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國外四處訪學的清華經管學院教授寧向東認為,我們這一代,注定是學外語的一代,而未來的中國人,則一定是有“世界”觀的人。他認為孩子出國,最主要的是形成“世界觀”。順著這條思路,這位教授給朋友家即將出國留學的孩子提了四個具體建議:
第一、不要想著省錢,多請同學吃飯
第二、不要怕逃課
第三、不要想著自己是管理專業的
第四、不要太功利,老想著什麽有用、什麽沒用 ...
聽上去是不是有點“誤人子弟”?不過仔細想來,可能也有一定道理。你對這個問題怎麽看?歡迎在評論區留言哦!
我們這一代,注定是學外語的一代;而未來的中國人,則一定是有“世界”觀的人。這個念頭,幾年前在我頭腦中偶然蹦出,最近一年則是不斷地、愈發強烈地向外跳。我現在就是依照這樣的觀念在教學生、鼓勵年輕人。
以下講述的,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大約半年前,我的一個老朋友給我打電話。他的寶貝兒子正在我所教書的清華經管學院作本科生。朋友夫妻兩人籌劃讓孩子參加海外交換項目,一家三口,意見完全不一致。大到去哪個國家、什麽學校,小到交換時選什麽課,都考慮得很多、很細,但莫衷一是,各有各的打算。於是,老朋友希望聽聽我的意見,說是讓“專家”幫著拿個主意。
這朋友與我有三十多年的交情,他的孩子就像是我的孩子。我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與孩子隨意聊天,對這個孩子進行判斷,然後提出了我的建議。我覺得這個孩子的天分好,考試能力強,他爸爸本分踏實,家風也不錯,如果早點曆練出來,有更多可把握的機會,應該會有非常好的前途。所以,我支持他盡早出去交換,但建議他出去就不要再上什麽專業課了,要多花時間去看世界。
首先,是去哪裏。我建議他先去歐洲一個整學期,然後再到美國一個夏季學期。或者是相反,總之是要在半年左右的時間裏,把兩處都轉一圈。我推薦前一個方案。我以為,在這個孩子的一生中,無論留學、還是工作,美國的可能性都遠遠大於歐洲。也就是說,孩子將來以非旅遊者的身份去美國的機會,要遠遠多於歐洲。所以,歐洲可能會是他認知上的一塊短板。
其次,就是選哪個學校,學些什麽。我的建議是找個名城的名校,學些曆史和文化方麵的課程。我的原話是:“在歐洲,選一門與所在國有關的曆史文化類課程,再學學歐洲史或世界史,感受一下在海外上課的味道就行了,不要超過三門課。在美國也是一樣,學一門美國史,如有可能再學一門美國人講的世界史,也就夠了”。
我對這孩子說,如果我對大學的認識沒有大錯誤,名校給本科生上的課程,水平都差不多。好不會好到哪裏去,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就像麥當勞和肯德基,全世界的店都差不多。所以,找個好學校,選兩門課意思意思,有個學生身份,是個“有組織”的人,就行了。我特意對他強調說:“別把上課太當回事,重要的是旅行,與人接觸、交談,到處去看”。
我當年去哈佛訪問學習三個月。臨行前,趙純均老師半閑談、半叮囑地對我說,多交流,別怕花錢。我這輩子對趙老師言聽計從、執行得比較到位的,大概就這一件事,但卻受益無窮。每月1000塊美元的生活補助,我就用來幹兩件事,一是請老師吃飯,二是買他們推薦的書。哈佛教授有錢,你請他一次,他請你兩次,結果,私下裏得到的,比課上聽來的更有啟發性,都是貨真價實的硬貨。
我個人的經曆,我沒有和孩子細說,所以,當孩子聽到我說別把上課看得太重之類的話時,我發現他已經有些錯愕了。但他還是堅持問我去哪裏旅行、看些什麽之類的問題。我回答他,就以博物館和美術館為線索吧。為什麽我建議你選曆史名城裏麵的名校呢?就是為了一個方便。名城裏麵可看的東西多,同時,去周邊看其它的名勝,交通上一般也方便。
我和孩子說,就以我最喜歡的大都會博物館、盧浮宮和大英博物館來說,隨便哪一個,都值得轉半個月的。而且,你看了半個月,還感覺跟沒怎麽去過似的。這就是世界文明的豐富和博大。依照我的判斷,你其實專業上會非常優秀,但限製你未來發展的,是你的視野。我和你爸爸這一代人是先天不足,沒這個條件。我們就是學英語的一代,快三十歲了才出國,英文還不過關,看世界也就是看個皮毛;而你們這一代人有條件在人生早期就把語言關過了,你們也有錢了,能夠到實地去感受世界文明。一句話,我們靠看書,你們靠親曆,境界完全不同。
我說,用博物館了解世界文明,是個捷徑,但每個人的招法都不一樣。我的體會是:在很多展廳裏麵,你可能就喜歡看一幅畫。但這一幅畫,就會給你講述一個時代,講述無數有趣、有關聯的故事。很多時候,為了搞清楚這幅畫背後的故事,就要去圖書館找書看,了解一個畫家,了解畫中的故事,無形中就牽帶出了很多曆史中的人和事。一幅作品,有時會讓你去看好幾次。
漸漸地,你的所看所知,就和正史、野史,以及文學作品有了勾連,人的精神世界就開始形成,興趣和理想就開始長豐滿了、長結實了。這時,也就開始形成獨立思考和獨立判斷的本錢。這就是所謂的“見識”。去看博物館,並不是單純為了看那些展品。那些東西就是些直觀的由頭,離開了這個由頭,就沒有了趣味。但隻為了那個由頭,就因小失大了。
我對孩子說,多帶幾本好的中文曆史書,最好是名著的中文譯本。你剛出國,雖然外語基礎不錯,但那種應付考試的能力,出去聽課交流開始時也會有問題,特別是曆史和文化領域,隔行、專業詞匯多,估計你光靠英文書不見得完全搞得懂,記得住。所以,來個短平快的,中英對照走捷徑,上課和考試的壓力小些,才有時間去參觀。總之,課不重要,開眼界、聊天才重要。
我向這個孩子提出了“四不要”的原則:第一,不要想著省錢,多請同學吃飯;第二,不要怕逃課;第三,不要想著自己是管理專業的;第四,不要太功利,老想著什麽有用、什麽沒用。
這時,我發現孩子已經完全懵掉了,就沒再接著放開講。我對孩子說:“你回去就把我的話轉告給你爸媽,你爸也是念過清華的人,如果信我呢,具體事情他去操辦就行了”。
孩子禮貌地告辭,臨出門疑惑地問:“叔叔,這樣行嗎?我如果就這樣在外麵晃蕩半年,差了好多學分怎麽辦”?我平和地對他說:“回去吧,和你爸你媽原話複述,說寧叔叔就是這麽說的”。
朋友下午打電話來感謝,沒有說細節。我也沒好意思問他聽了之後,是個啥想法,畢竟大家都是會含蓄的年紀了。我想起了偉大領袖那句著名的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半年來,我一直回想這件事,經常捫心自問:如果事關我自己,我會做這樣的選擇嗎?想來想去,我覺得就算是事關自己,做這樣的選擇,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也就是說,如果真的再給我一次年輕的機會,我至少有90%的概率要做這個事。道理很簡單,這會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一般人不作這種離經叛道的選擇,更多地是基於學業的角度,就像孩子臨走時問我的問題:學分怎麽辦?但我覺得,第一,在本科生的專業課這個層次,清華和海外大學沒什麽差距,所以,在哪裏上都一樣;第二,對於清華經管學院的學生,用三年時間修滿三年半的學分,也不是什麽難事。把這兩個問題想明白了,問題的本質就顯露出來了,就是:用半年海外交流的時間,學習西方的的曆史文明,值不值?
至少對於這個孩子,我覺得值。因為科學與民主的口號雖然在中國已經呼了大約一百年了,但因為多方麵的因素,中國人對於世界文明的認識還比較膚淺,特別是在人文學科和社會科學這些領域,我們還比較封閉。所以,對於未來一代中國人來說,亟需建立準確的世界“觀”。這是中華文明的希望所在。
過去,我們因為窮和落後,對西方的認識大多停留在“師夷長技”的層麵上,過於務實。現在,中國富了,應該有一些人去盤盤“道”了。這是清華這類學校的責任,如果這類學校出不了基辛格、德魯克這樣的人物,中國的希望就渺茫了。
不過,至於是否要選擇在海外交流期間去學曆史、看博物館,這是具體的方法問題,倒可以商榷的。我提出的隻是建議,不是真理,我的建議主要基於我自己的興趣和人生體驗,不一定適合他人,甚至很偏頗。但有一點,我倒是很自信:就是年輕人要敢於打破常規,敢於離經叛道,敢於用青春“賭明天”。
我常常對學生說:所有真正學會的東西,都不是跟隨老師學的、都是自學的;而真正有用的東西,也大多都是自己經曆過、體驗過的東西。
我建議朋友的孩子用曆史的線索去了解世界,主線是出去旅行看博物館和美術館,輔線是選修一兩門文化和曆史課程,就是這種觀念的反映。中國古人講“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其實,也是強調用“知”和“行”來理解世界。
我自己的體會是:讀書和行路,相輔相成。博物館和美術館的藏品看多了,書本裏的曆史一下子就鮮活了;跑過的地方多了,地圖自然就看得多,地理的概念無形中就建立起來了,而且,這時的地理是有人文含義在裏麵的曆史。
比如,盧浮宮裏有很多關於北非的展品,看得興起,說不定就跑到埃及看看。就這一件事,耗時也許一周,但一個人對於文明的理解說不定就會提高一大塊。我覺得其收獲遠遠大於學一門課。
總之,我覺得如果這孩子真的大半年跑下來,歐美走一圈,該看的都看了,以後再聽人家講什麽,頭腦中反映出來的都是“活”的內容。甚至,聽歐洲人和美國人講同一部世界史,都能聽出這裏麵的差異,更能理解丘吉爾所謂“永恒的國家利益”。這是成大器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