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富豪們的花錢模式有時候是讓一般人看不大懂，但他們也是肉身凡人，內心中也有攀比炫耀追逐名牌的俗念，這和大眾隻不過是層次上的差別，本質上都是那麽回事。不過他們的遊戲規則，同一個圈子裏的人都門清，我們不過是遠遠地看個熱鬧，見到有趣處暗地裏會心地一笑罷了。上星期紐約就又迎來了這麽一出盛事，在克裏斯提藝術品秋拍會上，一幅名為《救世主》的達芬奇的小畫，以一億美元起拍，不到二十分鍾就已經落槌成交，刷新了藝術品的成交價最高記錄。開始的時候，叫價是以兩百萬美元的幅度增長的，到了3.7億美元有人應價之後，最後的一跳已經是三千萬美元之巨了，當場內手持電話的代理經紀舉牌示意後，一個令人咂舌的紀錄由此誕生，4億美元，連帶12.5%的傭金雜費，最後總成交價是4.5億美元。
看到這樣的現場實景描述，我不是真的確定主導這種瘋狂的背後動機到底是什麽，但比較肯定的是，事情進展到這種程度，其實基本已經與藝術無關了。據業界行家們的推論，達芬奇留在這世界上的藝術作品應該不超過20幅。已知的十五件都是由機構保藏，這個第十六件畫作，《救世主》，是唯一一幅流落到私人手裏的“大師原作”，它被設拍方渲染為最後的達芬奇。從畫麵人物耶穌被描繪出來的形象上看，他與蒙娜麗莎眉眼神情極為相似，因此業界推手也把此畫稱作是男版的蒙娜麗莎。當然，這些很有可能都是事實，但也是噱頭鋪墊，是為了吊足有錢人的胃口。為了確保拍賣成功，克裏斯提事前做了大量務實務虛的準備工作。他們在富人雲集的倫敦香港和舊金山，組織了旨在造勢推介的全球巡展活動，邀請了二萬多名定向觀眾近距離察看畫作。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四億五千萬美元的天價紀錄，讓公司高層欣喜若狂，他們把這次拍賣成功讚譽為，“對鑒賞力及真實的渴望和品牌效應史詩般的凱旋轟鳴而至“。
對真實的渴望和品牌效應，這幾個詞讓我看來很有點意思。一幅五百年前頂尖大師的非主流作品，能給現代人帶來什麽樣的藝術享受或者宗教情懷還是曆史感悟？這事真的很難說清。品牌效應那是當然了，大家都是慕名而來，慕藝術史上聲望最高的大師達芬奇之名，作品是不是物有所值可能倒不是那麽重要。並且，接下來自己也會出名，曆史上最昂貴藝術品的買家，這種名頭對於有錢人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至少那會讓同一個圈子裏別的人豔羨，更沒準這種名頭對自己的投資還是一種潛在的助推。現在，誰是最終的那位幕後買家還沒有正式發布。原先有人猜測，買家可能是上海富豪劉益謙，這人幾年前曾花巨資買來過莫迪裏安尼的名畫。這種猜測還真是沾上了不少邊，我看到境外有報道說，這位富豪曾在微信裏告知朋友，他不是那位買家，但他在恭喜買家的同時還表露了心裏的遺憾。這說明，他是竟拍者之一，不過可能是現場發力略遜一籌，所以有所失落並羨慕之。
對於畫作是否物有所值，當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中間並沒有一個合理的量化標準，即便不是本著藝術愛好的初心，但你看出了實實在在的投資價值，就很難說有冤大頭買貴了的事。但這裏最怕的是贗品偽作，所以人家拍賣公司會強調對真實的渴望。我在前麵用“大師原作”一詞時帶了引號，這其中想表達的意思就是，對這幅畫作的來龍去脈，業界還是有些微詞的。有案可查的是，1958年有人以不到兩百美金購得這幅畫在核桃木板上的舊畫後，它就在其後的四五十年中默默無聞毫無聲息，直到2005年，又被兩個曼哈頓的畫商發現，他們花了一萬塊錢把畫買到手。其中一個頗有城府的畫商憑直覺感到這作品不一般，雖然看上去表麵破舊色彩剝落，但風骨很像是文藝複興時期的舊物。於是，他就從紐約大學招來頂尖的修複專家，給畫找補顏色。現在我們看到這幅畫表麵光澤細膩，是經過了修補後的效果，尤其是人物背後的黑色，都是後來加上去的。而這也正是懷疑論發聲者們詬病最多的地方，他們認為過多的修補模糊了真相。
不過，在藝術品拍賣行業呼風喚雨了三百多年的克裏斯提也不是吃素的，手裏研究達芬奇的專家還不是一把一把的，他們當然會根據買家的心思找來令人信服的說法。所以，花大錢做大事的時候，還是要找口碑好道行深的名牌大家，穩妥可靠兜得住事。要是隨隨便便找一個名聲馬虎點的，屁股後麵的事就會老是扯不清。當然，富豪買家砸錢辦事的初心也很要緊，如果是為了賺錢倒一下手，還是仔仔細細地把投資對象的今生前世弄清楚的好，否則以後沒有接盤俠，就隻能打掉了牙齒往肚子裏麵咽了。如果要是像湯姆遜家族買魯本斯的畫那樣，是為了承擔一種道義，那就不必太在意別人的說辭了，錢都花到這份上了，就要相信自身的氣場會很強大，無論是真理還是謬誤，途經此處都會彎曲變形。
說到這，讓我想起前兩天看到的一則媒體消息。據報道說，上星期五，華盛頓新開張了一家聖經博物館。這是運作Hobby Lobby連鎖店的虔誠的格林（Green）家族，投資5億美元建立起來的一個展示信仰證據的場所。在超過四十萬平方英尺的展示空間裏，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些聖經死海卷書碎片。以前，世上保有的《聖經》最古老的版本是出自九世紀，直到七十年前的一天，死海西岸的一個牧羊人腳下打滑，跌入了藏有大量兩千年前手書和碎片的洞穴裏。考古人員用了六十年的時間才把洞穴中的文物發掘清理出來，以色列有關部門把所有的文稿碎片全都妥善安放在一個安全場所，供參觀研究之用，這裏根本沒有讓任何碎片被偷竊流入外界私人之手的可能性。可是到了2002年前後，考古市場上突然出現了一批神秘的卷書碎片，像極了死海出土的東西。嗜愛收藏的格林就是在那期間，陸陸續續淘到了不少這樣的寶貝。
沒有人知道為了這些聖經碎片，格林花費了多少錢財。不過美國南方也有一些教會人士對此很有興趣，根據他們流露出來的意思，這個事情的投入絕對是非比尋常。學術界對這批神秘碎片的真實可信度一直持有很大的懷疑，有分析報告稱，那些碎片上麵鹽漬的成份更多是與飯桌上用的瓶裝調味鹽相近，而不是來自死海的湖鹽。可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信仰堅定的億萬富翁格林肯定覺得，重要的是向世人展示永恒的真理，而不是糾纏於細節的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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