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榮的大都市外,你會發現“另一個美國”(組圖)
安東尼表示:“大選與我們無關。” 圖片來源:Chris Arnade
安東尼·萊斯(Anthony Rice)住在美國俄亥俄州東北部的揚斯敦市(Youngstown)。在離家一英裏的地方有一個河穀,那裏曾經有很多工廠,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機會。但上世紀80年代,大部分工廠都搬走了,許多居民也離開了那裏。
馬路兩旁零星分布著幾家住戶,安東尼便是其中之一。空地和無人居住的房子布滿了街區。那些還有人住的房子,裏麵住戶的名字和年齡,安東尼能夠脫口而出。他們都已年過七旬。他說:“雖然很少有人來這裏,但是大家生活也都還不錯。過去隨處可見的商店,現在也所剩無幾。留下的都是行動不便的老人,或是還沒把房子賣出去的人。”
道路也年久失修,坑坑窪窪。安東尼說:“上次鋪路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政府根本不在乎我們,我們也漸漸習慣了。”
揚斯敦是馬霍寧縣(Mahoning County)最大的城市。特朗普以微弱差距輸掉了這個縣,而奧巴馬此前曾輕易贏得兩次。這部分是由於揚斯敦的選民人數減少了約15%。這些人基本是低收入的年輕人,近一半是非裔美國人。
特朗普團隊在美國采用的就是這種計劃,爭取來自工人階層、高齡群體和富裕郊區的白人的支持,隻剩下一部分少數族裔和年輕白人。這一計劃在俄亥俄州、密歇根州、賓夕法尼亞州和威斯康星州大獲成功。
我問安東尼如何看待大選,他說:“這個社區的大部分人都沒有去投票,這件事其實和我們沒有什麽關係。過去我們有總統,但現在對於我們形同虛設。雖然我投給了希拉裏,但是我並不介意是特朗普獲勝,盡管我認為他很瘋狂。他的確很大膽魯莽,有人覺得他會自毀前程。”
對於特朗普獲勝,他是否驚訝?安東尼表示:“並不。奧巴馬承諾了很多事,但並沒有全部履行。或許紐約受益匪淺,但這裏依然是破敗不堪。”
美國其他很多地方也是如此。大選前,我曾開車走了10萬英裏,這種情況屢見不鮮。從內布拉斯加州到路易斯安那州,不同種族、不同信仰的人,數不清的人早就不再對大選抱有希望。
一旦離開華盛頓和紐約之類的大城市,走出那些產生社會政治思想的精英大學校園,你就會發現另一個美國。
我們不將其稱之為更“真實”的美國——這樣似乎有些攻擊性——但的確是個“不同”的美國。那是一個有著不同價值觀和經曆的美國,那裏重視社區團體和信仰,而不是職業地位或者教育背景。那是一個走了幾十年下坡路的美國,深受失業、破敗和毒品的傷害。這樣的狀況,使得生存更加艱難。
在這樣的美國,希望正在逐漸消退。人們的生活充滿著變化,隨時都有可能失業。教育是一種出路,但必須從小就開始爭取百裏挑一的機會。如果錯失了機會,那就意味著一生都要被“另一個美國”看不起。
在這些城鎮,“美國已經很偉大了”之類的話聽著既空洞又刺耳。特朗普來到這些社區,傳達了一條簡單又憤怒的信息:“這些對你毫無用處,讓我們徹底推翻這一切!”
他的到來還傳達了另外的含義:分裂和恐懼,這也加劇了美國曆史上種族政治的醜惡進程。這也使得像安東尼這樣失望的少數群體,無法繼續支持他。安東尼直言不諱地說:“特朗普不是種族歧視者,但他身邊無疑擠滿了種族歧視者。”一部分人通過不投票表達他們的失望。
66歲的海蒂·威爾金斯(Hattie Wilkins)目睹了這一切。她曾是一名煉鋼工人,並且現在是工會主席,也是一名社區活躍分子。
她討厭特朗普,但也不喜歡希拉裏。她在初選中一直支持民主黨候選人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盡管對希拉裏失望和憤怒,但她還是投了希拉裏一票,這隻因為她反對特朗普上台。她說:“我不得不這樣做,雖然痛苦,但是我還是投給了希拉裏。”
她表示,很難說服鄰居們去投票,“我遇見的許多人,他們不喜歡特朗普和希拉裏中的任何一個,因此都沒有去投票。”盡管這樣,她還是想方設法讓更多人能參加投票,甚至還嚐試勸說一個販毒的鄰居去參加。盡管政治熱情並不高,揚斯敦依然是一個親密友好的小鎮,威爾金斯一直生活在這裏。這裏有她的同事、朋友和社交圈。當被問及為何有人會給一個被認為是種族歧視者的人投票時,她說:“那些投票給特朗普的人,他們看不到這一點。這是他們的無知,我也在嚐試教育他們。”
拋開選票不談,我問她是否認為他們依然是好人呢?她回答:“我認為他們是好人。”
在揚斯敦的白人選民中,也不難發現特朗普的狂熱支持者。George Beshara,“黃金交易”(The Gold Exchange)當鋪的店主,他在揚斯敦出生和長大,見證了鎮子的滄桑變遷。
Beshara說:“1980年代,煉鋼廠的倒閉使得揚斯敦一蹶不振。”但是他很樂觀,並且特朗普的言論也與他的樂觀很契合。他還說:“我們可以開發一些薪水高的製造業。一旦我們對鋼鐵收稅並且重新開始製造業,機會就出現了。”
當問到他是否會投票給特朗普時,他不假思索說:“當然!”問及原因時,他說:“我認為大家都想要些變化。”
他還說:“我不認為隻有特朗普如此。這種糟糕的狀況已經持續了八年之久,沒有改變,沒有增長,沒有GDP,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因為社會福利已經給了你足夠的錢,所以沒有人會去工作。我認為奧巴馬讓人們變得懶惰,他讓人們不工作也能生存,這並不是美國夢所期許的。”
他表示驚歎於特朗普的誌在必得,特朗普曾說:“這裏是一個龐大的民主社區。如果25年前你在這裏談論共和黨,你或許會被槍斃!”
然而時移世易,許多一生支持民主黨的人都投給了特朗普。年屆60的Bill Golec便是其中一位。他是一名警官,還開了一家割草機修理店。高中畢業後,他便獲得了執法管理學位以及小型發動機修理師執照。
他一生都支持民主黨,當被問及是否投給了特朗普時,他平靜地回答道:“投給他也很不情願,但投給希拉裏是不可能的。我本打算不投給任何人的。”
他還表示,特朗普是他投票的第一個共和黨人。他說:“這條路我已經走了很多年了,是該發生一點變化了。這些享受社會福利的人,比我生活的要好。我同時做兩份工作。我也欣賞特朗普在汽車工廠方麵的努力。在美國,我們需要工作。”
盡管揚斯敦如今存在眾多問題,但被問及為何沒有搬走時,他麵露困惑。對他來說,這個問題很愚蠢,因為答案太明顯了。他說:“我愛這裏,我的家人都在這裏。”起初父親去世後,他就留下來照顧母親了。
在類似於揚斯敦的許多地方,都是這樣:人們傾向於留在出生的地方。對很多人來說這很簡單,並且社區的健康也依賴於此。留下來不僅為了生活,也是為了贍養長輩。
而且這裏比我們所了解的更加多樣化。其中就包括越來越多的穆斯林人口。
我去了Islamic Society of Greater Youngstown參加周五的禮拜。我提前到達,見到的第一個人便以握手的方式向我問好。他匆匆走出門,但見到我便停下來歡迎。
我開始解釋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來討論政治的,並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到關於特朗普的問題以及最近的行政命令。他迅速打斷我說:“好,你想談談特朗普?我投票給他了!”
我問他是否在逗我,他笑著說:“不會!我或許是穆斯林,但我首先是個商人,我並不愚蠢。這裏許多穆斯林都投了他,偷偷地。我們是美國人,我們也會有不同的想法。”
屋內,34歲的布魯斯·瓊斯(Bruce Jones)安靜地倚牆而坐。他在揚斯敦長大,他的許多朋友都離開去上了大學。在對海洛因上癮以前,他也是很活躍的。他因盜竊被判刑三年,如今剛剛出獄,他在獄中改信伊斯蘭教。
他說:“伊斯蘭教拯救了我。我被釋放以後,盡管知曉我的罪行,這間清真寺還是接納了我。”當我問及特朗普時,他接著說:“我很喜歡他,他會帶領美國重振生機。”當我提及近期的移民問題時,他瞥了一眼說:“我們都是美國公民,我並不擔心。”
Aiman Salem今年54歲,15年前就從敘利亞來到美國學習。他並未投票給特朗普,並小心地解釋說:“這個社區在揚斯敦的名聲很好。大家不論身份背景,相互尊重。同其他美國人一樣,我的確對特朗普有所擔憂。我認為他對我們的信仰有錯誤的定位。”
他還表示:“我希望看到更多解釋和溝通。但我不會被影響。我是美國公民,我有一份好工作。這裏也很少有人會被影響。我們當然應該接受難民,因為奧巴馬對於敘利亞問題的錯誤決策,導致現在我們麵臨敘利亞問題。”
我問他是否對特朗普在該地區的成績感到驚訝。他回答說:“在過去的16年中,其中布什執政八年,奧巴馬執政八年,美國公眾漸漸對國內的情況感到不滿了……我的同事中有給特朗普投票的,我還有朋友也投給了他。我能理解和意識到他們的不滿。我不喜歡他們發泄的方式,但是我能看到他們對於經濟問題的憤怒。”
過去幾十年中,揚斯敦一直在緩慢地走下坡路,但依然是一個溫暖、友好,有非常強社區意識的城市。待在這裏意味著被兩種心態困擾,一是留在一個看重你的地方,二是擔心未來隻可能會更糟。
一天早晨,我遇見了Daisy,她正在太陽下等親戚來接她。她看著我拍照,並且害羞的笑了。我過去打招呼,她講了一些有關她的事。她現在18歲,自從父母染上毒癮後,她就一直跟外婆生活。她說:“我曾經感覺像身在地獄,因為周圍都是毒品。”
她曾短暫地從“地獄”中逃出來,嚐試開始新生活,但後來又回到了外婆家。當我問及大選時,她表示:“我沒給任何人投票,因為他們都是騙子。我隻能祈禱,特朗普是正確的選擇。”
在被問及對未來的想法時,她提到了建模和軍隊。然後就是停頓。
她還說:“我想做得更好,我想要健康、精彩的人生,我還想去看看大海。”
(翻譯:劉亞舟;編輯:崔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