸臻又報告了一個壞消息,陳默的B組沒有能全麵地拖住許航遠,一架米-17已經強行起飛離開。夏明朗鬱卒,問飛過來要多久。陸臻說考慮到夜間航行與風向,大概15到18分鍾。夏明朗一陣沉默。肖準開槍狙殺了一個班機手,逼得整個紅軍防線退開轉移。
夏明朗剛想反擊,前方一輛坦克車突突地發動起來,轉向,重機槍的槍口扯出半尺長的彈焰,曳光彈在黑暗中劃出縱橫交錯的彈道,像盛世的煙花那樣絢爛,夏明朗被逼得一路翻滾。陸臻接連扔了三組手雷想要吸引機槍手的注意力,沒想到遇上了一根筋,大概深信那種麵對敵人就要一口咬到死的戰略,反正手雷對步戰車沒威脅就懶得理他。
陸臻見狀索性豁出去,從隱蔽位置衝出來,貼地滾出兩個遙控C4炸藥包,他把C4臨時粘在空的彈夾上,天冷,路麵上被步戰車碾過的冰麵又滑又硬,悄無聲息地滑出去老遠。
夏明朗被機槍彈打出的飛雪濺得眼前一片迷蒙什麽都看不清,隻是憑直感在逃命,邊跑邊向陳默下命令,讓他們盡快退走,保存實力,隨時準備接替A組的行動。
砰砰……兩聲巨響在近距離炸開,夏明朗迅速的臥倒閉目張嘴,心裏咬牙切齒的,這渾小子一包放了多少炸藥?
坦克的注意力終於被吸引走,夏明朗馬上大吼:肖準,滅了他!
三發子彈應聲而到,可惜距離太遠,7.6MM的穿甲燃燒彈沒能打穿坦克車的油箱,不過總算是讓坦克警覺了,一時間槍聲止歇,炮塔開始旋轉,夏明朗抓住機會貼過去,闖進射擊死角。
第一發炮彈很快衝了出去,肖準在頻道裏罵了一句,我操!
背景是轟然的爆炸聲。
夏明朗心涼,這炮撞得真準,他把C4貼到履帶上,按下定時器,然後迅速地跳開,十幾秒鍾之後,坦克上炸開巨響,濃煙滾滾。
好像冥冥中有所感應,不遠處開始傳來連續的爆炸聲,徐知著的聲音興奮:油庫得手了!
太好了!
夏明朗剛剛興奮得精神一振,又一輛步戰車突突突地發動起來。
我靠,不會吧!
又來?
夏明朗氣得一拳捶到地上,張嘴咬了一口雪,倒是神清氣爽……管TM的,來就來吧!
夏明朗一路退,95一記長點射打上去,對方居然沒反應,哢哢的一路開過來,忽然轉向,停下,機槍居然對著紅軍橫掃,紅方戰地猝不及防,一時間濃煙滾滾。
夏明朗吃了一驚,便聽到耳機裏有陸臻的笑聲:“隊長,進來吧,門沒鎖!”
我操!!
夏明朗氣得差點跳起來:“陸臻,你信不信老子捏死你!”
“捏死我就沒人給你開坦克了!”
夏明朗連滾帶爬地撲進坦克車裏,一腳把陸臻踹回去開車,自己抱起機槍壓平了橫掃。
最後的戰役了!夏明朗心想。
“各單位注意,報告狀態,準備撤退。”夏明朗下令。
兩個狙擊位報告到位,常濱報告他們已經被徹底圍粘,不必考慮營救,肖準報告觀察手已陣亡,陣戰雷達理論上已經毀壞。
陸臻忽然笑,說那實際上呢?夏明朗瞥他一眼,小陸少校馬上乖乖地閉嘴。從理論上來說占演習空子的便宜是不對的,但是在關係到是否全軍覆沒的關鍵時刻……
畢竟在理論會毀壞的東西在實戰中搗鼓搗鼓多半還能用,而理論上英勇無畏的紅軍戰士在實戰中多半不能如此熱血;當然,在理論上如此鋒利的麒麟們在實戰中多半也不會這樣張狂。
所以理論永遠都是理論,實戰也終歸是實戰!
陸臻操控坦克開出庫區,夏明朗校準仰角糾偏,第一發炮彈已經出膛,雖然發炮不是夏明朗的專長,可到底是近,仍然正中目標,夏明朗連連打出三炮彈,把目標徹底摧毀。身後忽然又聽到炸響,一輛紅方的坦克冒著煙卡在庫區門口。
陸臻解釋:“我在門口布了紅外遙控雙發炸點。”
夏明朗極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說:“過來!”
“我這開著呢!”
“我讓你過來!”夏明朗放開滑膛炮,抱起 W85型的12.7毫米高平機槍狂掃,紅軍的戰備做得相當到位,500發備彈隻多不少,就是便宜了敵人。
“怎麽了?”陸臻詫異,憑記憶尋找激光眩目幹擾的鍵,98主戰坦克備有ZM87激光眩目壓製幹擾裝置,能夠壓製敵方3000米以內的觀瞄器材。不過這項功能陸臻也隻是在內部資料上讀到,並沒有實際操作過,他正全神貫注地摸索著研究。
“快點!”夏明朗的聲音焦灼,炮塔兩側82毫米的煙幕彈發射器連連發射,整個坦克都隱在了濃煙裏。
“怎麽了?”陸臻嘀咕著,冒險按下。
坦克中的空間狹小,不得站立,躬身略跨了一步就碰到了一起。
夏明朗放下槍低頭逼視他,把耳機扯開,陸臻直覺地屏住呼吸,小聲問到底怎麽了……
下一刻,嘴唇被咬住。
俯身,牢牢地按住他的脖子,夏明朗一言不發地封住陸臻的嘴。
嘴唇幹裂而粗糙,冰冷,味道鹹澀,然而舌尖火熱,滑膩強韌,夏明朗強行頂入他口腔的深處,勾弄舌根,糾纏吸吮。
呼吸熾熱紛亂。
零下三十度的低溫瞬間衝過爆點,陸臻看到眼前有白光在閃,空氣裏燃起細小的火花。
太激烈,刹那像永恒,一瞬間就窒息。
坦克忠實地按照既定的線路衝開迷霧,炫目的光劈開夜的濃黑,灼傷所有人的眼,蝕刻在視網膜的深處。
遠近激烈的炮火與硝煙通通化為寂靜,看不到聽不到,連呼吸都休止,耳根轟然發燙,陸臻隻覺得雙腿顫軟幾乎站不住,踉蹌一下退後,伸手撐住艙壁。
夏明朗放開他,喘息不止。
那一刻腦子裏什麽都不願想,隻想吻住這個人,直到氣力衰竭。
陸臻忽然笑,咬住嘴唇說,你這個瘋子,打仗呢!
臉紅得誘人。
夏明朗忽然羞慚,手背粗魯地擦過嘴唇,說滾回去開你的車。
遵命!
陸臻看著他,笑容燦然,眸光閃亮。
陸臻坐回去操作坦克轉向,低頭問:“我們會不會出不去?”
“幹嘛?”夏明朗尾音上挑,似有不滿的。
“出不去我就跟你死在這裏吧!”
夏明朗一邊操作機槍重火力壓製紅軍,一邊橫過去踹他,卻笑:“少TM跟我胡說!”
爆炸聲接二連三,猛然又拔高,巨響!
陸臻略怔,歎氣說:“老六也完了。”
“哦?”
“我在車裏留了炸藥,說撐不下去就直接炸。”陸臻有些黯然,忽然又深吸了一口氣說:“隊長我們走吧!”
夏明朗看方向覺得不對,連忙提醒他那邊是雷區。
陸臻回頭一笑,露出漂亮的小白牙:“你用機槍打出一條路來唄!”
夏明朗舔了舔牙尖,心想,太TM招人了,老子又想親你了。
12.
98型的主戰坦克底盤裝甲過硬,偶爾有幾個沒被機槍掃炸的地雷被壓響,也隻是一陣顫抖。除了徐知著距離太遠夠不著,肖準與另外一名狙擊手嚴炎全力保護,定點清除持重武器的單兵,紅軍不習慣這樣高水平的狙擊戰術,人力的優勢發揮不出來,非常吃虧。一路開到雷區邊緣,夏明朗打出數個煙霧彈,戴上防毒麵具與陸臻一起從坦克裏爬出來。
陸臻手上抓了大把球蛋形的東西往雷區裏扔,夏明朗不解其意,但還是接過來幫他砸。一路跑進灌木林區,陸臻拉了夏明朗潛伏下去,紅軍的戰士們正沿著坦克壓過的路線跑過來。
“不走?”夏明朗有點著急。
陸臻拽下防毒麵具頗為神秘的笑了笑,抽出包裏的脈衝掃描儀,按動按鍵,整個雷區忽然自爆,硝煙彌漫直卷上半空,紅軍戰士的咒罵聲也隨之直上九層雲霄。
“耶!”陸臻極為興奮地把掃描儀裝回去,轉身就跑,夏明朗有些哭笑不得地跟上,陸臻一邊跑一邊跟夏明朗解釋,這是他最近發明的脈衝觸發器,專門針對紅外與感應器觸發雷。他說得得意,笑容燦爛,讓夏明朗幾乎習慣性地想去摸摸他的頭。
逃脫的過程比想象中來得順利,因為在他們跑進林子裏沒多久連綿不斷的爆炸聲就吞沒了大半個營區。夏明朗忍不住回望,驚訝地指著身後問:“你放了多少炸藥?”
“算上車裏的,我後來在營區按的,坦克上的,大概18KG吧!”
18公斤?
夏明朗驚得合不上嘴,這,這也太變態了,18公斤的C4放在那麽點地方?
一公斤的C4塑膠炸藥就足夠炸平一棟七層樓!
18公斤,夏明朗又回頭看了一眼,虧得是演習,如果真是實戰,這會兒那下麵就得是一片輝煌火海,半空中升騰著黑色的蘑菇雲。
許航遠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略被修整過的廢墟,米-17帶著他在半空中盤旋一周,許航遠根本都不想降落了,直接就想追,導演部的指示先一步趕到,目的物已毀,演習結束!
許航遠感覺一口鮮血鬱在喉嚨口,他就快要噴了!
這一仗,敗的慘敗,勝的慘勝,都是傷!
夏明朗連滾帶爬地跋涉在黑漆漆的雪地裏,陸臻喘著氣緊跟著他一步之遙,忽然聽到他興奮的大叫,肖準與徐知著直覺反應是抬槍抵肩警戒,陸臻跳起來喊道:“我們贏了!演習結束了!沒人會來殺咱們了!!”
呼!
“靠!三更半夜的,你要嚇死人啊!”徐知著心裏一下子鬆懈,氣不過,抬腿踹過去,陸臻人在半空過於興奮,就像被抽了骨頭一樣一踹就倒,軟綿綿地癱進雪地裏說:“噢,我受傷了!”
徐小花氣結,繼續踹一腳:“給我死起來!”
陸臻順勢翻了幾翻,有氣無力地呻吟:“噢,你太壞了,你欺負傷號!”
這天寒地凍的本來就冷得夠嗆,徐小花讓他寒得全身汗毛都乍了,一轉頭發現夏明朗正看著,馬上聰明地向夏隊長轉移這人來瘋的燙手大山芋。
夏明朗走過去單膝著地跪在陸臻身邊,彎腰慢慢俯低,陸臻瞬間清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徐知著仰頭望天,用眼角的餘光看到肖準和嚴炎他們顯然在疑惑,正放下頭盔上的夜視鏡想要細觀察,他於是強烈地猶豫著在這種時刻是不是應該要嚷一聲:啊!快看!天上有流星!
夏明朗慢慢俯到底,嘴唇貼著陸臻的耳邊說:“你是現在給我爬起來走?還是我先把你的腿打斷,然後背你走?”
噗……
肖準笑道:“隊座您還是一如既往的狠毒。”
夏明朗轉頭說:“謝謝啊!”
陸臻咕咕噥噥地抱怨著把自己撐起來。人啊,就是那股氣撐著,剛剛在逃亡中,怎麽跑怎麽有勁,知道後麵的子彈不長眼,可是現在一下子全沒了,骨頭縫裏都透著酸呐!!
陸臻磨磨蹭蹭地撐到一半的時候,夏明朗的手仿佛無意似的撫過他的臉,拇指貼到下巴尖上微微抬起,嘴唇近在鼻息間。陸臻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身體順著坐起的方向往上迎,仿佛求吻一般貼上夏明朗的雙唇。
一觸即收!
夏明朗腿上略一發力,已經站起身,這一切的動作都像夜風一樣自然,毫無痕跡地消失在黑夜中,隻剩下陸臻兀自坐在地上茫然地睜大眼,心髒跳得像是快要從喉嚨口裏蹦出來。
這這這……這個瘋子!
不玩則已,要玩怎麽就這麽極限!?
陸臻欲哭無淚!
徐知著過來拉他,說:“你還不起來?真想等著隊長敲你腿啊!”
陸臻借力站起來,一步一踉蹌。
夏明朗忍不住笑得邪惡:“又怎麽了?”
“腳軟,”陸臻毫不客氣地吼回去:“你得讓我緩緩!”
“這就腳軟了啊,就這麽點小戰鬥,這才多大點事兒啊?你呀,到底還是不經事!”夏明朗悶笑。
陸臻氣得五內升煙,恨不得衝過去捏死他,才開步就聽到一聲哀號,精神過於緊張造成肌肉收緊,天又涼,這一下踏得猛,居然……真的抽筋了!
夏明朗看著陸臻抱著一隻腳臉漲得通紅,判斷了一下,又權衡了一下,確定這是真的抽了,頓時哭笑不得。
“得得,我背你!”夏明朗認罪態度極好。
肖準打趣說:“不會吧,臻子你這筋抽的真是時候。”
陸臻一把把夏明朗推開,坐到雪地裏開始掰腳尖,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咬牙切齒,雙目噴火。夏明朗看著他隻是笑,越看越覺得可愛。
也不知道怎麽的,都是屬驢子的,沒人抽鞭子就跑不快,等他們拖拖拉拉地走回營地,天都快亮了。
鄭楷與陳默一行人已經先一步回來了,反正現在也不用防什麽了,山洞裏囂張地升著火,幹燥而溫暖。可畢竟還是冷,幾個人把睡袋拉開連在一起,抱成團相互依偎著取暖。
陸臻他們進去的時候正看到那一堆人睡得形象全無,陳默靠在鄭楷背上,方進枕在陳默胸口,阿泰大約是尤其的怕冷,整個人紮在方進懷裏,背上還壓著個大字型的沈鑫沈少,他居然也不嫌累,睡得一臉滿足。陸臻覺得那就像一群海象擠在浮冰上曬太陽,相親相愛,每一個都壓在另一個身上。
火堆上方還吊著一個大號野營飯盒,裏麵咕嘟咕嘟地熬了半盒濃稠得看不清原材料的汁液。
陳默聽到聲響首先睜眼,黑黢黢的瞳孔裏映著火光,陸臻豎起食指貼在唇上搖了搖,陳默悄無聲息地閉目再睡。鄭楷掙紮著醒過來,眼睛也不睜地指著火堆說,還有湯,喝點!
陸臻頓時心裏暖洋洋的,心想還是人楷哥知道心疼人,哪像那位呀!
夏明朗拿了個勺子攪了攪湯嚐一口,從洞外挖了一小塊雪回來添進去,熬太久了,幹了。
雪融化,破開,慢慢沸騰。
陸臻蹲在火堆邊看夏明朗拎著小勺子慢慢地攪,火光映著他的麵孔金紅發亮,夏明朗舀一勺遞過來說嚐嚐。
陸臻張嘴含進去,火熱的,鹹甜的滋味在冰冷幹澀的口腔中擴散開,遲鈍的味蕾費勁兒地分辨著……唔,牛肉、土豆,是土豆燒牛肉的罐頭,還放了番茄醬。
“好吃嗎?”夏明朗看著他。
“嗯!”陸臻點頭。
“行,過來,都過來喝點……”夏明朗低聲招呼著。
陸臻抿著嘴,慢慢地笑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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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有人給小花配了個圖,話說,其實這個圖昨天就做好了呢,不過為了不要偽更……
我堅強的忍到了現在……
我人多好啊!
黎明前最黑暗也是最冷的時候,一口熱湯下去,每一個毛孔都覺得舒服。
喝完湯,夏明朗他們也借鑒了鄭楷的經驗把睡袋拚到一起睡,陸臻有榜樣參考不再心虛,毫不紅臉避嫌地趴在夏明朗肩上睡得香甜;徐小花心中有鬼,磨蹭著錯開一個,倒是肖準同誌渾然不覺,抱著陸臻呼呼大睡。徐知著自覺囧然,偷偷去看夏明朗的臉色,夏明朗看出他眼神有鬼,十分好笑地瞧著他,徐知著咳嗽一聲,用力閉上眼。
夏明朗看一看對麵,又看一看陸臻。
這小子仰著臉,傻乎乎的半張著嘴,就差在嘴角掛一滴口水。
夏明朗抬頭又看看對麵,不知怎麽的,莫名還是有點心虛,總覺得一樣的動作一樣的姿態由陸臻做出來就是不同。他歎一口氣,沉沉閉眼,心想,這真是此地無銀,三千兩!
陸臻一覺睡醒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睜眼看,有些隊友已經起來了,有些還在睡,方進和阿泰兩人抱頭擠在一起,像兩隻不知時日悠長的北極熊。陳默和徐知著他們靠在火邊擦槍,陸臻忽然感慨,這次的任務太過慘烈,活下來的除了百戰老兵就是狙擊手,幸虧不是實戰,否則過半數的陣亡率大概會讓夏明朗發瘋。
夏明朗正抱著衛星電話忙活,看到陸臻睡醒了便招手讓他過去,陸臻拿起火邊的溫水漱口,含了一會,還是覺得嘴裏有味道,從背包裏撕了一片潔牙膠塞到嘴裏嚼。陸臻拿著壓縮幹糧和水杯踱到夏明朗身邊,夏明朗看著他笑笑,衛星電話終於接通。
老許的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不快:“幹嘛呢?”
陸臻的眉角跳了跳。
“老夥計,幫個忙,我這邊有幾個小兔崽子爪子都凍傷了,你帶架飛機過來把他們接回去。”夏明朗口氣輕鬆,溫柔而親切,就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忽然拍你肩,一轉頭看到笑容燦爛,他說嘿,晚上去海底撈,我請!
不過,問題是……但是……
陸臻驚愕的看著夏明朗,就在八小時之前剛剛化身破壞狂,打得人家傷亡慘重,那人是誰?這,這這怎麽好意思?
許航遠說:“行啊!”口氣淡淡的。
陸臻幾乎就是感動了,看看,看人家這人品,這氣度,這胸襟。
“不過,明朗啊,你也知道,我這兒的直升機都讓你給打廢了。你說,唉,你小子做事還是那麽漂亮,都沒給我留點兒,要不,您還是自個走出來吧!”
陸臻瞥嘴,這借口找的,也太TM扯了,演習報廢和實際報廢相差萬裏。
“哎呀,老夥計你少瞞我,我還不知道你嘛,家底殷實著呢!我不是還給你留了架米-17嗎?足夠了,我就這麽小貓兩三隻,不會累著你,別鬧了,來吧,啊!”夏明朗連消帶打說得愉快輕鬆,一副老大哥哄小弟的腔調。
陸臻捂著嘴悶笑,他可以想象許大馬棒磨牙的表情。
可是許航遠沒磨牙,直接就是個抒情調:“你老兄的事兒,對吧?刀山火海,怎麽敢說個累字呢?”
夏明朗終於自己也受不了,把話筒拿開,無聲大笑,陸臻豎起耳朵聽那個但是,他想知道一個人耍賴究竟可以耍到什麽程度。
“但是呢,你也知道,我們這兒的天不好,這西伯利亞的冷空氣眼看著就要過來了。你老哥我無能,治下不嚴,這好天開著還往下栽呢,那起大風了我敢載你嗎?您是誰呀,您金貴著呢,我哪敢……”
“嗯!所以?”
“哦,為安全起見,您還是等風停了再說吧!也沒多久,也就是個三、五天,不過明朗啊,你老哥哥我可想死你啦,要不然你還是自個走出來吧,這百、八十裏地擱你那兒不就是個抬腳的功夫啊?”
“腳傷了!走不了了!”夏明朗眼都不眨地扯謊。
“哦,這樣啊!”許航遠頗惋惜似的:“那就沒辦法了啊,那你就等著吧,等著,我馬上就過來。”
“行,我等你!”
最後這一句,夏明朗那是用上了真功夫,極溫柔而纏綿十足動情,那一般二般的人聽了隻怕當場淚下,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哢嗒一聲掛牢,估計是連老許那強大的心髒與消化係統都已經無法抵受這樣的惡心了。
夏明朗扔了話筒抱著肚子狂笑不止,陸臻默默地把潔牙膠吐在包裝紙裏,蹲下來啃野餐幹糧,就在剛剛他見證了一個無賴與無恥的交鋒,雙方在有限的對話中不斷地刷新著人品的下限。
陸臻喝口水,伸脖子把牆粉似的難以下咽的高蛋白餅幹衝進肚子裏,忽然想起了一句老話: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陸臻想,貌似他離開拿證的日子也不遠了。
唉,這世道啊!
夏明朗詢問大家是希望馬上走出去,還是留下來在洞裏住兩天,物資還很足,而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以打點小獵。
群眾們歡呼著要求冬令營,其中以方進和阿泰的呼聲最盛,完全淹沒了陸臻對熱水溫床的渴望。陸臻一看,得,再對抗下去他就要被樹立為封資修典型了,於是兩手一攤,隨大流吧!
鄭楷家是獵戶出身,據說拿根繩子就能逮麅子,削根樹枝就能叉魚,方進和阿泰睡醒了之後抹抹臉,再拉上沈鑫歡呼著跟著一起出去了。肖準、嚴炎、徐知著三個人打賭用空包彈打兔子,陳默被拉走做陪。陸臻坐在火邊搗鼓自己的儀器,身上莫名其妙地開始覺得有點癢。天太冷,倒是沒有出那麽多的汗,隻是硝煙的味道浸在骨頭縫裏散不去,總有一種剝筋蝕骨的疲憊。
陸臻呆呆的看著火說要是能洗個澡就好了。夏明朗聞言一笑,說您真敢想。陸臻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把東西放好,拆了個睡袋裹在身上。
肖大哥與嚴小弟錯誤的估計了7.6MM狙擊空包彈的殺傷力,本來以為是一定要打眼的,一個個都興致勃勃的,說什麽沒打著獵物的就是給狙擊組丟人,中午看著別人吃肉,自己喝湯。可沒想到子彈崩在哪兒都是個重傷,小白毛雪兔也就三個巴掌大,直接被子彈的衝擊力帶著飛起半米遠,過去撿就成了,一準逃不掉。
可是這麽一來,工作難度降低,工作樂趣也隨之降低,而且又是冬天,林子裏的活物本來就少,在這種時候比得就不光是潛伏與觀察力,還要比人品……陳默其實是去做裁判的,結果就看著他走著走著抬手一槍,幾百米之外炸開一小團血。
徐知著搖頭歎息。
這人呐,命呐!
夏明朗收拾完許航遠又收拾裝備,無聊了,翻出個強光手電試了試電量,如獲至寶的拿在手裏晃陸臻,陸臻還累在骨子裏沒脫出來,抬爪子把眼睛蒙上,以示拒絕邀請,夏明朗便拎著手電自己去探洞了。
陸臻趴在睡袋裏眼巴巴的看著夏明朗矯健的背影,果然是狼一般的力量啊……可沒想到沒多久夏明朗就從裏麵出來了,陸臻詫異:“這麽淺?”
夏明朗走過去像摸小狗似的摸摸陸臻的頭,感慨:“果然,人隻要敢想啊!這地就有多大產。”
陸臻從他手底下鑽出來,一頭霧水的瞧著他,夏明朗笑著擠擠眼,非常神秘的樣子。
13.
冬令營林區圍獵的高手們陸續的回來了,鄭老大下的套子裏沒逮著活物,聲稱全讓那些放冷槍的給嚇跑了,徐知著手裏拎了七隻雪兔,後麵肖準與嚴炎削棍子扛著一隻麅子。
狙擊組頗得意,尤其是嚴小弟,這小子開局不利,半個兔子都沒撈著見,陳默看著他說:“你算了,我分一隻給你。”把嚴炎鬱悶得不行。回程的路上他還是不甘心,一個人遠遠的掛在隊伍後麵走,走著走著總覺得有個什麽東西在觀察自己,狙擊手本能的警覺一下子乍開了,起初還以為是狼,轉身臥倒,瞄準鏡裏套進去一雙黑溜溜正犯愣的圓眼睛……
麅子!
嚴炎心中大喜,一槍命中,撲過去手起刀落,完成了此行最大的獵物。所以說嘛,莫怨前因,開張晚不要緊,開張吃三年。
鄭楷沒捉到四條腿的,不過呢,上帝如果關了你的門,總會在哪裏又留下一扇窗,他們在山的另一麵找到一個冰潭,在冰麵上鑿個洞,那些魚都悶了一冬沒透氣,隨便扔什麽下去都咬鉤,一條條膏肥油厚,放在雪地裏凍得硬邦邦的被背包繩串成一串。鄭老大一邊抱怨冷槍組驚動了他的獵物,一邊得瑟自己的魚,號稱山魚可比山珍金貴,那叫一個鮮!
陸臻吞著口水眼巴巴的瞧著他,夏明朗走過來指節捏得啪啪響,皺眉:“魚不太會弄啊!”
夏明朗隻對有腿的食物有重點研究,小於兩條腿大於四條腿的都不是他的勢力範圍,鄭楷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這你就不懂了吧!這魚,一出水就凍上的,生吃,絕了!”
“真的啊?”夏明朗兩眼放光。
野外生存可以磨礪一個人也可以改造一個人,有些人吃過生肉之後連牛排都要十成熟,還有一些,他們放開肚子和膽子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而夏明朗明顯是後一種,陸臻看他笑出一口上好白牙,總覺得那上麵泛著冷兵器的寒光。
鄭楷把自己的軍刀擦幹淨,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削平了一塊冰麵出來剖魚,鄭楷是刀客,最近娶了老婆之後更是從大刀轉向小刀化發展(小刀方便耍,才能更有效吸引美人的注意力,常耍帥,隨時隨地,一生……^^),一把95多功能軍刺刀被他耍的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鄭楷操刀在手,除腮剖肚去內髒一氣嗬成,然後刀尖沿著魚脊大骨一字劃下去,最後切到魚頭處在刀背上輕輕一拍,整條魚拆開成了兩半。然後從背脊開始去骨,一片片削成薄片。
阿泰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回頭找了幾個野戰餐盒的蓋子倒了層水,扔到外麵凍著,沒多久就結成了一個個冰盤,他把切好的生魚片都碼到盤子裏放著。
鄭楷很滿意的拍一拍阿泰,好!這孩子極有主觀能動性!!
另一邊夏明朗領了人在剝兔子,也是從放血到剝皮一氣,小砍刀嗖嗖的,均勻整齊的肉塊碼得像小山似的。
阿泰兩邊幫忙,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嚷起來:“哎,組長,你快點出來,我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陸臻正在裏麵燒水(他隻會燒水),知道這小子乍呼,任憑他叫得山響,還是慢慢悠悠的踱出來,阿泰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劈頭就問:“組長,你最順手是不是用56軍刺?”
“幹嘛?”陸臻頓時警覺,他那把軍刺是從老倉庫挑了新品改的,手上就這麽一把,不能讓人給覬覦上。
“果然!”阿泰大喜。
陸臻看著他一臉的莫名。
馮啟泰掰手指開始算,鄭重宣布:“我發現,凡是用單邊刃口的直刀和砍刀的,都是有手藝的,凡是用雙刃刺刀的,都是不怎麽樣的,另外,組長啊,我們這就你一個用三棱刺的,你果然是隻會燒水的。”
噗的一聲所有人都爆笑,夏明朗笑得尤其誇張,一手撐腰簡直喘不過氣;陸臻惡狠狠的瞪著這兩人,開始磨牙;剛好徐知著拎著餐盒從裏麵出來,肩膀撞過陸臻:“哎,跑什麽跑啊,水要開了,看著點去!”
不行了,夏明朗抱著肚子笑倒在地,陸臻氣結,指著阿泰說你等著。
“哎!”夏明朗揚聲叫住他:“回家給你換把刀去啊!哈哈哈!”
陸臻抬手崩了他一槍,吹吹食指以示硝煙,夏明朗很配合的做出中槍的樣子,笑聲卻更響亮。
唉,果然,已經輸了人,隻能不輸陣,用臨走時的耍帥來挽回麵子,這就是落水狗的悲哀啊……
陸臻很悲傷的轉過身。
NND,做飯和軍刺有什麽關係??
有關係嗎?沒有嗎?
有嗎?
難道說,就因為我潛意識裏對割肉這種事情有排斥??
陸臻坐在火邊胡思亂想,忽然聽到水聲大響,咕嚕咕嚕直冒泡,連忙站起來把燒開的水送出去。
得,別再連用軍刺的資格都沒有了吧!
午飯極為豐盛,鄭楷的看家絕活生魚片、魚湯;四川佬嚴小炎神奇的利用餐盒爆炒了一盆辣兔丁;因為這次帶出來的米實在是少,鄭楷精省的熬了一鍋粥,裏麵放了麅子肉薄片,老鄭一邊切一邊還嘀咕,說這個麅子肉要幹的才好吃,生肉煨上鹽,然後收在陰涼地方晾幾個月,幹肉比鮮肉還要香。
夏明朗還是幹他的老本行,烤肉!他切了一整隻麅腿,剝了一隻整兔,烤得黃金香脆,烤得馮啟泰坐在火邊粘住了不挪步,在短時間內連說了四遍隊長你太強大了,我要是女滴我一定要嫁給你……
當他說到第五遍的時候,陸臻終於忍無可忍的暴喝了一聲:“夠了!”
夏明朗馬上抬眼警告,提前瞪他,你小子別又給我犯抽!
陸臻低咳,一把攬過阿泰的脖子做好兄弟竊竊私語狀,夏明朗豎著耳朵聽。
“為什麽想嫁給隊長?”陸臻嚴肅的。
“這手藝太棒了啊!”馮啟泰星星眼狀。
“嗯,你女朋友手藝怎麽樣?”
“很好耶,真的,我一開始都不相信這麽好運氣,但是小宇燒菜超一流……”阿泰速度的被轉移了注意力,把對夏明朗的那點水性揚花的愛拋到了九霄雲外。
“是嘛,看不出來嘛,傻人傻福哦!”
阿泰嘿嘿笑,居然臉紅。
陸臻攬得更緊了些,聲音壓低:“所以說,找老婆就得找個會做飯的,你看啊,我們在外麵這麽辛苦為什麽?要是回家還沒口熱飯吃,對著老婆泡泡麵,這也太衝擊世界觀了啊!生活都不美好了!哪兒還有幹勁兒啊!”
阿泰猛點頭,小雞啄米狀。
“陸臻啊!”夏明朗拉長聲調:“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的世界觀有問題!”
陸臻嘿嘿一笑:“隊長,我保證您的世界觀一點問題都沒有。”
“你這世界觀整得真高……我說這啥事兒都讓你老婆幹了,那您會幹點啥啊?”
“我養家啊!” 陸臻理直氣壯的:“我這人花錢不多賺得不少,養老婆絕對沒問題。”
夏明朗臉上一黑,心中默默嘔血,又不敢說老子賺得比你多花得比你少,養你更沒問題!!
“再說了隊長,我也不是真的啥事兒都不會啊,好歹我也會炒個蛋炒飯吧,也能煮個白切肉吧……”陸臻繼續厚顏無恥的給自己貼金:“其實理論上我做菜很厲害的,你給我菜譜我就能弄出來,味道應該也不會很差,主要就是……就是……廚房會一塌糊塗。”
陸臻抓抓頭特別誠懇看著夏明朗,夏明朗苦笑:“我的世界觀還是受到了很嚴重的衝擊。”
阿泰卻忽然長歎氣,一臉的心事:“那我就慘了,小宇賺錢比我多。”
“不會吧,她幹什麽的?”
“她在銀行工作,很厲害的。”阿泰捧著臉。
“那簡單啊,回頭我跟你說哦,等你結婚了,直接把工資卡扔給她,跟她說,她再有錢,她的錢也是她的,你的錢是全家的,這家你養!”陸臻一本正經的挑著眉頭支招兒:“我跟你說,女孩子嘛,缺點安全感,你讓她手裏有點錢,心裏安定。”
阿泰兩眼放光的說有道理啊!
說話間,夏明朗的兔子已經成熟,一刀劃下去,香氣四溢,成功的打斷了陸臻少校的婚姻指導課,眾人哄搶奪食。夏明朗在心裏翻著白眼,稱得你多能一樣,好像跟女人成過家一樣!(陸臻語:老子沒殺過豬也吃過豬肉吧,我老媽不是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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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第16分鍾,背景音樂很有愛……
酒足飯飽,一個個吃得肚皮彈出……陸臻看到火堆邊又東倒西歪的倒下了一堆,一個挨著一個,一個疊著一個,好像群居的海象。陸臻半閉著眼睛,枕在身後某位英雄的身上,小聲的哼著歌,調子輕快而俏皮,好像青春校園舞會。
夏明朗忽然站起來拍了拍手說:“兄弟們想要洗個澡嗎?”
嘩啦一下,腦袋抬起來一片,不會吧?!
鄭楷遲疑著:“這天太冷了吧?”
夏明朗氣定神閑的一歪頭,跟我過來。一個個都乖乖爬起來跟過去了,陸臻力排眾人殺在最前線。
不會吧,難道在洞裏發現了個溫泉?沒這麽好命吧!!??這裏不是溫泉帶啊!陸臻像放資料帶那樣檢索自己的大腦。
走進去約八、九米,夏明朗指著石壁上的一個洞口說進去看看。
陸臻探頭進去,強光手電旋散開白蒙蒙的光斑,四下裏一掃,腦子裏已經勾出整個空間輪廓,這是個天然石室,最高處約3米,大約4到5個平方。
但是……呃?
陸臻歪著腦袋看向夏明朗,無辜的大眼睛裏眨著單純的疑問,夏明朗一腳把他踹回洞口趴著,戳腦袋數落:“你先拿睡袋把這洞口給封了,在裏麵生點火烤上,要洗什麽不行啊,你要洗桑拿都行!”
陸臻的眼睛亮了。
鄭楷一手托著下巴研究:“還差點。”
“哦?”
“你這裏麵是密封的,火燒久了人會缺氧。”鄭楷指出重大安全隱患。
“沒的關係噻,我有辦法,我們把石頭燒紅了扔進去噻。”嚴炎插嘴:“我們老家有個菜就是用石頭片子烤牛肉,肉都烤得熟!”
阿泰一聽來了興趣,興致勃勃搭腔說那肉好吃不?
嚴炎一臉的驕傲,當然好吃!!
事實證明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在第一界洗澡政治協商會議之後,會議主席夏明朗同誌根據具有中國特色的民主集中製原則,綜合了與會各方的意見與建議,製訂出一個周全的如何在零下30度的大興安嶺洗桑拿的策略。
剛剛吃飽喝足的小夥子們歡呼著幹活去了,砍柴的砍柴,燒炭的燒炭,燒水的燒水。小小的石室裏生了好幾堆火,烤得室內一片躁熱,鄭楷大笑著吆喝著說大夥悠著點,別等會出來,皮幹淨了,人熟了。
陸臻磨了磨牙衝他一笑,好吃!
鄭楷指著他說你小子,好樣不學淨挑差的學。
夏明朗忙著把燒好的木炭撥出來,懶洋洋頭也不抬的漫聲說:“我又怎麽了?”
陸臻正色道:“楷哥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我怎麽敢向隊長學習呢?那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峰啊!像我們隊長這種人,在我們老家就隻有一句話可以形容:‘小葷蒼蠅不吃,大葷死人不吃!’”
鄭楷頓時就樂了,說:“你還真抬舉他了,你就知道他沒吃過蒼蠅?”
陸臻的臉馬上就綠了,胃裏一陣翻騰,夏明朗踹他一腳,說滾,幹活去!陸臻衝他一吐舌頭,捂著胃跑了。
鄭楷心中一動,總是疑心自己剛剛目睹了什麽,莫名的就感覺有點尷尬,看夏明朗低著頭忙活,火光映在他臉上,額角生汗。鄭楷忽然張開大手按在夏明朗的肩膀上,說:“他,他挺好的。”
夏明朗很明顯的愣了一下方才笑起來,那笑容裏有隱約的羞澀,語言卻是一貫的厚顏無恥:“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鄭楷哈哈大笑,手上沒注意差點把夏明朗推火裏去。
小石室裏被烤得火熱,撤了火堆換過新鮮空氣,又把洞口再封上,他們貼著洞口旁邊的石壁堆起高高的炭火,熱力源源不斷的傳進去。防水袋撐開套在武器儲運箱裏麵,燒開的熱水灌進去,這就是現成的大水箱。
陸臻心中感慨,人類的創造力真是無窮的。
硬件準備就續,小夥子們身上發癢,開始琢磨著寬衣解帶,那裏麵地方不怎麽大,一個人浪費三個人又擠,大家各自找對子結伴。陸臻拉著徐知著說我跟你一組,徐知著嚇得都快哭了:“兄弟,你想找死啊?”
他心想不對,不是你想找死,你是想我死。
陸臻急了:“我就是不想找死才找你!”
徐知著滿臉疑問的看著他。
“我不想跟他一塊洗你明白麽?”
徐知著繼續滿臉疑問的看著他。
陸臻深呼吸,閉眼,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要讓你跟你老婆一塊兒洗鴛鴦浴,你會不會有反應?”
徐知著嘴巴一張,震驚,不會吧!
陸臻非常嚴肅的點頭。
徐知著低頭嘀咕:“那你看我沒反應。”
“沒有!我對你的身材沒興趣。”陸臻很傲然的搖頭。
“我靠,為什麽啊?老子身材很差嗎?跟他能差多少啊!我倒不信了,你那玩意兒這麽有節操,老子看片子麽,也會……”徐知著忽然一頓。
陸臻囧囧有神的看著他。
徐知著一拍腦門,心想,我這是在發哪門子的神經……病!啊啊啊!
陸臻還在眼巴巴的等回話,領子上一緊,已經被夏明朗倒提著拎走,陸臻想掙紮:“我不跟你一起!”
夏明朗捏著他的後頸擰了一把,八分流氓,十足威脅,:“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陸臻怒了。
夏明朗遇強則軟,壓低了嗓子貼在他耳邊:“你放心,我不動你。”
陸臻耳根一陣酥軟,心頭啼血:你不動我,我想動你啊,啊啊!
剛被扯過去,前一批兩個人頂著濕漉漉頭發鑽出來,誰,後麵誰接上?
“我!”夏明朗高喊了一聲,把陸臻推進去。
騎虎難下,陸臻撞牆的心都有了。
“你別碰我!”陸臻縮到邊角,幾乎貼牆上,一臉的戒備。
夏明朗滿腦子的小情小壞被這一盆冰水潑了個通透徹底,頓時老大沒趣,拉下臉說:“你放心,絕對不碰你!”
嘴裏嘀咕著罵,媽的,別扭,娘們似的……
這裏地方沒燈,石頭縫裏插著一支強光手電,隻有照到一個圓裏是亮的,邊上一圈兒的暗色,夏明朗脫了衣服裸身站在陰影裏,身上沾了水,明明暗暗影影綽綽的水色……陸臻偷偷看過去,舌根裏一陣陣的發癢,津液橫生。
陸臻的眼睛太忙,手裏就慢了一步,最後拔了靴子赤腳踩下去,腳下一片火燙熾熱,陸臻噝聲呼痛,迅速的跳開去。夏明朗聞聲伸手,把人抄到懷裏。
陸臻抱著腳齜牙咧嘴的暗罵,媽的,真他娘的背運!他剛剛那一腳,正好踩到了最初生火的地方,別人都是圍著水箱洗,誰讓他竄那麽邊邊角角去……媽的,還不是因為……陸臻義憤填膺!
罪魁禍首正抱著他悶笑,起伏的胸膛緊緊的貼著他的背,彼此裸呈,肌膚相親,陸臻的耳根又燒起來了,心想,我終於知道男人是怎麽死的了,淹死的,而且是在同一條河流裏跌了淹死兩次,一次不夠,拚死拚活還要再去淹第二次。
“放開我!”陸臻掙紮著站起來,很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意誌力太差了,太容易被挑逗了,媽的……老子都快硬了。
夏明朗慢了一步沒拉住,懷裏一下就空了,下一秒,想也沒想的,手臂已經橫到陸臻的腰上,他聲音壓低,氣聲而急促:“你想幹嘛?”
陸臻在意馬心猿中瞬間清醒,這不是半開玩笑的威脅,這是生氣,陸臻安靜著不再掙紮。
夏明朗咬著陸臻的耳垂,舌尖靈活得像蛇,鑽進耳朵眼裏又滑出,陸臻的呼吸頓時沉重起來,他終於覺得滿意,嘴唇輕啄著,低低開口:“你想幹什麽?嗯?老子說了不動你就是不動你!你把我當什麽?幹嘛繃這麽張臉?我又怎麽得罪你了?不想讓我碰了是嗎?”
欲望來得極迅捷,於是無可壓抑,有如鬼迷心竅。
陸臻難以忍受的仰起頭,吞咽唾液,喉結緩緩滑動,夏明朗搓揉著他的胸口,手臂收緊:“說話啊!”
陸臻忽然發力,這次用了真勁,夏明朗猝不及防的讓他脫身出去,黑暗中更快發力的那個人占了上風,陸臻轉身把夏明朗壓製住,捏開下巴,幾乎是有些暴力的吻,舌尖探入,一直深壓到底,勾弄舌根。
夏明朗莫名其妙,卻不由自主的隨著陸臻的頻率回應,呼吸灼熱,腦中轟然一片,目眩頭暈。
14.
陸臻放開他時自己的呼吸也不穩,背著光,他的臉失陷在幽暗的光線中,隻有漆黑的眼眸與嘴唇泛著水光灩色,起伏不定的胸膛與遏製不住的劇烈喘息代替表情訴說心事。
“知道為什麽嗎?知道嗎?”陸臻低頭咬住夏明朗喉結:“老子想上你知道嗎?還沒走的時候就想,在坦克裏更想,昨晚上做夢的時候都在想,我讓你別碰我別碰我……你非要招我,你讓我現在怎麽辦?”
夏明朗有點想笑,可是陸臻的牙間一緊,讓他的笑聲縮回了喉嚨口,聽起來仿佛呻吟,卻更催情。
陸臻的手掌向下移,擦過夏明朗精瘦的後腰,落到他的屁股上,扣住,微微往前送了送胯,把某個火熱堅硬的東西頂在他腰際。
夏明朗伸手握住他,嗓音喑啞:“我幫你。”
掌心裏一滑,人又滑了開去,陸臻掐著他的腰用力一推,自己退開了一步,手撐到水箱上。
又怎麽了?夏明朗困惑不解的看著他。
光線從側麵射過來,照亮了他半個身體,明亮的白光在瞬間讓陸臻的皮膚有一種半透明的質感。
“算了,算了算了……”陸臻掬起水胡亂的往臉上潑:“射出來會有味道的,這麽小的地方……”水太熱,撲頭蓋臉的罩下去,在火熱的皮膚上亂竄,火上澆油的感覺……
陸臻惱怒的在水麵上砸了一拳,水光四濺,有不真實的色彩,像玻璃做的人,頭發濕淋淋的亂翹著,水跡淩亂。
“算了,你洗吧,我走了。”陸臻頹然,轉身去找三角巾,夏明朗擋在他身前,伸出手指貼在陸臻臉側:“你這樣怎麽出去?”
聲音灼熱曖昧,誘惑難擋。
“褲子反正……也不緊。”
陸臻半吞半吐的,眼眶燒紅,僵硬著委屈而又挫敗的神情,讓夏明朗覺得莫名憐惜。再上前一步,抱緊,硬硬的頂在夏明朗平坦的小腹上,陸臻隻覺得下身一熱,迅速的咬住了嘴唇。
夏明朗笑著眨了下眼,眼睛狡黠,忽然高聲笑道:“我靠,你這麽洗得洗到什麽時候去?外麵的別等了,這小子在摸骨頭呢!”
“哎,我說不會吧,臻子你當心火熄了凍死你。”外麵有人抱怨。
“很好啦!”徐知著口氣很涼的插嘴:“那小子在家洗個澡得一小時,隊長,你索性在裏麵也陪他摸一次骨頭吧……我一直想知道他是怎麽個洗法的!”
夏明朗心想其實這時候我還應該再逗兩句,才更真……但是陸臻沒給他這機會。
陸臻手指顫抖的插進他腦後的黑發中扣緊,深入的吻好像要把他吞沒一般,從脖子到胸口,一片淩亂的濡痕,陸臻肆無忌憚的吮吸噬咬,留下暗紅色的印跡,天寒地凍也就這點好,沒有露出讓人看到的危險。
“幫我……”陸臻把頭埋在夏明朗的頸窩裏,嗓音沙啞黝暗,頓了頓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就是……能不能麻煩你吃點虧……吞了它?”
夏明朗伸手握上去,慢慢的套 弄,曲起膝蓋摩擦陸臻的腰際,聲音裏低低的壓著笑:“你不是想上我嗎?”
陸臻整個人一僵。
夏明朗一條腿抬高,纏到陸臻背上,後跟扣在尾錐最敏感的位置,輕輕磨蹭。
“要不要啊?”略帶沙啞的聲線低沉的折轉,無與倫比的華麗。
陸臻在理智崩潰的瞬間咬牙切齒的想,老子死得真不冤,TMD,活生生的妖精!
陸臻伸長手把自己的衣服勾過來,手忙腳亂的從兜裏挖出一個小小的扁圓盒子,夏明朗看過一眼說這是什麽。陸臻俯身狠狠的吻住他的嘴,在舌尖的快速糾纏中昵喃著遞出幾個字:凍裂膏。
夏明朗模糊的想,凍裂膏幹嘛要帶進來啊?你小子是不是早就惦念著了啊……膝蓋發軟,熟悉的觸感在身體內部摸索,陸臻的手指已經扣了進去。
“唔?什麽東西……”有點涼……不正常的涼,夏明朗低聲問。
“唔,大概有薄荷……”陸臻忽然看了他一眼,聲音小小的裏麵藏著笑:“涼嗎?我會讓你熱起來的。”
呃……好像不是……涼意轉瞬間即逝,輾轉曖昧模糊。
不對,是燙,太刺激的感覺,幾乎有點疼痛,夏明朗有點抓狂的掐住陸臻的肩膀,你到底在裏麵放了什麽?你小子為什麽又不用製式裝備!他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預感。
(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因嚴打需要,此處隱藏980字 -_-||)
夏明朗難耐的仰著臉,眉頭緊鎖,挑高的下巴上鍍著一層光,陸臻湊過去咬住他的喉結,窒息與快感交織,難分難舍。夏明朗一聲不吭的安靜的承受,嘴唇咬緊,蒼白失血,直到那東西在他身體裏慢慢軟下去。
“幫我!”夏明朗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又驟然抽緊,因為陸臻已經滑下去含住他。
“別,別往裏吞,別咬著我!”夏明朗頓時緊張,男人那地方最脆弱敏感,一朝被人咬,足可以怕上十年。
陸臻垂著頭看他一眼,有些含羞又似惱怒,睫毛一飛一挑,轉而又垂下,罩在這奇異的光感中,仿佛冰冷卻又風情絕豔,夏明朗低聲喃喃說算了,你隨意吧……
其實並不需要太多動作,夏明朗已經在崩潰的邊緣,隻是舌尖略做繞弄就已經射了出來,他以前從來沒敢讓陸臻做到最後,生怕嗆著了這位祖宗,他下半輩子落葉都沒得歸根,隻是這一次形勢比人強,陸臻被射了滿口,緊緊的閉著嘴,臉皺得像個大包子。
夏明朗喘息著摸他的臉:“要不要吐掉?”
陸臻眨巴眼睛:“我吞掉了。”他張開嘴給他看,鮮潤的舌尖微微顫動著,夏明朗看在眼裏,喉嚨口又是一陣燒灼,真要命,沒時間了……
“味道有點怪。”陸臻皺眉。
“你又不是沒嚐過。”夏明朗把自己撐起來,毛巾沾了水往身上潑,有些涼了,不過,倒是正好,血還熱著。
“我隻嚐過自己的。”陸臻也開始跟著洗戰鬥澡,微涼的水從頭頂流過腳背,慢慢的流淌到地勢凹陷處去。
“難道會不一樣?”夏明朗大奇。
“不一樣。”
“那,哪個味道好一點。”夏明朗笑眯眯湊過去,呼吸熱熱的噴到陸臻臉上,又流氓又情 色。
“當然是我自己的!!”陸臻驕傲的。
夏明朗馬上免費翻出一個白眼送給他。
時間就是那樣神奇的東西,所以才會有相對論,有時候一分鍾漫長得永遠不會結束,有時候眨眼間蒼海已變桑田。
陸臻與夏明朗手忙腳亂的清掃戰場順帶收拾自己,陸臻做賊心虛,臨走時聞了半天,可奇怪的發現味道是有,可怎麽聞都不是那個味。他陡然意識他們三天沒洗的大頭軍靴是怎樣的毒氣彈,那些堆在角落裏粘膩膩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臭襪子足可以掩蓋一切奸情,陸臻長歎一口氣,第一次發現原來髒也有髒得好處。
可饒是如此,陸臻還是心虛,鑽出去之後牢牢的盯著徐知著的臉,總覺得他眼神古怪。
“我洗了多久?”陸臻小心翼翼的湊過去問。
“20……分鍾吧!”徐知著低頭看表:“挺快的啊,耶?”
這……這麽快,陸臻詫異又遺憾,早知道再做久一點了……啊!痛心,夏明朗今天那麽熱情,妖得入骨……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陸臻趕緊深呼吸。
“不對啊!”徐知著兀自嘀咕:“不對啊……怎麽這麽快?看隊長那身胚不像這麽不能頂的人啊!”
陸臻的臉瞬間就綠了。
“你小子想什麽呢!”陸臻撲上去掐徐知著的脖子,你你你……你下流你,你齷齪,你俗氣!!!
“哎,哎,難道……”徐知著掙紮。
“你想什麽啊!!!”陸臻強力壓倒,繼續掐他脖子。
“唔……呃,不會吧,難道……那又久了點啊……”
你……太他媽找死了!!!!
陸臻瞪起眼,臉紅脖子粗,嗷的一聲又掐下去,徐知著終於被掐得憤怒了,翻身壓上,兩個人滑碌碌翻滾在地上,像兩隻蒙頭撕咬的小獅子。
“這,這,又怎麽了?”大好人鄭老大在義務給大家燒著水,夏明朗坐在他身邊烤頭發,淡淡的瞥一眼:“沒什麽,精力過剩。”後半句他咽回了肚子裏沒說——欲求不滿!
嚴炎跟他們後麵一撥出來,四下望了望就筆直往陸臻那邊走過去,陸臻頓時警覺,瞪大眼睛看著他心髒砰砰直跳,心想不會吧,明明已經收拾得……很幹淨了……啊!!
嚴炎在離開他三、四米遠的地方淩空拋過去一個小盒子:“臻子是你的吧!落裏麵了。”
陸臻心頭一鬆,把東西抄到手裏,圓圓的扁扁的塑料盒子,貼紙已經浸濕了,帶著溫暖的潮氣,就這麽握著它,指尖竟酥軟,心潮起伏想入非非。徐知著拿胳膊肘兒頂他:“想什麽呢,一臉淫 蕩的表情。”
陸臻怨恨的瞪了他一眼,轉回視線,瞬間又變得滾燙而熱辣,頗珍視的攤開手,眼珠子一下就瞪圓了……不不不,不會吧!
商標上雖然沾著水,可是三個大字仍然清晰可辨:凍瘡膏!
陸臻後背上冷汗都起來了,翻來翻去看了半天,確定自己不是老眼了昏花了,瘋了呆了傻了……他真的就是拿錯了!
凍瘡膏與凍裂膏雖然隻差一字,看起來功能好像也差不多,然而……實際上天差地別。
陸臻最近鑽研純植物配方藥劑,治療凍裂需要的是舒緩疼痛,鎮定收斂,促進破損皮膚再生,想想看,這是多麽不純潔的療效,這讓陸臻在下單購買時心中蕩漾良久,打算隨時隨地的揣在兜裏,那叫有備無患。而凍瘡……嗯,活血是主要的,發熱……陸臻閉上眼睛回憶配方:甘油,蘆薈,天竺葵……薑~~
陸臻一拍腦門,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他旋開蓋子沾了一點抹在手背上,暖暖的,居然還挺舒服,心髒剛剛放下一寸忽然又想起粘膜的特殊性,索性狠狠心把指尖上剩下的那些全塗到嘴唇上……
我靠!
陸臻捂臉,慘了,果然是有點辣味的!
嘴唇一漲一漲的發熱,陸臻整張臉都紅了,手忙腳亂的把贓物藏到背包的最深處,他發誓要把這玩意兒毀屍滅跡,好讓它死無對證。
唉,我說今天怎麽就那麽燙呢?都有點燒得慌!
陸臻呆呆的放空三秒,年輕的身體又開始翻騰出躁熱感,他忿忿,索性餓死也就算了,這麽半饑不飽的更撩人!!他兀自這麽胡思亂想了一陣,忽然又開始擔心夏明朗,馬上搜索全場把人找著。
夏明朗的頭發已經幹了,正靠在鄭楷身上閉目養神,垂著頭,火光拉長了頭發的陰影遮了小半張臉。睜開眼睛再怎麽壞,睡著的時候總是那麽乖,瘦削的臉頰看起來幾乎有些小,半蜷著身體,有精悍流暢的線條,像雲豹。
陸臻小心翼翼的偷瞄著他,喉嚨燒灼著某種熾烈的感覺,總想再湊過去親親他,摸摸他,於是更不敢稍做動彈。夏明朗忽然睜開眼,眸光一閃,已經準確無誤的看過來,陸臻一時屏息。夏明朗微微笑起來,眼神向洞外飄過去,陸臻會意的點頭。
不一會兒,夏明朗把帽子和風鏡扣上,站起來伸個懶腰說,悶死了,出去走走。
又過了一會,陸臻也偷偷溜了出去。
陸臻一出洞口就忙著搜尋夏明朗,沒頭蒼蠅似的找了一圈才想起來靜下心找痕跡,從淩亂的腳印中找到夏明朗的那個碼,一路追了過去。夏明朗走得不算快,聽到後麵有腳步聲也沒放慢速度,忽然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壓力起了變化,他條件反射的往旁邊閃,陸臻已經飛身撲過來,手臂帶到他的肩膀,把他側身拉倒陷到雪堆裏。防風墨鏡磕在一起,嘴唇硌著雪粒在廝摩,極粗魯,然而熱烈。
夏明朗有沉醉的感覺,下半身忽然發力,把陸臻掀翻壓到身下。
“你幹嘛呢?今天,哦?”夏明朗低笑。
剛剛親吻過的嘴唇紅豔豔的,前一天撕開的破口在激吻中又揉出了血,薄薄的凝著一層血色,陸臻看著他微笑,薄唇裏冒出熱氣,夏明朗驀然心動,有些尷尬的把自己撐起來,大張旗鼓的把雪花拍了滿天。
陸臻又湊過去吻他,夏明朗含糊著說,你也不怕有人。陸臻把他推到樹後笑容得意的說我下手之前已經觀察過地形了。夏明朗失笑。陸臻把臉埋到他的頸窩裏,凍得通紅的鼻尖又濕又涼,摩蹭著頸邊的皮膚。
夏明朗想說你別亂撩,這天寒地凍的你想下手都沒機會,可是又有點舍不得,抱著這麽一個暖哄哄的小家夥在懷裏,如此滿足的感覺。陸臻的手臂扣在夏明朗的腰上,手掌向下移,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側了臉,呼吸熱熱的湊在他耳邊:“還疼嗎?”
夏明朗一愣,臉上止不住的紅起來,燦黑的眸子火光跳跳的,陸臻頓時有點怯,轉瞬間下腹火辣辣的炸開,夏明朗一下膝擊準確的撞在他肋下。
“咳……咳……”陸臻抱著肚子彎下腰去,抬起一隻手指著夏明朗:“隊長……雖然有點,咳……找死,我還是想說,你害羞的時候好可愛。”於是,肩膀上挨了一腳,整個人栽進雪堆裏。
夏明朗扶著頭,痛心疾首,心想老子真……他媽的!!沒方向的轉了幾圈,從兜裏把煙掏出來。
“隊長……林區防火!”陸臻慢慢爬起來。
夏明朗劈頭踢過去一腳雪,從盒裏抖了根煙出來點上,抽了兩口,忽然又燥熱,有些事不提就算了,忍忍也就過去了,一撩火又起來了,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總之就是個難受。夏明朗心頭火起,索性又撲過去曲起一條腿壓在陸臻胸口,半跪在他身上,揪著衣領罵:“你小子到底在裏麵放什麽東西?”
陸臻看著他笑,聲調溫柔而和緩:“還是不舒服?”
我我!夏明朗絕望的閉眼,心想你信不信我捏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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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努力一下,看能不能給山洞畫個示意圖……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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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臻從他身下掙出來貼著後背把夏明朗摟到懷裏,誠懇的道歉:“是我不好,我沒注意,那裏麵有……薄荷,薄荷這種東西好像有人受不了,覺得刺激……”
“薄荷?”夏明朗滿眼狐疑。
“真的,有些人真的受不了,你大……大概就是那種,你看啊,有些人連KY都過敏,我真的,絕對不是故意的!”陸臻賭咒發誓,心想我離通行證又進了一步,言之鑿鑿之後轉而又柔情蜜意:“而且你看啊,我要是知道你對這個過敏,我怎麽舍得給你用……你看我這麽心疼你!啊,我我我這麽喜歡你……”
夏明朗摸著胃說:“得得,別肉麻了,我胃疼。”
“別動呀!”陸臻垂下一隻手滑到夏明朗腰上扣住,身體往後挪了挪,靠到樹上:“別動,讓我抱一會兒,你看這太陽多好啊,現在是一天裏最暖和的時候,你睡一下,我陪你?”
夏明朗雖然覺得莫名,可到底還是被這溫柔的聲音所蠱惑,慢慢合上眼。
陸臻恍然發覺這是個陌生而少見的姿勢,夏明朗靠在他的胸口睡著,被他抱在懷裏。陸臻扯開墨鏡,側過頭俯下去輕輕的碰他嘴唇,夏明朗閉著眼睛微笑,探出舌尖與他接吻。
空氣清寒,嘴唇冰冷而舌頭火熱,雙唇膠著,緩慢的絞動,注意不讓冷空氣鑽進去,陸臻退開一些,把夏明朗的雪鏡拿開,左手從他脖子下麵繞上去,蒙住他的雙眼。
“嗯?”夏明朗晃了晃頭,有些不解。
“別動!”陸臻又吻下去。
別看我,別睜眼,你的眼神太可怕,連我的靈魂都戳穿,讓我在你麵前變得透明,無從隱藏。我總是渾身赤 裸的麵對著你的一身戎裝,無比的羞愧與膽怯。
陸臻輕輕吻過他的嘴唇與下巴,夏明朗大約是覺得癢,略略偏過頭,把臉埋到陸臻懷裏,陸臻忽然收起手臂抱緊他。
其實我也想,有時候我也會想,我也想把你剝光抱緊你,讓你怎樣都逃不開,你像一頭黑色的野狼那樣危險而誘人,奇異的美麗……可是我想你應該不會喜歡,你那麽驕傲,強悍到純粹,不可捉摸的神秘感是你生存的本能,我寧願你保留它,我不想去征服你,在我麵前你永遠都可以自由。
夏明朗困惑的睜開眼睛從陸臻手裏鑽出來:“怎麽了?”
陸臻笑了笑說:“我想應該沒人跟你說過,可我真覺得,你真漂亮。”
夏明朗直接撲到了一邊,他扶著胃趴在雪地裏咳了半天,抬起頭時眼神哀怨:“我真吐了,不騙你!雞皮疙瘩全起來了!你想謀殺親夫也不用這樣吧?”
“那我以後不說了。”陸臻反常的乖順,讓夏明朗疑惑的挑起眉毛。
不過,夏明朗暗忖,那是怎樣的一種精神……病啊,居然會覺得我像個小姑娘一樣害羞還漂……亮……??
陸臻站起來拍拍雪,把手伸給夏明朗:“走,我看地圖前麵應該有個地方會很漂亮。”
夏明朗借力站起,乍然聽到漂亮兩個字又是一陣腳軟,NND,太有傷殺力了!生化武器麽這是!
那個傳說中應該會很漂亮的地方並沒有辜負陸臻的期待,翻過一道山梁,下到穀底,再往前走了一陣,夏明朗看到一掛冰瀑嵌在山梁上,在陽光下流轉七彩璀璨的光芒,有如水晶世界。
哇哦……
夏明朗吹了一聲口哨,又覺得不夠盡興,索性把手套脫開,咬住拇指與食指,尖聲清嘯,對麵的雪層裏發出轟轟的回響,雷聲越來越大,終於化成隆隆的巨響,滑下一大片雪。
夏明朗愣住傻了會,陸臻踹他一腳說:“雪崩了,破壞狂!”
夏明朗忍不住想笑,陸臻衝上去按他嘴巴,夏明朗拍拍他手背示意他拿開,小心翼翼的說我不動。陸臻忍不住悶笑出聲。
山穀裏的雪層積得厚,兩個人連滾帶爬的相互拉扯著走,雪地靴的底麵上有鐵釘,真正踩到冰層上倒是不會滑,陸臻拉著夏明朗站在一麵冰牆前,泛著淡淡藍光的冰麵上映出兩個人影。
陸臻輕聲咳一下,昂首挺胸的站著,手指從頭頂上平拉出去,夏明朗眼角斜挑,掃了他一眼,陸臻馬上跳閃到底還是慢了一步,被夏明朗一下抱摔結結實實的砸在冰麵上。
“小東西,要造反麽?”夏明朗橫肘壓住他的脖子。
“我,我就這麽一點比你強,你也要允許我得意嘛。”
“不允許!”夏明朗斷然拒絕:“老子現在就打斷你的腿!”說著就要去掰陸臻的大腿,兩個人四肢糾纏著絞在一起從冰麵上滑下去砸到下麵的雪坑裏。
飛雪又揚起,散了滿天,陸臻忽然拉住夏明朗往上指了指,天空清藍,空靈而通透,鮮潤無比。夏明朗鬆手在他身邊躺下。碎雪在空中揚成細粉,飄飄蕩蕩的落下來,陸臻張開嘴接了一點,冰寒的化開在舌尖。
冬日的天光收得早,太陽已經走到了山頂上,溫暖的燦黃中融進了一絲帶著紅色的金,明亮的色彩在冰層上反複跳躍,被折射,被激發,融成一片輝煌的金色的光霧,好像河流、瀑布……浩浩蕩蕩的洶湧澎湃。
陸臻慢慢坐起身,鬼迷心竅一般,冒險把雪鏡拿開,光的牆撲麵而來,穿刺雙眼,讓心髒停跳,呼吸靜止,從來沒有哪一種金黃這樣閃耀,如此濃烈,有如神跡。
陸臻的眼中滾下淚水,耳邊響起嘹亮號角,手指摸索著在雪地裏找到夏明朗的,分開五指牢牢握緊……
夏明朗猛然撲上來把陸臻壓倒,手掌按住他的雙眼,聲音裏有明顯的怒氣:“你瘋啦!眼睛會瞎的!”
陸臻用力拉開夏明朗的手,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朦朧的,夏明朗的臉與金光融在一起,陸臻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他在想,我是個唯物主義者,那肯定,可是因為你,我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明。
聖境總是轉瞬即逝,太陽又落下一度,一切光的魔法都黯淡下去,陸臻被強製性的戴上黑鏡,被刺傷的雙眼還在不停的流著眼淚。夏明朗把他拉起來幫著拍身上的雪,看著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又覺得憐愛萬分,拍著他的胸口說:“好啦,不該看的東西亂看,現在變成個小瞎子了。”
“真好!”陸臻說:“一輩子有這麽一天都夠了。”
這種話夏明朗最不愛聽,馬上瞪他:“什麽一輩子一輩子的!你今年才幾歲啊,知道一輩子什麽樣嗎?二十啷當歲你跟我說一輩子,你酸不酸呐?”
陸臻很溫柔的笑了笑,並不反駁。
夏明朗看表說不早了,得回去了,還挺遠的。他開著玩笑說為了照顧殘障人士,允許你拉著我的手走,陸臻很乖的點了點頭,走得一絲不苟。天色已經暗下來,走到山腳的時候陸臻的視力已經逐漸恢複,而這時雪鏡也可以收起來了。上坡時艱難,手腳並用的爬著,彼此拉扯。到下坡時輕鬆了許多,慢慢的往下滑,拉著樹幹平衡方向。
夏明朗回頭看到陸臻一個人默默埋頭走得小心謹慎,腦子裏閃過一句話,他於是便問了:“嚴頭說調走的事,你考慮好怎麽答複他了嗎?”
“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吧!”陸臻隨口回答,語調很柔和,卻堅定的傳達出一個意思。
是拒絕!
夏明朗頓時不快:“幹嘛要以後?”
“因為我現在還沒有想好。”陸臻站定看了他一眼。
有時候夏明朗真覺得他想把陸臻的眼睛就那麽給挖出來,那麽黑那麽亮,一眨不眨的看著你,目光像子彈一樣,一發不會回頭的那種堅定與執拗。
“回去再說吧,你看這天寒地凍的,幹嘛非得在路上說這事兒。”陸臻的態度已經軟下來,臉上浮起討好的笑,好像撒嬌的小孩子的模樣。
夏明朗一把拉住他:“什麽叫你還沒想好?你是打算想好了再通知我個結果還是怎麽樣?”
“我不是……我是還有點整體的地方沒有想好。”陸臻被逼得也有些急了。
夏明朗緊緊的盯著他,帶著怒意的:“你他媽到底有什麽好想的,就這麽點小破事值得你這麽翻來覆去折騰嗎?”
“我們今天不談這事兒好嗎?”陸臻臉色有點沉,仿佛哀求似的。可是他的態度越是軟弱,避而不談,夏明朗心裏就越是沒底,驚慌害怕,好像手中不再掌握,被掙脫。
總是這樣,該死的樣子,乖的時候甜的時候讓你恨不得揉到懷裏去,可這小子從來不是顆糖,像刺蝟……不對,不是刺蝟,像風,抓不住。夏明朗幾乎有點抓狂的想怎麽會有這種人,迷你迷得跟瘋了一樣,讓你看著都害怕,想勸他緩一點,可他仍然不是你的,抓不住。
可怕的堅定與固執,用大腦過日子的小孩,好像他那麽喜歡你都跟你沒什麽關係的無力感讓夏明朗莫名憤怒。
他扯住陸臻的領口拉近:“你到底想幹嘛?我說過你走不了就是走不了。那地方我來之前打聽過了。就那種地方你想走嚴頭也不會放。他那是詐你呢,你明白嗎?這老狐狸敲山震虎,他是看我們兩個住一塊了,他不放心,他就是想敲打你,讓你別太得意忘形。否則他為什麽不先跟我商量?我們倆什麽關係?撇開別的不說,你是我直屬、嫡係,你是我一手拉出來的,再親也沒有了,你要走,他會不通過我?他就是怕我看出來,才直接去刺激你,也就你小子傻乎乎的硬當成一本帳去算!”
陸臻垂著頭一言不發,白生生的牙齒咬在下唇上,剛剛結出薄翳的地方又滲出血。
夏明朗開始覺得心裏沒底。
陸臻再抬頭的時候眼眶發紅,前所未有的憤怒:“對,我是傻,我是笨,你可以靠直覺過日子我不行!我不像你有天分,一眼就能看出來什麽是什麽!我不行!我沒你那麽了解嚴頭,我不能看眼睛就知道一個人的心,我不可能像你那樣看著莫明其妙的半句話就知道別人想什麽!行了嗎?夠了嗎?你還想說什麽?所以你是不是覺得像我這麽個人就不用去想什麽了,煩什麽呀,最後還不是聽你的,你都把道劃好了,我憑什麽不順著走?”
夏明朗被他推得退了一步,他有些無措,恍然想起這些年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麵對過陸臻的憤怒,陸臻幾乎是不生氣的,他偶爾會在什麽時候發一點火,那也隻是因為他需要讓對方明白自己做錯了,當年初訓的時候他氣成那個樣子,說出來的話仍然條理分明,盛怒之中也有一個鎮定冷笑著的陸臻鎮在他的腦子裏。
可是現在這小子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呼吸急促,胸口急促的起伏。
怎麽了?夏明朗心想,這是怎麽了?我想對你好都不行嗎?
“我這人怎麽就這麽不知道好歹??你是不是就這麽想的?是不是大家都這麽想?要命的是現在連我都開始這麽想!從一開始,到現在,有什麽事情我能不聽你的?就算是我開始不樂意,你也會把我拉過去,你想做什麽會不成?你是夏明朗,你太靈了,在你麵前一點秘密都沒有,我就覺得我好像是被扒光的,我是你養的小孩兒。我知道我這人算是想法多的,可是人總有點自己的想法,想藏著的,還沒想好的。但你不會讓我想下去,你一定會感覺到,你一定會把它挖出來,然後我一定要按照你想的辦。”陸臻用力敲著自己的腦袋,眼睛瞪圓,壓著火。
“我,我隻是想幫你!”夏明朗著急的為自己分辯:“我喜歡你,你知道,我隻是不想讓你太操心。”
有些事我能做的我就想幫你做了,我隻是不想你走彎路,不想你太費神,我隻是心疼你……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陸臻把臉埋在手心,慢慢的蹲下去:“你以為我為什麽一定要自己先想?難道我會就這麽走了,都不問問你的想法?這怎麽可能!其實……其實是因為我已經開始變得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我不敢跟你商量,因為你一定有辦法讓我覺得,你說的那個結果就是我最想要的,我知道的,你一定可以。可我現在不是在決定今天中午吃什麽,或者今天晚上我們要不要上個床,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個選擇,它可能要決定我未來幾十年的工作方向。我需要認真思考一下我將來要走什麽路,什麽領域,哪些部門,我需要首先理清楚自己的思路,然後我才有那個底氣聽你的建議。”
“所以你嫌我管太寬,你煩我了?”
“我不是煩你!”陸臻急得嚷起來:“我是說你不能這樣要求我,明白嗎?你不能要求我把任何蛛絲馬跡的想法都告訴你,夏明朗,我真的特別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在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我會這麽喜歡一個人,我真的很想去滿足你所有的要求,你要什麽我都想給你,隻要你能覺得滿意,但是,你不能剝奪,我作為一個人最基本的權利。”
陸臻用力握住夏明朗的手,仰起頭:“你能想象嗎?一個不再自己去思考的陸臻?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我就聽夏明朗怎麽說就怎麽做,那就好了……的陸臻?這樣的人,你還喜歡嗎?”
夏明朗有點無措,他想說其實我會喜歡的,你變成什麽樣我都喜歡你,而且我覺得問題不會那麽嚴重,讓你不去想比要你死都難,可是這麽說這小子大概會哭。
“周國平說過兩個人相愛就像在黑暗中並肩行走,我們不能無限製的去索求別人的靈魂,心靈也有外衣,我們不應該脫掉它。每個人對於別人來說都是一個秘密,可是在你麵前我的靈魂總是赤 裸的,你讓我覺得很不安。你已經洞悉了我人生99%的秘密,然後還試圖剝開最後那1%,如果我不給你,你就會生氣……而你總是有辦法讓我開口。夏明朗,你太有攻擊性,你對我的影響從來不是太少,而是太深。”
“周……周什麽?”
“周國平,一個現代哲學家。”陸臻忽然笑,很自嘲樣子:“敢情我說了那麽多,你就關心這個了?”
夏明朗半跪下去用力抱著陸臻的頭:“你說那麽多,繞來繞去的,其實還不就是那個意思,你覺得你也是個爺們,得有自己的秘密,遇事得自己拿主意,我不能像個老娘們似的成天盯著你,啥事兒都要插一腳,不順我意還特生氣。”
陸臻愕然的張著嘴,半晌之後閉上,苦笑:“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但,但關鍵不在這裏。”
夏明朗低下頭,額角相貼碰在一起。
“憋很久了吧,這些話?”
陸臻慢慢點頭。
“我讓你那麽難受?”
陸臻馬上搖頭。
“氣成這樣,還說不難受?都沒見你這麽生氣過。”
“其實我早就想勸你,就這個問題好好談一次,可是我舍不得,我總覺得你那麽想……了解我,也是因為喜歡我,我覺得很幸福,我就怕跟你提了會讓你覺得難受,想對我好點兒都不成,我這人真矯情是嗎?”陸臻垂著頭,說話的聲音變慢,終於開始有了一些委屈的意思,像是在對著情人撒嬌抱怨而不是在義正詞嚴的論證自己的哲學觀點:“這輩子,能遇上你,被你喜歡,是我最幸福的事。我老是跟自己說,別那麽任性,還想要什麽,把天都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麽?”
夏明朗握住陸臻的脖子慢慢把他拉到懷裏,當滿腔的怒火化為淚水從陸臻眼中滑落,夏明朗起初受到驚嚇飄浮的心髒又落回了原處,無論如何他肯衝著他發火,抱著他哭,總好過幹幹淨淨的笑著說:夏明朗,我們兩個需要談談。
16.
17.
“對不起,我不應該衝你發火。”陸臻深呼吸捂住鼻子和嘴,用力眨著眼睛把眼淚逼回去:“你說過的,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談,可是最近我跟你的溝通進行不下去,我一跟你說我們之間有什麽,你就特別敏感。好像我一提我們之間有問題,我就要跟你散夥,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夏明朗忽然覺得愧疚,這兩年,這些日子。小事陸臻不管,大事全憑自己做主,從來不發火,從來不生氣,偶爾耍耍小性子也像情趣多過任性。大大小小的矛盾或者有爭吵,最後總是陸臻先道歉。
你就不會錯嗎?
夏明朗捫心自問。
就算真的從來沒錯過,你把他逼成這樣……這兩年回頭去看,或者算不上百依百順,可總是你夏明朗在當大爺,他陸臻在陪小心,真換個沒主意的小姑娘也不見得能做到這樣,可他是誰?他是陸臻,那身骨頭硬得整個軍區都硌得慌,連軍長都敢瞧不起,他怕過誰?
有時候我們在一個人麵前一直贏,耀武揚威說一不二的占著上風,不見得你就真的那麽能,也不過就是他不肯跟你計較,他怕你,怕你會生氣。
你也不過就是仗著人家喜歡你!夏明朗有點無語,心想老子怎麽淪落於此了,占這小孩兒的便宜?
“對不起!”夏明朗抬起陸臻的臉,摸索到嘴唇的位置吻下去:“對不起,是我……是我不好。”
陸臻看著他眼睛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眼眶已經徹底的紅起來:“其實你不用道歉的,我知道你沒錯,是我自己還不行,我太容易被你影響,可我不喜歡這樣,可能再過些年,我更成熟了,我就不會再害怕這個……可是我現在我還不行。我已經很努力的去追趕你,可我真的還不夠,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麽聰明,我隻是比別人記性好,比一般人會念書。你……能不能原諒我,你讓我緩一些。”
陸臻的聲音哽咽,眼淚流下來,被很快的擦去,雪地手套上凝著一層冰渣,將冬季幹燥脆弱的皮膚擦出細小的血絲。
“不不,不是的,是我不對,我以後不逼你,我以後保證不逼你了。”
夏明朗總覺得無措,手忙腳亂的。老了老了,當年多剽悍呢,看著這小子筋疲力盡的趴在地上還能再去踢一腳,哪像現在呀,看著他眼淚珠子叭嗒一掉,心都疼得碎成八瓣兒了。
是呀,你都把事兒做完了,你讓他怎麽辦呢?總是說心疼他,怕他操心,可那就是個操心的命你不知道嗎?你把十層樓都造完了,他要麽承認自己沒用,要麽再造個第十一層。
夏明朗心裏百味雜陳,異樣的酸澀,最近這一年,這小孩像玩命一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嚴正說你別這麽逼他,當時聽了隻覺得莫名其妙,多委屈啊,心想我怎麽逼他了,我對他那麽好,我啥事兒都想為他幹,我怎麽逼他了,他自己樂意這麽折騰能怨我嗎?
可是現在想想怎麽不怨你呢,你都逼得他快跳樓了。
陸臻!
夏明朗覺得無奈又特別心疼,這兩個字扔在地上都帶響,硬邦邦的。
就這麽個人,這麽傲氣的,你想像個老母雞似的把他護在羽毛底下,這可能嗎?他在你麵前那麽需要誇獎,那麽需要肯定,為什麽?你把他做人的自信都壓沒了,還好意思問他怎麽了。
“別擦了。”
夏明朗抓住陸臻的手套慢慢拉開,眼角磨紅了一片,有些地方滲出細小的血珠,融到眼淚裏,凝成晶瑩剔透的紅,看來觸目驚心。
“我我,我止不住,不擦,凍在臉上更疼。”陸臻實在不喜歡自己現在這副脆弱的模樣,想要轉頭,卻被夏明朗捏住下巴。
仿佛被蠱惑,鬼使神差的欲望與衝動,夏明朗探出舌尖抵上陸臻的眼角,太過明顯的溫差讓陸臻的眼眶驟然發熱,眼淚洶湧而出,沾在舌尖上滿是鹹澀的滋味。
“哭吧,沒事的。”夏明朗耐心的舐去陸臻眼角的淚水。
陸臻張開雙臂抱住他。
“你老是怪我為什麽不肯放心,為什麽就不能把一切都交給你。可我為什麽就一定要放心?我為什麽應該把一切交給你?我們是同行者,夏明朗,不記得了嗎?我為什麽就不能是跟你一起走,我為什麽就不能跟你一起去承擔我們的未來。我知道我不行,你信不過我……”
“我沒有!”夏明朗固執的反駁,我隻是……
“那你能不能對我多一點信心?你能不能相信我,就算你不拉著我跑,我也一定會跟著你,你能不能對我放心點兒?”
陸臻的聲音裏帶著潮氣,軟弱的哀求的味道。
夏明朗移開嘴唇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潮濕明亮,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水珠,麵孔凍得蒼白,隻有眼眶是鮮紅的,眼淚不停的滾下來,呼吸時帶出的白霧讓他看起來麵容模糊。
仿佛已經傷心到極點又好像全無意識,像一個設錯了功能的娃娃。
夏明朗真覺得你怎麽能這麽哭呢?祖宗,你哭成這樣,你要我命我都給你,他胡亂的點著頭,說我一定。
陸臻努力笑了笑,說:“有時候,我會說你哪裏不對,那不代表我想跟你分手。”
“我知道!”
“有時候,我可能會比較憂慮,說一些悲觀的事,你知道我就是那種習慣,那……那不是說我覺得我們兩個就過不下去了,我隻是覺得我們應該要正視那些問題。”
“我我,我明白,我保證。”
“我現在跟你說什麽你都知道。”陸臻苦笑,忍不住又想去擦眼睛,被夏明朗一把拉住。
“停不下來?”夏明朗忽然警覺,仔細看過去。
“嗯。”應聲含糊,哭得這麽唏裏嘩啦一塌糊塗,讓陸臻覺得非常丟人。
“不對,是雪肓。”夏明朗瞬間反應過來,馬上站起來翻身上的口袋:“有沒有戴眼藥水?”
陸臻知道問題嚴重,從貼身的內袋裏把藥水找出來,夏明朗幫他把藥水點上:“有沒有戴眼罩?”
陸臻搖頭說沒有,全身上下都翻過,隻有用來纏槍的迷彩防紅外偽裝布條,出來的時候領錯了的,或者說沒注意,雪地裝配了叢林迷彩,陸臻想好歹能捆點東西就放了一條在兜裏。夏明朗對著光看了一下發現能用,仔細的蒙到陸臻眼睛上,在他腦後打結固定。
“完了,這下真的成瞎子了。”陸臻伸出手感覺四下的空間。
夏明朗連忙抓住他:“跟我走,快點回去。”
陸臻猛然把手抽了出來:“我能走,我自己能走。”
夏明朗倒吸一口冷氣,憋住了吐不出,他狠狠的瞪了陸臻三秒種才想起他現在看不到。這小子倔勁上來了,他知道。
算了,夏明朗望天歎氣,他說他可以,你就讓他瘋一次不行嗎?又不是什麽需要出生入死的大事。
夏明朗當機立斷的轉身開路:“那你跟著我!”
“我知道。”陸臻笑起來,側著頭分辨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片山坡也不算平緩,夏明朗手腳並用的往下滑,到底是不放心,滑下去幾米就忍不住回頭去看,陸臻一棵樹一棵樹的攀著滑下去,雖然有點慢,倒也穩當,偶爾茫然四顧,夏明朗馬上出聲提醒說:“我在這兒。”
陸臻很快找到方向,衝著他笑得很燦爛,當然也有栽倒的時候,蒙頭滾下去三米遠,好在雪層厚,倒也不會真的受傷。
人長得漂亮就是占點便宜,夏明朗心想,怎麽折騰都好看,濺著一頭一臉的雪也好看。蒙著眼睛,那無助的小樣兒招得他隻想撲過去把人揉到懷裏去疼,一步一牽的帶著走,可是不行,再心疼再心焦也不行。
夏明朗!他對自己說,你應該清醒了!
這不是一朵可以讓你捧在手心裏養的花。
臨到洞口的最後那幾步,有一個陡直的斷層,夏明朗助跑了幾步衝上去,站在上麵往下看。有人聽到動靜鑽出來看,驚訝,臻子怎麽了。
“雪盲,晃到眼睛了。”夏明朗踩在邊緣上,陸臻正在摸索著試探。
“那我下去拉他上來?”
“不用!”陸臻在下麵吼:“告訴我幾米?”
“三米,有八個踏腳點……”夏明朗把地形描述給他。
喲,嗨嗨……這下把洞裏的兄弟們都驚動了,七嘴八舌的觀望打氣,一個說破裏斯,狗昂……夜魔俠!另一個嚷著,什麽夜魔俠,小米的東西有什麽好了,盲俠知道不?盲俠?神州奇俠!
陸臻把陡坡仔細摸了摸,數著步子退開,加速猛衝,一隻手率先衝過崖頂,夏明朗一把拉住他,用力一拽,陸臻裹著一身冰寒氣撞到他懷裏。
哇,不錯不錯,眾人瓜唧瓜唧,夏明朗一個個踹過去,媽的,看猴戲呢?!
先是被光刺激,然後又哭又揉的,陸臻那雙眼睛跟著他算是徹底的遭了罪,拉到洞裏又上了一次藥,眼淚還在不停的流,陸臻呆在暗處半靠著背包休息,徐知著偷偷走過去蹲在他麵前,肆無忌憚的指著他的鼻子說:“愛哭鬼!”
陸臻迅速摸出一塊石頭砸過去,徐知著氣定神閑的跳開,哈哈大笑著跑遠。
過了一會又溜過去,忽然跳起來大聲喊了一聲:“鼻涕蟲!”
啪,晚了一步,石子砸到地上,陸臻恨恨。這會兒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一個個歪著腦袋唯恐天下不亂的看著好戲。
徐小花按一按手讓大家安靜,拿出狙擊手接近預定目標的謹慎勁兒,悄無聲息的向陸臻那邊摸過去,堪堪就位,徐知著張嘴正想喊,夏明朗低低咳嗽一聲,就聽著徐知著啊的一聲慘叫,仰麵倒地。
陸臻早就把石子扣在手裏就等著他,橫豎是看不見,隻能憑上一次的聲音來源做判斷,歪打正著就彈在徐知著臉上,徐小花捂著臉在地上翻滾,哀號:“我毀容了!”
陸臻抱肩挑眉一笑,十分傲然:“活該!”
方進鄙夷的看向徐知著,一點不同情。
哼,有隊長在你還想欺負臻兒?太沒眼色了,虧你還跟他一個屋裏呆過,太遲鈍了,感覺太不敏銳了。方進恍然有了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因為洞悉著人所不知的真相。
陸臻被鄭楷下了嚴令要瞎一天,夏明朗用飯盒盛了飯拿過去給他,陸臻聽到腳步聲轉頭笑道:“隊長?”
夏明朗在他麵前蹲下:“我喂你?”
“我自己來就行。”
意料之中的回答,夏明朗用手背蹭一蹭陸臻的臉,把飯盒和勺子塞到他手心裏。
閉著眼睛吃也不是什麽高難度的技術,陸臻埋著頭吃得很香。
眼睛被蒙著,看不到黑白分明的執拗的眼神,也看不到透明的淚水,夏明朗覺得壓力小了很多,他伸出食指抹掉陸臻沾了腮幫子上的一點湯汁。
“你今天下午跟我說的話,我想過了,是我不對。”
陸臻停下來:“我沒有想指責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綁住我……怎麽樣,你隻是喜歡這樣,你個性如此,我都知道的,所以你不用道歉。”
“媽的,老子最怕你這麽一本正經的對我說話,我寧願你發火衝我吼呢!夏明朗你他媽混蛋不是人什麽的……”夏明朗撓著頭發。
“我這人不擅長發火,你也知道,沒你那氣勢,桌子一拍氣壯山河的,我要是拍桌子罵娘就是個被人調戲的命。”陸臻咬著勺子笑出漂亮的小白牙:“而且我也不覺得你有什麽錯,你挺好的,隻是我一時還沒有適應。我不想改變你什麽,我希望你在我麵前是自由的,你想怎麽就可以怎麽樣,你喜歡什麽就能去幹什麽,對我你永遠都不必有愧疚。”
夏明朗換了個姿式坐下來,腳軟,真的,蹲不住。
因為看不到陸臻的眼神,反而更能想象他說這些話時的樣子,在腦海裏一點點的自動映現。夏明朗心想我也算是個能扯的人,酸溜溜的情話也張嘴就來過,不過從來沒扯過這種,當然也沒聽過這種的,哄人都沒有這麽哄的。
當然,他也知道陸臻不是在哄他,陸臻從來不說謊,真要命,夏明朗覺得自己臉上燒得慌,好像被人劈頭打了兩個耳括子。
“隊長?”陸臻等了一陣,沒有聽到回應,驀然有點緊張。
“我在。”夏明朗馬上說。
陸臻安心的笑了笑,捧起飯盒把剩下的那些湯喝光,夏明朗把飯盒送回去塞給方進,方小爺默默接手,一轉頭扔給了阿泰,於是食物鏈的最後一環乖乖去洗碗。
夏明朗回去把陸臻移了一個位置,陸臻詫異的問他幹嘛,夏明朗撫著他唇角的血印說這裏沒人能看到,我們聊會天。
陸臻抱膝坐著,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啊,聊什麽。”
“你從來不管我,你這樣我也很慌,我有時候寧願你像別的女孩子……哦不是,別的男人那樣。”
陸臻悶聲笑:“我管什麽啊?我覺得你都挺好的,真的,除了有些時候對我有點蠻以外,別的都很好,我總不能給你管錢吧!”
“對啊,我把工資卡給你吧!”
“行!我回去下個會計學回來看看,保證幫你把賬麵做得漂漂亮亮的!”陸臻一拍腦門說:“搞笑了,我自己的錢還都在我媽那兒呢!”
“那我養你啊!”夏明朗小聲說。
“好。”陸臻輕輕點頭,耳尖上燒出一片紅。
夏明朗反反複複的撫摸著陸臻的臉頰與耳垂,想吻上去,可到底覺得不安全,還是作罷。
“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陸臻問。
“你不能這麽縱容我。”
“這不叫縱容,”陸臻固執的更正:“我不是怕你不愛我了,想討好你什麽的,我就是想給你最好的。有人說一段長時間而保證質量的愛情,不是因為他有多好,而是你喜歡在他麵前的你自己。我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我希望能夠給你最好的愛情,在我麵前的你是你最喜歡的樣子。”
“可是現在呢?現在你開始不喜歡在我麵前的你自己了,你讓我怎麽辦?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夏明朗抬手順著陸臻後腦上硬刺刺的短發。
陸臻一下愣了,過了好一會才說:“有道理。”
“那你現在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夏明朗學著陸臻的腔調問。
陸臻有點猶豫,然而黑暗給了他力量,蒙住他的眼睛讓他有勇氣亮出自己的心:“我,我一直有種很怪的感覺……你好像有點怕我,我大概知道你怕什麽,可是我怎麽想都想不出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會讓你有這種不安。”
陸臻慢慢轉頭,看向他。
呃……夏明朗張口結舌,真是邪了門了,為什麽隔著一層布都會覺得目光逼人。
“夏明朗!”
呃?別叫名字,夏明朗一陣緊張。
“難得今天話都說到這裏了,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我,陸臻,可以現在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跟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
“行了,行了……別說了!”夏明朗撲上去按住陸臻的嘴,媽的,幾輩子沒哭過了,眼睛全濕了,東西都看不清了。
陸臻一聲不吭的讓他抱著,不動也不說話,有時候看不見的人反而占便宜,因為不知道對方是什麽表情,所以一門心思的表達自己,剛剛那句話,說實在的他是賭了氣的,可是平心而論他做得到。
“我不是說對你有懷疑……”夏明朗忽然覺得自己也有點說不下去,如果說陸臻不容質疑,自己也沒什麽出錯,那問題都出在哪兒了?
“眼睛還疼嗎?”夏明朗歎氣。
“好多了!沒事兒的,多大的事兒啊!明天早上就好了。”
畢竟幾米之外隔著幾塊山石就是戰友們,他心裏再舍不得,也還是得把人放開。不知道是不是心態不同了,其實是就是同之前一般無二的模樣,迷彩色的布條蒙在眼睛上,可是薄唇緊抿,神色安定,看起來一點也不迷茫,一點也不茫然。夏明朗甚至相信現在給他一個口令他馬上就能拿起槍。
“你最近很拚命。”
“我想趕上你。”陸臻笑得很淺,幾乎有點天真的味道:“我以為隻要我能趕上你,我就能足夠堅定到在你的影響力麵前還依舊保持自我,我就能在我們兩個之間找到某種平衡。”
“小笨蛋。”夏明朗擼著他的頭發,當然我更笨。
早就知道家裏養的是一頭鷹,翅膀極硬,可為什麽就是不肯認命呢?
是鷹就得飛,就應該飛,直入雲天,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翱翔,看不到他又怎麽樣,就算手上沒有握著繩子又怎麽樣?隻要吹聲口哨他能落下來,他還是你的。這兩年他收起爪牙像個小麻雀似的圍著你轉,就真拿他當麻雀養了,稍微撲騰一下就不放心。
該知足了。
我們兩個,都一廂情願的想給對方最好的,可最好的是什麽樣,你說了不算,要他說了再才算。
夏明朗終於忍不住,偏過頭去吻陸臻的嘴。
陸臻躲不開,又看不見,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微微緊張的抓著夏明朗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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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告:
我做錯事情了
我昨天一不小心,徹底刪除了一封預約郵件,那封郵件還沒有登記的
能不能請在8月21日發了郵件,預約最後一批麒麟淘寶上架通知的朋友再發一次郵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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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林區的天氣一日三變,後半夜開始起風,天亮時已經揚了漫天的雪。
夏明朗給許航遠打電話大罵你個烏鴉嘴!
老許氣定神閑的說,哥哥我早就說了飛機飛不進來,讓你自己走,你還不信,我啥時候騙過你?夏明朗氣結,劈手掛斷電話,也好,衛星電話省著點兒用,資費也不便宜。
隻是這麽一來人都被關住了出不了門去,冬令營成了大悶鍋,麒麟這一幫人全是屬猴子的,這輩子最怕的事就是無所事事。好嘛,本來還說好今天要結伴去遊陸臻口中的聖地,看到底是哪位天仙迷花了他的眼,讓他長淚滿襟,濕了一夜,如今這大風一起,全歇菜了。
悶著,不能動,一個個開始蠢蠢欲動的給自己找樂子,打架的,賭博的,用樹枝在地上劃道子下軍棋、象棋、圍棋、鬥獸棋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睡了一夜,陸臻自覺眼睛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開了電腦看東西,夏明朗剛剛贏了嚴炎一局棋,得意兒的轉著脖子,一眼看到陸臻,臉上就黑了大半。陸臻還沒來及反應已經被夏明朗劈手搶過電腦,退程序,關機,睡覺……
“暴君!”陸臻閉著眼睛小聲嘀咕。
呃……夏明朗一愣,抓了抓頭發,臉上浮起曖昧難言的笑,彎下腰去尖著嗓子輕聲細氣的說:“陸臻哥,我們不玩本本,我們睡覺覺好嗎?”
唏裏嘩啦,叮鈴當……各種各樣的東西落了一地,其中包括三塊用來當棋子的小石子與眾人的眼珠子和下巴。
陸臻的臉都綠了,眼睛飛快的眨巴著,按住胸口,心跳180了,真的!
夏明朗笑眯眯的瞧著他,陸臻吞了口唾沫:“我有罪,我檢討!”
夏明朗用力裂嘴,笑出一臉欠扁的討好。
陸臻誠懇的看著他:“我現在請求您恢複原樣還來得及嗎?”
“陸臻……”
夏明朗剛剛落下兩字,遠遠近近的哀號聲已經起了一片。
“隊長……您饒了我們吧!”
“果子,你怎麽得罪隊長了,你領罪吧!兄弟們活不下去了!”
“隊長,您這是私人恩怨,您不能殃及無辜啊……”
陸臻拽住夏明朗的袖子:“我求你了!”
夏明朗收起笑,清了清嗓子,陸臻馬上做貓爪捂臉狀:“我睡著了。”
夏明朗看著覺得好笑,攔腰把他扛起來,搬到更深處光線昏暗的地方去,陸臻感覺到自己背後來射來無數道同情的目光。
到底還是無聊,夏明朗坐在陸臻身邊把掌上電腦開到最低背光玩俄羅斯方塊,夏明朗玩這個可以成精,速度開到最快,像下雨似的往下落,一般人看著他玩眼睛都發花,陸臻戲稱夏明朗對所有動物神經直覺反射性的遊戲都有狼的天分。
陸臻睡了一整夜,一大早的怎麽可能還睡得著,小貓崽似的乖乖趴著趴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從指頭縫裏偷偷往外看,看了一會兒見夏明朗不理他,輕輕踹過去一腳,小聲問:“哎,我這人是不是特難伺候?小人,近則不遜遠則怨。”
“還行啊,看跟誰比了,跟我比是好遠了去了,”夏明朗埋頭打遊戲,手指按得飛快:“我這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遇上人鬼就說胡話,別人退一步,我就進一步,您要是犯了急我再讓著點。小人逐利,我這才叫小人,總得圖點什麽。你那不叫小人,你那叫沒事瞎折騰自己。”
“你也覺得我是沒事瞎折騰。”
夏明朗攢了四行連消,畫麵一閃一閃的定格,他連忙抓緊時間回頭給陸臻笑一個:“您放心!我就算不讚同你的瞎折騰,我也誓死悍衛你瞎折騰的權利。”
“想聽我說小時候的事兒嗎?”陸臻翻個身躺著,看著洞頂上嶙峋的石山陰影。
“說,我聽著呢!”
“我小時候,我媽管我特別嚴……”
“就跟我似的?”
“跟您不能比,我媽是衣食住行型的,我小時候就特別煩她,她給我買什麽衣服我都不想穿,她讓我學小提琴我硬要去學鋼琴。當然我現在不這樣了,我現在特別聽她的,她說什麽我就做什麽,我就想讓她高興,現在回想當年那種別扭真幼稚。”
“都一樣!”夏明朗輕笑。
“那時候小,人小鬼大嘛,明明自己沒主意,還特別喜歡裝得自己有本事,就特別不喜歡照著大人說得幹,幹成了也覺得特沒成就感。我爸說,人,我們,憑什麽認定自己存在,因為有獨立的,不可複製的人格,我一直記得。”
“伯父活得可真學術。”
“叫爹!”陸臻側著身子踹他。
夏明朗手上一抖一根棍子捅錯了地方,他慘叫一聲手指按得飛快,磚塊紛落如雨,總算挽救了回來。陸臻把膝蓋頂在他腰上,威脅:“叫爹。”
“咱爹活得真學術!”夏明朗從善如流。
陸臻滿意了,又翻了個身回去仰著:“我小時候最恨別人說我聰明,誰說我聰明就不給好臉兒。”
夏明朗低著頭笑。
“你別不信呐,真的,我跟藍田還特別研究過這種心理,我們覺得誇我們聰明就是在抹煞我們的努力,聰明是老天賞的,咱也是自己一道題一道題闖出來的。”
“你小時候就認識藍田了?”夏明朗不動聲色。
“哦,十四……沒有,十一、二歲吧!”陸臻眯著眼睛仔細觀察夏明朗的臉。
“你這麽小就認識藍田了?”夏明朗震驚,猛一轉頭,磚塊唏嘩啦堆上去,瞬間堆滿,Game Over。
“想什麽呢,一臉淫 蕩的表情……嗯,你怎麽知道是他?”
“有什麽事我會不知道。”夏明朗怏怏。
“成精了你!想什麽呢,那麽小懂什麽呀,那會兒我都還在跟著同學欺負小姑娘呢!都是很後來的事兒了。”
“這麽久,這麽好的基礎,怎麽沒走下去?”夏明朗按著ENTER鍵遲遲按不下個開始。
“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我不知道珍惜,他不懂得挽留,或者反過來說也是一樣。”
夏明朗找到陸臻的手用力握一握:“我一定挽留你,我拘留你!”
陸臻反手扣住夏明朗的手腕,指上用力,幾乎可以聽到骨骼的輕響:“我昨天想了一夜,我自問現在可以做一個好的伴侶,我個性寬和,行為縝密,從不絕望,樂觀向善,有耐性,有毅力,值得信賴……而且足夠愛你,跟我在一起,可能你唯一需要容忍的就是,我終究沒有辦法真正對誰臣服,連你,也不行!”
“傻小子,我幹嘛要你……”
“你別著急回答我,又說什麽都可以,不可能什麽都可以的,我以前也覺得我對你什麽都可以……”
“我我,我在想,我在想。”夏明朗按住陸臻的胸口安撫他。
“你以前說,我對你的那種相信就是個鬼,空的,我不是真的相信你,而是我認為你說得是對的,所以相信你。我是相信你說的,所以相信你;而不是因為相信你,所以相信你說的。”
呃……夏明朗苦笑,這麽繞的話,一定不是我說的。
“這個問題我也好好想過了,然後我發現我好像不能做到你期待的那樣,這對我說來很要命,我是個懷疑主義者,可惡的懷疑主義者,如果我對某一個事物失去自己的判斷,那種感覺會讓我很恐慌。”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從兜裏把煙掏出來點上,抽一口,眼睛微眯著,仿佛某種攻擊性貓科動物的神情,陸臻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知道嗎?你不應該這麽跟我說話,”夏明朗右手夾著煙很拽的指指點點:“你這算什麽,一本正經的,說真對不住啊,我一定要這樣,甭管你樂不樂意我就是要這樣,你要是不同意啊,我們就分。”
“我,我我不想分手。”陸臻一下子坐直了起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夏明朗親昵的拍一拍陸臻的臉:“你就是吃虧在不夠糊塗。知道嗎,我現在都有點可憐那個藍田了,他當年指不定就是被你這麽一手給嚇跑了。當然這樣也好,就便宜我了。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被嚇跑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你不能這麽跟我說。你應該要說,寶貝兒,我這人脾氣有點硬,就這麽個毛病,我爭取改,你別計較。我要是不同意,你就得跟我急,你就應該指著罵我,說你這個混蛋沒良心我對你還不夠好哇,我就這麽點小毛病你這都受不了?你還是男人麽,你要敢甩我,我整不死你……”
夏明朗越說越得意,幾乎眉飛色舞,陸臻已經趴在旁邊笑成了一個團。
夏明朗垂手順著他的頭發,像在撫摸一隻貓:“我記得你們家老祖宗,姓蘇的那個說過一句話。”
陸臻一愣。
“那話好像是這麽說的,你要是娶到一個好老婆,你就能過幸福的生活,你要是娶了個壞老婆,你就能成為哲學家。親愛的,你最近可是越來越哲學了,你這樣讓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夏明朗手上忽得一緊,陸臻被他捏得吱嗷亂叫,遠處火堆邊的眾人聞聲看過來,夏明朗咬著煙頭放過去一記眼刀,眾人迅速回頭,竊竊私語陸臻這次到底把隊長怎麽了。
陸臻好不容易從魔爪下掙脫,小擒拿起手式戒備,夏明朗慢慢轉過頭去,微笑,眼角眉稍裏都是溫柔:“對不起!”
陸臻一怔,這人變太快,他摸不著頭腦。
“對不起,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以為這是對你好,沒想過反而是壓力。但是你要原諒我,你是我遇上的第一個男人,我沒有經驗,以前姑娘們甩我,說我不夠溫柔體貼,我隻想對你更好點兒。我知道這是我的錯,我爭取改,你別跟我計較。”夏明朗頓了頓,眼中湧出頑皮的笑意:“不過你這混蛋真沒良心,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就這麽點小毛病你上綱上線的?你還是男人麽,你TM敢甩我,老子整不死你……”
陸臻仍然石化著,有種欲哭無淚的衝動,過了一會兒,舌尖輕挑,聲音俏皮:“寶貝兒。”
“嗯!”夏明朗非常厚臉皮的答應。
“我想寫一個牛逼est的標語,貼在你腦門上!”
“行啊!謝謝誇獎!”夏明朗笑容可掬。
陸臻呆坐了一會兒,他想不通為什麽在他深思熟慮引君入甕,百萬鐵騎隻差臨門一腳的瞬間,那個根本就不占理,完全被壓倒的家夥怎麽就神奇般的,翻身了??!!
陸臻有點心酸,他心想,我好不容易鼓這麽個勁,好不容易借此東風,好不容易把自己腦子裏的那些東西搞清楚了,來談判……我後麵還有一肚子話沒說呢!
陸臻挑了挑眉毛說:“親愛的!”他表情正直,聲音甜膩,輕飄飄的飄過去。
“哎!”夏明朗頭也不轉,應得坦然。
陸臻轉了轉眼珠,心一橫:“小親親?”
靠……胃裏好不舒服的感覺!
“怎麽了!”夏明朗氣定神閑。
陸臻眼前一亮,壓住了妖嬈的鼻音:“明~明……”
夏明朗手上一抖,把一個L放倒了地方,落花流水,Game Over。
“我認輸!”夏明朗低頭亮白旗。
陸臻轉過身,抱膝靠在夏明朗背上,肩膀相抵,頭碰著頭。
“記得嗎?最初,選訓的時候,那就是一個戰場,你把我們扔進去,站在終點上等我們,你看著我們掙紮,拚命,倒下,傷了累了逃了,不行了……你心疼,但你不管,你要我們自己走出去。”
“我現在不可能這樣對你。”
“為什麽?”
“因為我現在不能讓你被淘汰。”夏明朗索性把遊戲關了,握在手裏。
“你公私不分了。”
“別傻了,我們倆現在這樣,公私還怎麽分啊?你覺得我因私害公了?不可能的,我們倆因公廢私的時候更多,沒我你會這麽拚嗎?憑良心講,我要不是喜歡你,我也不會這麽對你,我對別人也沒那麽上心。這都是人之常情,陸臻,我們沒礙著誰的路,我沒有為了你害過誰,我們沒有黃了任務,我們對得起人民對得起國家,我們對得起這身軍裝,就夠了。”
夏明朗垂下一隻手,摸索著探到身後,陸臻張開五指握住他,好像基督徒祈禱時的握法,十分的牢固。
夏明朗說:“我知道你想得比我多,我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你不是。我就是怕你太費心,壓力太大,吃不住勁兒,我心疼你。”
“我知道。”陸臻仰起臉看著洞頂:“可是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某一天早上醒過來,我被你抱在懷裏,然後我發現我被你包圍了,我在完全按照你劃給我的軌道在前進。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你一定為我做了最好的選擇,那甚至是我自己也無法看到的……高度!可是……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會羨慕我,擁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伴侶,甚至連我自己都覺得我不應該對你有不滿,我應該很愉快的接受這些,我不應該辜負你的心意。可是我最後發現……我做不到。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思考為什麽,我自認不是一個固執的人,我也樂於接受別人的建議,我在想那有什麽分別……我害怕了,因為我發現依賴一個人的感覺是那麽好,好到讓我忍不住想要再多依賴一點。”
夏明朗本想說傻小子那有那麽多為什麽,你覺得不爽就是不爽了,這個理由才大過天,直接告訴我不就成了?
轉念一想,又閉上嘴,最近他是挺暴君的,對待問題簡單粗暴,而且總覺得是小孩子欠調教。但是夏明朗咬著嘴角心中忿忿,他心想這也不能怨我呀,這兩個人過日子不就是搶地盤麽,你自己空一塊地在那兒,我能不搶嘛!
“隊長?”
“嗯。”
“我們能不能還是回到最初那樣,讓我自己去闖,能不能……請你相信我,你隻要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讓我知道你在關注我,你對我有期待,我就……一定能闖過去。無論,遇到什麽事,我都能跟上你。”
“不是跟上我,跟上我算什麽本事,你要超過我,混不得好就不要你了。”
“我不是指軍銜這種……”陸臻忽然笑:“你敢不要我,老子滅了你。”
夏明朗長長歎息:“我太欣慰了,你終於肯對我這麽說了,以前盡聽你說什麽你去結婚沒關係,我肝都顫你知道嗎……”
“我要說我現在還是這麽想的,你是不是又得揍我?”
夏明朗聲音微沉:“我不揍你,我斃了你。”
陸臻移過腦袋,枕到夏明朗的肩膀上,夏明朗微微偏頭,頸側的皮膚擦過陸臻的耳根,腦中有轟然的錯覺。能做的都做過了,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按說不應該還有如此的敏銳悸動,可是,總有一些事,一些人是不按常理的。
他看到金色的光霧將他籠罩,流動著,像一條河,他聽到兩岸傳來的號角聲,仿佛晨歌。
時間,最可怕的洪水,足以洗去一切的痕跡與曾經的悸動。
然而,當你我攜起手,或者真的可以抵禦這漫長的……時光之變。
“夏明朗。”
“呃?!”
“我愛你。”
……
“噢……”夏明朗低頭輕笑,耳根浮出一點點紅。
“我也愛你啊……”他輕聲說。
18.
18.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夕旦福,真理!
一天一夜之後風雪非但沒有變小,反而是轉大,鄭楷大清早出去走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活生生的就是一個聖誕老人。
許航遠專門打了電話過來慰問,說兄弟哎,不是老哥我不救你,你看這天這天……西伯利亞啊,老毛子忒氣人了,人不地道風也不厚道。所以啊,你就先等著吧!等風停啊,老哥我想死你了,唉,讓你早點自己走出來吧,你要別扭,你這孩子……嘿嘿~
夏明朗捏著話筒牙咬得咯咯響,幸好物資還有糧草還足,否則真是要一頭撞死血見五步。
做人悲摧的是什麽?
在你精心策劃步步為營,自以為勝券在握,天下我手之際,忽然發現作繭自縛。這叫什麽?這叫贏了世人輸了天!
夏明朗氣恨難擋,一身正壓的縮在睡袋裏睡覺,人人敬而遠之。衛星電話又響起,夏明朗用眼神示意陸臻去接,陸臻嘴角含著笑,總覺得夏明朗這別扭的樣子真是莫名地可愛。
電話接通,許航遠劈頭就是一句:“你們帶了實彈了嗎?”
陸臻一愣,招呼夏明朗說:“隊長,有正事兒。”
“實彈?帶了嗎?多少?”許航遠急得聲音裏冒火星。
“人均半個基數,怎麽了?”夏明朗一聽就知道不對,沒打馬虎眼,一五一十的報給他。
“我操X的,昨晚上有人把附近金礦劫了,黃金武警一死八傷。對方有槍有人質,已經逃了,做這麽大的案子十有八九得過境,國際刑警已經通知了,對麵的也打了招呼,不過你也知道,老毛子賊精滑的,別說趕上這麽個破天,就算是風和日麗的也甭指望他們出全力。現場我已經派人過去了,看這天下午不知道能不能到,警方傳過來的消息說得很玄乎,你也知道這年頭人命最金貴,一個兵都死不起,所以上麵的想法是讓武警和邊防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正麵對敵,讓我們上。我操X的,這天飛機飛不了,我跟你差一天的腳程,你們先繞去邊境上堵他們,我隨後就到。怎麽樣?老夥計,幫老哥我一把?”
夏明朗先回頭看了一嗓子:“一級戰備,上實彈。”隊員們迅速的從各個方向回歸自己的裝備開始清點整理。
於是,這就是同意了!
許航遠舒心的大笑:“地圖,資料,他們在整,整好傳給你,對一下電台,我做你的總後指。先說下人員配備。”
“除了我以外,電子對抗及爆破手兩人,狙擊手四人,突擊手三人。”
“我靠,你小子狙擊手真多……”饒是在這種危機關頭,許航遠還是忙裏偷閑的表達了一下嫉妒之心。
“什麽意思?老子尖兵讓你給滅光了,你現在酸他哪門子酸?!手續你去補,我先出發。”夏明朗不甘弱的罵回去,哪壺不開提哪壺麽。
拿人的手短,許航遠知趣的閉嘴。
給水袋與水壺灌水,互相補充食物與彈藥,十分鍾以後,各單兵裝備已經整理打包完成。
隊員開了實彈包把原來的彈夾清空重新壓子彈。每人每槍半個基數,合95、03槍五個彈夾150發子彈,88式通用機槍400發子彈,92式手槍兩個彈夾30發,05式微聲衝鋒槍3個彈夾150發,88式狙擊槍100發子彈。因為此行沒有重裝目標,12.7MM的重狙在大分解之後被分開埋藏,陸臻留下了坐標點與紅外示警裝置,方便許航遠派人過來回收。
很快的許航遠的地圖已到,陸臻從洞外鏟了一堆雪回來做沙盤,從礦區到邊境線,對照地圖與沙盤尋找歹徒最可能的逃跑路線,老許那邊隨地圖也傳來了他們的推斷。而其他人則忙著潑滅明火,消除生活痕跡,在埋藏點撒上驅獸粉。
動若脫兔,靜若處子,一動一靜之間自如的轉換,那才是一群優秀特種兵的基礎素質。
二十分鍾之後,最新的地圖與最新路線圖已經發送到各個隊員手上,大家嘩嘩的扯膠布封死身上任何一個可能會透風的縫隙,自然才是最大的考驗。現在的室外溫度是零下34度,而在風中,這個數字其實還要更低一些。
最近這幾天,因為極端的寒冷與回暖,隊員們多多少少都有點凍瘡的現象。方進穿著雪地靴一邊走一邊跺腳,抱怨,這鞋還是不夠保暖,鄭楷感慨說應該給大家打雙烏拉草的鞋子,陸臻忙著收拾他的電子寶貝,皺著眉頭開玩笑,說我覺得在鞋子裏裝微電阻發熱可能會更好一點。
玩笑歸玩笑,夏明朗在洞口磕了兩下鞋跟,一群人迅速站好,一排橫隊。
“任務都明白了?”
“明白!”
“走吧!”
夏明朗略一抬眼,尖兵沈鑫把風帽扣死,一頭紮進了茫茫風雪中。
麒麟很少做戰前動員,像嚴正說的,每個人全身上下一套裝備好幾萬,全年經費十幾萬,國家花這麽多錢養著這麽個人,又不是養豬,養肥了還能宰來吃。不上戰場不殺敵,如何對得起手裏的槍,對得起每年從手裏泄出去的那上萬發子彈。
外麵就像一個冰雪的煉獄,大風大雪,能見度極差,幾乎迎麵不見人,即使近在咫尺也要利用單兵電台才能通上話。隊員們首先以一列縱隊急行軍,進入指定區域之後拉開50米的散兵線全麵搜索。
一個下午徒勞無功。
方進有點急躁,他建議回頭搜索,天氣太差,那幫人說不好還躲在金礦邊上貓著。陸臻卻不同意,很明顯這樣的天氣雖然行動困難,但卻是他們脫困最好的掩護,而且本地人對惡劣天氣的耐受性是外人不可想象的,隻要他們還能走,歹徒很有可能就能走。
夏明朗指了個方向,還是往國境線走,無論如何,劫了140多公斤黃金,出境已經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隻有出境把黃金改煉分散,流入地下黑市,才有可能把黑錢洗白。
臨近傍晚時分,方進終於在一棵雲杉的樹根處找到新鮮的擦痕,狂風挾了大雪,雪地上的人跡被吹得一點不剩,可是樹根擦掉了一塊樹皮,露出微黃的木質層,從擦口的形狀來看像是雪橇。
他大聲呼喊著,招呼人來看。隊員們眼中閃出了興奮的光彩,經過一整天的艱難行軍累得幾乎血肉凝結的身體又開始鬆泛起來。
然而嚴寒在狂風的配合下肆虐,小腿以下已經沒有了知覺,好像血液流到那裏就不會再往下了一樣,風,從皮膚的表層一直吹進骨頭裏,層層凍結,行走變成了某種機械的反應。
夏明朗蹲下去檢查樹根的切口,心髒在飛快的跳動著,隨著他彎腰的動作竄到喉嚨口。
太累了,幾乎可以感覺到熱量在迅速的離開身體,又饑又渴,水壺裏的水早已經結成了冰,背裹裏的水倒還能喝,可惜冰涼徹骨,吸一口全是冰渣,喝下去頂在胃裏,久久不能回溫。
夏明朗扶著樹杆休息了幾秒種,手指指出了一個方向,尖兵已經閃出去走在了前麵,已經進入敵情潛伏區,他們把散兵線收縮,改為三角型隊型交叉掩護前進,尖兵方進,陳默與嚴炎拖後雙狙擊位保護。
對於實戰來說,安全成了第一要素,因為此時流出的血,每一滴都是真的。
一路上不斷的發現新痕跡,或者是背風麵的小半個腳印,又或者是一根新鮮被碰斷的樹枝,然而很奇怪的,在如此嚴密的搜索之下歹徒仍然沒有影蹤,這實在是太奇怪了。夏明朗猶豫著,這一切隻說明了一點,對方是經驗豐富的職業軍人,並擁有相當成熟的反偵察能力。
夏明朗背上的衛星電話忽然劇烈震動,他把喉式通話器的開關接通到衛星電話上,老許的聲音極分明簡潔的撞進來:“沾上了嗎?”
“還沒!”
“還好!”老許明顯鬆了口氣:“這夥人不好對付,職業的。”
“我知道。”夏明朗心想讓老子追一天都追不到,怎麽可能不是職業的?
“你知道?算了,轉公共頻道,有新情況!1、2……嗯,我的人剛剛到現場了,5.45MM口徑,他們用AK-74,有消聲器,沒人看到歹徒的樣子,TMD太有經驗了,另外,在現場發現4.6MM口徑的鋼心彈。”
“MP7……”夏明朗咬牙。
“你們穿哪種防彈衣出來的??”
“你說呢?”
“我靠……MP7我們玩過,95防彈衣防不住的,100米以內打爆,50米對穿,盡量在遠距離滅了他們,不要貼近,他們有MP7近距離火力拚不過。”
陸臻感慨:“還好不是巷戰。”
“總之一切小心,實在不行,找到了先圍上,我的人已經出來了,老夥計別急,咱們不能在陰溝翻船。”
夏明朗懶洋洋的哼了一聲。
許航遠也覺得無奈,苦笑著掛了電話。
夏明朗用牙磕了一下話筒:“有問題嗎?”
“有……”方進笑。
“唔?”
“這風什麽時候停啊?!我操!”方進實在是讓風嗆得難受。
“行啊,你把你那玩意兒埋雪裏,就當你操過了!”夏明朗口氣淡淡的:“繼續前進!”
公共頻道裏傳出壓抑的古怪笑聲,方進氣得臉上發紅,居然還覺得暖和了點兒。
走出去不到一百米,陸臻忽然錘頭,說:“我知道了。”
夏明朗詫異:“怎麽?”
“那群人有製式裝備,他們有電磁探測器。”陸臻懊惱之極。
“你這麽容易讓他們探到頻道?”夏明朗不相信。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陸臻開群通:“停,大家先停,集合,我們需要重畫路線。”
散在遠處的隊員們收攏過來。
“這個地方的背景太幹淨,隻要一點電磁活動就代表我們到了。他們根本不需要探出什麽頻道,隻要有!!我估計他們用的是三到五公裏範圍的捕捉器,所以我們一直跟著他們背後走。”
夏明朗恍然大悟,馬上開了地圖看,臉色更差了一分。
“現在怎麽辦?電磁靜默?”陳默問。
“隻有這樣了。”陸臻說。
夏明朗轉頭看了一下西方的天幕,最後一點日光把雪山染成金色的魚尾,輝煌而隆重的落幕曲,風越來越大了,太陽下山之後氣溫還會再往下降,能見度這麽低,斷開通訊會有什麽後果。
非戰鬥性減員……要是在這裏凍死凍傷個把人,那就太難看了。
“怎麽樣?”陸臻問夏明朗。
“讓我再看一下。”夏明朗握著電子地圖半揣在懷裏,不停的放大放小,所有人屏氣凝神的在等待著他的決定。
“行!”夏明朗抬起頭來,大家精神一凜。
“作戰方案更改,兩人一組,分散搜索,發現目標之後不要打草驚蛇。天氣這麽差,我不相信他們還能走一夜……”夏明朗在國境線上標出5個點:“在0點之前到達自己的潛伏位,我們在國境線上攔他們,到地方自己想辦法保暖睡覺,輪流休息,戰鬥才剛剛開始。”
陸臻把猝發電台的接收頻道通告大家,每隔一小時報一次方位,利用編碼壓縮之後用單兵電台發出,這種短時間低功率的信號很難被捕捉。
天越來越黑,很快的就像是跌進一團渾濁的濃墨中,全程防紅外+電磁靜默,夜視鏡裏綠汪汪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陸臻一腳深一腳淺的在跋涉,夏明朗就在他身邊的某一個地方,他知道,能感覺到,但是看不到。
他們這一路過來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果然是狡猾的,可是再狡猾的狐狸也跑不過好的獵手,他堅信。
夏明朗給自己留了最難走的路,過了零點才到達潛伏點,山坡上一塊突出的岩石旁邊長著一叢三棵白樺,背風麵雪層積得很厚,夏明朗決定在這裏挖雪坑,天太冷了,體溫已經流失得差不多了。
陸臻拿了一包紅外探測器出去架設,夏明朗在他身後吆喝了一聲:“150米防禦半徑。”
陸臻揮了揮手,明白!
回來的時候雪洞已經挖得差不多了,防潮墊對折,在雪地上鋪了兩層。夏明朗貓腰坐在裏麵,把睡袋抽出來拍鬆,掰開一塊固體酒精點火。陸臻馬上拔下手套,把凍得紫紅的手攏上去,火光微弱,離開寸許,就已經感覺不到熱量。
“好冷!”陸臻呻吟了一聲,原來零下30和零下40差這麽多……
夏明朗用小鋼杯燒了小半杯熱水,掰過陸臻的腦袋喂了兩口,陸臻抿著唇一邊眼巴巴的看著,推給他:“你喝吧。”還剩下最後一些,夏明朗一飲而盡,就這麽一恍神的功夫,已經不熱了。
陸臻舒張著僵硬的手指把紅外探測器的探頭抽出來從透氣口探出去,警報接在耳機上,麵對如此雪夜,大功率的紅外探測器比什麽夜視望遠鏡都更管用。
“手指疼嗎?”夏明朗在幫陸臻烤手套,防寒手套雖然防水,可裏麵還是有潮氣,整個的翻過來烤,騰騰的冒出白煙。
“嗯!”陸臻很認真的給自己的手指做按摩。
夏明朗挑眸看他一眼:“手拿過來。”
陸臻迷惑不解的把右手遞上去,夏明朗低頭銜住他的食指,陸臻哎了一聲,下意識的往回縮,夏明朗呲牙亮給他看,手指咬在牙間。陸臻的耳根轟然一熱,還抽了出來,低頭囁囁的:“別玩了,你這樣會讓我有不純潔的聯想。”
夏明朗不屑:“好像你的聯想什麽時候純潔過一樣。”
“哎,還記得不,那次,你喝光了我一整瓶酒原那次。”夏明朗笑眯眯的。
“幹嘛?”陸臻拆了一塊高蛋白單兵口糧,小口一點點啃,這玩意兒真不是一點半點的難吃。
“那時候就喜歡我?”
“你說呢?”
“你那次真喝醉了,什麽都不知道?”
“你說呢?”陸臻笑眯眯看回去。
“我靠,你小子膽子也太大了。”夏明朗把陸臻的爪子拉過去,蹭他的口糧吃。
“怕什麽啊……我那時候有什麽可以失去的,親到就是我賺了,大不了就是讓你揍兩下,我一個醉鬼,你還跟我當真啊??”
“那後來我醒了不認賬,你是不是特別難過?”
“怎麽可能啊,高興還來不及呢……你居然對我也有意思,我回去都是蹦回去的。”陸臻眼神狡黠,勾勾手指:“過來,讓大爺我親一下。”
夏明朗很自覺的貼了過去,舌尖掃過,掃到對方嘴裏的幹糧屑,味道似乎變得好了點兒。
陸臻笑得很滿足:“還是現在好,想親就親了。”
夏明朗拉開兩個睡袋疊到一起:“你先睡,兩小時之後我叫你。”
陸臻笑眉笑眼的看著他樂了一陣,有些賊兮兮的把夏明朗的衣服拉開,手探進去貼胸口放著,夏明朗失笑,把人抱得更緊了一些。
太累了,陸臻睫宇相交,就直接跌入黑甜鄉。
陸臻睡著的時候很安靜,呼吸柔和,垂著頭一動不動的睡得乖巧而依賴。夏明朗把睡袋裹得密不透風,隻露出一隻手操作紅外探頭監視外麵的環境。
風聲尖嘯,夏明朗偶爾低下頭看看陸臻熟睡的臉,在零下42度的暴風雪中守著他的五月陽春,總覺得溫暖並且滿足。
兩個小時之後腕表微震,夏明朗把定時器按過去,火早就熄了,陸臻的麵孔模糊在黑黢黢的雪洞中,夏明朗摸索著找到陸臻的嘴唇輕輕碰了碰。
偷笑:親一下,再幫你頂十五分鍾。
十五分鍾後陸臻被推醒,習慣性的看表,臉上黑了一層,態度強硬的拽著夏明朗的衣領把人拉進懷裏,一聲不吭的接過監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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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章過渡章
昨天逛自己的專欄,發現有不少朋友問《妖貓》怎麽不更新了,汗……其實人間界的故事後來還是有更新的,請還惦記著那對神魔的姐弟和那隻千年的老貓的朋友點去《人間界》,當然已經看過的就算了……
19.
19.
冬天的天光亮得晚,五點鍾也是灰蒙蒙的,風倒是小了一些,不那麽呼嘯著可怕。
各小組已經整理好營地開始新一輪搜索,原則上是先境內,後境外。其實夏明朗也有些鬱悶,這次任務還沒開始就一直有種澀澀的不順暢感,老天也不幫忙,畢竟是在自己不拿手的領域,超低溫的雪原林地果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工作已經做到足夠的細,怎麽都不可能沒有結果,兩個小時之後肖準與阿泰組在國境線以內一公裏的地方發現了新的痕跡,馬上用電台猝發信號通告坐標。一路追蹤出境,線索斷了又起,最後追到國境外三公裏的某處,那個地方顯然已經做了很周密的清理,但似乎是他們在此地著實聚集停留過一陣,所以隱約還有些線索。而最奇怪的是從現場的腳印看起來,有一夥人居然是往回走了……這怎麽可能?
方進和陸臻把方圓500米都掃了一遍,確定,真的有人又往境內去了
夏明朗埋首苦思不解,傻子也知道犯這麽大的事,隻有逃出境外才有生機,怎麽會……事若反常,則近乎妖!
“陳默!”
陳默馬上轉頭看向他。
“你帶點人追下去看看,我總覺得不大對,剩下的跟我往回追。”夏明朗說。
陳默點點頭,經過方進時在他肩上一拍,方進嘿嘿笑,大眼睛閃亮。
夏明朗推著阿泰扔過去:“把這個也捎上。”
陳默一愣,方進已經嚷嚷起來:“幹嘛啊,隊長,我可沒空帶孩子。”
“帶你個頭!給你加火力的!”夏明朗瞪過去。
阿泰與陸臻的功能基本是重複的,有陸臻在馮啟泰就沒大發揮,可是放進小分隊裏去就不一樣了,無論是通訊保障與安全防護立馬就能提高一大截,而且這小子就算是不能殺,他至少也不拖累人吧。
方進還想爭,陳默已經衝阿泰勾了手。
“陳默哥!”馮啟泰心花怒放的跑過去。
方進忿忿的怒視:“我警告你啊!我警告你,子彈不長眼睛啊,老子可沒空……”話還沒說完就頭盔上就讓陳默給敲了一下,抬頭對上陳默不耐煩你有完沒完的眼神,知趣的閉嘴,灰溜溜跟著跑了。
這次的任務有點邪行,透著古怪,可是此時此刻已經摸上了脈。分兵之後鄭楷親自做尖兵,追出去幾公裏終於第一次看到了歹徒的真身,可是從望遠鏡裏看到的結果卻讓夏明朗心生了疑惑。
這群人看起來似乎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麽專業,當然,踏雪無痕或者更多的是緣於老天幫忙,而對惡劣天氣的忍耐力也可能因為真的是本地人從小習慣了。
那麽按說人就在眼前了,打就行了,可夏明朗卻還是隱約覺得不對頭。
肖準悄悄湊過去問:“交給我們處理?”
手頭有三個狙擊手,即使88狙精度不高隻能算半把狙擊槍,精確瞄準隻有600米,也可以足可以在AK-74與MP7的有效射程之外解決戰鬥。
夏明朗按下手,再等等。陸臻疑惑的接過望遠鏡去看。
夏明朗又想了一會,正想揮手指揮大家分散包抄,陸臻忽然說:“等一下!”
“嗯?”
“他們劫走多少黃金?”
“148KG。”
“那雪撬上的箱子沒那麽重。”陸臻把望遠鏡還給夏明朗。
單兵電台不能使用,人都集中在一起,有壞處也有好處,鄭楷很快判斷出箱子裏東西的重量應該在40-80公斤,而且很可能不是黃金,因為80公斤的黃金不需要這麽大的箱子。
夏明朗於是終於想通了他的違和感來自何方,按理說人都愛錢,非常愛,一大堆黃金堆著,就算明知道不是自己的,也會心生向往,不自覺的靠近、張望。可是眼前在林子裏穿行的那群人完全沒有,從望遠鏡中看到清晰的臉,那上麵是戒備、惶恐與不自覺的回避。
“那黃金去哪兒了?”徐知著不解。
“出境了!他們拿出去做了交易,把東西換回來。”夏明朗沉低聲音,視線掃過所有隊員的臉:“不知道是什麽,148公斤黃金會換個什麽回來?很可能有問題,開槍太遠的話,槍聲一響變數太大,我們要貼上去留下活口。”
陸臻把最新情況寫成文字稿,壓縮編碼發給阿泰。
夏明朗已經在雪麵上劃地圖,分配各組任務。在前麵那道山梁上設伏,盡可能貼近,分割包圍,用冷兵器逐一清理。肖準與徐知著雙狙擊位保護,目的是在戰鬥打響之初清除貨物旁邊的人,並保證不讓任何人再去接近它。
歹徒正以一種近似於X雙箭隊型前進,夏明朗把伏擊點設在前麵山坳裏,由突擊手從身後接近,一人一個,分割清除,爭取在槍聲響起之前,先清除掉一批人。
任務分配完,兩個狙擊手先行消失在林子裏,夏明朗與剩下的隊員們則輕裝抄到歹徒們的前方去,每個人的伏擊習慣都不一樣,有人喜歡上樹,有人喜歡入地,陸臻用工兵鏟挖坑把自己埋進雪地裏,雪層疏鬆,呼吸沒有太大困難,貼著樹根露出一點點軟管窺鏡來觀察四周的目標。
第一輪的目標是伏擊最後五個,陸臻的運氣不錯,剛好有人就從他的潛伏點走過,他看到夏明朗在樹上利用瞄準鏡的反光給他放了一個信號,行動開始。
夏明朗雙腳勾在橫生的樹枝上倒掛下去,手中的靜力繩準確的套住了一個歹徒的脖子,瞬間人就被拉起,在風雪中無助的掙紮,喉嚨中被壓抑的叫嚷在尖利的風聲幾不可聞。
陸臻閉上眼睛,在心中默數,驀然間睜眼,從雪坑裏竄起來,人到刀到,轉瞬間手中的56軍刺已經準確的從歹徒肩胛下刺入,直接貫穿心髒,鮮熱的血從血槽中激射出來,飛濺在純白的雪地上。
垂死的人體在陸臻懷中劇烈的掙紮,尖叫被死死的壓在嘴裏,眼神從驚恐萬狀直至黯淡無光。
陸臻是左手刀,雖然他用右手寫字,但卻是天生的左撇子,所以手槍可以雙手開,而冷兵器更擅長用左手。一般說來擅用左手的人在倉促對敵時會占很大便宜,因為對方不習慣。
清除,清除,清除……
戰局一觸即發,不等前麵行進中的犯罪分子無意中回頭發現異狀,夏明朗已經將靜力繩纏到樹枝上打結,借力滑下,就地翻滾著卸去衝擊力,再起身時已經把一名歹徒拖離了隊伍。
95製多功能戰鬥刀尖銳而鋒利,夏明朗捂住歹徒的口鼻把人往懷裏一拉,95戰刀刃口向外傾斜著捅進對方的脖子裏,然後手腕微沉向外揮出,頸動脈、氣管、聲帶齊齊斷裂,大團的血液潑出來,染透前方的雪地,將積雪微微融化。
56軍刺上的血槽在穿刺後導入的空氣讓陸臻可以輕而易舉的拔出自己的武器,尚未冷卻的屍體被小心翼翼的靠在雲杉樹幹上,陸臻貓著腰,借著大樹的掩護輕盈的撲向下一個目標……
不過,已經……晚了!
一直在旋轉盤桓的狂風驟然轉向,本應該被遠遠帶走的血腥味又被卷回去。陸臻的目標噫了一聲,下意識的轉頭,大驚失色。陸臻隻來得及在他尖叫後按住他的嘴,把軍刺紮進他的腦袋裏,從柔軟的下顎刺入,穿透中樞神經,瞬間致死。
那聲驚叫帶來了連鎖反應,歹徒們頓時四散撲倒隱蔽,成梭的子彈已經掃過來,太倉促,彈道拉得高,全部掃在樹杆上。陸臻連續扔出四條C-4炸藥,巨大的樹幹定向倒下,成為簡陋的攻擊陣地。從遠處傳來狙擊子彈的嘯叫聲,一直守在雪撬邊的兩個歹徒應聲而倒,頸椎被擊碎,連掙紮都不必,直接死亡。
有狙擊手!
歹徒發出絕望的悲鳴,傾盡全力的把自己藏在射擊死角中,瘋狂的傾泄子彈,試圖從合圍中進出去。
夏明朗聽到耳機裏傳出嗡嗡聲。
“試音,1號正常!”陸臻的聲音在槍林彈雨中清晰如故,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就沒有必要再靜默電磁了。
“2號正常。”
“正常。”
“正常……”
“老鄭,你跟我摸上去,其他人火力壓製!”夏明朗把突擊步槍扔到背上,換了微聲衝鋒槍。
“三明治,紐約套餐!準備。”陸臻低喊。
紐約套餐就是煙霧彈加手雷再加煙霧彈,三人三組,馬上將對方陣地炸得濃煙滾滾,夏明朗和鄭楷馬上竄了出去,從兩翼猛插。
陸臻他們利用長點射做壓製性射擊,同時開大紅外探測器的功率把生命信號的位置通報給夏明朗與鄭楷。
再專業的歹徒也隻是歹徒,即便有一個兩個資深軍事人員也不足以應對如此嚴密的的戰局:由徐知著與肖準構成遠程狙擊火力,由夏明朗與鄭楷構成近距離擊殺火力,再加上陸臻嚴炎與沈鑫的中程火力壓製。
很快的,密集的槍聲開始變得稀落,鮮血四下流淌,慢慢的滲入冰雪中,雪白殷紅,觸目驚心。
嚴炎繼續留守,利用精確的射擊壓製火力,陸臻與沈鑫開始收縮包圍圈,清剿戰俘。
“留活口。”夏明朗大喊。
陸臻看到右前方的大樹後麵伸出一段烏黑的槍管,他抬手對空三發短點射報告方位,拉了條單線給徐知著:“我前方120米,兩點方向。”
“100%!”徐知著報出他的視野範圍。
“幫我繳他的械。”
“沒問題!”
徐小花聲音剛落,子彈已經追到,重重的打在槍機上,AK-74脫手飛去,把那名歹徒驚得尖叫。
“我的狙擊手告訴我,第二槍打手,第三槍打頭,投降的話,我們優待俘虜!”陸臻跪姿瞄準著隨時準備擊發,聲音清朗。
“我我……我投降!”那人戴著灰白色的皮帽,從樹後閃出來趴跪在雪地裏。
“頭抬起來,跪直!”陸臻微微皺眉,急步向前,忽然發現灰皮帽的右手往下垂,陸臻心中一驚,猛跨了一步跳起來,堅硬的軍靴踢在那人的下顎上,強大的衝擊力讓他直挺挺的往後倒,連掙都沒掙一下就暈了過去。
陸臻撲上去撕開灰皮帽的上衣,看到腰間長條型的塑膠炸藥,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各小組注意,對方有自殺性塑膠炸藥,安全範圍十米。”陸臻馬上開了群通報告最新情況。
“媽的,找死!”肖準怒罵。
嚴炎壓低彈道掃出一記長點射,子彈鑿穿樹幹,打得木片四濺橫飛。
“交槍不殺!”
再平靜的吼聲在子彈的尖嘯聲中都令人膽寒!
終於有人戰戰兢兢的把槍扔出來,沈鑫一腳踩住槍身踢起來,隨手大分解,槍械散落了一地。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沈鑫逼得那人把衣服脫到隻剩下最後一件,零下30多度的超低溫,等他把衣服再裹上身時已經凍得基本沒有戰鬥力了。
戰鬥已近尾聲,隻剩下最後幾個頑抗分子依托天然地形的掩護還在做垂死掙紮。
陸臻靠過去頂上夏明朗的火力位置,夏明朗收槍,準備繞到上麵去夾擊,起步爬出去幾米,無意中看到旁邊樹後微微露出刀刃的寒光,夏明朗不由得心中一凜。
他敢打賭這人從開始到現在就沒有開過槍,老手,絕對的老手,在混戰中輕易不使用火力的人最可怕,因為你會忽略他的存在,他會藏起來,而天知道什麽時候他會從你背後伸出一隻手,一刀割開你的喉嚨。
任何人的喉嚨都是那樣的柔軟,在鋼刀麵前毫無抵抗力。
夏明朗小心的咽了口唾沫,觀察地形,此人隱蔽的極好,絕對的狙擊死角。夏明朗把95步槍斜插在地上,從彈藥袋裏拿出一發高爆槍榴彈,榴彈的落點在那人對麵的大樹,彈頭撞在樹幹上淩空爆開,彈片四散激射。
夏明朗看到刀刃的反光連連閃動,細細的血沿著樹根流下來。
清除!
夏明朗呼出一口氣,沿預定路線爬到地勢的上風處。
忽然出現在上方的精準火力讓最後的抵抗者徹底絕望,一個歹徒像瘋了一樣站起來夾腰橫掃,密集的彈雨穿透樹幹,鄭楷猛得感覺到腹下劇痛難忍,好像一根紅燒的鐵條被直直的捅了進去,他瞄準開槍,三發短點射直接擊中對方的頭部。
“呃……”鄭楷咳了一聲,重重吐氣:“2號掛彩。”
靠!
槍聲驟然加疾,頓時有了一點殺紅眼的味道,鮮血橫流,飛雪沾著殷紅在半空中翻滾,濃重的血腥味被盤旋的風裹住,不肯散去。
然而,就在這垂死的呼喊與尖銳的槍聲混雜中一記尖嘯猛然響起,一直被子彈驚得四散亂竄結果反而被相互拖住動彈不得的雪撬狗忽然跳起來奔向了同一個方向。夏明朗直覺反應不對,猛不顧身的從掩體裏衝出來,身後的雪地上一連串的子彈坑貼著他的身影追過去,身處絕望中的人總是瘋狂的想要拉人下水。
陸臻的牙根驟緊,眉頭擰起,眼中一片冰涼,仿佛修羅的殺氣,跪姿長點射,強火力壓製,幾乎是把95步槍當機槍來用,對方的冒頭火力頓時被他打了下去。沈鑫迅速機動到位,在陸臻彈夾打空之前頂上,88型通用機槍的強悍火力水潑不進,好像死神的鐮刀那樣收割生命,曳光彈在空中劃出閃亮的彈道,讓對方縮成一團的躲避,不敢露頭再開一槍。
夏明朗在翻滾中連連開槍,受到太大驚嚇的狗群卻並沒有因為同伴的死傷就停下,反而衝得更快,一個渾身是血的家夥從樹後跳出來跌落在雪撬上,側身翻倒靠在箱子旁邊,手中的MP7開始了瘋狂的密集性掃射,夏明朗迅速臥倒,彈雨將他眼前的積雪掃得四下飛濺,碗口粗的小樹被攔腰打斷。
“狙擊手,幹掉他!”夏明朗急得大吼。
“20%!我看不到要害!”肖準回複。
“被擋住,看不到!”徐知著回報。
夏明朗氣極,強行抬頭開槍,反擊的子彈迅速回敬,擦著他的頭盔掃過去。
他媽的!見鬼!夏明朗用力咬了自己一口,冷靜!
這年頭,橫得怕不要命的,對方擺明了是垂死掙紮,找墊背,跟他鬥氣實在犯不著,口袋都已經做好了,衝出去馬上就有狙擊手會要他的命……
等一下!
那為什麽他還急著衝?
徐知著忽然開槍,子彈聲密集,夏明朗正在疑惑間就看到雪撬轉向筆直的向自己奔過來。夏明朗大喜,好小子,打不到人可以打狗,貼邊打一排,足可以嚇得這群狗轉個方向跑。
這麽近的距離,不用瞄準鏡都可以看清對方絕望而暴虐的眼神,他忽然放開一隻手去開身邊的箱子,手腳並用的想把箱子推下去……
肖準興奮的大叫:“80%”
一蓬血花從匪徒手臂上濺起來,MP7頓時啞火,夏明朗馬上撲了過去,黑色的金屬箱已經有大半個被推出雪撬邊沿搖搖欲墜。夏明朗下意識的向前魚躍,單手淩空開槍,在對方的眉心鑿開一個血點。去勢太猛,夏明朗收不住勁撞到雪撬上,金屬箱從雪撬上滑下來,重重的壓在他胸口,驚慌失措的狗兒們馬上拖著空雪撬跑遠了。
咳……!
夏明朗下意識的抱緊箱子,被壓得呼吸一窒。
金屬箱忽然彈開蓋,夏明朗掃了一眼,全身血液涼了一半。
“隊長,徹底清除!”
“清除!”
……
頻道裏,從各個方向傳來隊員們冷靜的口令,激烈的槍聲驟然休止。
夏明朗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心裏有困惑,所以一動不敢動,著急的大叫:“陸臻,快點給我滾過來看看。”
“隊長,什麽好東西壓得您腳軟了啊?憑什麽就讓臻子過去看看,金山銀山嗎?見麵分一半啊!”沈鑫笑道。
“我靠!沈少,您家大業大還在乎這麽點散碎銀兩?”嚴炎一邊清掃戰場一邊搭腔。
“吵什麽吵!滾個犢子過來幫老子取子彈!”鄭楷疼得狠了,火氣很大。
“哎喲老大,您中氣好足啊!”嚴炎連忙翻出藥包跑過去。
陸臻背著槍跑向夏明朗,臉上還帶著激烈戰鬥後殘餘的緊張:“怎麽了……”夏明朗躺在地上看過去,眼睜睜看著陸臻的臉色突變,聲音驟然拔高:“你別動!”
所有人都讓他嚇得一頓:“怎麽了,臻子?”
“怎麽了?”
“咋了?”
……
“有炸彈!”陸臻用力吞了口唾沫,半跪到夏明朗身邊。
20.
20.
“怎麽回事!”雖然一切都沒有什麽改變,可是有陸臻呆在身邊,夏明朗莫明其妙的鬆了口氣,肌肉放鬆下來,頭枕到雪地裏。
“別動!手扶住,千萬別動!”陸臻急得大叫:“水平儀觸發型,大哥!”
“知道!NND,老子長眼睛了,一驚一乍的。”夏明朗雙手扶在箱子邊沿。
陸臻閉上眼睛,用力深呼吸:“受傷了嗎?”
“沒有。”
“重不重?”
“還行,沒你重!”
陸臻憤怒的瞪了他一眼,夏明朗知趣的閉上嘴。
“先想辦法把你弄出來。”陸臻趴下去看。
徐知著和肖準已經繞到遠處去幫他們拿背囊,現場沒有一個工兵鏟,陸臻隻能先試著用手挖,沈鑫忙著捆綁戰俘清理屍體,嚴炎幫鄭楷包紮好也趕過去幫忙。鄭楷的傷不太重,慢慢地走過來給陸臻打下手。
“傷得不是時候啊!”夏明朗衝鄭楷眨眨眼。
鄭楷怒目。
“沒事兒吧!”夏明朗連忙親切關懷。
“還行,有防彈衣擋著,傷口不深。”鄭楷氣恨難平,好不容易來一次家鄉,本打算等演習結束了請兩天假回去看看老婆,好死不死這個時候傷了,唉,娃他媽看到了得多心疼呐!
陸臻把夏明朗身邊的雪地挖下去一尺才挖到凍土層,拔出軍刺用力鑿了鑿,土層完全凍硬了好像石頭一樣,陸臻開始指揮大家砍柴燒水。他的打算是在夏明朗身邊堆雪澆水,凍出堅硬的冰層支持住炸彈,然後讓夏明朗可以脫身爬出去。
風太大,雪又急,隊員們首先支了個帳蓬擋風,夏明朗扶著箱子苦笑:“雖然我現在躺著看你們幹活我也很不好意思,可是,能不能麻煩快點,老子的手快凍僵了。”
陸臻指著炸彈怒罵,這箱子開了蓋水平儀就開始起作用,鬼知道傾斜到什麽角度就爆了,能不小心麽?
陸臻才罵到一半,眼眶就要發紅,夏明朗連忙閉上嘴,乖乖的等著。徐知著和肖準帶著工兵鏟跑回來,有了生力軍,工程快了很多,沒多久冰牆已經豎了起來,陸臻和徐知著一前一後的扶住箱子,夏明朗鬆開手一點一點把自己蹭出來。
不說怕,總也是有點怕的,胸口壓著個不知道當量,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炸的東西,怎麽可能會不怕?夏明朗爬出來,大氣都來不及喘,馬上鏟雪回填,直到把箱子穩穩的凍結在一塊巨大的實心冰雪塊上。
陸臻鬆開手跌坐到雪地上,背上濕膩膩的,這麽冷的天,居然也出汗了。
“行了行了,你們都滾吧!”陸臻休息了一會,把背包裏的工具掏出來準備拆炸彈。
“你小心點。”夏明朗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臉,陸臻笑著躲,寒冰掌啊,凍死了!夏明朗心中一動,抓著陸臻的領子拉過來試圖蹂躪,NND,老子剛剛死裏逃生,都不給點溫情脈脈,太傷自尊了。
“行行行行……知道了,反正實在不行我炸了它,荒郊野外的怕什麽?”陸臻大笑著從他胳臂底下鑽出去。
“小心點兒!”夏明朗捏著他的肩膀。
“一定,一定!”陸臻賠笑著敬禮,徐知著站在帳篷門邊看著他們笑。
按照戰術慣例,夏明朗與徐知著鑽出帳外之後退開500米尋找背風麵休息,沈鑫壓著俘虜過來扔到夏明朗麵前:“隊長,要審麽?”
“拉下去,先扔著!”夏明朗揮揮手,背著風點煙,明顯沒心情。
“隊長……”頻道裏忽然傳出陸臻驚慌失措的聲音。
“怎麽了?”夏明朗嚇了一跳。
“髒彈!”陸臻的聲音迅速的平靜下來,卻帶著一種聲嘶力竭到最後的彌啞的破碎:“你們馬上退,兩公裏……不對,今天這風,你們先退出去四公裏。”
夏明朗頓時僵住,煙頭從牙間滑落,跌到雪地裏,茲的一聲熄滅,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你,確定?”
“我確定是髒彈,放射係數很高,我現在不敢碰它,我在呼叫雲飛。”陸臻輕輕的抽氣,呼吸聲在寂靜的頻道中清晰可聞。
夏明朗感覺到強烈的後怕,連身上的冷汗都嚇幹了,他媽的,這群到底是什麽人呐!!如果剛才他不是恰好接到了那個箱子,此刻方圓一公裏以內已經寸草不生。
“俘虜呢!!誰來幫我看著,我有話要問!”陸臻在沉寂了十幾分鍾之後忽然喊道。
我!
頻道裏擠成了一堆,嚴炎已經跑過去。
不要動,什麽都不要動,陸臻指點他,除非帳蓬忽然塌了,地震了,不要讓任何東西碰到它。嚴炎知道厲害,鄭重的點頭。
陸臻殺氣騰騰的從帳篷裏衝出來,夏明朗在半道上抱住他,按住他的脖子強行壓到自己肩膀上:“冷靜,先冷靜!”
陸臻緊緊的抱住夏明朗渾身發顫,過了一會兒緩緩點頭,輕聲說:“嗯!”
夏明朗放開手,跟在他身後,沈鑫把那兩個人提過來,其他人已經四散警戒。
陸臻隨手拎起灰皮帽,一拳搗在他肋下,灰皮帽痛苦的蜷起身體在雪地上翻滾,不停的咳嗽。
“跟我說實話!!”陸臻怒吼。
灰皮帽費力的抬起血汙斑駁扭曲的臉衝他笑,聲音尖利:“你殺了我……殺了我啊!”
“我操!”沈鑫氣極了踹過去一腳,灰皮帽像一個滾地葫蘆那樣滾出去好幾米遠,尖叫著,暴怒著:“你們有種殺了我!”
“想死。”陸臻輕輕吐出兩個字,聲音平靜得沒有一點煙火氣,好像一個彬彬有禮的小少爺。
夏明朗忽然覺得緊張,半擋在陸臻麵前:“冷靜點。”
“我現在很冷靜。”陸臻把夏明朗推開,舒張著五指一步一步走過去。
“想死是嗎?”陸臻把防風鏡移到頭盔上,好讓他看到自己的眼睛,灰皮帽團蜷著,露出疑惑的表情。
“跟我說實話,你們是誰,為誰賣命?東西是怎麽來的,要運到哪裏去,那裏麵是什麽,誰做的……你說實話,我保證你馬上可以死,不會有一點痛苦。”陸臻在他麵前蹲下來。
灰皮帽狂笑,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雜碎,老子死都死了,還告訴你個操蛋玩意兒?媽媽的,老子就恨死鬼老王關什麽保險,就應該一轟頭,砰……炸死你們!同歸於盡啦!”
陸臻偏頭避開他四濺的唾沫,從腿袋裏拔出軍刺和95戰鬥刀排在他麵前:“喜歡哪個?自己挑!”
“你想幹嘛?”灰皮帽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幹嘛?你不會是想跟我說日內瓦公約吧?”陸臻微笑,指著漫天混沌的雪:“沒用的,你在這裏,天都救不了你,不會有人知道,不會有人看到……”
“你……你……你們?”灰皮帽吞咽著唾液,喉結急劇的滑動。
“我們優待俘虜,不過你不是。”陸臻拿起戰鬥刀慢慢割開灰皮帽的衣服。
灰皮帽有些茫然不解的看著陸臻,好像完全不明白怎麽會遇上這麽個喋喋不休的家夥,而他這麽羅嗦的到底想幹嘛。
“你可能在想,你反正都會死,說不說都是死,可是……”陸臻冷冷的盯住他的眼睛:“如果你不讓我滿意,我會讓你希望自己從來沒有活過。”肋骨以下,胃的地方,陸臻反握刀柄又一下重拳砸上去。
夏明朗聽到一聲嘶啞的慘叫,旁邊另一名俘虜掙紮著看過去,又在陸臻冰冷的目光下瑟縮著低下頭,陸臻看著他笑笑:“不要急,一個一個來,馬上輪到你。”
陸臻脫下灰皮帽的手套,握住他的手:“我打算從手指開始一根根敲斷你的骨頭,我想看你能撐多久,你放心,我們有很多強心針,你不會很快就疼死……”
“你,你……你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灰皮帽顯然已經被嚇到了,聲音支離破碎,顛倒零亂。
“嘿,老兄,你在為我著想嗎?你是不是想說這麽幹如果上麵查起來,我一定會倒黴。真體貼,不過,”陸臻俯身逼視他:“誰告訴你上麵有機會查下來,我會把你的骨頭每一根都打碎,在你的心髒上劃一個十字,然後把一公斤C-4貼在你的胸口,然後……你連渣都不會剩下,要試試嗎?”
灰皮帽的喉頭咯咯作響,眼球驚顫著:“你,你你……你瘋子……混蛋……”
“這樣就是瘋子了?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們還沒開始呢!先來點開胃小菜吧!”陸臻忽然用力撕開他一半上衣,裸 露的胸口在寒風顫抖,瞬間激起一層麻點。
陸臻摸到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間的地方,從胸骨中線數過去四指寬,把56軍刺慢慢的紮了進去,沒有太多血,細細的流出來,在寒風中迅速的凍結。
“你,你……咳……你……”灰皮帽的驚恐萬狀的看著他,牙齒不停的碰在一起,哢哢作響,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嚇得。
“疼嗎?應該還好吧,呼吸放緩,不要太用力……”陸臻的聲音冰得讓人發抖。
灰皮帽忽然尖叫,陸臻笑了笑說:“碰到了?”
陸臻慢慢鬆開手,56軍刺筆直的紮在灰皮帽的胸口。
“有什麽感覺?你的心髒外麵有兩層膜,叫做心包膜,現在已經被我刺穿了。因為重力的原因它會慢慢下沉,穿進你的左心房,壓力會讓你的血液從血槽裏噴出來,你會有幸看到你自己的血做的噴泉……”
灰皮帽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胸口急劇的起伏,眼神渙散。
“別激動,千萬別激動,呼吸慢一點,心髒別跳那麽快,你會活著久一點……閉上眼睛,好好感受一下,你的心肌正在與刀刃做親密的接觸,隨著你的心跳,一下一下,這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到的樂趣。”陸臻從多功能袋裏抽出一支強心針,拔下針帽紮到他的手臂上。
“我,我……”灰皮帽呻吟著。
“別說話,你已經錯過了坦白從寬的時機。”陸臻看著藥液流光,把強心針拔出來,拿下針頭:“反正你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我們來玩個新遊戲吧,我看書上說人的眼球是沒有痛覺的,你相信嗎?我們來試一下吧,右眼還是左眼?我是個很民主的人。”
旁邊另一名俘虜忽然全身發抖,身前的雪地上騰起白霧,這個人已經被嚇尿了褲子。陸臻皺了皺眉,站起來走過去。那人馬上嚇得尖叫,像一團稀泥那樣軟得連拎都拎不起來,閉著眼睛扭動掙紮。
陸臻看著沈鑫偏一偏頭,沈鑫迅速的把人拎走。
陸臻忽然覺得暈眩,眼前一陣發花,他按住額頭退開一步轉身,撞進一個堅實的懷抱裏。
“別害怕!”夏明朗慢慢撫著他的背。
“我沒害怕。”陸臻反手抱緊他:“我差點失去你,看著你在我麵前四分五裂,不過沒關係,那樣的話我很快也會跟著你一起走,可是我們所有人都會死,與這樣的幾個人渣在一起……”
“別害怕,我沒事了!”夏明朗聲音很沉,像江河平靜的深流。
陸臻慢慢把夏明朗推開,努力笑了笑,走回去把軍刺拔出來,抓起灰皮帽的手按住他自己的傷口。
“現在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或者,我們可以開始進行下一個環節,我記得人的大腦皮層是沒有痛覺的,我一直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我不介意把你的頭骨敲碎挖一個洞。”
灰皮帽氣若遊絲的說:“讓我死。”
“說了就讓你死,決不食言。”陸臻幫他把衣服拉好:“所以,我不會讓你現在就被凍死。”
灰皮帽慢慢抬起手指向夏明朗,陸臻微笑:“你要說給他聽?那也好,我出去休息一下。”夏明朗馬上走過去,陸臻在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伸出手:“煙!”
夏明朗從內袋裏把煙盒和打火機一起掏出來給他。
沈鑫那邊的動作要更快一點,他押著人出來的時候看到陸臻坐在一棵白樺樹下抽煙,沈鑫興奮的跑過去拍他的肩膀,嚷嚷著:“臻子,你剛才真是酷斃了!”
“那是,我是誰呀!”陸臻朝天吐出一個煙圈,又很快的被風吹走。
“太牛了,我剛剛都差點讓你嚇死……你小子剛剛那簡直就是,變態殺人魔的級別啊!!”
陸臻笑了笑,拍著沈鑫的後背說:“兄弟!”
沈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他總覺得陸臻的眼底似乎有點濕,過分明亮的感覺,好像有隱約的淚光,大概是風太大了吧,飛雪迷到了眼睛。
事情證明一個骨頭更硬更瘋狂的家夥並不見得就能知道更多的東西,從夏明朗那邊得到情報與沈鑫差不多,兩相合並,歸出一個更接近真相的結論。
髒彈,來源未知,目的地城市,具體到哪座城市就得看下遊接手人的本事了,能到哈爾濱當然是好的,如果能運進北京城,那就更好了。爆炸由高能炸藥引發,放射性物質為銫-137,爆炸當量未知,不過灰皮帽略帶炫耀的一句話引起了夏明朗的注意,他說這枚炸彈如果爆炸的話,可以清空整個哈爾濱市,或者抹平北京二環線以內。
陸臻相信他一定是把汙染半徑錯當成了爆炸衝擊波殺傷半徑,然而即便如此,也非常恐怖,因為那仍然是成千上萬人的死傷。
夏明朗從匪首的屍體上找到了遙控觸發器,多重觸發引爆裝置,陸臻利用軟管窺鏡把炸彈內部詳細拍照發給劉雲飛。水平儀,遙控,很可能還有定時器,這個是一個體製外的個人作品,天才的個人作品,見了鬼的天才。
許航遠把情況上報軍區,武警與陸軍協作,以炸彈為圓心20公裏為限,全線警戒。
劉雲飛的第一通回複心急火燎,他幾乎什麽都不能說,隻是一疊聲的警告陸臻千萬別碰它,這不是一個以他們的水平就能看穿的炸彈,他正在往軍區趕,軍區的拆彈專家已經在等著他。如果這些人還不行的話,嚴正已經在給總裝與總後打報告,更專業的技術人員正在被征招。
全國一盤棋,兩個小時以後,這枚發現在東北邊錘的小小炸彈,已經牽動了中央的神經。
萬一爆炸的話……
如果爆炸的話!
超過二十公斤的高能炸藥足夠把半徑100米以內的物體化為灰燼,銫-137的粉末會被衝擊波爆開,揚灑到高空,在風速5米/秒的情況下,造成長達5公裏的放射性沉降物散落區,而此時此地的風速差不多有25米/秒!!
陸臻想,如果,萬一……他拆彈失敗,夏明朗是否還有可能在這個世界上尋找到他哪怕是一個細胞的存在?
21
陸臻抽光了盒子裏所有剩下的煙,煙頭散落一地,夏明朗站在他身邊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劉雲飛的電話他聽了,驀然心驚。陸臻忽然站起來,背過手筆直的向關著灰皮帽的地方走去,夏明朗沒有遲疑的跟上,陸臻轉身看了沈鑫一眼,沈鑫退開兩步,說:“我警戒。”
有時候,兄弟之間會有一些外人不可洞悉的默契,一個眼神,半個手勢就能彼此理解。
灰皮帽還躺在雪地裏,雙手雙腳被綁在一起,夏明朗並沒有特別的看管他,因為他現在看起來已經非常的虛弱,以他的肉體所受到的傷害程度來算,夏明朗更相信他現在這樣子更多是被嚇的。
發怒的陸臻果然非常可怕。
或者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怒氣,而是冷靜,冷靜到幾乎漠然的那種冰冷,讓人完全不能想象他會做什麽,讓人完全相信他什麽都能做得出來。夏明朗承認他當時很緊張,全身的肌肉繃緊,一觸即發,可是到最後也隻是給出了一記擁抱。沒有辦法,彼時你隻有相信他,相信他能控製,相信他有自己的分寸,夏明朗覺得自己應當如此。
灰皮帽看到陸臻仍然非常驚恐,掙紮著想要坐起來,陸臻蹲到他的身邊,看著他:“我來履行我的諾言。”
灰皮帽茫然不解。
“你說了實話,你馬上可以死。”
灰皮帽張大的了嘴,大團的白霧噴出來,他的喉嚨發出破漏風箱一樣聲響,他說:“你,你你……你,我!”
據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因為說了實話所以馬上就能死……
“有什麽身後事可以交待,最後的時間,我給你十分鍾,我覺得你不必浪費在罵我身上。”陸臻低頭似乎選擇了一下,最後還是拔出了56軍刺,灰皮帽頓時像被鞭子狠抽了一下那樣尖叫起來。生命的最後幾分鍾,看來他是已經決意要浪費在陸臻身上了。
夏明朗站在陸臻身邊,在極近的距離觀察他的表情,是否生氣了,或者沒有,他忽然發現對這個人的定義要再修正。那不是衝動的熱血少年,也不是慷慨的愛國青年,那不是他養在手心裏的麻雀,更不是他捧在舌尖上的花。陸臻對他溫柔順從,頑皮可愛,那不是因為陸臻本來如此,那隻是因為他是夏明朗。
夏明朗忽然有了一種口幹舌躁的感覺。
陸臻低頭看著表,有一個句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灰皮帽說:你們是無知的豬,你們什麽都不懂……神會懲罰你們!
陸臻的瞳孔驟然收縮,一把扯住了灰皮帽的衣領:“那你懂什麽?”
灰皮帽頓時啞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的眼中有極致的驚恐,他怕他……非常,絕對!所有的狂妄在麵對比他更強的暴力時一錢不值。
“你想說什麽?你們為什麽要做這件事?為了自由與和平?為了民主與公平?”陸臻眉梢挑起,有明顯的譏諷意味:“拉倒吧,別這麽不要臉的粉飾自己,從你們把那個東西拉進自己祖國的那一刻起,你們與那些美好的詞匯再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什麽祖國,我早就沒有祖國了,你們這群拿著槍的鳥人,你們早晚會後悔的,拿著槍,幫黑心的政府賣命,你們占著我們的地方,你們早晚會滾出去……”或者是信仰被攻擊讓灰皮帽陡然擁有了更多勇氣,他嘶聲叫嚷著:“滾出去!!神會懲罰你的,一定會的!”
“所以,你打算來拯救世人嗎?”陸臻冷笑:“用這樣的方式,把一顆髒彈扔到北京城裏,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放全中國嗎?你告訴我,你告訴我那些人犯了什麽錯?那些平民,手無寸鐵的平民,他們與你無怨無仇,他們每天努力工作好好生活,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麽需要承受這樣的飛來橫禍?除了殘殺平民你們還會幹什麽?我寧願你們把這玩意兒往軍營裏扔,我寧願你來打我們這群當兵的人!不,你們不敢,你們隻是無恥的懦弱的肮髒的小醜,你們隻敢對著老弱婦孺耀武揚威,這就是你們的公道,你們的自由之路。踩著無辜者的鮮血,還厚顏無恥的談論著什麽理想……”
陸臻抓住灰皮帽的衣領把他提起來,眸色沉沉,帶著暗紅血色的憤怒:“你想說什麽?這世界不公平,政府是腐敗的無能的,有錢人橫行霸道,有權的隻手遮天?對,太對了,我承認這些現實都存在,可那不是你們害人的理由!!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不公平,所以我們抗爭,我們努力好好活著!我們懲罰惡人,所以我們自己不作惡!別再扯謊了,用那些漂亮的句子掩飾自己,讓我告訴你,你們是誰,你們是一群惡棍敗類,唯恐天下不亂,控製不了自己欲望的無能人渣。別以為會叫幾句口號,放幾個關鍵詞你們就正義了,你們根本不懂真正的正義是什麽……它在守護誰!”
陸臻忽然伸出手抓住夏明朗的防彈背心用力扯向自己,夏明朗猝不及防的跪倒,陸臻已經迎上去咬住他的嘴唇。夏明朗大驚,下意識的掙紮,被陸臻強硬的壓製住,深深的吮吻,求索生命與靈魂的力度。
灰皮帽驚駭詫異的瞪大了眼睛,呼呼的喘著粗氣。
怎麽了?
夏明朗用眼神詢問,看著陸臻放開自己,沉重的喘息。
陸臻似乎有些恍惚,輕輕搖了搖頭,看向灰皮帽。
“我愛他。”陸臻小聲說:“是你這樣肮髒暴虐的人永遠無法想象的那種愛。我想要陪著他直到老死,可是因為你,因為你們這些人的無恥欲望,我明天很可能會死在這裏,我會留下他一個人!可這已經最好的結果了,畢竟我們在這裏就把它截住了,否則呢?有多少人會死,有多少人要心碎?這就是你們的……正義!如果你們的公道,你們的自由,要讓那麽多無辜的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我決不允許!”
陸臻反手握住軍刺筆直的捅進灰皮帽的心髒裏:“你應該慶幸我真的不是喜歡虐殺的人!你的神不會保佑你的,他也不會懲罰我!如果他真是神的話!”
灰皮帽痙攣著抽搐,軍刺深深的紮到雪地裏,鮮血沿著血槽滲入,留下碗口大的一團血跡。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緊緊的瞪著陸臻,那些話,或者他懂了,或者他不懂,然而那已經並不重要。
陸臻想,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麽要對他說這些,他在想,我其實是不相信耳朵會被嘴巴所說服的,我也沒有打算要說服他,所以……其實,我隻是害怕了。不,我不是沒有遇到過生死關頭,我隻是沒有遇到過像現在這樣,這麽漫長的,擁有大把的時間能讓我慢慢去想象今後的,這種生死關頭。
這真是一種折磨。
夏明朗仍然半跪在他身邊,眼神很謹慎,有些手足無措的味道,陸臻苦笑道:“隊長,我,我失控了,我會冷靜一下。”
“不……”夏明朗伸手攬住他:“我寧願你別這麽冷靜。”
夏明朗花了一些時間才確定陸臻此刻著實是在狂躁,然而這個發現卻讓他心裏鬆泛了很多。好像一件精巧絕倫的瓷器崩壞了一片釉,他非但沒覺得惋惜反而感覺到欣慰。眼前這個幾乎失控的陸臻看起來如此親切,這是個真實的會痛的需要珍愛的人,而不是某個人類理性精華的聚合物。
22
森林武警迅速啟動封鎖這一整片山林,嚴密的封鎖線在收縮,人員不出不進,防化兵二級戰備整裝出發,許航遠領著他的先鋒部隊馬不停蹄地在趕路。
劉雲飛已經與軍區的拆彈專家碰上頭,兩個拆彈專家,一個年紀大些,姓雷名振東,人稱雷老虎,自稱霹靂堂堂主;另一個看起來還不到三十,名叫吳鳴,年紀雖然輕,個性卻要溫和沉穩得多。劉雲飛急得火上房,吳鳴第一次握手就跟他握了很久,因為總覺得掌心那隻手在微微顫抖不停。
他們仔細地審查著陸臻拍攝的炸彈內部照片,嚐試製作模型試拆,另外還有三名國內頂級高手也參與了進來,利用視頻做遠程指導。拆彈專家們一致認為這是一種非常陌生的製作風格,製作者很明顯的考慮到了炸彈被發現之後的拆除問題,繞開了常規的軍用製式風格,還特別加了一道水平儀觸發器。
任何事都是如此,難者不會,會者不難,拆彈最怕的不是複雜而是陌生,那麽多條線路需要逐一理清,分析它們是什麽,幹什麽,怎麽用,很多時候都是在賭概率,賭製作者當時的心情,偶爾的一下靈光。
拆彈是在刀尖上的舞蹈。
相比較外圍的人仰馬翻,處於風暴中心的這群人卻顯得更為平靜,如常地警戒,紮營,給罩在炸彈上的帳篷加固,在帳篷裏小心地生火加熱,避免在超低溫情況下電子元件的忽然失控。
本來夏明朗已經下令陳默組回撤,但是陳默不同意。陳默的理由是糧草還夠,沒必要撤回,可是夏明朗知道他們是希望能抓捕到這個炸彈的提供商,找到更多線索,夏明朗默許了這個決定,因為他也有同樣的期待。
阿泰黯然神傷地把最新消息通報給陳默和方進,方進心事重重地愣了很久,忽然盯著陳默問:“你將來會結婚的吧!”
呃?陳默一愣。
“一定要結婚啊!要找個女的結婚知道嗎?要生小孩!”方進忽然就急了,捏著陳默的胳膊,手勁很大,很用力。
“哦。”陳默一頭霧水,但是方進眼中某些傷感的東西讓他沒有甩開他的手。
“要生兒子,一個不夠,要給我生一打,知道不?!要有兒子,得有後啊,還能留下個念想,要不然死了就什麽都沒了,你看隊長現在,多可憐啊,臻兒要是就這麽沒了,他什麽都剩不下。”方進說到最後聲音哽咽,防風鏡裏起了一層霧氣。
陳默一時無措,老實講他有點莫名其妙,不過方進哭了,這個一向粗枝大葉沒心沒肺的家夥站在他麵前嗚嗚的哭得像個孩子。他曲了曲手指,有些笨拙地把手放到方進背上,慢慢拍著:“沒事的,會沒事的。”
方進把風鏡移開擦眼淚,大眼睛裏水光閃閃的,陳默輕輕踢了他一腳:“前進?”
方進點點頭,抹幹淨臉,轉身開路。
前進,眼前是異國茫茫的林海,前方,或者有一場激戰,或者他們會徒勞無功,然而此刻他們仍然要前進,他們還有任務,隻能心懷忐忑,在心中祈禱,祈禱皇天保佑,他們的戰友會平安無事。
衛星電話再一次響起,夏明朗幾乎不錯眼珠地看著陸臻。
劉雲飛他們複製模型並不順利,對方留下了很多似是而非的電路,他們把炸彈分解為幾個模塊,觸發引信模塊,高能炸藥模塊以及最最關鍵的放射源模塊進行分別複製,但無論是模塊內部還是各組之間的聯接上都還有很多問題,所以需要陸臻在他們的指導之下,對炸彈做初步的大分解。
陸臻聽完指令之後沉默了一分鍾,轉頭時微笑:“隊長,帶上兄弟們先撤吧,逆風五公裏以外,我會用電台跟你們保持聯絡的。”
夏明朗垂下眼眸,走過去緊緊擁抱陸臻:“我等你。”
兄弟們都過來站成一排,逐一擁抱,把陸臻的肩膀拍得啪啪響,他們不怕死,但是……他們都不想死,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兄弟會去死,然而,有些事情總是需要人去做。
陸臻在電話再次接通時開了句玩笑:“這月隊裏的電話費可要超標了。”
電波的另一頭沉默了幾秒,吳鳴輕輕笑起來,說:“我聽說你們那兒經費挺足的啊。”
因為這句沒頭沒腦的開場白,原本緊張得幾乎要爆火星的氣氛毫無痕跡地轉了個向,所有人的心情都緩和下來,劉雲飛幾乎可以感覺到手指有微微的酸痛,那是肌肉緊張之後放鬆的標誌。
雷老虎看著放射性指標有點憂慮:“少校,你結婚了嗎?有孩子嗎?”
呃?陸臻一愣,老老實實地說沒有。
“那麽,沒有別的人選了嗎?其實更建議一位已經生育了的戰士來做這樣的工作。”吳鳴斟酌用詞。
“為什麽?”陸臻不解,從古到今敢死隊都是光棍的專利。
“放射性隱患太高,萬一出現什麽問題的話,雖然說男性的生理代謝不像女性,三年之後應該可以正常生育,但是……”
“這樣啊!”陸臻笑了:“如果是因為這個的話,那真的沒有比我更好的選擇了,相信我。”
吳鳴苦笑,與雷振東對視一眼,他們都有點無奈,但是早就明白這樣的戰士是不會被任何風險所說服的。
“那麽,我們開始吧!”吳鳴輕聲說。
風仍然狂暴,不過雪已經停了。五公裏,夏明朗第一次感覺到這距離有多麽的遙遠,陸臻就這樣消失在他的視野中,無論怎樣回頭,怎樣踮起腳,也再看不到。
沈鑫拉著唯一的俘虜走過來問這個人怎麽辦,夏明朗低頭看了一眼,這家夥已經被嚇呆了,眼神瑟縮而躲閃。
夏明朗很詫異自己為什麽沒有憤怒,反而是覺得悲哀。
何必如此?
他在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也難過,我也難過,可惜這世界,殺人放火金腰帶,總有人前仆後繼。
“還能怎麽辦?帶回去給國安啊,關我們什麽事。”夏明朗淡淡拋下一句話。
“那臻子……剛才?他會不會?”沈鑫壓低聲音湊在夏明朗耳邊。
“你怕他反咬啊?讓他咬啊,有證據嗎?剛剛有俘虜伺機逃跑,按例擊斃,就這樣。”夏明朗眼神冰冷。
沈鑫點頭:“對哦。”
許航遠領著先鋒在下午天色擦黑時與夏明朗碰上頭,而帶著大量專業裝備的後繼部隊還在近百公裏以外,他們帶了更好的防化服,防爆毯和更高強度的雪地帳篷。他們打算冒險趕夜路,因為如果萬一拆彈不成炸彈爆炸,他們需要在專業的防化部隊趕到之前衝進輻射區做初步的清理。
夏明朗看著許航遠無驚也無怒,他把老許拎來的東西扒拉了一番,隨便指了個人把裝備給陸臻送去,然後大剌剌地從他內袋裏摸走一包煙,扔下忙碌的人群,轉到背風麵抽煙。
許航遠生平第一次看到夏明朗蔫成這樣,愣了半天的神,好生不習慣。
那是誰?夏明朗?那頭來自西域的狼?就算是身體累成一灘泥,眼睛也利得能殺人的夏明朗?
許航遠走過去踹他:“老夥計?”
夏明朗轉頭看看他,眼神疲憊,有瞬間蒼老的錯覺。
“至於嗎?喂,怎麽了?”許航遠不解。
夏明朗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慢慢的嘴角浮出一絲神秘的笑意,他側身俯耳過去:“你知道那裏麵是誰嗎?我老婆!”
許航遠一下笑噴,胳膊肘一抬就捅上去:“我靠!你……我服了你了,什麽時候了……你開這玩笑?得,算我白操心!”
“真的!”夏明朗淡淡地笑了笑,許航遠看著他的神色,慢慢的,露出震驚的表情。
“真的假的?”
“真的,這次真的不騙你!”
“啊,怎麽會,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了……我記得你當年沒這毛病啊,你,你小子當年花著呢!”許航遠還是不能相信。
“花那麽多不是都沒成嗎?”夏明朗說道。
許航遠愣愣地點頭:“也對,搞不好,你就應該這樣!你……”許航遠失笑,“好嘛,我就想說你小子……我就想,我每回都想說你小子這次總到頂兒了吧!總算是到頂兒了吧……不行,你下次還能給我再折騰點更大的事兒出來。”
“你看這世界太平淡了,需要我給你一點驚喜。”夏明朗笑道。
他其實有點詫異,怎麽會忽然想要說這個,可是那些話在他嗓子眼裏拚了命地撓,極癢,一張嘴就一骨腦兒地蹦了出來,他想說,莫名其妙的欲望,無法抑製的欲望,讓他想要說出一些事,向眼前這個人坦白。
這是個多好的傾述對象啊,他們絕對忠誠彼此信任,他們足夠親密又不必成天碰麵相對尷尬,夏明朗心想,大約這本該如此,本來就應該要告訴他:我跟一個男人好上了,我們很相愛,我們很快樂。
否則上天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把許航遠送到他麵前??
在那個瞬間,夏明朗發現他好像忽然就懂得了陸臻,懂得了他所有的惶恐與不安。不是對未來沒有信心,也不是對自己有懷疑,那是一種單純的不安,源於他們之間最根本的不容於主流的關係,這種隱藏極深的愛戀方式。
如果,如果陸臻真的不在了,他們的愛情是不是也隨之消失了?
沒有任何證明,沒有任何證據,假如有一天連他都忘記了這些……
夏明朗忽然有點不敢想,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或者他應該要關照許航遠,關照鄭楷,關照所有了解內情的人,讓他們千萬要記得提醒他,時常地提醒——他的生命裏曾經有過這樣的美好,與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