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千年之蘭陵王 第六卷 完結 (作者:蘇何夕)

本帖於 2012-05-23 19:48:45 時間, 由普通用戶 小懶熊 編輯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

鄴城的夜,依舊安靜,安靜在高湛的疼痛,高孝琬的疼痛,高長恭的疼痛裏,安靜在高裕寧的隱忍,高緯的嫉妒與馮小憐的絕望裏,安靜在李祖娥與高紹德去世的濃濃哀傷裏。

四月的月,郎麗而光芒萬丈,高緯在自己宮中看著這月光長長的歎了口氣。

“緯兒這是怎麽了,最近愁眉不展的。”胡皇後走進自己的孩子輕輕的問著。這個孩子有什麽事情總喜歡藏在心裏,近兩年慢慢的成熟了起來,這隱藏的性子竟然愈發的成為一種定式了。

“沒事,如此深夜了,母親不回延彰宮嗎?”高緯有些失落的隨意問著。

“緯兒是為馮小憐的事情煩憂吧!”如胡皇後般的精明,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想些什麽呢!

“沒有,馮小姐喜歡的是孝琬哥哥,緯兒看得出來,孝琬哥哥也喜歡馮小憐。”高緯無可奈何的道出了事實。

“兒子啊,母親告訴你,這世上的東西不是本來就是屬於誰的,重要的是看你怎麽爭取,高孝琬憑什麽就能夠擁有馮小憐?你才是這天下的太子殿下,你是儲君,是將來要君臨天下的人,你比任何人都有資格。”胡圓兒陰翳的看了看遠處暗淡的夜色。

“馮小憐說過,感情的事情強求不得,還是順其自然的發展吧。不見得太子就要娶才貌雙全的,沒了馮小憐這世界上還會有一百個一千個馮小憐,母親莫要操心了。”高緯寬慰自己的母親,也用這自己都覺得荒謬的言辭來寬慰自己。

“好了,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母親也回去了。”剛剛自己就是因為在高孝琬的事情上與和士開起了些爭執才來兒子宮中遊蕩一下,沒想到高緯也沒睡著。

胡圓兒的背影是強勢而冷冽的,就像她的人生,她隻是想她需要的男人都圍繞在她身邊,她隻是想自己能得到一切自己不曾得到的奢侈而已。可是她的夢始終是夢,現實之所以為現實就是因為它有著高於夢境的殘酷。

“圓兒。”和士開一臉抱歉的迎她。

“迎我做什麽,我一介女流怎敢勞煩和大人大駕。”胡圓兒還是這麽犀利。

“圓兒,你什麽都好,就是太好強了。”和士開心疼的將胡圓兒攬入自己懷裏,在他的世界裏無論胡圓兒怎樣的過分那也是不得已的,他是愛她的男人,他總能為她的過錯找到一千個一萬個開脫的理由。

“你知道,我除了這點好強就什麽都沒有了,我不能容忍我愛的人受到傷害,如果我知道有人要傷害他們,我就會反擊,不擇手段的反擊,和士開,你會覺得這樣的我很討厭嗎?”胡圓兒抬頭擔憂的看著和士開,這個真心愛她的男人,若是他都討厭她,當真是沒人愛她了。

“你一點都不討厭,你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女子,就算你現在就要了和士開的命,和士開也不會有絲毫怨言的。”世上女子能得到這樣的愛足矣,但是胡圓兒,你到底要的是什麽呢?

“那和士開,若是有人傷害了本宮,傷害了本宮深愛的人,你會代替本宮來修理他嗎?”胡圓兒轉入正題,她喜歡和士開出馬幫助她,這樣就像一個極度榮寵的女子一樣,她依賴那種被寵愛的感覺。

“這次又是誰得罪了你啊?”和士開無奈的歎了口氣,就算被世人唾罵又怎樣呢,這樣與自己心愛的女子在一起的機會是多麽的來之不易,與其讓她頂著曆史的罵名,倒不如讓自己來代替她。她是他的一切,隻要她好,他就好。

“有個叫高孝琬的不知死活的家夥,竟然敢打我兒子心上人的主意,你代我教訓教訓他。”胡圓兒氣呼呼的說著,恨不得高孝琬再也不出現在自己麵前。

“圓兒,莫要如此,如今這高家的天下還全仰仗他們幾個兄弟撐著,若是你把他們盡數傷了,緯兒繼承皇位之後這江山誰來守呀?”和士開語重心長的給她分析利弊。

“我不管,儒士將才普天之下多得是,不缺他們幾個高姓的人來跟我兒子爭江山,他們跟我兒子爭就是她們的不是。”胡圓兒往前走了幾步看著看不到的遠方有些陰狠的說著。

“圓兒、”和士開的話並沒能說出口便被胡圓兒粗暴的打斷。

“和士開你幫不幫我,你要是不幫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覬覦本宮的美貌、覬覦朝中權高位重的要職呢。”她不想這樣說,這樣好像他們進行的隻是皮肉生意,隻是利益相關的事情,可是好像隻有這樣和士開才會幫助她。

“好,我幫你,我幫你,那你胡皇後的美貌是不是讓我覬覦一下呢,還有位高權重的要職,這些統統給我。”和士開抱起胡圓兒疾步走向裏屋狠狠的把她丟在床榻上,那是唯一的一次他粗暴的占有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這樣做的。

“現在,你可以幫本宮了嗎?”胡圓兒笑的滿是譏諷之色,和士開你也不過如此。

“圓兒,你聽我說?;?;?;”在和士開的記憶裏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場景,他一句話說不到一半就被這個霸道女人無情的打斷了。

“滾。”胡圓兒一句話把和士開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裏不知道怎麽說才好,縱使在別人眼中胡圓兒是那麽的放蕩不堪,可是在他和士開的心中,胡圓兒永遠都是那個熱情奔放的女孩子,她在他的少年的美的風風火火,美的一發不收。

“好的,我滾,隻要是你想要的,隻管知會和士開便是,我言出必行。”和士開側頭看了看身後,胡後並不看他,這次是他過分了吧,一個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女人心裏有多少傷他清楚,因為他一直陪伴在這樣的女人身邊。

夜色如洗,清涼在和士開的心底,微微的竟有些冷,為了這個女人他終於要背離自己的思想,把高家人一個個打入地獄了。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2)

又過了幾日,不知是誰提議,說是皇家久未狩獵了,此次恰逢眾人都在便邀來一起狩獵。出發之時和士開意味深長的看了高孝琬一眼,像是在說,高孝琬,這是你的命,縱使不是我,也會有別的人來取你性命,隻不過讓我撞了個巧而已。

“長恭怎的不去狩獵呢?”鄭子歆抱著青荷出來與高長恭一起送要應邀前往的高裕寧。

“這次的主角兒不是長恭,這渾水兒就不趟了,在鄴城,寧兒出去與朝中之人多接觸接觸也不是什麽壞事兒,咱們就等著回洛陽他們兄妹給咱們養老吧,長恭要留住所有的時間,用來陪自己的娘子。”高長恭的笑容溫柔而帶著些靦腆,像個大男孩,這讓鄭子歆心裏說不出的感動。

“父親母親,你們回吧,放心好了,狩獵結束寧兒就回府了,不在外麵閑晃。”高裕寧也看著這溫暖的一家,這樣真是難得的日子,可是那洛陽,他們當真還能回去嗎?這朝上的明爭暗鬥都牽係著高家人的性命,高長恭與鄭子歆真的能夠做到坐視不理,遠離鄴城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嗎?他拉了拉韁繩看向遠方,未來會給他回答,現在猜的太累,還不如讓時間見證一切。

高孝琬處收到的帖子是說聖上旨意不可忤逆,請一定到場,本來步向前去的高孝琬在聽了高孝珩分析利弊之後還是決定前去。皇家之人悲哀就悲哀在有些事不想這樣做但是偏偏就要這麽做,你沒有自由,如果自由是以犧牲更多的東西來換取的,那麽所謂的自由也就失去可其本質意義。

夏日炎炎,圍場的日光被重重的大樹遮住,倒也不顯的很熱,一幹人等都騎了自己的馬開始尋找獵物。和士開的路線是緊隨著高孝琬的,他看了看高孝琬的背影,與幾年前無異,唯一的差別便是前幾年一個意氣風發的男子,如今被現實衝擊的那種成熟裏帶著哀哭的味道讓人不忍。皇家的人是不配擁有快樂的,因為他們擁有了崇高的地位,萬人的敬仰,所以快樂終究會離他們很遠,當一千雙眼睛都看著你的時候你就很難做自己了。

高緯突然想起自己母親前幾日的話,心裏不禁森然,這個女人深愛著自己的兒子是不錯,但是總是能做出一些讓大家愛都無法容忍的事情。上次高孝瑜的事情,他明白若不是胡圓兒,僅高湛一人是怎麽也不忍害了高孝瑜的,胡圓兒那些添油加醋的本事倒是強的很。母親,你還要害死多少人呢,為了這個皇位究竟要死多少人才是個終結,他也悄悄的跟上了和士開與高孝琬。

在和士開的心裏有計劃一與計劃二的存在,這次他誌在必得,高孝琬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活下去了,無論用什麽方法,他隻要他死。高孝琬並無心狩獵隻是在園子裏隨意的騎著馬溜達,空氣裏有些危險的因子正在發酵,而他不知道那會對自己造成怎樣的傷害。行至偏僻處身後的和士開見四下無人便拉滿了弓朝著前麵的高孝琬射去。

高緯見和士開拉滿了弓竟然是對著高孝琬射過去頓時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瞄準了和士開的箭飛速前進的方向,拚命的射過去想要截住這支威脅高孝琬性命的羽箭。而應聲落地的卻有三支羽箭,另外一支來自於誰沒有人知道,他們明白此人不過是提醒他們而已。高緯隱在茂密樹叢後的背影也漸漸遠離事故現場,高孝琬看了看四下無人卻隻三支羽箭落在地上,看來這箭總有那麽一支是不友善的。他撿起三支羽箭無奈的搖了搖頭便把他們與自己帶來的箭放在一起,打馬回到了觀獵台。

“孝琬打到什麽獵物了?”高湛一邊喝著自己身旁的美女遞過來的酒一邊問漸行漸近的高孝琬。

“孝琬不懂得算計,這獵物嘛,自是半隻沒有。”高孝琬並不下馬,眼神裏一些清冷還一些故作傲慢的負氣神色。

“也罷,既然如此,孝琬就與朕一起在這觀獵台等大家歸來吧。”高湛沒再看他揮揮手旁邊便多了華麗的座椅,高孝琬也隻得從馬上下來與高湛一起等候大家。他時不時的看一眼高湛,若那羽箭不是你安排人放的便罷,高湛,若讓我知道那正是你所為,那便不要怪我連一聲九叔父也懶得教你了。

不多時,其餘狩獵的人員便都從遠處的樹林裏風風火火的回來,獵物是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高湛吩咐過獵物數量多的,獵到珍奇的都有獎勵,偏偏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寵臣,自己高家的人一個獵物也沒打到。想了一會兒,高湛心裏還是覺得不舒服,便問出了口:“難道皇族之人就這點本事嗎?打個獵幾個人竟然獵不到一隻獵物,還有你和士開,你是怎麽回事兒啊?”

“臣惶恐。”和士開慌忙單膝跪地,他還真的沒想過怎麽跟高湛解釋,重要的是在他的印象裏高湛秉承的原則是開心就好,獵物捕獵物的就沒多大關係了。

“隻怕和大人不是來狩獵的吧!”高緯先上前開了口。

“緯兒此話何解啊?”高湛還是一邊喝著美酒一邊懶懶的問著,自李荊兒死後他什麽心思都沒了,喝酒尋歡,夜夜美女相伴是常事,不然他活著還真的是沒什麽樂趣。

“在進獵苑之前,和大人心中怕就已經有了自己想要的獵物了,若是沒打到自己想要的獵物,那別的打了再多心裏也不歡喜,所以索性就什麽也不打,隻當是陪大家來玩了一回。”高緯一轉眼精明的看著和士開,你不解釋本殿下替你解釋。

“那緯兒呢,你怎麽去了如此之久也是兩手空著回來了?”高湛這一問還沒完沒了了。

“緯兒是太子殿下,如若像寧兒一樣早早的什麽也不獵便回來了,那獵苑的大小官員們就會覺得獵也不是,不獵也不是,獵多了怕衝撞了太子,獵少了怕得罪了皇上,索性兒臣就晚些回來,所謂不知不罪,其實眾卿家能多獵些獵物來並非衝撞了本太子。正如治理國家,若是聖主為國事憂心,無甚良策之際,眾位卿家能如今日狩獵般,盡心盡力的為國家為人民謀福利,便是我大齊之福了。”高湛隻知道自己把太子殿下的位子給了這高緯,卻不知在治理天下上麵這個兒子還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的,不禁多看了他幾眼。

“太子殿下說的極是,臣等定當全心報效朝廷,報效皇上與太子殿下。”眾大臣又是齊聲的說,他們好像說這樣的話已經習慣了,就像事前商量過一樣。多年在朝為官,他們的官腔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一種定式,一種能夠被很好的掌握與運用的定式。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3)

“好了,既是如此,便回去吧,這一日朕也乏了。”高湛本就無心這些事情,李祖娥一死他就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行屍走肉了。

“遵旨。”各位大臣斂了斂因狩獵而有些浮塵的衣飾便隨著高湛一路向著皇城趕去。

不巧的是半路上突然下起了雨來,伴著雷聲,一陣陣的震得人心覺得涼涼的恐慌,就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一樣。眾人不得不在沿途的廟宇裏避避雨,待到雨停了下來才繼續往回趕,走了不過一會兒卻見西天太陽再次燦爛了起來,帶著他們喜歡的溫度。

“這天氣還真是怪異,一會兒晴一會兒雨的。”大臣中有人開始騷動起來。

“是啊,近幾年洛陽幾地旱了澇澇了旱,也不知是怎麽了,真是讓人不得安生呐,好在皇上去年派了人過去興修水利,不然還不知道會怎樣呢!”有一個大臣小聲的說著。

“是啊是啊!”眾人也小聲的附和著。

突然有七色的光照的天地都變了顏色,抬頭看去不過是一道虹,但這道虹卻從日中穿過,在當時人看來是極不祥之兆。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說話,其它人看了看高湛嗜血的臉色也不敢再說些什麽,便各自回了自己府中。

“今日我與孝琬叔叔和高緯都沒打到獵物。”晚飯時間談及獵苑的事情高裕寧如實交代著。

“這卻是為何?”鄭子歆停下筷子看了看這個已經十分成熟的孩子。

“寧兒進了獵苑隻見和士開一路跟著孝琬叔叔而去,本想跟上去卻見太子殿下也跟了上去,寧兒便悄悄的跟在三人之後。極不巧的,偏看到了和士開那箭射向孝琬叔叔,寧兒與太子殿下各放了一箭,和士開與太子殿下便悄悄的隱去了,寧兒便回了皇上那裏,所以並沒打到獵物。”高裕寧實話實說,他知道這樣的陰謀即使自己不明說,高長恭與鄭子歆也定能夠明白。

“那高緯怎麽說?”鄭子歆機警的問高裕寧。

“太子殿下隻說是回早了怕群臣都不敢獵了,為免眾臣衝撞了皇上就回來的晚些,獵物是半個也沒打到。”高裕寧不以為然的說了這麽一句。

“寧兒好像不以為然。”高長恭終於有了插話的機會。

“和士開拿箭射孝琬叔叔,可不知道是打的什麽主意,誰指使的我們都不知道,碰了巧讓寧兒攔了這一回,這碰不巧的,可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詭計等著孝琬叔叔呢。”高裕寧夾起一棵青菜慢悠悠的說著,好像事不關己一樣,其實他並不怎麽擔心,因為有他的父親和母親,無論什麽事情他總能淡定的麵對。

“孝琬有什麽值得他們加害的地方嗎?”鄭子歆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高孝琬,你也命不久矣了嗎?這死亡,這廝殺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男人之間的爭鬥,無非權勢與女子,衣蓮母親說過,江山和女子都是禍水,是拖垮男人的禍水。”高裕寧往外看了看蒼茫的夜色,衣蓮媽媽,你跟父親在天上要生活的快樂、安好。

“長恭怎麽看今日之事?”晚間鄭子歆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

“這些事兒,我們想管也管不了,咱們在明,抵不住他們的陰謀詭計,隻能走一步是一步見招拆招了。子歆隻管養好自己的身體,其它的事兒有長恭站在你前麵。”高長恭把鄭子歆整個兒的攬在自己懷裏,也不顧這熱的過火的天氣。

“長恭你說子歆是不是沒多少日子可活了?”鄭子歆把頭埋在高長恭懷裏。

“不是早跟你說了嗎?長恭不會讓你先死的,況且現在你可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這麽不負責任的事情不應該是你鄭子歆所為,不是嗎?”高長恭悲戚的一笑,雖然這夜很黑,但鄭子歆卻仿佛看到了那燦爛的笑容,暖的他很窩心。

翌日。

朝上都在討論昨日長虹貫日的事情,高湛還未出現在大殿,那些權臣們自然也就肆無忌憚些。

“長虹貫日乃不祥之兆啊,不知道又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一個有經驗的老大臣擔憂的說道。

“據說長虹貫日乃國家易主之兆,看來這天下又要有新主人了。”和士開開始在大臣中挑撥滋事。

“哦,那事情嚴重了,我們得在朝上稟明皇上才是啊。”幾位須發皆白的老大臣激動地說道。

“幾位大人放心,若是幾位大人願意與和某一起直諫皇上,事情的發展方向還未可知。”和士開是聰明的人,自然懂得籠絡人心的重要性。

“那就有勞和大人起個頭,咱們定當極力支持和大人,和大人也是為國為民啊。”幾個老大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這樣的情況說也是見了不少了,偏偏這個時候犯了糊塗,竟看不清和士開的詭計。

“多謝眾位大人,和某定當對皇上直言相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此刻和士開意氣風發的樣子就真的很像當年的諸葛亮一樣,但是可惜的是他不是一心忠君愛國的諸葛亮,他隻是愛著胡圓兒的和士開,他心裏裝的不是這天下,而是自己的兒女情長。天下是誰的他都無所謂,隻要胡圓兒是他的他就滿足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見高湛從內堂走進來坐上龍椅眾大臣瞬間安靜了下來,雙膝跪地,頭抵著低低的放在地上的手高呼著萬歲。

“眾卿家平身吧,今日可有什麽趣聞啊,說來與朕聽聽。”高湛現在不關心百姓疾苦,也不關心後宮爭鬥,他隻是想有一些好玩的事情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從此不再對李祖娥那麽的思念。

“皇上,微臣鬥膽,昨日狩獵歸來所見到的長虹貫日實乃不祥之兆,還望皇上下旨,查明根究,和士開得意的微微眯了眯眼睛。高孝琬,你死定了,但是你不能怪我,怪隻能怪你自己笨,招惹誰不好你偏偏敢招惹我和士開的女人。

“有何不詳?和愛卿你說來聽聽。”高湛不是不知道長虹貫日是不祥之兆,他不願意相信,他寧願相信這樣的消息來自於他身邊的人,而不是他的真實經曆。昨日他也看到了長虹貫日,作為皇帝,他寧願相信這不是意外。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4)

“微臣不敢講。”和士開上前一拜,低下頭去不看高湛。

“和愛卿盡管講便是,朕恕你無罪。”高湛就看不慣和士開這個扭扭捏捏的做派。

“長虹貫日乃國家易主之兆。”和士開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高湛的反應。

“巫蠱邪術,不足為信,和愛卿切莫再說起此事。”高湛諷刺的一笑靠在龍椅上不再說什麽,皇位,是個什麽東西,害死了如此多的人還不夠嗎。

“皇上所言極是。”和士開隻得隨聲附和著。

“和大人此言差矣。”一個麵生的臣子站出來反駁道。和士開眼角眉梢都流露著一股子得意的神色,他不會看錯人,也不會下贏不了的賭注,那個人果然按照他的意思在朝上為此事與他們辯駁了,虧得他是北齊的人,竟然也懂得炒作的道理。

“哦?這樣說來,大人覺得皇上的話也不能算數了?”事情如他預料的一般進行著,就像是彩排了一遍再現場直播一樣。

“微臣不敢,臣隻是覺得事情蹊蹺的很啊!”那人站直了身板兒做博學多才狀。

“哦?你倒是說說蹊蹺在何處?”高湛一聽也不禁來了興致。

“前日裏微臣回鄉下看望老母親,恰巧經過從前婁太後住過的寺廟,聽那裏的和尚正在盛傳,咱們北齊王朝藏著一件寶物,若是誰得了,這天下自然也就是誰的。微臣本不敢鬥膽將此事告知皇上,哪曾想眾位從獵苑回來途中便見到長虹貫日的天象,若是不將此事告知皇上,便是我這做臣子的不是了。”那人謙恭的一拜,在高長恭看來卻異常刺眼,這個早朝他沒有說一句話,沒有發表一點意見,甚至連看眾大臣一眼都沒有。

“好了,今兒這事兒啊,就到此吧,朕不想聽這些。”高湛擺了擺手叫眾臣退朝,卻私下裏叫人單獨留下了剛剛那位大臣。人都是有占有欲的,無論對於金錢地位還是別的什麽,都有強烈的不可抗拒的占有欲。既是說有寶物可以穩坐江上,他自然不想讓朝上眾大臣聽了去。

眾人都知趣的散去,高長恭隻覺得心裏悶得慌,就一路自己走回了蘭陵王府,鄭子歆還是同往日一樣,在門口迎他。

“長恭怎麽不開心?”鄭子歆用手抿了抿高長恭緊皺的眉頭。

“北齊王朝不太平,怕是又要有什麽重大的事情發生了吧!”高長恭有些失神,不知道這次的劫難裏犧牲的又會是誰的性命。鄭子歆早早的猜到了曆史是不可改變的,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她們隻能安靜的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輕微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讓她自己心愛的高長恭喪命,所以她不再像往日一樣的什麽事兒都拚著命的往上衝。

“大事年年會有,咱們力不從心的就不必摻和了,等今年杏兒熟的時候長恭就帶子歆回杏園,好嗎?”鄭子歆抬起頭目光裏滿滿的渴望之色,等到春暖花開了我們就回家,回到洛陽,然後就真的再也不回來了,再也不管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好,等杏兒熟了,咱們就回去。”高長恭攬鄭子歆入懷,兩人相攜著走進府內。鄭子歆時不時的抬頭看著高長恭,不知道當他知道下一個赴黃泉路的將士他的三哥的時候,他還能不能這般釋懷。

“子歆在想什麽?”高長恭看著呆呆的鄭子歆,就問了一句。

“沒什麽,若是有一天因為皇位,又禍及你們高家兄弟,你會怎麽做?”先問問吧,這樣才實在些。先問問吧。

“長恭知道,子歆不喜歡王朝紛爭,誰死誰活也都是造化,身處高位才知道高處不勝寒,所以高家兄弟的犧牲是必然的。”高長恭冷靜的分析著,這讓鄭子歆覺得有些難以置信,若是換了從前的他,縱然不會如此講的。

“是什麽讓你甘願改變自己的初衷,讓你寧願安靜,寧願默默無聞呢?”鄭子歆抬起手捋了高長恭一縷發絲明知故問,她還是想聽到高長恭親口說做這麽大的改變是為了她,女人都有虛榮心,當然鄭子歆也不能例外。

“傻瓜,當然是你,不然你以為這世界上還有誰有能力左右的了蘭陵王呢,蘭陵王妃。”高長恭也玩味的看著鄭子歆。

“說好了的,等杏兒熟了咱們就回去,再也不回這個鬼地方了。”鄭子歆把頭埋在高長恭懷裏使勁的嗅著屬於他的獨有的香安穩的睡了。縱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也總能這樣安然的睡去,因為有她的相公陪在她的身邊,但是躺在她身旁的那個男人卻整夜整夜的難以入眠,他擔心她不能陪伴自己一生一世,他擔心他苦苦等來的還是曇花一現,他擔心自己還要永無休止的等下去,他擔心她會死。

高長恭看著懷裏熟睡的鄭子歆,還是如當年一樣的美麗而清新的容顏,讓自己心疼的不忍拒絕。就像當日在杏園她不小心倒進自己懷中時一樣,就像她從屋頂上掉進自己懷裏一樣,就像她牽起他的手跟他說相公我們回家時一樣,就像她不顧一切的跑上戰場隻為救自己性命一樣。還有那日蒼茫的大雪,他走之後鄭子歆沒了氣息的冰涼的身體,想到這裏,他難過的想流出幾滴眼淚,卻怕被鄭子歆聞到了那酸澀的味道而生生忍了回去。

這時的鄭子歆卻翻轉身來背對著高長恭,他則是聞著她的發香悄悄的親了親她的側臉,便安分的抱著她睡了,多少次他們總是在這樣的夜裏入眠的,他們安靜的擁抱,安靜的依偎著彼此。

鄴城的風雨正在醞釀,一場全新的驚濤駭浪將席卷高氏家族,在這樣安詳的夜裏,所有的不幸就像瘋狂滋長的藤蔓,慢慢的纏住了所有人的身體,不放開。你一掙紮,看到的就是自己滿身的鮮血,你不掙紮,等待你的將是漫長的死亡,對,是漫長的死亡,這個過程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胡圓兒與和士開也安詳的睡著,還有高湛,前者夢到了他們少年時無憂無慮的樣子,後者夢到了同李荊兒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時光,在夢裏他們都是幸福的。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5)

因著長虹貫日與那日早朝上大臣們的話,鄴城一時人人自危,怕是災難會臨到自己頭上,個個兒都離皇室的人遠遠兒的,縱使有什麽事兒也沾不到自己。

“看看這些人,平日裏個個殷勤的很,如今有點事情發生倒是一個也不見來了。”高湛自顧自的喝著酒心裏有些淒涼。

“皇上,現如今鄴城人人自危,我們應該順應天意找出那個讓天地變色的人,否則長久下去,人心必散啊!”和士開在一旁鼓動著。

“好,這事兒便交與你去辦吧!利索點,別拖拖踏踏的。”想起亂七八糟的事情來高湛就覺得心煩,現如今他真的是沒有心力再去管這些事情了。

“臣定當不負皇上重托。”和士開傾身一拜,就好像憂國憂民一般,看了讓人覺得很好笑,高湛擺了擺手讓和士開退下,自己便召了幾名美女來,繼續尋歡作樂。

延彰宮內胡圓兒悠閑的喝著茶等待和士開的好消息,時不時的往外張望兩下,就像是等待丈夫歸來的小婦人,那情景可愛無比,可憐無比。

“圓兒,我回來了。”現如今這延彰宮倒成了和士開的家,自己府上倒不見他這麽殷勤的跑前跑後。

“怎麽樣,事情辦妥了嗎?”回過神來胡圓兒的精明出賣了她剛剛的單純之色,她是富有心計的,為了自己的兒子,或者說是為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點不甘,她可以不擇手段,栽贓陷害算什麽,有一日這天下都是自己兒子的。

“皇上已經答應,讓和士開全權辦理此事了。”和士開上前握住了胡圓兒的手,他喜歡看到這個女人高興,但是他不喜歡這種高興與自己沒有關係。她隻是為了與他不相幹的事情而喜悅而傷懷,這一切與他半點關係都沒有,他覺得有些失落,至少他心裏是失落的,就算他不在臉上表現出來。

“和士開你怎麽了,你好像不開心啊!”胡圓兒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她意識到自己是忽略了和士開,忽略了這個一直以來這麽愛她,這麽在意她,為了她什麽都願意去做的男人。

“沒事,隻要圓兒開心,我就開心,圓兒想要的就是我和士開想要的。”和士開擁住胡圓兒有些陰狠的說著,他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中了胡圓兒的毒,無論她怎樣利用自己他還是那麽無怨無悔的愛她。

遠在洛陽的鄭中堯望向鄴城的方向,他自己的女兒自己是知道的,什麽事情總喜歡站在前頭,不想讓任何人受傷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了自己。

“統領,鄭某想與你能商量一件事情。”鄭中堯恭恭敬敬的跟那些銀甲軍的統領說著。

“郡守大人不必客氣,有什麽話隻管說便是。”統領雖是正兒八經的實在話卻說得冷冽無比,好像正符合了他那天生冷冽的性子。

“想必統領也聽說了,前幾日長虹貫日,且朝上說是天下即將易主。想必皇上已經十二分的戒備了,更怕有亂臣賊子從中作梗,你等留在洛陽是在不是上策。”鄭中堯隻是不想因為這些銀甲軍而讓高長恭有了握在別人手上的把柄,銀甲軍是斷然不能留在洛陽的,否則遭殃的何止高長恭,怕是高裕寧也逃不過這次風波的侵襲了。

“這件事我們兄弟也商量過了,留在洛陽會對蘭陵王和河南王都不利,隻是一時之間我們也找不到合適的去處,正要與鄭大人商量呢!”他謙恭的一抱拳,言語之間真誠的無可比擬,也不愧了是高孝瑜帶出來的人。

“老夫這裏有書信一封,你帶上眾人,還有戰甲前往晉陽,斛律將軍見信便會明白的。晉陽是我大齊要塞,你等去了也好報效國家,等這陣子風頭過了,若是想回洛陽來,便再回來。”說著從衣袖中掏出一封封好的信來。

“多謝鄭大人。”統領接過信揣進自己懷裏。

“切記,此信你要親手交與斛律將軍。”鄭中堯又鄭重其事的說了一句,這信若是落在有心人的手裏,那可就是要命的罪過了。

“記下了,天一黑我們便出發,鄭大人還請早些回去吧!”這種事少一個人摻和就少些危險,他們當然還是不那麽引人注意的好。

“好。”鄭中堯一轉身上了馬車,疾馳而去的風帶起的塵土模糊了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惜,他不會讓任何傷及鄭子歆的事情發生,他總是對著婉晴的靈魂起誓,這一生我將用我的生命保護子歆周全。

夜間千人帶著銀甲趕往晉陽,一路上倒是平順,一日半以後便在晉陽安置了下來,斛律光看完書信之後什麽也沒說,隻是讓這千人部隊進駐了自己的軍營,專門給他們練兵的場地與休息的地方。統領也沒好問什麽便在晉陽待了下去,一切看起來又回到了往常,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同一日,鄴城那邊,鄭子歆也收到了父親的書信。

“子歆,長恭。長虹貫日一事已在全國鬧的沸沸揚揚,未免惹禍上身,父親已將銀甲軍遣往晉陽斛律將軍處,父親早年與斛律將軍有些情誼,想必斛律將軍不會拒絕。隻望長恭與子歆早些解決完鄴城之事,回來與父親舉家團聚,遠離朝堂上的紛紛擾擾。父親在洛陽一切還算安好,你們不必掛記著。”看完信鄭子歆的眼淚已經忍不住了,這樣平淡到寂靜的關懷都是來自那個一直站在他身後的父親,那個一直什麽都不說的父親,卻總是為她想的最多的那一個。她在21世紀缺失的父愛,在這裏早已十倍百倍的得到補償了吧!

“子歆莫要哭了,等這段風頭一過,咱們就回洛陽。”高長恭給鄭子歆擦了擦眼淚看向天邊的晚霞,那霞在西天燒的通紅,就像,就像連天的戰火。

同一時間,高孝琬的府上,也是這樣漫天的霞光,照著他所剩無幾的生命。他時常在夢裏叫一個模糊的名字,是鄭子丹還是馮小憐,沒人聽得清楚。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6)

朝上又平靜了些時日,和士開倒是出起了主意,叫高湛同著眾大臣一起去婁昭君曾待過的寺廟裏去上香,也不知道打些什麽主意。

“和愛卿啊,你想上香就去上吧,還捎帶上朕,朕不想去,明日就由你帶著眾大臣前往吧~”高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皇上,此行您是非去不可啊!”和士開一麵低頭做恭維狀一麵語調強硬。

“朕說不去便是不去,和士開如此大膽,竟敢這樣與朕說話。”高湛有些生氣,畢竟沒有人跟他說過菲怎樣不可,他不允許別人這樣說就沒有任何人有這樣的權利,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不是任人宰割的無名氏。

“臣有罪,隻是,此行便是為了找出那個皇上的心頭之患,您怎麽能不在場呢?”和士開急忙下跪,他跪的不是高湛而是自己的陰謀,這一跪是值得的,甚至是超值的,隻因這一跪,便鎖住了一個王族的命脈,便是跪他個十次百次他也毫無怨言。

“哦?是嗎?那朕可得去看看,看看這個禍國殃民的賊子到底是誰!和卿起身吧,擺駕。”說著便出了宮門,一幹大臣已在宮門處等候。

浩浩蕩蕩的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向著婁昭君曾經禮佛的那座小廟走去。高長恭覺得奇的是那廟裏雖然沒什麽大人物來,可還是死寂的讓人覺得害怕,好像總有人刻意的對這座小廟防守嚴密,嚴密到連一隻飛鳥都不允許進來。

“歡迎貴客到訪。”老和尚慈愛的笑著,並不拘禮。

“老住持可認得我等。”和士開上前問道,這個問題有些白癡,這樣的陣仗,能讓高長恭跟在他身後的除了當今皇帝又能有誰。

“麵見既是有緣,眾位施主裏麵請吧,廟裏地方小,莫見怪。”老和尚還是那千年不變的笑容,說話也是客氣而疏遠。

“師傅,都準備好了,請各位施主到內堂進香吧!”從裏麵走出來一個小沙彌,仔細看來竟然是李可辰。自打李荊兒去世之後皇宮內就再也未見李可辰蹤影,高湛讓人幾方搜索也未見她,高長恭精明的瞥了一眼想到了李可辰曾經提及的自己的師傅,原來是尋到十多年來相依為命的人了。這樣也好。

“皇上,我們快些進去吧!”高長恭怕李可辰被眾人認出便上前叫高湛進廟內上香。

“好。”高湛揮揮衣袖帶著眾人進了大殿,森然的佛像立於眼前,提醒著他自己曾經做過多少壞事,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那些手段是他使的,為了皇位,為了李荊兒,為了所謂的他必須得到的認可,他記不清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有多少,畢竟在王權的紛爭下而丟了性命的人是不計其數的。

“佛祖保佑我大齊風調雨順、百姓和樂,政權穩固。”高湛上前焚了一炷香,眾人也都焚香供在佛像麵前便隻得在殿外守候,那老住持便帶著高湛進了內堂去。

在曾經婁昭君住過的房間裏,屏風後麵的暗格被打開,高湛隻身走了進去,初始時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崎嶇路徑。走了幾十米便又見一道門,信手打開來隻看到一座更大的寺廟立於眼前。

“皇上,請隨老衲來。”迎他的也是一個老和尚,但神色顯然精明了不少,沒有一開始見到了那個那麽和顏悅色。

“你認得朕。”高湛警惕的打量了麵前的老和尚。是個精明的人不錯。

“九龍之氣這天下隻皇帝一人才有。”老和尚沒再說什麽,一個人朝著裏麵走去,高湛便也沒再多問,乖乖的跟了上來,有時候戰爭不一定能讓一個人失敗,但是他有可能在一個很簡單的決策上失利,而他們算準了高湛便是這一類人。這會兒和士開應該在笑了吧,笑他是太了解高湛的人。

“不瞞住持,朕此次前來是要找出打我高家天下主意之人,動搖國本的人,朕斷然不能讓他逍遙法外。”高湛在榻上坐定看著對麵的老和尚。

“這天下終究還是你高家的。”老和尚隻說了這麽一句讓高湛聽不懂猜不透的話便不再言語,隻閉著眼睛打坐。

“住持,前些日子的長虹貫日,您可見到了?”高湛用了敬語,果然態度冷淡一些是比較容易得到像高湛這樣的家夥的好感。就算不是好感,那也是將就,能讓皇帝將就自己的人,這天下能有幾個。

“見到了,長虹貫日,乃天下易主之兆,皇上想必正是為了此事而來吧~”老和尚睜開眼睛看了高湛一眼,這一眼看的高湛冷不防的打了個激靈,全身從頭冷到腳。

“正是,不知住持可否給些提點,讓我高氏早做防備。”高湛繼續追問,但是也不敢顯得太激動。

“前些日子,在我寺中置放的鎮寺舍利突然不見了,據說得舍利者得天下,婁太後知道出家人與世無爭,便把舍利安放在本寺,如今看來它是自己尋他的主人去了。”老和尚看了看高湛真誠無比的說著。

“這舍利可有何特征,天下之大,讓朕哪裏尋去?”高湛也沒轍了,這齊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是找一個舍利,那可得費死了勁兒。

“這舍利一入夜便光芒萬丈,可照亮半個城池,若是皇上想找到,並不難。”老和尚還是那麽的心平氣和。

“那住持為何說這天下還是我高家的,若是舍利被別人得了去呢?”高湛進一步追問。

“天下終究是你高姓的,天機不可泄露,老衲告退了。”老和尚說的話讓高湛心裏像長了亂亂的水草一樣,纏的他心煩意亂。天下終是高家的,莫不是這亂臣賊子果然在他高家,那會是誰呢?

高湛不再追問沿著原路返回,一眾人還在前麵那個死寂的寺廟裏等候著,之間高湛回來便聚攏了來。

“各位卿家都回了吧!朕有些累了!”高家的天下,這天下終是你高家的,他耳旁一遍又一遍的閃過這樣的話,還有老和尚自顧自遠去的背影。是誰會打他江山的主意呢?他想到了那個被婁昭君送往晉陽的高百年,還有因避禍而留在高歡鄴城舊居不肯回來的高淹,或者是他身邊的高長恭兄弟。他有些亂了,李荊兒死後他第一次這麽亂,第一次這麽沒有一點主意。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7)

眾人見高湛一副疲累的樣子便知趣的什麽也沒問,跟著他們的皇帝回了鄴城,小廟門口一個小沙彌模樣的人站在那裏很久都沒有走開。等到眾人走遠了,看不見了,隱在群山背後,慈祥的老和尚才走了出來。

“可辰,若是放不下,何必這麽苦了自己呢!”老和尚的目光裏心疼的似要流出幾滴淚來,這個女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從她的童年到少年到如今,他作為師父伴著她的喜怒哀樂,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這女子的父親。

“師父,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嗎?您怎的這樣授意自己的徒兒。”李可辰羞得低下了頭。

“四大皆空,萬物皆空,既然都是空,那怎樣做也是空,何必在意形式呢?可辰太過顧忌了。”老和尚也看過鄭子歆與高長恭曾經不敞開心扉麵對彼此的模樣,當日的他們若是肯對彼此坦白,恐怕就不會有晉陽那些亂七八糟的誤會了。如今可辰也是陷入那樣的怪圈子了吧!

“師父你不懂,長恭與子歆的愛到底有多強大的力量你沒見到過,所以你不明白我內心有多少的卑微。”李可辰抬起頭怯怯的看了看自己的師傅。這個老頭子倒是一直很疼愛自己,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

“子歆不屬於我們這裏,你才是能夠永遠在大齊王土之上生存的人,可辰,若是站在高處,你定會明白,其實擁有不一定就快樂。”他不會不知道鄭子歆身中劇毒隻剩下半年生命的事實。

“師傅可有法子救子歆姐姐?”李可辰突然想到了鄭子歆身中劇毒的事實,若是鄭子歆死了,高長恭定比前次要傷心百倍吧。

“沒有。”老和尚搖了搖頭自顧自的向著裏麵走去,李可辰,你的醫術早在為師之上,怎會不知呢,你都沒有辦法,我自然是束手無策了,你終究是善良的孩子,不忍心看著高長恭傷心是一個想法,其實你也不想看著你的子歆姐姐離我們而去,你從來都沒有想過與別人爭什麽,就算你曾經犯過一些可以忽略不計的錯誤。

李可辰還是呆呆的看著眾人離去的方向,直到天慢慢的黑了下來,還沒有進寺的意思。鄭子歆,你到底還有多少日子可活,能多留在這個世界上一些時日,對於你來說是好還是不好呢。子歆是太過在意別人的人,總想著讓別人都幸福,她總是忽略自己,總是忘了計劃自己的幸福。這個世界上關於爭權奪利的事情太多了,救得了一個你救不了一百個一千個,荊兒姐姐的孩子能碰上你這麽一個好娘親也是她的造化。

天漸漸黑了,鄴城又被籠罩在這種讓人找不到方向的黑裏,蘭陵王府溫暖的燈火映著他們幸福的臉龐。高長恭與鄭子歆、高裕寧在堂前吃飯,遠遠看去鄭子歆懷裏還抱著那個微微睜著眼睛看這個世界的小公主,這小公主也三個月大了。她一步步的成長是伴著鄭子歆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子歆看上去有些虛弱了,卻還是如往常那樣的故作堅強。本來是一頓溫馨的晚餐,但是照亮了半個鄴城的光芒讓高長恭警覺起來。

遠望去,這光恰是從河間王的府邸發出來的,一時之間鄴城內雞犬相鳴,魚兒也自水中躍出。馮小憐也看到了那來自河間王府的光,那光芒打在她的身上,讓她覺得很溫暖,就像是曾經高孝琬溫暖的懷抱。她抬起頭對著那強烈的光芒,好像她的未來就來了,一時間竟不知道做什麽才好,眼淚又不聽話的流了下來。

“孝琬哥哥。”隻這麽一聲輕輕的呼喚,散在了這樣紛繁的夜裏,讓人捉摸不到一絲影子。馮小憐遠去的身影和他們的燦爛年華,就這樣,再也不可能回來了。因為過了這夜,高孝琬將迎來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永別,再也回不來了。

第二日高湛命人查出光源所在,就順著腿兒的搜到了河間王府,高孝琬聽是皇上派來的人忍不住氣憤。既是沒有做犯上作亂之事,那自然不會怕他們搜了,隻自己一人來到了平時練箭的場地,每當他心情不好之時,就會來這裏泄泄憤。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王族,就算有很多不滿但也不能說出來,前幾日隻聽得高湛命人前去晉陽,第二日就傳出了高淹、高百年相繼去世的消息。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如今這主意倒是打到自己身上來了,想著便一箭把前麵的草人射的四分五裂。

“呦,王爺,您這生的哪門子氣呢?莫不是對我和士開不滿?”和士開盡量讓自己的言語放的刻薄些。如今既是已經在他們兄弟那裏留了壞印象,那就一壞到底吧!

“我生我的氣,輪不到你一個奴才來管。”高孝琬總是不懂得藏住自己的情緒的那一個,縱使和士開真的是奴才人家也是皇帝的奴才,作為一個王爺,得罪權臣本就是給自身造成最大的隱患。

和士開看了看高孝琬,那笑裏帶著悲憫和一絲絲的不屑,其實他不想讓任何人死,高孝琬既然你自己不給自己退路,那我和士開也就不必計較這麽多了。

“大人,我等在王爺府上搜到了這個。”和士開手下的兵將遞來一個精致的盒子,和士開接過盒子打開來,那舍利的光華竟然連大亮的天都掩不住。刺眼的光芒瞬時在河間王府升起,照亮了河間王府每一個角落,而高孝琬隻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麽回事兒。

“王爺,您不解釋點什麽嗎?”和士開把那舍利放在高孝琬的麵前。

“這東西我沒見過,解釋什麽?你盡管上告皇上便是。”高孝琬回過神來收起一臉的錯愕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高湛,你終於把目標指向了我。高淹和高百年的死還不足以讓你安心,若是我高孝琬死了,這皇位你便坐的安穩了?

“好了,我們回去吧,過會兒咱們再來。”和士開朝手下人揚了揚手,得意的走出了河間王府,此刻高孝琬的命脈已經在他的手中,本來隻是要達到這個目的,卻不想順便利用高湛的猜疑心與暴虐弄死了高百年與高淹,也算是為胡圓兒的以後鋪條順暢平坦的路。

走出河間王府,和士開笑的更加燦爛了,這個胡圓兒,動作還真是快。打河間王府過的幾個孩子嘴裏還在高聲的唱著“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樹頭金雞鳴。一朝得見金舍利,天下唯我誰與爭。”加上這幾句,高孝琬,你的命還能有多硬?高湛的忍耐限度還有多少?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8)

往鄴延宮行進的時候和士開的內心是掙紮的,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是對是錯了,但是想起胡圓兒的笑臉,他就再沒有一絲的愧疚,隻要胡圓兒開心,別人的情緒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皇上,我等在河間王府搜到了這個。”和士開適時的呈上金舍利。

“這是什麽?”高湛狐疑的接過紫金木匣子卻並不打開來看。

“皇上您打開來一看便知。”和士開還賣起關子來。

“打開它。”高湛將紫金木匣子遞給身旁的侍者。

一旁的侍者打開匣子之後就立即跪了下來:“皇上恕罪。”高湛的暴虐他是見識過的,當然怕他會把氣撒在自己身上。

“你何罪之有啊?起來吧,告訴朕,你看到了什麽。”高湛斜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者。

“奴才看到了傳說中的赤舍利。”其實這句話說的極富喜感,隻是高湛與一旁的和士開並無察覺而已。

“赤舍利的意義是什麽?你給朕說說。”這下他真是猜不出高湛在想些什麽了,就連和士開都有些迷糊了。

“據傳,得赤舍利者得——得天下。”侍者顫抖著說出了自己聽到的風聲。

“嗯,很好,你呢,現在可以去找先皇了,你自便吧!”高湛轉了轉桌上的酒杯微笑著看著侍者,那樣的笑無疑是傾倒眾生的,但是他的笑竟然是要一個人微言輕毫無抵抗能力的手下人的性命。

“皇上饒命,皇上請饒了奴才吧!是奴才胡說八道,這天下永遠都是皇上的,皇上與天同壽、洪福無邊。”那奴才嚇得眼淚鼻涕流了一地,還是沒能改變高湛的初衷。

“你是讓朕送送你呢,還是自己知趣點,安安靜靜的走?”高湛有些不耐煩的看著手下的人。

“奴才自己來,不敢勞煩皇上,隻願奴才死後勞皇上派人將奴才的骨灰送回河北縣,奴才已經近二十年沒回去了。”那人字字句句說的真誠。

“朕答應你,你可以去死了。”高湛又無情的掃了一眼侍者。

那人端起酒杯閉上眼痛苦的飲下了那杯酒,其實那酒本不是為他準備的,可惜他命不好,偏逢這個節骨眼兒上站在高湛的身邊。伴君如伴虎,對那些權臣來說尚且如此,何況他

一個小小的宮人。倒下的瞬間他聽到高湛對其它人說,把他拉下去,送回河北縣好生葬了,所以他死的時候是微笑的,這是高湛在位時對下人比較人道的一件事情了,那些侍者都在心裏這樣想著,卻始終沒一個人敢說出來。

“這舍利當真是在河間王府搜到的?”高湛狐疑的看著和士開,雖然外人盛傳高湛信任和士開,但是和士開知道出了李荊兒,他誰也不信任。而他卻自己親手結束了他最愛的女人的生命,這種男人無疑是可怕的,何況他還是萬萬人之上的帝王。

“臣不敢欺瞞陛下,這舍利確確實實的從河間王府搜到的,隨臣前去的人可以證明,若是皇上不放心,何不隨臣去河間王府看看呢。”人總是過分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高湛尤為如此,就算你看到了又怎樣呢?你看到的就是事實嗎?和士開正是抓住了高站的弱點才會把他吃的死死的。

“好吧!”高湛瀟灑的起身,近幾個月說是身體不是,這當口的卻看不出半點病的樣子,和士開低著頭恭恭敬敬的退到高湛身後隨著他除了皇宮往著河間王府的方向而去。

“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樹頭金雞鳴。一朝得見赤舍利,天下唯我誰與爭。”幾個孩子蹦蹦跳跳的從他們麵前經過,和士開的笑容突然變的很濃鬱,高孝琬,不是我存心害你,是在是流年不利啊。

“小孩子,告訴我,是誰叫你們念這首詩的?”高湛像一個慈祥的長者一樣叫住了幾個孩子,此刻在他的眼裏竟然看不出一絲的肅殺之意,不愧是的演戲的高手。裝善良也裝的很專業,虧了那一副好皮囊,生的這般漂亮看上去自是不想大惡之人。

“是一個老和尚。”幾個孩子天真的回答著,眼神裏卻有著說謊後的不安,但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高湛哪裏還看得到那些。

“那個老和尚去那裏了?”他繼續笑著問幾個孩子,可是他那假裝善良的笑容在和士開看來卻十分怪異而可怕。此刻他的心裏一定在想著,找到那和尚一定把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連帶著抄家,殺了人家滿門。

“不知道,老和尚說了這話之後就一路向南而去了。”稍大點的孩子指著南方說著,而那個方向恰是高孝琬的府邸。

“和士開,帶路。”高湛陰冷的說了這麽一句,幾個孩子不禁覺得森然就一溜煙兒的散開了。

河間王府,高孝琬還在憤怒的射著箭,那草人一個跟著一個得四分五裂,其實他哪裏知道自己之後的遭遇也不見得比那些草人好多少。

“聽說這些時日河間王不滿皇上害死自家兄弟高孝瑜,如今又又高淹高百年兩條性命皆喪於皇上之手,整天以箭射草人泄憤呢!”快到高孝琬府上之時又恰逢幾個過路的談起這件事情。其實這天下哪來這麽多過路的,就算有這麽多過路的,又哪裏那麽巧偏偏你從那裏過人家就剛好在談論你。和士開不得不在心裏衡量了一下胡圓兒的精明程度。

和士開與高湛風風火火的趕到河間王府隻見大門緊閉,門口一個人也沒有,高湛心想,定是在府內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沒有多想,高湛一腳把大門踹開,大步流星的走了進去,經過練箭場地的時候恰恰看到了七零八碎的草人,心裏就更加憤怒了。

遠遠的一個妖冶的女子身影向他跑了過來,他想了很久也沒想出這女子究竟是誰,而在那個女人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卻聽到了與李荊兒極為相似的聲音:“皇上,多年未見了,皇上依舊英姿勃發。”就像當年李荊兒一句輕輕巧巧的‘久未見了’一摸一樣。

“你是?”高湛暫時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僅僅的盯著跪在地上的人兒。

“臣妾藍琴,皇上幾年前把臣妾賜給了河間王,可他不但不寵幸臣妾,還嫌棄臣妾是皇上的妃子。這些時日還整日紮形似皇上的草人射來泄憤,這當口兒的還對著皇上的畫像流淚呢,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麽主意。”這個藍琴也是個聰明的女子,她沒有放過高湛眼中一閃而過的溫柔,無論是什麽原因讓他對自己露出了溫柔的神色,她都要拚一把,她不要在河間王府過著永遠暗淡的日子。

此刻的她隻是淒然的跪在地上,等著高湛的宣判,是要她還是不要她,生與死她隻有一條路能走,這個賭注下的有些大了。但是她聽靜茹提起過,說她聲音與李荊兒十分相像,民間盛傳皇帝寵愛李荊兒,想必也不是空穴來風,所以她要再賭一把。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9)

高湛隻遲疑了一瞬便不再看藍琴一眼,匆匆向著高孝琬的書房而去,和士開看了看跪倒在地的藍琴,又是一個可怕的女人。

“為什麽,多年前你不看我一眼把我賜給高孝琬,如今你還是不看我一眼。”藍琴看著高湛遠去的背影,魅惑的眼裏積滿了怨恨。

此刻,高孝琬正在書房裏看著自己父親的畫像哭的愴然。

“父親,大哥死了,我們沒能為他做些什麽,如今高淹死了,高百年也死了,高湛下一步的目標就剩下我們兄弟了吧。”高孝琬自嘲的笑了笑。

“父親,你知道嗎?看到別人有父親的時候我們都會十分羨慕,您去世時,我與長恭不過幾歲。這皇家,永遠無盡的就是圍繞著王權鬥來鬥去,我們兄弟幾人能活到現在已是幸事了,若是父親您一直在我們身邊,又該是怎樣的景象呢?”小時候他們總是喜歡沒事就跟在父親後麵讓他給自己講打仗的故事,卻沒想過多年後他們也一次又一次的麵臨著沒有硝煙的戰爭。

“您是神武皇帝嫡子,您是身份高貴的王族,可是您的孩子卻因著這樣的身份不得不麵臨殘酷的廝殺。父親,我多想自己不是您的兒子,這樣就可以還來平靜些的生活,與自己愛著的人平淡的過一生。”說到這裏就愈發的忍不住眼淚了,馮小憐,那個女孩子不知如今是怎樣了,靜茹縱是愛他的,但是他能回報的隻是關懷,就算那種關懷細微到無微不至,還仍舊不是愛。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如今高孝琬已經能夠深深的明白這話的含義了。高湛擺明了的懷疑到他頭上來了,或許等待他的就是像高孝瑜一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他是嫡子,他知道作為高湛應該怎樣的介意著自己的身份。神武皇帝嫡孫,文襄皇帝嫡子,北魏孝敬皇帝外甥,這樣的身份,更讓他處在最危險的位置。

但是他並不知道,真正致命的並不是他的位置,而是他不該愛上不該愛的人。更不該與高緯愛上同一個人,就算是與高緯愛上同一個人也不該讓胡圓兒知道。這個就算不是致命的,那也至少是導火索之類的。

書房門被人粗魯的踢開,高孝琬本來準備發一通脾氣,卻意外的看到了高湛。高孝琬忙擦了擦眼淚卻看到高湛暴怒的神色。

“河間王,你是不是應該跟朕好好的解釋解釋呢?”高湛凶殘的看著高孝琬,你敢在這裏找我的晦氣,還私藏赤舍利,若非是對皇位有意思,又是什麽呢!

“小侄與大哥一樣,一生磊落,沒什麽好解釋的。”高孝琬倔強的背過身去。

“那這是什麽?還有院內那些草人,都是什麽,高孝琬,你給朕說清楚。”高湛瘋狂的揭下了掛在壁上的畫,然後一片片撕得粉碎扔的滿屋子都是。

“九叔覺得是什麽,便是什麽,多說也無益處。”高孝琬什麽都好,就是著這性子著實強了些。

“好,和士開,你把河間王請到昭仁宮住幾日吧!”又是昭仁宮,那個死了很多人的地方,那個比冷宮還陰森恐怖的地方,一進昭仁宮就很難再有活命的機會,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遵旨。”和士開有些不忍,但是婦人之仁並不能讓他達到自己的目的,也許這高孝琬活著,也是多餘。

路經外院兒的時候隻見藍琴還跪在那裏,高湛回頭定定的看了她兩眼,仿似自己年輕的時候也的確寵幸過這個女人的。還有那跟李荊兒極為相似的聲音,他的不忍在此時開始作祟。

“你,起來,跟朕回去。”高湛淡淡的說了這麽一句,若你是真心待我高湛,那就跟著我吧,這一生被什麽女人真心的愛著好像是件特別奢侈的事情,高湛想了想覺得十分委屈,自己也著實是需要一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女人的。

“多謝皇上恩典。”藍琴叩頭謝恩,她終於不用待在這個鬼地方,終於不用再每日每日的獨守空閨,她笑了,很多年了,沒有人看到她單純的笑容。她是心機的代言人,是搞破壞的好手,隻有害人的事情才會與她扯上關係,可是此刻她竟然天真的笑了。

那一刻高湛覺得有些晃神,他也看到了那純真的笑意,就像李荊兒當年的笑一樣,讓人覺得溫暖而踏實。那種少女才有的嬌羞之色,那種讓他神往了很久很久的姿態,那種讓他願意永遠停下來欣賞的幸福。

“你,過來,叫我湛哥哥。”高湛停下來轉過身看著藍琴。

藍琴從地上爬起來慢慢的走上前去,用那種讓高湛思念了許久許久的聲音溫柔到極致的叫了一聲:“湛哥哥。”她裝作羞得低下了頭,卻其實她本就知道,那是李荊兒才獨有的待遇。高湛,你不過是驚奇這天生與李荊兒像極了的好嗓子,你不愛我,你與高孝琬都不愛我,你們都不愛我。

“荊兒。”他溫柔的牽起藍琴的手,向著他的宮殿而去,他不知道,藍琴的心裏在想些什麽。男人都是這個樣子,更何況他是皇帝,他要誰就是要誰,不需要理由,更不容的別人反抗。藍琴是自己願意跳進這個圈子的,高湛不愛她,那是她的不幸,與李荊兒一模一樣的嗓音,那是她的幸,因為她終於得到了再次進宮的機會。

鄴延宮內,又是一夜春宵,不同的是,第二日那個與高湛同床共枕的女人沒有被扔出來,而是與高湛一起在花園兒裏四處逛著有說有笑。那女子還口口聲聲的稱呼高湛為湛哥哥,皇宮裏盛傳,高湛又有了新歡了,不過這藍琴不是個傻瓜,倒也懂得收斂,正巧這時侯胡圓兒也沒心思管她的事情,所以樂得逍遙。

“湛哥哥,湛哥哥。”高湛耳旁縈繞的都是這甜美的聲音,倒是忘記了河間王那檔子事兒,直到這日天將黑之時,那赤舍利的光芒瞬間在皇宮上空升起。高湛記得自己把那舍利放在了自己書案之上,這時怎麽會大放異彩呢,旋即沒了興致。

“哎呦,你看看這小雪,真是不聽話,怎麽能跑到皇上書案上玩兒呢?真是的。”胡圓兒的嬌叱在不遠處響起。

高湛趕忙山前去看,隻見是胡圓兒的狗(小雪)弄翻了那紫金木匣子,才讓這赤舍利放光來的。

“來人啊,把這隻不爭氣的東西給我拉出去,亂棒打死。”胡圓兒見高湛來便放高了聲音。

“且慢,這小家夥,倒是提醒了朕一件重要的事情,且留著吧。”高湛曖昧的看了胡圓兒一眼。

“是啊,也免得皇後姐姐深宮寂寞。臣妾藍琴,見過皇後~”藍琴也跟了來,胡圓兒,當年是你鼓動高湛把我送往高孝琬處的,如今,我倒是要看看你自己獨守空房的樣子。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10)

“長恭,孝琬哥哥被高湛帶到昭仁宮了?”鄭子歆抱著孩子坐在榻上問自己的相公。

“是的,我與二哥正在商討此事。”高長恭顯得有些無奈,戰場上他是無所不能的將軍,但是朝堂上的事情他還真的不是很通,曾經鄭子歆說的時候他還不信,真的碰到事情了,他才明白,其實誰都不是萬能的。人都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這才是之所以為人的根本所在。

曆史一步一步的邁向它固有的方向,誰也阻止不了,鄭子歆有些無奈的看了看高長恭。“長恭,要不,我們…”一句話還未說完鄭子歆已經虛弱的說不出話來。

“子歆,你怎麽了?”高長恭驚恐的上前擁住自己的女兒和妻子,三年之期,就要到了。

“沒事,長恭不必難過,注定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子歆曾經很努力的試圖改變曆史,子歆不想讓大哥死,可是大哥死了,子歆不想讓荊兒姐姐死,可是荊兒姐姐也死了,還有高淹,高百年,還有…”鄭子歆不再說下去。

“還有高孝琬是嗎?”高長恭看得出妻子的為難。

“現在街市上都傳遍了。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樹頭金雞鳴。一朝得見赤舍利,天下唯我誰與爭。這不是要三哥的性命嗎,皇上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自己的地位的。”高長恭說出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原來這還真是有這麽幾句話存在的,我以前隻當是史評人隨意加的,給這朝代添些神秘色彩罷了,看來這鬥爭已經深入人們的血脈,不止不休了。”可惜她什麽也改變不了,可惜連她還能活幾日她自己都不知道。

“這事兒想來是有心人士編排好了,在市麵上傳開來,想害三哥。現在加上赤舍利的事情,三哥已是百口莫辯了。”高長恭雖然不想讓鄭子歆擔心,但他說的卻是事實。

“朝堂之上,又有誰想害孝琬哥哥呢?”此時的鄭子歆像是也想不通這件事情了。

“不知道。”高長恭看了看窗外,是不知道的,他想救高孝琬,卻發現自己一點頭緒都沒有。

“救孝琬哥哥的事情,我們先合計好了再行事吧!如今這樣沒有頭緒的,對長恭和自家兄弟都不好,有心人再扣上個同謀的帽子,那就難逃幹係了。”救人也須得有好的方法,不然搭了自己進去豈不白費。

“嗯,寧兒還在前廳等著呢,咱們過去吧,別讓他等久了。”高長恭回過神兒來,自己是來叫妻子去前廳用飯的,不是來跟她說這些勞心勞力不討好的事兒,如今子歆這身子,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還,有他高長恭在,就夠了。

繈褓裏的孩子也把小手爪伸了出來,好像回應自己的父親,鄭子歆幸福的笑了笑:“好好好,跟你父親去前廳找哥哥去。”她是個還沒生兒育女的女人,如今卻無端的做了兩個孩子的娘。想想不禁好笑,卻一個腳下不穩差點跌倒,還好高長恭適時的扶住了它,高長恭的臉色愈發顯得黑了,鄭子歆,你再堅持些時日,過些日子我們就回洛陽。

“朝上之事,父親可有些主意了嗎?”高裕寧深知高湛能這麽輕易的要了高孝瑜的命,那同樣可以輕易要了高孝琬的性命。

“哦,今兒剛叫人做了你倆喜歡吃的來,快些吃吧!”高長恭趕忙岔開話題對著高裕寧使了個眼色,子歆身體不好,這事兒咱們私下商議。

“是啊,母親,這菜好香啊,來青荷給寧兒抱抱。”高裕寧伸手接過鄭子歆手中的孩子。

也許是知道自己沒多久好活的緣故,鄭子歆開始不關心那麽多的事情,高長恭不想讓她參與的她便不再參與吧。她笑了,像他們初識的那日一般,笑的溫暖而釋然。那些菜並非像高長恭說的那樣,是她愛極了的,但是她卻吃的很幸福很滿足,高裕寧與高長恭看到這樣的鄭子歆便也安心了。

“父親,說實話,您也沒有很好的解決之道是嗎?”高裕寧冷靜的看著高長恭,自己的父親。

“是的,如今這般形式,若你我有一人出頭,我們全家,甚至你的其他叔伯都會受到牽連的。”高長恭無奈的說出了這個事實。

“但是我不想讓三叔父這樣死去,我知道父親您也不想,不想讓三叔父像我爹一樣,死的不明不白。”高裕寧有些流淚的衝動,但是他忍了下來。

“是的,所以剛剛把你母親哄睡下了,今夜,我要去昭仁宮,把你三叔救出來,若是你母親醒來問起,你就說皇上召見,我進宮去了。”高長恭看了看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皇宮裏忽然而起的金色光芒讓他掩不住的一陣窒息,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離他越來越遠。

“是,寧兒知道了,父親小心些。”高長恭背對著高裕寧,他沒有看見高裕寧眼中一閃而過的狡猾。高長恭隻身前往,他怎麽會錯過這樣的事情呢,就算是為了自己的父親,為了自己的三叔,他也不會整夜安分的留在府內。

高長恭改了裝扮一路沿著小道朝皇城而去,暮色掩了他匆忙的身影,也掩去了皇城內詭異的氣息。馮小憐平日裏因著身份不便的緣故,不在市麵上拋頭露麵,也因為怕馮夫人起疑,白天從不前往子歆府上。這一日聽到高孝琬被困昭仁宮的消息,便也忍不住趁著夜色去了蘭陵王府。

隻見府門緊閉,像是已經盡數歇下了,頓足想了想還是敲了敲門,不想果有人開了門迎她進去。還是之前那個老管家,如今再見不免多了幾分親切感,少時的調皮也都不見。

“老管家,姐姐可是歇下了。”馮小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當年可也沒少捉弄他們。

“這些日子王妃身子不好,是早歇下了,不過久未見小小姐來府上,王妃倒是整日念叨呢。如今來了,進去叫醒王妃便是,她一定開心極了。”老管家笑笑的看著馮小憐,這個姑娘越發的漂亮了,當年就是個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可愛姑娘,如今長大了些,真是光彩照人,跟自己主人主母那是一樣的妖孽無比。

“也好,煩勞管家通傳。”馮小憐輕施一禮,恍然大家小姐的模樣,再沒了當年的調皮玩鬧與靈動。眉眼間掩藏不住的煩惱苦愁之色,管家想是碰上什麽解決不了的事兒了,就引馮小憐在廳裏候著,自己叫鄭子歆去了。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11)

“丹丹,怎麽大半夜的來了,平日裏也不見多走動走動。”鄭子歆還是嗔怨著自己的妹妹,倒也忘了問高長恭的去向。

“姐姐,求你救救孝琬哥哥吧!”馮小憐一見麵便跪了下來。

“丹丹,這是做什麽,快些起來,你我姐妹,豈能行此大禮。孝琬哥哥的事情,我們掛在心裏,不敢忘懷,有什麽解決的道兒,咱們一起商量了來,快起來吧!”鄭子歆咳嗽了兩聲趕忙扶馮小憐起來。

“姐姐,你怎麽了?”馮小憐看到了鄭子歆嘴角殘留的一絲血跡,急忙緊張的用手給她擦去。

“沒事兒,姐姐沒事兒,子丹別擔憂了,孝琬哥哥的事情比較重要,咱們還是先合計合計怎麽辦吧!”說著在廳裏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管家,怎麽不見長恭與寧兒?”子歆突然想起晚飯時候長恭和寧兒怪異的神色,莫不是趁著夜色,潛入宮內了。

“這~”老管家支吾了起來。

“好了,您退下吧,這兒不用您候著了。”鄭子歆擺擺手讓老管家退下。

“王妃,王爺說了,今兒晚上您好生的在這府裏待著,千萬不能出去。”老管家往外走了兩步覺得不妥又回過頭來知會道。

“知道了,您且去休息吧!”鄭子歆朝老管家笑了笑,這主仆處久了還真是有感情的,看來是見子歆身子骨弱,也不想讓她卷入這戰爭來。

老管家無奈的搖搖頭,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這個王妃還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本來王爺就夠倔強了,偏碰上了這個更加倔強的主兒。而馮小憐則是攙著鄭子歆慢慢的往府外走去,子歆知道自己的丈夫與兒子去了哪裏,在這樣的深夜,在這種政治格局之下,他們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昭仁宮,因為他們想要解救那個被困深宮的高孝琬。

昭仁宮內。

“高孝琬,平日裏見你倒也乖巧,如今怎麽就生出這般糊塗的事兒來呢?”高湛詭異的看了一眼坐在那裏悠閑的喝著茶的高孝琬。

“何謂糊塗事兒,高孝琬做了什麽糊塗事兒,讓九叔父您這麽的容不得我,高孝瑜不是已經死了嗎?九叔您大可以像無聲無息的殺了他那樣殺了我,我們父兄在泉下見了麵也好說說,是怎麽被九叔您給弄死的。”高孝琬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人,這是他耿直性子裏最大的缺點,而他不會知道,就是這樣的性子害了自己。

“你大逆不道私藏舍利,以草人為朕射來泄憤,更是對著朕的畫像終日流淚,憑這些,朕就可以立即要了你的性命。你沒資格叫朕九叔,誰是你的九叔。”高湛憤怒的掀翻了高孝琬的桌子。

“神武皇帝嫡孫,文襄皇帝嫡子,魏孝敬皇帝外甥,難道還叫不得你一聲叔父,叫你叔父是敬你。”高孝琬恨極了,高孝瑜的仇恨,關於高湛殘害宗室的仇恨,在這一刻盡數湧了來。

“你這話什麽意思?”高緯突然推門而入,倒是高湛臉上一驚,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在此刻來這個地方,殊不知有胡圓兒那樣的母親,什麽熱鬧那女人不會鼓動他去湊熱鬧,就算他不願意去那女人也總有辦法讓他去的。聽到高孝琬的話他突然有些心痛,高孝琬一直是他敬重的大哥哥,這樣拂逆的話縱然不想聽到自他口中說出來。

“沒什麽意思,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樹頭金雞鳴。哈哈哈哈哈,這樣騙小孩子的話,我沒想到作為一國之君,作為一國太子的你們竟然會聽信。我高孝琬是文襄皇帝嫡子,若想奪回這皇位定然不會等到今日,若你們不能信任自己的宗室而聽信外臣讒言,這國家早晚要滅在你們的手裏。”這個陽光而帥氣的男人有些太過剛直了,缺少了高孝瑜的委婉,這樣剛直的性子。

“高孝琬,你再說一遍。”高湛拿起劍指著高孝琬的喉嚨。

窗外,高長恭與高裕寧都繃緊了神經。高長恭欲起身直接走進去卻被高裕寧叫住:“父親,先不要進去。”也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說我大齊王朝遲早要亡在你們的手裏。”高孝琬歇斯底裏的喊著,高湛,來這昭仁宮的能有幾人活著出去,你覺得我會懼怕你嗎!

“那朕就讓你看看,是誰先亡在誰的手裏。”高湛怒視著高孝琬猛的用力把他踢跪在地,而後凶殘的用劍挑斷了高孝琬的腳筋,高孝琬重重的跌在地上,脛骨盡斷。

“朕要讓你知道,這天下是朕的,誰都奪不走,也休想奪走。”高湛威脅的說道,一旁的高緯有些不忍,但是看著自家父親凶殘的樣子,倒是沒敢上前。自李荊兒死後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高湛的手中了,這種事情仿佛成了他的樂趣。

“連一個女人都留不住,你還想留住整個天下嗎!”高孝琬故意出言刻薄。

“高孝琬,是你逼我殺你的。”高湛轉過神來看著癱倒在地卻還癡癡的笑著的高孝琬,說完一劍刺進了高孝琬的心髒。

一直在窗外觀看的高長恭早已被高裕寧點了穴道,這樣的節骨眼兒上,若是長恭一身黑衣衝進去,就算不死活罪也難逃,日後不知道又生什麽枝節。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高孝琬倒地,他倒下的時候嘴角是掛著笑的,那笑溫暖而淒慘。

高緯走上前去跟他說了一句話,他便閉上了眼睛,沒有人聽到高緯說了什麽,日後每每想起這樣的場景的時候,高緯總會覺得很酸楚,因為那句話是他最不願意說的。

高湛荒唐夠了便怒氣衝衝的走出了昭仁宮,一個人向著昭信宮而去,那個叫藍琴的女子依然被他安排在昔日李荊兒的住所。他不是留不住自己的女人,他需要有人幫他證明這一切,他是無所不能的。

高湛離去的背影好像很淒楚,但是他暴虐的殺害了高淹,高百年,高孝瑜,高孝琬,等等等等,這是任時光荏苒也抹不去的事實,在他慢慢老去的時光裏,午夜夢回,那些血腥總會刺得他眼睛疼,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他隻是想留住自己想要的而已。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12)

高湛與高緯離去之後高裕寧才解開了高長恭的穴道,高長恭第一次打了高裕寧,他眼裏含著淚水,伸手就給了高裕寧一巴掌。高裕寧沒有哭,反而笑了,高長恭看到高裕寧的笑又把他擁進了自己溫暖的胸膛。

“父親,對不起,可是寧兒不想失去父親,母親也不能失去父親。”高裕寧還是笑著,沒有一點傷心的樣子。

“都知道,我都知道。”說罷牽起高裕寧的手走近昭仁宮,二十四歲的他做了一個十幾歲孩子和一個繈褓裏嬰兒的父親,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什麽時候嚐試這樣的角色轉換,但是如今,他真的是人父了,因為這些孩子對他與鄭子歆的愛,不僅僅是對於大哥哥大姐姐的崇拜,更多的是對於父母親的依賴和對於血濃於水的最好詮釋。

“三哥,三哥。”高長恭把躺在地上的高孝琬抱在懷裏。

“長恭,你怎麽來了?”高孝琬虛弱的睜開眼睛。

“我叫人來救你,三哥你忍著點兒。”高長恭看著血流如注般,頓時沒了主意。

“不用了,長恭,皇上要我死,你說我能活著嗎!你這般費心思反而是害了自己,不為自己想也為寧兒想想吧,還有子歆和青荷。”高孝琬抓住高長恭的手不讓他去叫禦醫。

“三叔父。”一旁的高裕寧已經是淚流滿麵,高湛怎會凶殘到這般地步?果真是沒了李荊兒高湛就是一頭冰冷而沒有絲毫感情的猛獸,他要任何人的性命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

“別哭了,你們回去吧,等會兒人來了就走不了了。”高孝琬放開正緊緊握著的高長恭的手。

“三哥,長恭帶你回去,帶你回去。”高長恭手足無措的收拾著從高孝琬身上流出的鮮血,可是那血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刺目。

“快些回去,不要管我。”高孝琬用力的推開高長恭。

“不,三哥,我要帶你回去,我去給你找大夫,你會沒事兒的。”高長恭的身上也沾滿了高孝琬的鮮血,那是與他一樣的血,那種觸目驚心的紅讓他覺得暈眩。

高孝琬不再說話,還是那樣陽光的微笑,像他平日裏燦爛的笑一樣,他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景象不是怨恨,不是痛悔,更不是別的東西。他隻是那樣微笑著,然後把胸口的劍拔了出來,血濺了高長恭與高裕寧一身一臉,高孝琬死了,微笑著離開了這個世界。從此他的世界裏沒有皇位之爭,沒有他與馮小憐感情的掙紮,什麽都沒有,他覺得輕飄飄的,靈魂抽離了身體。

宮外,鄭子歆與馮小憐正在往皇宮去的路上急趕著,馮小憐突然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淚止不住的流著。

“姐姐,孝琬哥哥出事了,出事了姐姐。”馮小憐有些精神崩潰的拽著鄭子歆的衣服。

“小憐,別擔心,咱們快些進宮,長恭與寧兒都在,沒事的,乖,沒事。”鄭子歆牽緊了馮小憐的手,她也沒有一絲把握說高孝琬沒事,但是她必須這樣說。她知道曾經自己看著中毒的高長恭躺在那裏的時候,她心裏是怎樣的無望,她幾乎能夠明白,馮小憐此刻內心有多麽的空洞與蒼白。

黑夜裏兩姐妹互相攙扶著往皇宮而去。

“父親,我們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高裕寧把高孝琬的屍身安置在昭仁宮冰涼的床榻上給他蓋好了被子,扶起癱倒在地的高長恭。此時的他多麽的像一個大孩子,一個可以從此後扛起家庭重責的大孩子。

高長恭被高裕寧攙扶著踉蹌的起身,兩人一步一回頭的走出了昭仁宮,不一會兒皇帝的兵馬已經包圍了昭仁宮,縱使插了翅膀的,也進不去出不來了。

昭信宮內。

“愛妃。”高湛神情凶殘的叫著自己的妃子藍琴。

“皇上,是誰惹您生這麽大的氣啊?”藍琴微笑著迎了出來。

“叫我湛哥哥。”高湛粗暴的打斷她,將她橫抱起往著床榻的方向而去。

“湛哥哥,你真壞!”藍琴在高湛懷裏臉上露出了嬌羞的神色。

“說你愛我,朕要你說你愛我。”高湛把藍琴摔在床上自己如野獸一般的撲了上去。

“藍琴當然愛皇上,藍琴不愛皇上還能愛誰呢?”藍琴嬌嗔了一聲麵帶紅暈的說著。

“說你愛朕。”高湛突然停下了在她胸前親吻的動作,眼睛裏一片蕩漾著的淫=欲和嗜血。

“我愛你,湛哥哥,我愛你。”藍琴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高湛了,但是這樣的高湛讓她覺得有些害怕。

“你真的愛朕嗎?荊兒,朕害死了你的男人,你看他現在就在昭仁宮裏躺著呢,荊兒你還愛朕嗎?”高湛神情有些恍惚,竟口口聲聲的叫藍琴荊兒,李荊兒是他心裏永遠的痛。因為李荊兒說她愛她的丈夫,她說她愛高洋,她說她不愛高湛了。

高湛看了麵前秀色可餐的女人一眼,想李荊兒歸想李荊兒,縱=欲歸縱=欲,他粗暴的撕開了藍琴的衣服,開始自己這一天勞碌的工作。藍琴在他的身下有些不知所措的閉上了眼睛,自己的工作,好像就是每天陪著高湛翻雲覆雨,除此之外再無其它了,可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奢求著高湛真的愛自己一次,隻把她當做藍琴,而不是李荊兒。

“說你愛高洋,說你不愛高湛了,說。”高湛一邊毫不費事兒的做著那體力活兒還一邊對著藍琴狠狠的說著。

“我愛高洋,我不愛高湛了。”藍琴小聲的說著,聲音裏充滿了悲戚,她微閉著眼睛,享受著這個男人帶給她的快感,可是她的心卻慢慢的更加血肉模糊了。

高湛突然停下來自己瘋狂的舉動看了看身下的藍琴,那與李荊兒截然不同的樣貌,原來他迷戀的還是那個已經死了很久的女人,縱使藍琴隻是聲音像極了她。他第一次溫柔的翻轉身,讓他躺在自己的胸膛,藍琴,那個卑微的女人仿似被高湛這樣的舉動嚇到了,定定的不敢動一下。

為了回到高湛身邊,她間接的害死了自己的丈夫,為了回到高湛身邊,她寧願高湛把自己當做一個已經死了的女人。她流了兩滴眼淚,在高湛的胸膛裏,灼熱的疼和淡淡的酸,高湛隻是看了看這個與李荊兒截然不同的女子,好像某一日,李荊兒也這樣哭過……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13)

  漆黑的路上,鄭子歆與高長恭一步步的接近彼此,馮小憐一步步的接近高孝琬的死亡,而高裕寧也一步步接近馮小憐的絕望。

  高裕寧與高長恭走在從宮內出來的路上卻遠遠的聽見馮小憐的聲音:“姐姐,你怎麽了,姐姐!”高長恭一開始並沒聽真切,但是高裕寧不會忘記那個聲音,那個他一直藏在心裏的關於對自己小姨母的青木之情。

  “母親?”高裕寧抬頭看了看風神俊逸的父親,是母親來了。父親一身黑衣看起來就像是暗夜裏的精靈,但是這個大精靈此刻卻沒什麽生氣,想是還在我為高孝琬的事情痛心。
  “子歆。”高長恭聽到高裕寧叫母親才回過神來,幾步衝向前去卻見鄭子歆倒在地上,三年,三年之期,一日日的逼近,鄭子歆也一日日的虛弱起來。
  “子歆怎麽會出來的?”高長恭有些慍怒,畢竟剛死了哥哥,現在妻子又暈倒在這裏。
  “是我不好,我求姐姐幫忙想法子救出河間王來,卻不想半路姐姐昏倒了。”馮小憐急的差點沒哭出來。
  “長恭,孝琬哥哥怎麽樣了?”鄭子歆聽到耳邊有夫君的呼喚變回過身來,卻看到自己已在高長恭的懷裏。
  “三哥他…”高長恭悲傷的說不出話來。

  “孝琬哥哥到底怎麽了?高裕寧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孝琬哥哥到底怎麽了?”馮小憐終於忍不住決堤的眼淚。

  “三叔父死了,他死了。”高裕寧殘忍的說出了這樣的事實,也許說出來還好些,說出來便罷,說出來便不用費心猜疑,說出來便不用還抱著幻想,說出來便可以早些死心。

  “你騙我,你是騙我的,你們都在騙我。”馮小憐一把把蹲在一旁的高裕寧推倒在地,一個人在這秋夜裏瘋狂的向前方奔跑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裏,但是她不想停下來,這世界上沒了高孝琬,她就是空的,這世界上沒有高孝琬,她的存在就變的多餘,她是因高孝琬的存在而存在的,高孝琬沒了,她的生命就沒了意義。她的姐姐有她的姐夫陪著,她的母親有她的父親陪著,她,隻有自己的影子陪著。

  “父親,你先帶母親回去,我去追…追小姨母~”高裕寧別扭的說出了那三個字,小姨母,多麽生澀的稱呼,小姨母,多麽荒唐的稱呼。

  高裕寧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就看到馮小憐一個人在牆角裏瑟縮著,無聲的流著眼淚。月光映著她曾經明亮的眼睛,那裏如今就像蘭陵王府那一池安靜的秋水,黯淡,無波。天漸漸的下起了雨,不大,淅淅瀝瀝的,像是一個人悄無聲息離去的步伐。高裕寧也沒時間管自己身上血腥的味道,便走進了馮小憐。

  “小。。小。。馮小姐,秋夜雨寒,還是快些回府吧~”高裕寧別扭的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她才好。

  馮小憐隻抬眼看了看他,沒說一句話,她的眼淚像開了閘的水龍頭一樣,大有川流不息之勢。高孝琬怎麽說沒就沒了,她的靈魂也怎麽說沒就沒了,這世上很難有這麽一個人,你把他當做自己的依靠,即使他根本不在你身邊,這世界上也很難有這麽一個人,你們不說話,但是你們惺惺相惜,這個世界上更難有這麽一個人,為了你的幸福他可以放手,什麽不管,什麽也不問。而在馮小憐的心裏,高孝琬恰恰是這樣的人。

  “讓我清楚的告訴你,三叔死了,再也回不來了,你清醒點,他本就不是屬於你的,馮小憐,你給我起來。”高裕寧拉著馮小憐的手把她拉進綿綿的秋雨中,那雨下的淒楚而纏綿,下在馮小憐的孤單與絕望裏,在以後的日子,再也沒見過馮小憐如那日的傷懷,因為她的心,也死了。

  “孝琬哥哥。”馮小憐抱住高裕寧終於痛哭了起來,那哭聲讓高裕寧覺得,他的人生也從此破碎了。

  “好好哭吧,哭完了好好活著。”高裕寧用手撫了撫馮小憐的背,這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離他這麽近。

  不知道馮小憐在高裕寧還帶著高孝琬鮮血味道的胸膛裏哭了多久,她哭得累了便失了意識。高裕寧看了看眼睛緊閉著的馮小憐,傾城傾國不過如此了,這樣一個女子定不是屬於自己也不是屬於高孝琬的,她需要有高貴些的身份來配,至少需要有更加濃烈的愛來嗬護。

  他第一次離這個女孩子這麽近,第一次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的聞著屬於她的香,怕也是唯一的一次吧~ 抱起馮小憐,高裕寧心裏有些酸楚,但是這個女孩是他的小姨母,而且他愛著自己的三叔父,就算高孝琬死了,她也沒有一秒會屬於他。想著便脫了夜行衣抱起馮小憐往馮府而去。

  深夜叩響馮府大門,高裕寧感歎著這斷路竟然比記憶中的短了這麽多,應門的是個小廝模樣的人。揉揉惺忪的眼睛看到麵前的人是高裕寧才想起剛剛自己聽到的聲音,我是河南王高裕寧,送你們小姐回家。趕忙定定神作了個揖引著高裕寧向內堂走去了,馮家夫婦被驚醒也都到堂前來,卻隻見自己的女兒全身濕透毫無生氣的躺在高裕寧的懷裏。

  “小王爺,小女這是怎麽了?”馮老爺一臉擔憂的神色,好容易得了這麽個嬌媚若花的女兒,而且他深知皇後與太子對自己女兒的喜愛,若是日後能在高緯身邊倒也不見得是什麽壞事兒。因為那日他看到了跟在馮小憐身後的高緯,他看到了那眼神裏的卑微與情切,雖然高緯的名聲在朝上並不怎麽好,但他知道高緯此生是栽在這個女兒手裏了。

  “本王見夜雨起了,沒事出來轉轉,卻看見馮小姐倒在路邊。想是根本王一樣,出來透透涼氣的,女兒家身子薄弱,經不住這冷雨,馮老爺我把人送回來了,你們好生照應著才是。”高裕寧又是這樣正式而誠懇的說著,便把馮小憐遞給了馮老爺。

  “多謝小王爺,老臣記下了。”馮老爺看著深夜裏離去的高裕寧的背影,剛才他眼神裏的冷冽與語氣中的溫柔讓他分不清哪一個才是他,他也如高緯那般愛著自己的女兒嗎?




河間王高孝琬之死(14)

  回到蘭陵王府高裕寧又陪著高長恭忙起了鄭子歆的事情,她一直發著高燒,口裏還不停念叨著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高長恭沒有辦法隻得在床前緊緊握著鄭子歆的手,一夜之內他失去的太多了,或者說這些年他都在不停的失去身邊的親人。

  “子歆不怕,長恭在這裏陪著你,別怕。”高長恭讓自己手握的更緊卻又怕弄疼了子歆,無奈隻得抱起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父親,母親這是怎麽了?”高裕寧雖然知道,但是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他不相信自己的母親真的時日無多了,他永遠都不願意相信,就算這對年親的父母並非他親生,但是他已經變的越來越依賴這種家的感覺,縱使這樣由一對年輕父母組成的家庭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沒事,子歆沒事,子歆不會有事的。”高長恭有些自欺欺人的說,不敢去看高裕寧的眼睛,他不敢麵對,也學不會麵對。

  “少爺,前廳裏可辰小姐來了,您去看下吧!”下人說完又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這樣的氣氛他們也不想置身其中,若是鄭子歆有什麽意外,他們也會傷心的。就算平日裏這個王妃並不怎麽說話,但是他們都敬她愛她。

  高裕寧朝高長恭一拜向著前廳裏走去,見李可辰背對著他,如幾個月前見到的已大不同。也許李荊兒的死他、也讓她成長了,自此她失去了最後的親人,當然心內又釋然了很多,與這個世界來說她永遠都隻是自己,永遠都是一個人。

  “可辰姨母。”高裕寧叫了一聲,李可辰微笑的轉過臉來,那笑裏有著很特別的但是又說不出是什麽的意義。

  “子歆姐姐怎麽樣了?”李可辰輕聲的問道。

  “三叔父,被害了。”高裕寧先是撿著比較嚴重的事兒說。

  “別人怎樣與我無關,我隻想知道子歆姐姐怎麽樣了。”李可辰還是那樣笑著,那笑讓高裕寧覺得有些怪怪的,那是佛的笑,那是拋下一切的笑,頓悟的笑。

  “母親一直高燒不退,父親正在房裏守著,可辰姨母跟寧兒一起去看看吧!”高裕寧在前麵引路,向著鄭子歆的房間而去,他竟然忘記了,這裏李可辰再熟悉不過了,就像黏在她的血液中一樣熟悉,一樣不能忘卻。

  外屋的門被推開的時候高長恭還在握著鄭子歆的手:“子歆,你答應了,說好我先死的,你不能言而無信,不能言而無信。”高長恭的眼淚順著那絕美的臉頰一滴一滴的滴在他們緊緊相握的手上,像開了朵朵杏花一樣的燦爛而讓人心痛。

  “子歆姐姐不會死,可辰不會讓子歆姐姐死的。”李可辰走進了裏屋,把高長恭從鄭子歆身邊推開,取而代之的坐在她身旁。

  “可辰,你看看子歆,我跟她說了一晚上的話,她就是不理我,她怎麽了,可辰你看看她!”高長恭有些語無倫次,加上精神恍惚,自己倒差點昏倒,還好高裕寧及時扶住了他。

  “明日朝上你問高湛借他的天山雪蓮來,去年的貢品中有一顆千年難得一見的聖品雪蓮,雪蓮乃解毒聖物,就算一時解不了子歆的毒,那至少能護住心脈,讓我們有時間想辦法救子歆。”李可辰不看高長恭,從進屋的那一刻起她頓悟的笑就沒有了,在麵對這兩個人的時候她好像永遠無法頓悟。

  其實她明白,高孝琬一死高長恭定然對高湛意見極大,但是這樣不免自己也丟了性命,所以她師傅讓他下山來。那雪蓮的事情不過是個借口,子歆這毒就是有十顆百顆的聖品雪蓮也治不了根,但是若這樣一個善意的謊言能保全他們的性命,那又有何不可,而且那雪蓮能暫時抑製毒性也是事實。

  第二日朝上人盡皆知,河間王高孝琬不明不白的死了,關於死亡原因,皇室的解釋永遠是那麽的曖昧不明,永遠那麽不清不楚。忠臣以為長恭兄弟幾人定會揪住此事不放,但是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高孝琬的屍體被交給他的妻子靜茹,說是要帶回鄴城,帶回他們從小居住的地方。當日人們便再也沒見到他們的蹤影。

  朝堂上高長恭竟然問皇帝高湛借那個從來沒人敢打主意的聖品雪蓮,一開始高湛有些不開心。問及原因時說是自己妻子曾經到晉陽的戰場上解救自己,卻身中劇毒,目前隻能拿此雪蓮來抑製毒性。眾人沒能放過高湛嚴重一閃而過的慈愛的神色,又是那個小女子,那個眉眼與青芳有些許相似的女子。
  剛回到府上,高長恭就接到了高湛派人送來的聖品雪蓮,說是聖品果真是不錯的,光是樣子就讓人垂涎三尺。李可辰配了些解毒的藥與這雪蓮一起熬了喂了鄭子歆之後,不過一會兒子歆的臉色慢慢的不再那麽蒼白,甚至看起來紅潤了不少。

  “子歆姐姐。“李可辰坐在床前試著叫了一聲。

  “可辰,你幾時來的?“鄭子歆睜開有些酸澀的眼睛,驚喜的看著李可辰,那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身中劇毒的人。

  “昨夜可辰突然十分想念姐姐,就冒著雨來了。“李可辰拉起鄭子歆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心裏一股親昵而溫暖的感覺襲來,原來這世上她還有一個親人,那就是鄭子歆。

  “怎麽眼圈黑黑的?“鄭子歆還是微笑著去撫李可辰的臉頰,她竟沒有覺得一絲的不自然,一個大活人躺在那裏與別人說話,她倒是自得其樂。

  “還不是姐姐你嗜睡,讓可辰我等了一個晚上,好了,我很困了,去睡了,讓長恭陪你吧,“李可辰讓出位子給高長恭自己快步的走了出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流下眼淚來,她不想承認麵前這個惹人愛的女子會在不久的以後沒了性命,還是離遠點的好,離遠點就不會這麽難過。

  門簾處的高長恭也溫暖的笑著,秋日的陽光隔著窗戶打在他的臉上,洋溢著溫暖的光芒,那種光芒讓人看了就千萬分的幸福與馨香的味道在身邊縈繞著,久久的散不開。




邙山之戰(1)

  “娘子,長恭帶你回洛陽看父親,你說好不好。“高長恭走到床邊深情的擁抱了自己的娘子,這秋日的空氣已經有些涼意了。

  “長恭怎麽知道這些時日子歆想念父親想的厲害呢,嘻嘻,當然好了。“鄭子歆看著高長恭順在腦後的修長烏黑的發,裏麵還是那種杏花的香,讓她迷戀而又覺得安然。

  “那是當然,長恭多疼子歆呀,子歆想什麽,長恭就一定努力滿足,嗬嗬。“高長恭也溫暖的笑著,好像那劇毒、死亡之類的字眼都不存在,都不會走進他們的生命。

  “好了好了,這事兒跟皇上說了嗎?再說朝上的事情?“鄭子歆想說高孝琬的事情,但是怕觸到了高長恭的痛處,便用了個無關痛癢的詞。

  “三哥與嫂子一起已被賜回晉陽了,朝上長恭再沒什麽好留戀的,再說長恭也很想念在杏園的山野生活了呢,還有父親!“高長恭微笑著刮了刮鄭子歆的鼻子,寵溺的就像當年剛剛對彼此示愛的新婚夫妻一樣。想想他們也不過二十幾歲,還是很年輕的,但日子過得卻像是相伴了幾百年了一樣的默契。

  “恩,那咱們便回去。“鄭子歆把頭抵在高長恭的胸膛,像是親昵的小獸一樣,弄的高長恭一陣心疼。

  翌日朝上,高孝珩隻說是蘭陵王妃劇毒難解,如今已與長恭一道回家鄉洛陽靜養著。高湛害了高孝琬,一時間也沒什麽好說的,便說走了就走了,自己本是也允諾了長恭的,一下子麵子挽回來了,也讓他理解臣下的光輝形象得意樹立。鄭子歆遠赴晉陽從戰場上救回相公與高長恭為了娘子寧舍棄鄴城的榮華富貴的事情一時間在市井傳為佳話。

  走的當日高孝珩來送,好像也隻有他,能夠永遠安全的在那個位置,因為他足夠的聰明與隱忍,足夠的智慧與豁達。馮小憐顯得有些木然,她沒有見到高孝琬最後一麵,當她醒來的時候,高孝琬的屍身已經由自己的妻子帶回晉陽了,她還是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沒有。在她已經慢慢成熟的心裏,一個可怕的想法正在醞釀,大齊王朝,皇權之爭,都去死吧,都去陪著孝琬哥哥。

  “二哥,長恭走了之後這朝上就再無人可以陪伴著你了,二哥你要處處小心謹慎,記住長恭是你永遠的兄弟。“高長恭有些不舍,如今隻有這麽過分兄弟還能好好的說說話,高延宗還在為高孝琬的死耿耿於懷,當然是不能諒解高長恭此時要回洛陽,所以高長恭往來路上看了看,並未見他的身影。

  “二哥知道,長恭回去吧,回去就別回來了,這朝堂之上不適合你。“高孝珩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麽幾句話。

  “其實長恭一直都明白,自己王爺當的不像王爺,將軍當的不像將軍,早不想參與朝堂之上的事情,可惜亂七八糟的事兒總是緊趕著來。”高長恭無奈的歎了口氣。

  高孝珩又拍了拍高長恭的肩膀,高長恭說的也是實在話,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讓他回來這個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地方,以後也未必他就能在杏園裏永久的幸福下去,有些宿命裏的東西永遠都改變不了。

  “姐姐,此去就不知到是否還能見到你了。”馮小憐拉了鄭子歆的手感慨世事,高孝琬就這樣永遠的走出了她的生命,讓他在時光千年的流轉裏也尋不到他的身影,她已經慢慢的變得不再脆弱,不再那麽的需要誰保護著,所以她還是不會跟鄭子歆回洛陽。

  “父親,母親,咱們走吧!”高裕寧拉了拉鄭子歆與高長恭的衣襟,他不想在這裏幹耗著,耗久了怕就離不開了,他怕自己不忍看馮小憐獨自一人在風中顫顫巍巍的背影,不忍心看到馮小憐失落的神色,不忍心看到很多很多。

  李可辰早早的把軟緞錦被鋪進了車廂內,她知道鄭子歆不喜歡顛簸,如今這身體更是顛簸不得了。

  “可辰此次就與姐姐一同回洛陽吧!”鄭子歆拉了拉李可辰的手,隻當是客氣了一回,卻不曾想高長恭也上前說:“是啊可辰,此次就與我們一同回去吧~”他語氣真誠,絕對不是隨便說說。

  而李可辰也並沒有拒絕,聽話的待在車廂裏不出來,她知道高長恭是為了鄭子歆才這麽要求她的,雖然高長恭的要求有些自私,但是她也是為了自己的子歆姐姐,所以她沒有拒絕。高長恭,他的心裏還是沒有任何女人,除了鄭子歆,任何人都住不進去。

  “馮小姐,若是有什麽難處就書信來說,凡可幫忙之處寧兒定當盡力幫你,我與母親回了洛陽這鄴城就你和馮老爺馮夫人了,事事都小心謹慎些。”高裕寧一反常態的嘮叨了幾句,其實這比之訣別更像是一種承諾,他的承諾就是,若你需要,無論多遠多艱險我都會來到你的身邊。

  “謝謝寧兒。”她都沒看他一眼,以一個姨母該有的口吻感謝著,而他們其實也不過是年紀相仿的孩子而已。

  高裕寧眼神一黯退在鄭子歆身後,扶著自己這個年輕漂亮的不像話的母親。

  “好了,咱們走吧。”李可辰從馬車內探出頭來結束這並不讓人開懷的談話。

  馬車又像當日一樣絕塵而去,不同的是這次高裕寧沒有往外看,他不敢往外看,怕看到馮小憐的孤獨。鄭子歆與高長恭也沒有往外看,他們對這裏毫無留戀,他們不想看到高氏岌岌可危的江山,這對他們來說並無任何意義。

  高延宗躲在一棵樹後麵看著自己的四哥離京城越來越遠,走了就好,走了就不必這麽多艱險。高孝珩站在原地並不急著回去,這次的馮小憐看到身邊空了,而上次於高孝琬一起遛馬的情形還曆曆在目。她誰也沒有理,一個人倔強的轉過身向著鄴城內的方向而去,站在原地的高孝珩回頭看了這個女子堅強的背影,她注定不會被時間的大潮淹沒,她注定被曆史記住,因為她有才有貌,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有恨,她不會善罷甘休,不會讓高孝琬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死了。

  馬車內鄭子歆安靜的不說話,李可辰看情形也隻得安靜的陪在身旁,若無解藥,今冬她就一定會死,一定會死。他們一路向南,帶她回她的家鄉,回去見疼她愛她的父親,回去過他平靜無波但卻幸福恬淡的生活。




邙山之戰(2)

洛陽的秋意也漸濃了,鄭中堯除了平日裏的公務就是待在杏園等自己的女兒回來,他知道她既然答應了自己平安歸來就一定會平安歸來。

當鄭子歆再次踏上洛陽的土地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真的安心了,因為這裏有他的父親,那個無任何條件愛他的男人,那個她永遠的依靠。可是不久的以後就是邙山之戰開戰的日子了,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子歆回來了!”鄭中堯慢步上前安然的笑著,這是一個慈祥的父親該有的樣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鄭子歆突然覺得鼻子一酸,或許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吧,所以才會這麽傷心。她上前去抱住了鄭中堯,緊緊的,還連帶著幾滴眼淚,在眼眶裏晶瑩的一閃一閃。

“傻孩子,怎麽又流眼淚了,今後咱們可再也不用分開了,父親這一生都陪伴著你們。”鄭中堯寵溺的抹去鄭子歆的眼淚。

“父親。”鄭子歆叫出這幾個月自己都沒機會叫的稱呼,又是在鄭中堯溫暖的懷抱裏膩了一會兒。

“好了,寧兒都在呢,這麽大了你羞不羞。”鄭中堯拍了拍子歆的腦袋。

他們幾人相攜走進了邙山腳下這個美麗的地方,這裏住著他們的快樂和所有,院內依舊樸素而幹淨,跟他們走時幾乎沒兩樣,各種秋花也開了,香氣撲鼻,讓鄭子歆頓時覺得一陣舒暢。

“你們不在的時候啊,父親每隔一段時間就把這些花草修剪修剪,等我的子歆回來了,這裏還是像你們走時一樣的素淨,一樣的舒服。”鄭中堯開心的說著,笑的像一個孩子,就算是為人父,他還是會有像孩子的時候,因為他愛自己的女兒。他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愛自己的女兒,更因為他愛自己的妻子,他答應了要把女兒養的好好的,否則他就沒法去找婉晴,那個他總覺得虧欠了一生的妻子。

“能有父親這樣的長輩是自信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鄭子歆滿足的朝自己的父親一笑,燦若繁花,自打服了那聖品雪蓮之後鄭子歆的臉色是一日好過一日,越發的顯得紅潤了。高長恭幾次想問李可辰但是一直都沒有時間。

“子歆才是上天賜給我鄭家的寶貝。”鄭中堯在的時候其它幾人好像都成了陪襯了,因為隻有他才能與鄭子歆最靠近,因為他們是血脈相連的,因為他們擁有同一個姓氏。

他們的日子就這樣一直的安靜著,一直的平淡而幸福,但是曆史注定不允許這樣的平靜和幸福存在,它要殘忍的撕裂這種幸福。所以周王朝終於又派了使者前往突厥。

草原上的秋天,蕭條的意味就更加濃烈了,周朝使者覺得一陣涼颼颼的風進了自己的袖管就緊了緊袖子,由來人帶著進了阿史那燕都的大帳。

“周使者見過汗王。”來使不跪別國君主,這個使者雖是謙恭,卻也不卑不亢。

“來使請坐。”汗王大帳內早已備好了美酒佳肴等著‘接待’這個周朝來的家夥,幾年了,阿史那燕都還是那種狡猾的讓人迷戀的眼神。

“多謝汗王賜坐。”來使有些別扭的看了看阿史那燕都,但卻也是不畏懼的。

“不知這次周天子派使前來是所為何事啊?”阿史那燕都擺明了是明知顧問,派遣使者之前宇文邕早已經書信給他寫明了來意,此刻他竟然又這般問。

“我朝天子的親筆書信,想必已經收到了,齊天子高湛昏庸無道,自即位後殘害宗室,驕奢淫逸,不顧百姓水火之艱,是汗王大舉南下的好時機。我周朝素與突厥修好,此次若是能夠聯手,則齊之天下可盡收我兩國囊中。周不為擴充疆土,隻為百姓和樂。”這個使者又是個鐵嘴,能說會道的很。

阿史那燕都是不想錯過這樣的好機會的,但是滿口答應總歸有失一國之主的風範,顯得不穩重而且貪小便宜。想了一會兒便魅惑的笑了笑,仰首飲盡杯中的酒,抬頭看向使者。

“我有什麽理由與你周朝聯手呢?你知道,周邊列國無一不仰仗我突厥王朝而存在,我突厥也算是北方草原上的大國了,你必須給我足夠讓我動心的理由吧~我可不是救世活菩薩,他們齊國百姓的死活,又與我何幹?“阿史那燕都並不介意這個使者是怎麽看他的,他隻想為本國的百姓謀取相當可觀的利益。

“幾年前我朝天子前來突厥求親時就已經說過,若是我朝能有幸與突厥合力殲敵,事成之後,北方盡數送與突厥便是。突厥百姓便可南遷,到水草豐美、氣候適宜的地方生活。若齊主廉潔愛民,我們出兵視為不義,如今齊主昏庸至此,大汗若肯出兵便是順應民意。”使者耐心的說著這些顯而易見的東西。

“好一個順應民意,回去告訴你家主子,什麽時候他有興致隻管派人來我突厥便是。合作的事情當然希望能夠成功,但是本汗這醜話也說在頭裏,若是日後你周王朝不能兌現承諾,那我突厥的萬人雄師也不是擺在那裏做樣子的。”說完這話阿史那燕都瀟灑的走出了汗王大帳留使者一人在那裏。

“這個汗王,有意思。”使者自顧自的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回過神來似的也飲盡杯中之物,然後像阿史那燕都一樣,甩甩衣袖,瀟灑的走了出去。

隨著使者的離開,大批的金銀財寶又被送進了突厥汗國,這宇文邕算是最知道阿史那燕都的口味了,不好酒不好色,偏偏就喜歡這大車大車的金銀財寶、綾羅綢緞之類的東西,看來的確是個愛財的主兒。但是來使知道阿史那燕都不是,雖然他從未見過燕都,但是從自己的哥哥回朝之後說起的那些事兒他就可以想象的出,阿史那燕都隻是想為他突厥百姓謀福利而已。

是的,他是宇文家的兄弟,是宇文邕最信任的弟弟,宇文邕不會派一個酒囊飯袋來。他了離去的背影像自己的哥哥一樣,信心百倍,而阿史那燕都卻站在夕陽裏看著他的背影笑了。不可置疑的,他不是什麽使者,而是周朝王族,隻有他們宇文家的人才會這麽的自信,才會這麽一往無前。




邙山之戰(3)

“最近齊國可有什麽有意思的事兒發生?”阿史那燕都邪魅的看著自己身旁的侍者。

“齊主湛授命賜死了高淹、高百年、高孝琬等一眾可能危及江山之人,蘭陵王高長恭與蘭陵王妃鄭子歆惺惺相惜,一時之間在市井傳為佳話。”侍者恭敬的說著。

“蘭陵王妃,你說哪個蘭陵王妃?高長恭又再娶了嗎?”阿史那燕都疑惑的看著身旁的侍者。

“蘭陵王是不是再娶了屬下不知道,不過這個蘭陵王妃聽說就是當年在晉陽戰場上救了蘭陵王的那個。”侍者不知道阿史那燕都問這個是何意,就鬥膽說出了當年在晉陽慘敗的那場戰事。

“鄭子歆,你果然生命力夠強。”阿史那燕都口中突然冒出一個漢人女子的名字,讓身旁的侍者摸不著頭腦。

“還聽到些什麽?”阿史那燕都又問道。

“哦,阿史那燕都霸占兄嫂,可是那女子抵死不從,還害了自己與高湛的孩子,被高湛賜了白綾。蘭陵王妃在生了一女之後身中劇毒,如今已隨蘭陵王回洛陽養病去了。這是最近齊國比較火爆的事情。”侍者又說了些自己聽到的事情。

“孩子?”高湛眉頭一皺旋即臉上笑開了花兒,鄭子歆不可能生孩子,那毒不解她是不可能會生孩子的。說身中劇毒也定是他突厥王室的毒,否則憑著高長恭的勢力,什麽樣的毒能難倒他們。

“還有嗎?”阿史那燕都聽這些愈發覺得有趣了。想那孩子定是高湛的孩子了,瞬時高湛的精明在他心裏大打折扣,竟然會被一個女人的手段給迷惑了,連這孩子的把戲都看不透。其實他哪裏知道,高湛是那樣的愛極了李荊兒,又是那麽的心疼極了青芳,所以他不會做這樣的懷疑,所謂旁觀者清,說的便是這事了吧~

“沒有了。”侍者躬身一拜,恭敬的說著。

“好,雖然你說的基本上都是些無用的八卦事兒,不過你給本汗提供了很好的消息,以後也多關心關心家國大事,回去領賞吧。”阿史那燕都擺了擺手讓這人下去,鄭子歆,隻要你活著,你就要陪著本汗,待在這極北苦寒之地。讓你們倔強,那就來陪著洛克秋離吧,反正你們是同一類人。這兩年人任阿史那燕都怎樣討好,洛克秋離就是絲毫不鬆口,自己連陪著女兒的機會都給她了,她還是往日一樣,冰冷的讓人看了就不敢上前說話。他阿史那燕都一生沒怕過誰,可是他怕洛克秋離,因為他從她那裏得到了最好的女兒身,得到了最初的溫情,而回報他的卻隻是背叛。她滅了她的國家,這是鐵一樣不容忽視的事實。

想著又向著洛克秋離的帳篷走去,他得炫耀一下自己的成績,讓她知道她並不是唯一能牽製他的女人,告訴她她有情敵的存在,看她還會不會對自己冷淡的像冰一樣。這個時候他沒有想過鄭子歆會不會配合他演戲,而他更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靠近鄭子歆還是想打擊洛克秋離,他有些迷茫,但是擋不住他實行自己的計劃。

“洛克秋離,你在嗎?我要進來了。”每次都要這樣她才不會被她用千奇百怪的‘兵器’趕出來,他負了她,他覺得愧疚,所以很多時候他盡著讓她對自己涼薄。

“父汗,你進來吧!”阿史那薩利在裏麵嬉笑著回應他。

“怎麽今日又來了,前幾日不是剛來過嗎?”阿史那燕都假裝生氣的嗬斥自己的女兒。

“女兒看望母親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聽過這天底下有哪個孩子相見自己的母親還要經過國主同意的嗎?實在是荒唐之極,父汗您作為一國的汗王,不會連這個孝義的道理也不懂得吧!”阿史那薩利還是這麽的伶俐的言辭,比之幾年前的瘦弱,她倒也是慢慢的豐盈了起來,縱使沒馮小憐那般的貴氣,也著實是個小美人胚子。

“就你這副伶牙俐齒,到哪裏也是吃不了虧的,早知道剛才就答應那使者把你嫁給周天子,做個和親公主,好好的去體驗體驗,看你還敢這般調皮不?”阿史那燕都拍了拍薩利的腦袋。

“父汗…”阿史那薩利一聽說要把她嫁給宇文邕就憶起了那年,那個如天神般的男子背著陽光而來的景象,就那麽一眼,讓她迷失了自己,一直到如今,也沒能釋懷。

“好了,盈兒你出去,我有話要同洛克秋離講。”他並不稱呼洛克秋離為盈兒的母親,在他心裏這個女人強的就像臭石頭一樣,就算他滅了她的國家又怎樣呢,他還不一樣是給了他們更加富足的生活,有什麽樣的事情能夠讓這個小國公主這麽多年了還耿耿於懷呢,他不能理解。

“盈兒告退。”阿史那薩利盈盈一拜,她還以為自己的父親要同母親講什麽悄悄話,便開心的走出了母親的帳房,向著自己的帳房走去,夜幕慢慢的降臨了,她希望阿史那燕都今晚不會從自己母親的帳房裏走出來。

“本汗準備進一步擴充疆域,今日會跟周朝聯手攻齊。”燕都坐下悠閑的喝了杯茶,還是洛克秋離的茶的味道。

見洛克秋離隻顧忙著手裏的針線並不搭理自己他清了清嗓子:“你還記得那個蘭陵王妃嗎?是不是很美呢?本汗要她做本汗的妻子,做草原上汗王的當家主母。”燕都狡猾的看了看洛克秋離,隻見洛克秋離依舊麵不改色,還是自顧自的忙活著。

“洛克秋離你不生氣嗎?本汗要別的女人來當本汗唯一的女人,你不生氣嗎?”燕都生氣的把茶碗摔在地上,還好地上是鋪了羊毛氈的,碗沒被摔破。

“大汗,如果您沒什麽別的事兒可以回去了,洛克秋離要休息了。”她不動聲色的撿起地上的茶碗,不看燕都一眼。

阿史那燕都沒再說什麽,一個人走出了帳外,秋日的風也是這般的冷冽,想來再過不幾日草原上就要下雪了吧。雪,他突然想到了那年輕飄飄的倒在地上的鄭子歆,她就死在他的麵前而他卻無能為力,那種徹心徹肺的疼痛如今他也沒能忘卻。鄭子歆,洛克秋離,你們好像都是如此的恨著本汗的,阿史那燕都回頭看了看氈房,洛克秋離把燈滅了。而鄭子歆呢?這毒性怕是一日比一日更濃了吧,她那孱弱的身子,還挺得住嗎?想著心裏又是一陣疼痛,隻得回自己的帳房呢,借酒澆愁罷了。




邙山之戰(4)

陽光明媚的深秋,霜氣暈染的整個杏園都一股子冷冽而清寒的味道,鄭子歆貪婪的享受著陽光,她的樣子就像幾年前高長恭初見時一樣的嬌美,可是這樣的嬌美背後藏著的危機她自己能預見的到卻不知道有多嚴重。

“長恭,知道當日我為何讓你去借雪蓮嗎?”李可辰與高長恭站在門口看鄭子歆為滿園霜跡開心的樣子。

“知道,你是為救子歆性命,你把子歆當親姐姐,這我都知道。”高長恭感激的看了李可辰一眼,其實李可辰不必執著於他,她可以有很好的歸宿,可以說是更好的歸宿。

“算是吧,但是可辰沒有告訴過你們,用了那雪蓮之後人會呈現出很自然的良好精神狀態,但是日後毒性積聚到一日盡數攻心的話,子歆姐姐要承受的痛苦會是如今的十倍百倍。”李可辰說出了自己一直不忍告訴高長恭的事情。

“真的沒有方法可以解毒嗎?”高長恭沒有激動的大吼,也沒有暴怒,他隻是還那樣安靜的微笑著,看著在杏園裏歡快的接著霜氣的鄭子歆。眼淚從他俊俏的臉上一路走過,在陽光下耀的人心裏酸酸的。

“這毒是突厥王室所製,長恭不會不知道,在突厥隻有他們的可汗才有這種毒的解藥,別的人是見也沒見過的。”李可辰說出了這樣殘酷的現實。

阿史那燕都,又是你,高長恭內心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糾結。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為了得到某些東西就無所不用其極,而阿史那燕都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是他沒有一個很好的理由說服阿史那燕都,讓他解救自己的妻子。

“我不會讓鄭子歆死的。”高長恭隻說了這麽一句便有回複了之前的微笑,故作輕快的向鄭子歆走去,他必須像她一樣的快樂,否則她也會不快樂。

“喜歡這霧,是嗎?”高長恭站在鄭子歆身後,溫柔的問了這麽一句,這樣的景象在李可辰的眼裏協調的無以複加。她本來就是這風景之外的,也永遠無法走進去,所以她能明白,她來洛陽全是為了鄭子歆,而不是高長恭。

“是啊,秋天對我的誘惑力並不大,但是我喜歡漫天的霧氣,喜歡朦朦朧朧的,什麽也看不清,嗬嗬~”鄭子歆回過頭來開心的笑了,這許多時日她都沒有再受毒發的困擾,所以她在心裏自欺欺人的以為她沒事了,她能夠很好的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能夠好好的陪著高長恭走過以後漫長的歲月。

通常這樣的畫麵之後,都可以看到一個有些蒼老的身影走進這杏園,他知道一切,所以他更加珍惜能夠與自己的女兒一起的日子,他就是鄭中堯。

鄭中堯臉色有些凝重,高裕寧首先迎了上去,在眾人的心裏他從來沒有不快樂過。這些時日,就連鄭子歆都覺得,高裕寧是真的快樂,他總是微笑著,沒有一絲落寞的樣子。馮小憐於他就像高孝琬之於馮小憐,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所以他隻遠遠的看著。

“外公。”這外公早就叫的嫻熟,倒是李可辰,每次聽到高裕寧叫鄭中堯外公都會奇怪的看著高長恭與鄭子歆。她在心裏想,這倆年輕的孩子怎麽就這麽成了高裕寧的父母,這世界上還真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都會發生,不過這高裕寧有了父母倒也可以少些高孝瑜與衣蓮雙雙亡故的痛。

“乖寧兒。”鄭中堯還是把高裕寧當成曾經的小孩子,如今都長成這般俊秀的少年了,還是被他叫著乖寧兒、乖寧兒。高裕寧倒也不像年少時那般在意,隻是微微一笑,看著自己的外公。

“外公可是有事兒要同父親商量。”高裕寧看出了鄭中堯眉宇間隱隱的憂愁。

“是的,寧兒真是聰明。”鄭中堯看了看院內,鄭子歆與高長恭正開心的笑著,他也希望這樣的畫麵能永恒,但是不該發生的事情又發生了。

“外公還是先告訴寧兒是什麽事兒吧。”高裕寧皮皮的笑著,其實有些事情,他也不想讓自己的父母親知道,他不想讓父親以身犯險,不想讓母親終日擔憂。

“突厥屢犯我晉陽城,指名要長恭迎戰,前次首領迎戰已經受了傷,幾路將士也都輕輕重重的有些損失。斛律將軍出戰,突厥就高掛免戰牌,不與我方正麵衝突,你父親一日不出戰,他們就偷襲我邊關一日啊!”鄭中堯神色凝重了起來,不知道突厥又大的什麽鬼主意,這個時候竟然來滋事。

“突厥怎的這個時候來挑戰,可是母親身中劇毒,若是父親沒能陪在身側…”高裕寧想說若是有一日鄭子歆不幸毒發不治而高長恭卻不在身旁該怎麽辦,但是他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更不願意讓自己的外公傷心絕望。

“寧兒是懂事兒的好孩子,不過你母親這毒終有一日會一發不可收拾的,外公知道你擔心你母親等不到你父親凱旋歸來的日子。”鄭中堯拍了拍高裕寧的肩膀,如今他已經長大了,跟自己這麽高了,想起曾經他們總是撫著他的腦袋的舊事,也覺得有一絲絲的安慰。

“父親說過了,朝堂之事,再不過問。”高裕寧朝鄴城的方向望了望。

“說你聰明怎麽在這個問題上就傻了呢?皇上若是降旨讓你父親前去晉陽協助絞殺敵人,你父親能不去嗎?若是不去就是欺君之罪,若是去呢,就照顧不到你母親。”鄭中堯繼續解釋著。

“可是我們可以不告訴父親,找人代他去也未嚐不可。”高裕寧胸有成竹的說著。

“找人代替?”鄭中堯想聽聽這個孩子又有什麽新鮮的想法了。

“是的,外公您還記得銀甲軍嗎?穿上盔甲誰也不認識誰,何況前次父親上戰場也是以麵具示人,沒有人見過父親的樣子。”高裕寧狡詐的一笑,這個聰明而懂事兒的孩子偶爾露出的狡詐才會讓鄭中堯覺得他還隻是個孩子,太淡定了他就有著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沒有的成熟。

杏園內,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的哭聲讓幾人的視線同時移到了鄭子歆的房間。看來是青荷醒了,她睡過了這一路的風雨,睡過了大齊王朝的暗流洶湧,在她的整個幼年裏她睡過了很多很多的幸與不幸。

鄭子歆與高長恭相視一笑牽著手向著房內走去,而園外鄭中堯與高裕寧也看著彼此笑了,他們的狸貓換太子,就要上演了,突厥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相信在不久的以後就會一清二楚。




邙山之戰(5)

鄴城。

高湛無心國事,整日與藍琴飲酒為樂,想想有那麽多的宗室都死在自己手上,他終究還是難過的吧。

“皇上,突厥犯我晉陽城,指名要蘭陵王高長恭前去迎戰,斛律將軍一時也沒法子。”和士開在高湛耳邊說著。

“長恭?他不是去洛陽了嗎?他家娘子好像中毒了,病的不輕。咱們大齊難道就找不出一個將才嗎?離了高長恭,大齊的天下還要不要了。”這話剛好被來訪的胡圓兒聽在耳裏。

“是,微臣的不是,臣這就讓人回他們去。”和士開悻悻的退下,胡圓兒聽了那句話之後也悄悄的從來路隱了去。

“來,寶貝兒,咱們繼續喝酒。”高湛滿臉荒=淫的笑意,看著身邊的藍琴。

藍琴看著高湛,這個男人不知到底心內藏了怎樣的傷,幾年沒見他,自打回來之後他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想著便端起酒杯看也不看高湛一飲而盡。

“好酒量,來,咱們繼續喝。”高湛又給藍琴添了滿滿一杯,他們日日如此,月月如此。飲酒,累了就隨便躺在哪個宮內歇息,醒來再飲酒,有需要了就大膽放縱一把,再無其它。

藍琴連帶著酒和眼淚一起吞進了肚子裏,因為她是愛著高湛的。就算如今的高湛荒廢朝政不管百姓死活,那她還是愛著高湛的,她願意陪著他一起瘋,一起什麽也不管不顧。

晉陽。

連著幾日突厥大肆偷襲,軍中的傷亡數據一日日攀升,鄭中堯的信件也終於盡著快的遲到了。

斛律光看了信便按鄭中堯說的讓韓卓扮成高長恭的樣子上了戰場,王顯比較韓卓衝動些,所以讓韓卓去,他放心。

戰場上堅持了幾日,來人還是不願意說到底為什麽非要高長恭出戰,韓卓回來告知,大家也隻當是敵方無事生非,不過是為了找借口來占取齊國的便宜而已,畢竟他們每次來襲之後搶走的財物也是非常可觀的。

京城幾位王爺覺得突厥極有可能大舉來犯,便建議高湛把重兵放在晉陽,以免準備不足,敵來城破,丟了城池事兒小,丟了威信就不可原諒了。高湛覺得說的也是就按照他們幾位的意思辦了,一時之間國內可用的兵將都被派到了晉陽,抵禦那隨時可能會來也可能一輩子都不來的,所謂的突厥大舉南侵。

“近日,皇上把兵將都調至晉陽,全國其它地區都防守薄弱,尤其是洛陽,現在洛陽的守城兵力都被掉到了洛陽一半。若是突厥侵擾隻是幌子,周朝趁勢北上,那就麻煩了。”鄭中堯跟高裕寧討論著戰事,這些事兒並不讓高長恭與鄭子歆知道,能瞞多久就瞞多久,能讓他們清閑幾日就讓他們清閑幾日吧。

“寧兒也正是這樣想的,其實咱們可以暗中調些兵將回洛陽來,隻是這事兒呀不能讓皇上知道,咱們隻與斛律將軍商量就可以了。”高裕寧自信滿滿的說著。

“斛律將軍是為皇上效命的,他不會聽我的,外公與他也隻是早年有些交情,如果做過分的要求了,倒顯得咱們不真誠。”鄭中堯有些為難,一朝將軍,再怎麽樣也不會聽他一個小小郡守的。前次找人冒充長恭上戰場的事情他已經是過分了,如今再調兵遣將,那是萬萬不能的。

“可是外公你忘了,斛律將軍本來是追隨我祖父的,祖父過世後他是追隨我父親河南王的,戰場上他與蘭陵王的交情更是匪淺。若是我以父親的名義調遣兵將,斛律將軍不會有異議。”這個時候隻有他能想到這些點子了。

“怎麽才能以河南王與蘭陵王的名義把我們的意思傳達給斛律將軍呢?”

“紫竹鑲金玉笛是皇上賜予父親的,一直在杏園裏放著,寧兒這裏也有河南王的信物,我們隻需修書一封,斛律將軍便懂得我們的意思了。”高裕寧,若是個壞蛋的話可不知道要讓那些老實巴交的人吃多少苦頭了呢!

“寧兒,聰明。“鄭中堯終於笑了,事情能輕鬆解決的話最好。

是年冬,自晉陽而悄悄遣往洛陽的軍隊萬萬人,都是高長恭從前的舊部,由高裕寧一直悄悄運作著。鄭子歆沒有毒發的跡象,但是每個人並不真的開心,這樣的等待就像是告訴他們,鄭子歆隨時會離開他們一樣。高長恭幾次掩不住內心的煎熬,想去一趟突厥親自取藥回來,哪怕這藥要他用性命來換,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就在這時,他期待的關於解藥的消息就這樣從晉陽遙遙千裏傳到了晉陽。斛律將軍百裏加急而來的信件裏提到,突厥對於晉陽的偷襲並沒有結束,他們放話出來說要高長恭迎戰,而這一站的勝利品就是他渴望已久的解藥。阿史那燕都抓住了每一個人的心思,他知道他們都不想讓鄭子歆死,所以把他們對於洛陽的注意力調到晉陽來,那周王朝就可以適時的對洛陽發起進攻,到時候隻要拿下了齊國,他們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有何況於一個小小女子鄭子歆呢。

鄭中堯與高裕寧既是知曉有解藥可以救鄭子歆的命,那就算是萬重艱險他們也願意一試。

“子歆,今日斛律將軍來信,說是突厥犯我晉陽,點名要長恭出戰,如若勝利,他們願意奉上解藥來救子歆性命。“高長恭有些興奮的說著。

“可是長恭,我不希望你去。“曆史上有名的邙山之戰終於要打響前戰了嗎?如果是這樣,就不能讓高長恭有參戰的機會,不能讓他有功高蓋主的機會,隻要安然的待在洛陽,他就能長命百歲。

“為什麽?“高長恭不解,他並不知道曆史朝著怎樣的方向發展,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建立了這樣顯赫的功勳。

“戰場凶險,子歆不希望長恭拿自己的性命來賭一份不知是真是假的解藥。“而且據說高長恭接受了邙山之戰之後高湛賜給的一個美女,想到這裏鄭子歆就更加的無奈了。雖說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她卻不希望真的有這麽一個女人能夠那麽輕易的就取代了她的位置,因為她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知識女性,她暫時不能接受那種事情的發生。

“很早前長恭就說過,沒了子歆,長恭就算長命百歲,那也是沒有絲毫意義的。這次聽我的,以後都聽你的,好嗎?高長恭用著商量的語氣,這是第一步,必須成功。而且晉陽之行他是必然要去的,就算那所謂的解藥並不存在他也要去試一試。




邙山之戰(6)

洛陽的夜永遠是安詳的,就算暗流洶湧如潮,就算明天它就會陷入戰亂,它依舊是那樣的安詳著。鄭子歆想了很久,答應高長恭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就這樣左右為難著,很久她也沒睡著。

“子歆怎麽還不睡?”高長恭冷不防的問了一句,嚇得鄭子歆心裏一驚,全身也猛地顫抖了一下。

“子歆你怎麽了?你在害怕什麽?”高長恭抱緊了鄭子歆緊張的問著。

“如果你要去晉陽,可不可以帶上我,如果你要去打仗可不可以帶上我?”鄭子歆問了這個答案可想而知的白癡問題。

“不行,你身體這麽弱,而且這毒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會發作。我不能拿你的命冒險,此次晉陽之行我誰也不帶,你得在杏園裏好好的呆著,等我回來。這次有這麽多人看著你,你不會有機會偷偷跑去找我的,安安分分的等著我,聽話。”高長恭像是哄孩子一般的說著。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子歆也不想這樣問,但是她知道,所謂解藥很有可能隻是一個騙局,就算他拿到了解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命等那解藥來救她性命。

“下雪之前,好嗎?等下雪的時候長恭一定回來。”高長恭也隻是隨口說說,等到下雪,他等得到嗎?她等得到嗎?那毒等得到嗎?如若此次拿不到解藥就算是滅了突厥他也要救子歆性命,他是高長恭,是無所不能的高長恭,隻要他想贏就不會輸,隻要有人敢拿鄭子歆的惡性命跟他開玩笑,他就要讓那人死無葬身之地。

“好吧,說好了。”子歆把頭深埋在高長恭胸口,仿佛在感知著屬於她的最後一絲溫暖,因為她總覺的事情會變得更加複雜,複雜到她沒有辦法解決,隻能等著被別人擺布。

第二日高長恭迎著凜冽的北風去了晉陽,洛陽他的軍隊也在高裕寧的部署之下做好了隨時作戰的準備。所有人,一步一步走進阿史那燕都與宇文邕早就設好的圈套,前者設圈套為了自己的國家與女人,而後者的設圈套卻真真的是為了一統天下。走進圈套的高長恭,他隻是為了救自己那可憐的妻子性命,隻是想他們能夠安靜的待在一起,可是越簡單的心願卻越難以實現,這不僅僅是時代的悲哀。

“將軍,您來了。”晉陽,所有曾經追隨高長恭的將士都整裝待發,希望與高長恭一起再創戰場上的輝煌,他們希望帶給自己的將軍榮耀,卻不知就是這樣的榮耀最終累了高長恭。

“恩,謝謝各位。”高長恭一邊走一邊對兩旁列隊整齊的將士道著自己的謝意,這些人中沒有一個不知道高長恭是為了自己的妻子才最終願意上戰場的,但是沒有人責怪他。他們都打心底裏為他們的感情唱著勝利的戰歌,他們都希望能夠一出門就打了勝仗,他們都希望那解藥也能夠來的快些。

“長恭,你終於肯來了。”王顯突然從人群中跳出來打趣的說道。

“是啊,你與趙家姑娘的婚事如何了?”高長恭突然想起曾經離開晉陽之時,他們還商議著把趙家姑娘配給他的事情,高湛登基大典上他們走的匆忙也沒來得及問。

“嗨,趙家姑娘成親了,新郎官兒不是我。”王顯有無奈的聳了聳肩。

“是不是你太挑剔了?”高長恭莞爾一笑。

“哪裏是我挑剔,是我看上了子歆你卻把她娶回家了,這個趙家姑娘吧,如今我還沒見到人呢,相親那日,我誤了時辰,人家說不喜歡不守時的,就再不願見我了。”王顯繼續若無其事的說著。

“好了,你別聽他說,這小子,十句話有八句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那趙小姐還真是嫁給別人了。”韓卓爽朗的笑著也從後麵的帳篷裏迎了出來。

“是嗎?那顯你可得努力了。”高長恭拍了拍王顯的肩膀:“卓,上次代我出征還受了傷是嗎?怎樣了?”高長恭望向韓卓。

“沒事兒,一點小傷,咱們戰場上長大的孩子,這點傷,不介的。”韓卓又笑了笑就與王顯一道兒引著高長恭進了大帳內。

而洛陽城內自高長恭走後鄭子歆的身體就回複了從前的狀態,一日虛弱過一日,李可辰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果聖品雪蓮真的發揮了效用,鄭子歆不會這麽早就毒發,除非雪蓮根本就沒發揮效用。

“子歆姐姐,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雪蓮根本就沒有用,你告訴我。”李可辰坐在鄭子歆床前,一臉嚴肅的問著,這個女子這些日子到底在忍受著怎樣的煎熬,她無法想象。

“其實早在鄴城,你就在猜疑了不是嗎?不然那些日子你也不會總跟著我去杏園子裏了。”鄭子歆虛弱的笑了笑看著李可辰。

“那些日子你埋在地下的是什麽東西?”李可辰痛苦的看著鄭子歆,他們都被這個女人騙了。

鄭子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覺得喉嚨裏一陣腥甜的氣息傳來,忍不住起身吐了起來,李可辰看到了那觸目驚心的紅色。她吐血了,早在鄴城的時候她就在吐血了,她隻是不想讓大家擔心,更不想讓高長恭看到她痛苦的樣子。她想要跟高長恭一起去晉陽,隻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日,她想在她活著的時光都能看到高長恭幸福的笑,僅此而已。他一走,她就沒有力氣再堅持了。

“你看到了,就是這些。”鄭子歆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無力的倒在床榻上。

“姐姐,你好自私,你真的好自私你知道嗎?你不讓我們知道病情,但是總有一日這病情瞞不住了,總有一*****堅持不住了,你能還我們一個完好的鄭子歆嗎?為什麽,為什麽不讓我們知道?”李可辰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眼中的鄭子歆開始慢慢的霧化,什麽也看不清。

“可是,不要告訴長恭,好嗎?答應姐姐。”鄭子歆握住了李可辰的手。

“這些時*****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姐姐,現在不告訴長恭你想讓他一輩子遺憾嗎?”李可辰也緊緊的回握住鄭子歆的手。

“沒事的,子歆答應你,一定等到長恭回來,好好的等到長恭回來,好嗎?”鄭子歆寬慰的朝李可辰笑著,那笑看起來依舊嬌美無比。

李可辰仔細的看了看麵前這個倔強的女子,原來她隻不過上了一層細膩的粉而已。所以在大家的眼裏,她很好,一直很好。她能一直以這樣良好的狀態等著,直到高長恭回來嗎?李可辰不確信。




邙山之戰(7)

晉陽。

自高長恭來後三天一小戰五天一大戰的,但就是不見他們提及解藥的事情,打輸了立馬就跑,仿似他們根本就沒說過之前的話一般。

時間過去了月餘,高長恭實在沒有耐心等下去了,便帶了一小隊人馬夜裏突襲突厥軍隊,卻見大隊人馬早已撤走。

“告訴我,你們的軍隊哪兒去了?”高長恭冷冽的氣息瞬間將空氣結成了凝霜。

“軍隊…軍隊撤走了。”一名士兵怯怯的看著高長恭聲音顫抖不已。

“我當然知道你們的軍隊撤走了,我是問你軍隊撤到哪裏了,你們承諾本王的解藥在哪裏!”高長恭微微一用力,血從那名士兵的脖子上流了出來,。他知道他們隻是為國家賣命而已,就像鄭子歆當日在戰場上跟他說的,他們沒有選擇,沒有選擇的應征兵役,沒有選擇的上陣殺敵,又沒有選擇的馬革裹屍。

他不殺他們卻成了對他們最大的威脅,其實很多人不怕死,但是他們怕被折磨,怕看到流血。就像麵前的士兵一樣,他清楚的交代了一切,突厥與周的合約,突厥攻齊的幌子以及洛陽現在的境地。

洛陽城。

長恭走了大半月周朝大肆入侵,雖然洛陽有大量的兵將在,但是抵禦周朝強大的軍事陣容也慢慢地惡變得十分吃力。洛陽陷入了死守的尷尬境地,如果不把豺狼虎豹趕走,不久洛陽必陷。就在他們渴望援軍的時候,突厥卻從北方而來,更是增加了守城的難度。

鄭中堯親筆書信給遠在晉陽的高長恭,卻因為戰事遲遲沒能發往晉陽。洛陽滿城的大軍卻難以突出重圍,高裕寧也是沒有一絲辦法,戰事看似陷入了僵局,但是若過幾日還沒有援軍趕來,洛陽城必定是保不住了。

“外公,我們應該怎麽辦才好?”高裕寧還沒有這麽著急過,雖然他領了很久的兵,但是真正與敵人麵對麵的開戰,這是第一次,而且他畢竟還太年輕。戰場經驗太少,就不免吃虧,更何況周朝與突厥派來的都是怎樣的虎狼之師,他們終於算是見識了。

“因為戰事耽擱,往晉陽的書信今日才發出,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兩日後長恭可帶大軍趕來,這兩日,我們要死守。”鄭中堯眼中有著不可置疑的堅定。

邙山腳下的杏園裏一切看似靜寂,卻其實早已被敵軍重重包圍,當然這個敵軍指的是阿史那燕都的軍隊。磊落如宇文邕,是縱然不會威脅一個女人的,尤其是鄭子星的姐姐,如果他敢做一絲一毫傷害她姐姐的事情,那個小女子可不知道又要怎麽跟自己鬧騰呢,本來攻齊已是犯了她的大忌諱。

“這幾日怎麽不見父親?”鄭子歆安靜的坐著等著自己的相公歸來,可如今已過了月餘了,還未聽到絲毫的消息,而且近半月鄭中堯也像消失了似的,都沒來這杏園看看她,想了想心中的疑慮就更加的多了。

“沒事,鄭大人今日政務繁忙,子歆也知道,今冬嚴寒,怕是百姓生活艱難,鄭大人作為一郡之主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李可辰微笑著寬慰鄭子歆,那笑誠懇的讓人看不出一絲像是說謊的樣子。

“是嗎?”鄭子歆看了看冷清的門口,這杏園寂靜的就像是當年那個鄴城的小廟,她不可覺察的笑了笑。李可辰,你知道鄭子歆是怎樣聰慧細心的女子,那還這般辛苦的瞞我做什麽呢,其實你知道瞞也是瞞不住的,可是你們寧願用這樣的假象欺騙自己,告訴自己子歆什麽也不知道。

“是啊,寒了,我們進屋吧姐姐~”李可辰轉身到鄭子歆麵前蹲下身來抬頭天真像孩子般的看著她,一個小小女子總是對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才這般的不設防的吧,在她心裏鄭子歆也就理所當然的成了她至親至愛的姐姐。

“好。”子歆抬手攏了攏李可辰額前幾絲被風吹亂的頭發,也回了李可辰一個那樣的笑。

兩個美麗非常的身影隱在阿史那燕都的視線裏,他還是來了,他說道就一定要做到,他要鄭子歆心甘情願的待在他身邊,所以他不會強搶她回突厥草原。每日他都會來看一遍,夜深時鄭子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他有太多的不忍,但是他不能動搖,解藥是斷然不能給的。他知道不翻過這個年頭鄭子歆不會死,所以如今就先受些罪吧,他就算有千萬分的不想,但還是必須如此做。

“主人,咱們回去吧。”這樣的情形讓人輕易的就想起了高長恭躲在杏園外看鄭子歆彈琴的舊事,隻不過阿史那燕都沒有立場那麽正大光明的跑到人家姑娘麵前搭訕而已,如今,她當是恨透了他吧~

“你先走吧,我等一會兒便回去。”阿史那燕都朝身後同樣躲在黑暗裏的人擺了擺手。

“可是這戰亂的年代,若是…”來人不敢留下一國之主自己走,曆來也沒有棄了自己的主子不保的道理。

“知道先前撒溪拓能一直在本汗身邊的原因嗎?”暗夜裏燕都漂亮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煩悶,子撒溪拓之後,沒人會那樣的理解他了。

“屬下愚魯,請汗王明示。”那家夥一聽阿史那燕都說這話慌忙單膝跪地。

“因為本汗讓他怎麽做他絲毫不會違背。”阿史那燕都回頭看了看地上的人,也是千挑萬選的,對自己忠心不二的人,就是不如撒溪拓那般解人意,想想便扶起了他。

“屬下明白了。”那人一股風一樣的消失在杏園外,隻帶起了幾片樹葉的沙沙聲,杏園的夜依舊安靜極了,鄭子歆房裏的燈一直亮著,李可辰房裏的燈一直滅著。但是阿史那燕都知道鄭子歆肯定睡著了,李可辰卻睡不著。他知道鄭子歆如果有想不過的地方,肯定還是選擇睡覺,說不準一覺醒來就想到了,而李可辰,這邊瞞的辛苦,那邊也擔心的緊。

園外阿史那燕都隻是一直看著那個方向,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麽,像在看鄭子歆又不像是。每天他隻看一會兒就走,仿佛這已經成了他近一個月來的習慣,這樣遠遠的看著讓他覺得安心,因為他難以想象,日後他該怎樣麵對鄭子歆。




邙山之戰(8)

晉陽。

高長恭回到城內整編大軍準備殺回洛陽之際,卻恰逢下屬跑來送信。

“這信是?送信的人呢?”高長恭接過染了絲絲血跡的信件問道。

“這信件是洛陽鄭大人送來的,送信人一路顛簸勞頓,還有敵軍殲殺,來到大營的時候已經身亡了。”麵前的小將憤慨的說著,大有一路殺回去滅了周朝與突厥之勢。

打開信件看到的果然如他預料的那般,洛陽告急,他們必須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回去,否則洛陽就要淪陷了。

“整編好了嗎、顯?”高長恭一抬頭往門口的方向問剛進來的王顯。

“好了,除了留下守城的將士外,剩下的兵將全數由長恭帶走以解洛陽之困。”王顯說道。

“大隊還是留在晉陽,若是突厥再派兵猛攻你們也好抵抗,長恭隻帶少數兵將離開便是。”高長恭不容更改的說著。

“你知道洛陽有多少人在等著嗎?二十萬大軍,二十萬訓練有素的瘋子,你不帶人去,拿什麽跟他們拚,子歆不是還在洛陽城等著你嗎?你想還沒見到她就變成一具屍體嗎?”王顯激動地語無倫次。

“前些時日由別處調往洛陽的軍隊也不少了,有個幾萬人,若是因解洛陽之圍而丟了晉陽那還不如不回去。我要兩邊都勝利,我要天下在我高家人的掌控中,我是不敗的蘭陵王,是不敗的忠武大將軍。王顯你給我聽著,我要救子歆,要救洛陽,更要保住晉陽,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守住晉陽城,若敢怠慢,軍法處置。”高長恭知道王顯是為自己著想,但是決不可棄天下於不顧。

“王顯遵將軍示下。”王顯接過高長恭遞過來的兵符,那些也都是他們的舊部,他知道這些舊部的實力,也知道高長恭把這些人交到自己手上的良苦用心。

帳外下起了零落的雪花,好像在為這個冬天痛哭,這個冬天一劑毒藥亂了齊國國本,一場蓄謀已久的戰爭讓他們四處奔波。也許在一開始那些發動戰亂的人就預見到了這一切,所以他們看起來平心靜氣,不緊不慢,比如宇文邕,他正在自己的宮內悠閑的喝著茶。那個叫鄭子星的女子知道他派兵攻齊就把他從自己寢宮趕了出來,如今他也隻好在這書房內解解乏了,一縷陰寒的風從窗口吹來,讓他不禁望向北方,戰場應該大雪紛飛了吧…

“將軍,斛律將軍正冒雪趕來。”一名士兵提前來報。

“下雪了?”高長恭詫異的問,他答應了,第一場雪落的時候就回去的,如今雪已經落了,莫不是他真的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了,子歆身體不知道怎麽樣了,他走的時候她看上去精神還是不錯的。

高長恭走出帳外,雪已經越來越大了,慢慢的軍帳上麵已是白了一層,晉陽城的房舍軒榭也是瓦上添白了吧,遠處斛律光的身影也漸漸被白雪映照的清晰無比。

“斛律將軍。”高長恭隻著了薄薄的衣衫迎了出去。

“長恭,咱們進帳說話。”斛律光帶頭進了帳篷,高長恭一看他的身後赫然跟著那銀甲軍的統領。

進了帳篷寒氣頓時去了大半,高長恭恭敬的站在斛律光旁邊等著他發話。

“長恭有何打算?”斛律光簡單的一問。

“準備帶部分兵將回去解洛陽之圍。”高長恭這話說的不像跟王顯說時底氣那麽足,畢竟斛律光征戰沙場這麽些年,高長恭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

“既是如此,何不帶你的銀甲軍前去,今*****這統領倒是急得很,不等通報就一個人闖到我大帳內,說要跟你回去呢!”斛律光的話聽起來像是埋怨,卻實實在在的是讚賞,高長恭如此的得人心,倒是讓他覺得欣慰。

“銀甲軍?”高長恭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

“是啊,就是你那聰明娘子給你打造的軍隊啊。”斛律光幽默的說。

“是的,是我娘子的銀甲軍。”高長恭呐呐的說道。

商議過後,幾人決定,還是像當年解晉陽之圍之時,由高長恭、斛律光、段韶三人銅帶千人部隊回去。這千人個個是以一當十以一當百的勇士,他們的全身,他們的戰馬,盡數由鮮亮的銀甲罩著,敵人分毫傷不得,這一戰他們終於又多了些勝利的可能。高長恭並沒有見過這銀甲軍的模樣,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陣勢,所以在斛律光帶他去看自己的軍隊的時候,他驚呆了。

雖然早在洛陽就已經見過這銀甲,但是不曾想著在這些士兵身上,竟是如此的攝人心魄,肅殺的氣息讓人望而卻步。其實在看到這銀甲軍的時候斛律光也是訝異的,他這一生見過不少強大的軍隊,自己手上也有強大的軍隊,而銀甲軍卻實實在在的不僅僅隻是靠著一副鎧甲而已。

高孝瑜早年的死士,高長恭上陣殺敵的先鋒部隊,由年輕的高裕寧一手整改訓練,由鄭子歆立意,由洛陽老銀匠精心打造的千件銀甲。他們個個可以可以百步穿楊,個個可以使槍弄棒殺人於無形,他們更像是一個可怕的江湖秘密組織,而不像是軍隊。斛律光也是排出了重重疑慮才最終決定讓他們在自己帳下訓練的。

一行千人,在黑夜裏顯得格外醒目,浩浩蕩蕩的疾馳往洛陽而去,緊跟著的大箱子由馬匹拖著也跟隨大部隊汪東南方向的洛陽而去。韓卓王顯留守晉陽,斛律光段韶與高長恭帶領千騎銀甲軍如劍般誓要刺入敵人的心房。而晉陽突厥那些不成氣候的幌子軍隊以為他們的勁敵還在城內,他們也完成了分散注意力的任務,就盡數回了突厥。

其實晉陽落雪那日洛陽隻不過陰寒了一把,並不見雪花飄落,因為高長恭說了,隻要下雪他就帶著解藥回來了。所以他回來之前,天還是不敢下雪的,怕斷了鄭子歆的念想。兩日之後,高長恭就要回來了吧,可是他拿什麽救自己愛極了疼極了的娘子呢,就算贏了這場戰事,就算贏了天下,他娘子的性命,誰來解救?




邙山之戰(9)

洛陽。

寒冷已經持續了很多天,戰事還沒有一絲起色,鄭中堯與高裕寧依舊忙碌,依舊沒有時間回杏園來。這一日清晨天終於星星的下起雪來,鄭中堯與高裕寧也像是約好了一般,都來了這杏園(其實就是約好的),他們知道高長恭走時允諾,下雪了就回來。如今第一場雪在醞釀了很久之後終於要以破竹之勢淹沒這個小郡了吧~

“父親與寧兒今日怎麽知道來看子歆了,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對於一個21世紀的後來者來講,她不會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邙山之戰怕是打了很久了吧。當日她不讓高長恭去晉陽也正是不想他再被牽入戰爭中,承受那承受不住的名氣與困擾。

鄭中堯與高裕寧一時都不知道說些什麽,隻得幹笑著應付,一旁的李可辰臉色也有些微的變化。但是即刻他們就恢複了以往的樣子,什麽事兒也不提,鄭子歆也便什麽都不問。今日洛陽城飄雪了,長恭你該回來了吧!鄭子歆透過窗戶看了看外麵,風沒有了,隻安靜的的下著雪,他們就像躲在一個靜謐的巢裏,各自溫暖著。

“父親,長恭該回來了,今日我要到城樓上迎他去,說好了的,第一場雪落的時候他就回來。”鄭子歆也不說破,就隻說是想去城樓上等高長恭。

“這天寒地凍的,子歆身體不好,又有寒症,還是別去了,別去了。”鄭中堯揮了揮手,拒絕女兒的要求。

“可是子歆與長恭說好了的,父親,我必須去。”鄭子歆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無理取鬧。

“不得無理取鬧。”鄭中堯第一次高聲的嗬斥了自己的女兒,他背過臉去,眼中掩飾不住的哀傷,他也希望高長恭快些回來。他希望他能帶著解藥回來就自己女兒的性命,但是事事總是難料的,既然他這邊發生了這麽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晉陽那邊還不知道怎樣了呢。

“父親,我並沒有無理取鬧。洛陽的戰事你還要瞞我到什麽時候?”鄭子歆走到鄭中堯麵前,父親的眼淚輕飄飄的從眼睛裏滑了出來,那眼淚包含的並不是對戰事的絕望,而是對自己女兒的毒無藥可解的心碎。

“子歆。”鄭中堯握住了女兒的手,臉上她可以用這杏園裏的杏花粉塗抹出健康的顏色,但是她手心蒼白,指甲已經開始泛著絲絲的紫色,她的毒已經深入心肺了。李可辰也一直瞞著他女兒的病情,但是他並不是傻子,他是父親,是一個愛極了自己女兒的父親,那些劇烈的咳嗽和鮮血他都知道。

“父親,人終有一死,不要難過,不要流眼淚,好嗎?”鄭子歆拂去了鄭中堯的眼淚,卻拂不去他的心痛。

“姐姐。”李可辰上前握住了鄭子歆的手。

“好了,今日子歆下廚,中午之後,帶我去城樓上等長恭回來,不能拒絕。”還沒等大家反應,她就一個人快步走向了廚房,她不想在這裏等著他們拒絕她,還是溜得快些好。

午飯後三人給鄭子歆穿了暖暖的白貂絨,那衣服是當年的鄭夫人婉晴做給自己丈夫當披風的,鄭中堯把它披在了女兒的身上。外麵的雪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還有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就像那日在晉陽戰場上一樣,也像在突厥草原的時候。也許這一切都是命定的,因為這樣的巧合很少存在,同樣的雪,必然隱藏了一些秘密,一些在不久後就會揭開的秘密。

“父親,您不用陪我去,我想自己去。可辰和寧兒,你們也不必陪同前往。”鄭子歆上了馬車探出頭來跟他們三人說著。

“不可以母親,如今戰事緊張,您絕對不能一個人去。”高裕寧緊張的上前牽住鄭子歆的手。

“寧兒不必擔憂,周朝之人斷然不會拿一個女子來威脅將軍,突厥,突厥不會派人專程來抓我的,放心。”鄭子歆放開高裕寧的手微笑著說,她還是那樣,妝容精致,不像一個身中劇毒快死的人。她知道,宇文邕斷然不會把自己抓去讓星兒跟自己鬧騰,而阿史那燕都呢,那是一個看不清他自己內心的男人,但是很多時候很多方麵他與高長恭是一樣的。長恭當日為了得到子歆而冒阿洛之名將她娶回家,但是他不動她分毫,因為他要的是她的心,而阿史那燕都,也定然不會要一個沒了心的女子。

“子歆姐姐說的是事實,就讓他自己去吧。”李可辰把高裕寧拉回自己身邊。

馬車迎著漫天寂靜的雪一路向著城門而去,阿史那燕都的人也盡數散了去,隻要鄭子歆一走出杏園的門,她就是他的了。中午時分,子歆與高裕寧、李可辰、鄭中堯在杏園內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些什麽,鄭中堯吩咐過,他在杏園的時候所有人無論因為什麽事兒都不能進入打擾,所以慢慢扭轉的戰局,他也是在鄭子歆走了之後才聽到的。

周朝不惜人才,派出了幾路猛將和他們手下實力非凡的兵士將洛陽團團圍住,連一絲風都透不進來,也難怪這雪這麽寂靜了,突厥更是帶來了當日鄭子歆與高長恭在突厥所見的訓練有素的軍隊,縱使有了銀甲軍,這一戰也必是血戰,雙方無論哪一方敗,都會元氣大傷,保不齊得消耗個三五年的時間整頓。

分析過形式之後,斛律光與段韶讓高長恭帶領五百騎為中軍,兩人各帶兩三百為左翼右翼攻敵軍於不備。斛律將軍一支單打突厥,突厥兵見是斛律光前來士氣就減了大半,他們不是沒有見識過斛律光的用兵之道,僅用幾十個人打他們的千人部隊都不在話下。如今這明晃晃的銀甲穿在人身上、馬身上,他們便成了打不死的銀甲戰士,就算是耗也是耗不過他們的。遠離本土作戰本來在糧草上就是一大弊端。

周朝前次與段韶一戰,敗了就敗了還不知死活的擺了段韶一道兒,如今段韶回來倒正是解了自己的一箭之仇。宇文兄弟領兵向來無懼無畏,但是畢竟他還年輕,有些經驗的將軍是不敢跟段韶麵對麵的,因為他們知道段韶的能力。不讓他們死的太慘那就是好的了,雖然他們有二十萬大軍,但是那明晃晃的銀甲也不禁讓他們畏懼,不怕不怕死的,就怕打不死的。

周軍見是這麽強的陣容想必是要吃虧了,就集合將士準備退兵,段韶正在想那一箭之仇該怎麽報,這機會就這樣來了。一時間追的昏天暗地,到峽穀處停了下來,洛陽的地形他已經太熟悉了,到了此處是再無退路了,左側右側都是洛河水流最急之處,而且在兩山的斷層之間,人掉下去,大半是沒命活著上來了。段韶豪放的一笑,什麽周朝大軍,什麽虎狼之師,我看你往哪裏逃。




邙山之戰(10)

周軍在兩山之間的橋邊上頓時沒了主意。這幫人倒也是懂得照顧大局的,幾路士兵堵住了來時的路,讓那些將軍士官之類的先渡了河,看著他們走遠那些士兵才散了開來。如今想渡河也是不可能的了,因為斛律光的銀甲軍也從對麵趕了來,前有狼後有虎,他們隻能等著被吃掉的命運。

段韶長劍一揮,數十名銀甲將士踏馬上前步步緊逼,周朝兵將沒了頭領也亂了陣腳,一個個像下餃子一樣的被逼到了洛河深澗中。段韶與斛律光遠遠的對彼此一笑,這周朝與突厥,這次怕是真的傷筋動骨了。

齊國大勝的消息自四麵八方而至,圍城的軍隊也一時間有些亂,幾個說話有些分量的士官還是鎮住了他們。沒有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認輸,往往就是最後的時機才能讓人看到勝利的曙光,一旦放棄,就一切都完了,那他們精心策劃了如此之久的戰事也就隻得無疾而終。高長恭帶著他的五百將士一路過關斬將,殺的圍城軍隊個個膽怯,無一敢上前者。

城門樓上,鄭子歆還在等著高長恭歸來,雪越下越大了,就像當日一樣,誓要淹沒洛陽城。遠處廝殺聲越來越近,她看到了銀甲軍恢宏的氣勢,心裏一閃而過的酸澀,原來這銀甲軍竟然是她的傑作。她知道無論身處怎麽樣的險境高長恭都會出現,所以她無所畏懼的站在被突厥語周朝大軍重重圍住的城樓之上,等著見證這曆史性的時刻。

遠處閃過的銀白色刺痛了鄭子歆的眼睛,她忍不住用手拂了拂卻發現嘴角有一絲粘粘的血跡,瞬時拿出雪白的帕子悄悄擦了去藏在袖子裏。高長恭就要回來了,她要讓他看到自己依舊健康依舊美麗的樣子,她朝遠方笑了笑,夢境裏的廝殺聲潮水一樣淹沒了她的意識。流成河的血,燒得漫天的戰火,七零八落的折斷了的兵器,就像她每日的擔憂一般,重新喚醒她的意識。她已經不再焦急的看著遠方,在這個世界勝利就是所有,她知道自己看到的不過是突厥與周朝的慘敗,她的相公,最終是要勝利的。

漫天的廝殺聲好像是不在她身邊一樣,她隻把它當做一一集電視劇、一部電影,當做一次曆史的現場回放,因為她阻止不了什麽。不管名聲大振是高長恭的造化或者悲劇的開始,她都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現在看來這次根本沒必要的戰爭,高長恭也正是為了解救她才上的戰場。她什麽也不想,隻等長恭歸來。

“王妃,一會兒敵軍就要殺過來了,您還是回城等著吧,這城門樓子上不安全。”一個小兵模樣的人在他旁邊說著,她看都沒看小兵一眼搖了搖頭。她整個人的心思隻在高長恭身上,是斷然不會注意到這個小兵的,作為突厥一國之主,他能如此委身來規勸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他看到了鄭子歆的血,所以不想讓她在這多做逗留,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每次失敗都被這個倔強的女子看在眼裏。

不遠處百騎銀甲已經越發的近了,一路攘凶踏惡,高長恭還是回來了。鄭子歆想回頭跟身邊的小兵說,看你們的將軍回來了,卻赫然沒了那小兵的身影。高長恭,他沉默了太久了,為了他的王妃,為了他的娘子,他一直待在說得上與世隔絕的地方,從不問世事。但是他是一把好劍,存放的久了並不能改變他的鋒利,反而使他爆發力顯得更強,回到自己部隊的阿史那燕都震撼了。這就是高長恭的力量,以幾百人從城外一路殺回城內,這就是高長恭的號召力和凝聚力,他們絲毫沒有為了人少而畏懼些什麽。

他答應了大雪紛飛的時候就帶著解藥回來看她,他答應了從此後就安靜的與她一起過平凡的生活,他答應了再不問凡塵俗世,他答應了很多很多。遠遠的,高長恭快馬往城下飛馳,沿途的雪被濺起好像漂亮的天女散花,身後隨軍的將士也都意氣風發的緊跟著來。

就是那一刻,鄭子歆微微的笑了,她終於在第一場大雪飄落的時候等來了她的相公。她每日每日的等候著,她把自己打扮的像往常一樣的素淨而漂亮每日每日的等候著,她堅持了太久太久,久的連她自己都覺得痛苦的忍不住了。而此刻終於等到了,她不用再堅持,不用再逞強,她想對自己的相公揮揮手,就是那一瞬間的功夫,她和那雪花一樣,輕飄飄的倒在洛陽古城的城門樓上。

藏在袖中的白色帕子也隨著雪,帶著那一絲觸目驚心的殷紅,漂亮的旋轉著,緩緩的落下來。那飄落的樣子,似乎比雪花還慢,比醞釀了三個季節的雪還妖嬈,刺得高長恭睜不開眼睛。他一身銀甲,他還是無所不能的蘭陵王,但是在那一絲鮮血麵前他一敗塗地。

“打開城門。”高長恭焦急的喊著,那聲音很大,大的足以讓處在昏迷狀態的鄭子歆聽到。但是她不能回應他,她想抓住高長恭的手,想告訴他自己是怎樣的期待著他回來,但是卻隻抓到了一地冰涼的雪。

城門樓上的士兵也並未見過這架勢,並不知曉是高長恭回來了,遲疑著不敢開城門。雖然這幫人是一路殺回來了沒錯,但是敵軍還沒盡數退去,他們不敢保證這人就是齊國的援軍,更不能保證這不是其它兩國設下的幌子。有一名想要開城門的士兵被自己的兄弟攔了下來,隻聽他那兄長說,你別出這頭,如果是敵軍,城破了你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長恭見城樓上士兵們都個個眼巴巴的看著,卻沒有一個敢開城門的,情急之下便拿下自己的麵具。他不能讓鄭子歆就那樣躺在雪地裏,他要帶她回家去,帶她回家。

“打開城門,你們看清楚了,我是你們的蘭陵王,你們的忠武大將軍。”那一刻他的發隨著漫天白雪裏的風鬼魅一樣的帶了起來,美的像是鮮血欲滴的琥珀,還有他眼神裏的焦急以及他有些憤怒的聲音。

本想要開城門的士兵看是自家將軍,慌忙開了城門,城內士兵大批大批的湧現出來同著高長恭帶回的五百銀甲軍一起,與敵軍展開了更加慘烈的激戰。不遠處段韶與斛律光的左右兩翼也盡數趕了來,齊軍士氣大振,殲敵數以萬計。突厥與周朝見吃了眼前虧急忙退軍,等著下一個所謂的好時機,再一起來,瓜分了齊國這塊雖治理不善但依舊算得上肥沃的金土地。

城門打開之時高長恭第一時間奔上了城樓,他不知道自己是萬萬敵軍的目標,不知道自己雖然回了城但還是身處危險的境地,他隻知道,他要帶鄭子歆回家,他隻知道,他不能讓鄭子歆死。




邙山之戰(10)

周軍在兩山之間的橋邊上頓時沒了主意。這幫人倒也是懂得照顧大局的,幾路士兵堵住了來時的路,讓那些將軍士官之類的先渡了河,看著他們走遠那些士兵才散了開來。如今想渡河也是不可能的了,因為斛律光的銀甲軍也從對麵趕了來,前有狼後有虎,他們隻能等著被吃掉的命運。

段韶長劍一揮,數十名銀甲將士踏馬上前步步緊逼,周朝兵將沒了頭領也亂了陣腳,一個個像下餃子一樣的被逼到了洛河深澗中。段韶與斛律光遠遠的對彼此一笑,這周朝與突厥,這次怕是真的傷筋動骨了。

齊國大勝的消息自四麵八方而至,圍城的軍隊也一時間有些亂,幾個說話有些分量的士官還是鎮住了他們。沒有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認輸,往往就是最後的時機才能讓人看到勝利的曙光,一旦放棄,就一切都完了,那他們精心策劃了如此之久的戰事也就隻得無疾而終。高長恭帶著他的五百將士一路過關斬將,殺的圍城軍隊個個膽怯,無一敢上前者。

城門樓上,鄭子歆還在等著高長恭歸來,雪越下越大了,就像當日一樣,誓要淹沒洛陽城。遠處廝殺聲越來越近,她看到了銀甲軍恢宏的氣勢,心裏一閃而過的酸澀,原來這銀甲軍竟然是她的傑作。她知道無論身處怎麽樣的險境高長恭都會出現,所以她無所畏懼的站在被突厥語周朝大軍重重圍住的城樓之上,等著見證這曆史性的時刻。

遠處閃過的銀白色刺痛了鄭子歆的眼睛,她忍不住用手拂了拂卻發現嘴角有一絲粘粘的血跡,瞬時拿出雪白的帕子悄悄擦了去藏在袖子裏。高長恭就要回來了,她要讓他看到自己依舊健康依舊美麗的樣子,她朝遠方笑了笑,夢境裏的廝殺聲潮水一樣淹沒了她的意識。流成河的血,燒得漫天的戰火,七零八落的折斷了的兵器,就像她每日的擔憂一般,重新喚醒她的意識。她已經不再焦急的看著遠方,在這個世界勝利就是所有,她知道自己看到的不過是突厥與周朝的慘敗,她的相公,最終是要勝利的。

漫天的廝殺聲好像是不在她身邊一樣,她隻把它當做一一集電視劇、一部電影,當做一次曆史的現場回放,因為她阻止不了什麽。不管名聲大振是高長恭的造化或者悲劇的開始,她都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現在看來這次根本沒必要的戰爭,高長恭也正是為了解救她才上的戰場。她什麽也不想,隻等長恭歸來。

“王妃,一會兒敵軍就要殺過來了,您還是回城等著吧,這城門樓子上不安全。”一個小兵模樣的人在他旁邊說著,她看都沒看小兵一眼搖了搖頭。她整個人的心思隻在高長恭身上,是斷然不會注意到這個小兵的,作為突厥一國之主,他能如此委身來規勸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他看到了鄭子歆的血,所以不想讓她在這多做逗留,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每次失敗都被這個倔強的女子看在眼裏。

不遠處百騎銀甲已經越發的近了,一路攘凶踏惡,高長恭還是回來了。鄭子歆想回頭跟身邊的小兵說,看你們的將軍回來了,卻赫然沒了那小兵的身影。高長恭,他沉默了太久了,為了他的王妃,為了他的娘子,他一直待在說得上與世隔絕的地方,從不問世事。但是他是一把好劍,存放的久了並不能改變他的鋒利,反而使他爆發力顯得更強,回到自己部隊的阿史那燕都震撼了。這就是高長恭的力量,以幾百人從城外一路殺回城內,這就是高長恭的號召力和凝聚力,他們絲毫沒有為了人少而畏懼些什麽。

他答應了大雪紛飛的時候就帶著解藥回來看她,他答應了從此後就安靜的與她一起過平凡的生活,他答應了再不問凡塵俗世,他答應了很多很多。遠遠的,高長恭快馬往城下飛馳,沿途的雪被濺起好像漂亮的天女散花,身後隨軍的將士也都意氣風發的緊跟著來。

就是那一刻,鄭子歆微微的笑了,她終於在第一場大雪飄落的時候等來了她的相公。她每日每日的等候著,她把自己打扮的像往常一樣的素淨而漂亮每日每日的等候著,她堅持了太久太久,久的連她自己都覺得痛苦的忍不住了。而此刻終於等到了,她不用再堅持,不用再逞強,她想對自己的相公揮揮手,就是那一瞬間的功夫,她和那雪花一樣,輕飄飄的倒在洛陽古城的城門樓上。

藏在袖中的白色帕子也隨著雪,帶著那一絲觸目驚心的殷紅,漂亮的旋轉著,緩緩的落下來。那飄落的樣子,似乎比雪花還慢,比醞釀了三個季節的雪還妖嬈,刺得高長恭睜不開眼睛。他一身銀甲,他還是無所不能的蘭陵王,但是在那一絲鮮血麵前他一敗塗地。

“打開城門。”高長恭焦急的喊著,那聲音很大,大的足以讓處在昏迷狀態的鄭子歆聽到。但是她不能回應他,她想抓住高長恭的手,想告訴他自己是怎樣的期待著他回來,但是卻隻抓到了一地冰涼的雪。

城門樓上的士兵也並未見過這架勢,並不知曉是高長恭回來了,遲疑著不敢開城門。雖然這幫人是一路殺回來了沒錯,但是敵軍還沒盡數退去,他們不敢保證這人就是齊國的援軍,更不能保證這不是其它兩國設下的幌子。有一名想要開城門的士兵被自己的兄弟攔了下來,隻聽他那兄長說,你別出這頭,如果是敵軍,城破了你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長恭見城樓上士兵們都個個眼巴巴的看著,卻沒有一個敢開城門的,情急之下便拿下自己的麵具。他不能讓鄭子歆就那樣躺在雪地裏,他要帶她回家去,帶她回家。

“打開城門,你們看清楚了,我是你們的蘭陵王,你們的忠武大將軍。”那一刻他的發隨著漫天白雪裏的風鬼魅一樣的帶了起來,美的像是鮮血欲滴的琥珀,還有他眼神裏的焦急以及他有些憤怒的聲音。

本想要開城門的士兵看是自家將軍,慌忙開了城門,城內士兵大批大批的湧現出來同著高長恭帶回的五百銀甲軍一起,與敵軍展開了更加慘烈的激戰。不遠處段韶與斛律光的左右兩翼也盡數趕了來,齊軍士氣大振,殲敵數以萬計。突厥與周朝見吃了眼前虧急忙退軍,等著下一個所謂的好時機,再一起來,瓜分了齊國這塊雖治理不善但依舊算得上肥沃的金土地。

城門打開之時高長恭第一時間奔上了城樓,他不知道自己是萬萬敵軍的目標,不知道自己雖然回了城但還是身處危險的境地,他隻知道,他要帶鄭子歆回家,他隻知道,他不能讓鄭子歆死。




阿史那燕都的陰謀(1)

當他抱起鄭子歆的時候卻看到了一抹詭異的笑,在遙遠的敵人撤退的隊伍裏望向他,他再次看到了那赤若琉璃的眼睛。那人邪魅的朝他一笑,瞬間在撤退的大潮中淹沒了,在那之前高長恭看到了他朝自己說話,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他還是看懂了燕都的那句話。他說,若你想救鄭子歆、、、、、、(此處暫時隱藏,謎底很快揭曉)


高長恭抱起鄭子歆,一個人朝著杏園走去,他知道,戰事勝利了,他再不用離開了。可是他心裏還是空空的,因為阿史那燕都那句話,他不知道該怎麽做,隻好帶著鄭子歆回了杏園。當晚沒有月亮,雪一直下了一整夜,高長恭沒有睡著,一直守在鄭子歆床前,他怕她醒來自己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中間李可辰來看了幾次,但是子歆一直沒醒,長恭一直在她自己覺得不自在就沒再去了。


那天的雪特別大,比高長恭記憶裏的任何一次都大,因為此次他必須做一讓自己極端痛苦的決定。鄭子歆在迷迷糊糊中咳嗽了幾回,不過沒醒,咳出的血都是高長恭給她擦去的,觸目驚心,這更讓他堅定了做那個痛苦決定的意誌。子歆不能再等了,就算子歆能等,那子歆的毒也不能再等了,在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


第二日清晨,陽光久違的透過窗戶打在鄭子歆的床頭,高長恭支著腦袋在自家娘子床前睡著了。鄭子歆微微睜開了眼睛,陽光刺眼,不過高長恭閉著眼睛的樣子還是那麽銷魂,眉宇間疲累的樣子更是讓人心疼。子歆抬手撫了撫長恭的臉頰,他就醒了,醒來的那一刻他眼裏的驚喜以及溫柔還有痛苦的想念,都在下一刻轉變成冰冷和無情。


子歆看了看高長恭,不解的勉強笑了笑,她隻覺得全身都在痛,連一個笑容都牽強不已。高長恭身子往後挪了挪,躲開了鄭子歆的手,子歆手垂在半空隻覺得空氣裏一陣陣的冰涼。她又笑了笑便把手放了下來,也許這些日子夠長恭累的了,他可能心情不好,又也許是為了自己隱瞞病情的事情責怪自己,鄭子歆想了一千種可能。但是這個理由她是萬萬沒想到的。


李可辰走來的時候笑的溫暖異常,雖然認識李可辰是最晚的,但鄭子歆竟然喜歡看到李可辰的笑。也許是她是佛道中人的緣故,總覺得她的笑有一種塵世之外的美,高長恭起身迎上去:“可辰,子歆累了,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出去。”說罷起身牽起李可辰的手,不管李可辰詫異的眼神,快速的向房間外走去。


房門外李可辰看著高長恭複雜的眼神,不知道說些什麽好,而高長恭倒是先開口了。


“覺得很詫異嗎?”高長恭強忍著心裏的痛苦微微的笑著,看著李可辰,那一眼可以洞穿任何人的靈魂,因為那一刻的他是最善良的。


“可辰不明白。”李可辰低下頭不看高長恭,她也無法猜透高長恭到底在想些什麽,雖然在很久以前她隨他們來洛陽的時候她師父就說過,世事都有定數,但是她還是覺得這樣的定數有些可笑,她有些難以接受。


“我沒有拿到解藥,我救不了子歆的命,這世界上唯一能夠救她的人隻有阿史那燕都,隻有他。“高長恭握緊了手,關節發白,臉色痛苦而扭曲。


“你是說…“李可辰話說了一半,高長恭的意圖她已經明了了七八分。


整整一日高長恭都沒再進子歆的房間去看她,子歆雖然心裏疑惑,但是難耐中毒已深,連身都起不來。鄴城,高湛聽說齊軍僅以千騎人馬就大敗突厥與周朝的二十萬大軍,欣慰不已,一時心血來潮就要到洛陽來勘察。胡圓兒與和士開,還有高緯當然不能錯過這湊熱鬧的好機會,所以一幹人等也都跟了來。


當日晚間,說是給蘭陵王段將軍和斛律將軍慶祝勝利,便請來了歌舞班子,一幫臣民飲酒作樂。且不說飲酒作樂是高湛的強項,這洛陽請來的歌舞班子倒是比鄴城的那些一點也不差。蘭陵王帶領百騎人馬攻入敵陣,而後開城門與齊軍匯合大敗突厥和周朝的事兒一夜工夫就被他們編成了舞曲,戲班子與百姓們自豪的把這曲子取名為蘭陵王入陣曲,可見民間藝術的偉大。


席間高緯見自己的哥哥這麽拚著命的往前衝,心裏緊張不已,這個長恭,自己是沒見過他上陣打仗的樣子,不過光是看看這歌舞就讓人捏一把汗了。


“入陣如此之深,長恭哥哥就不怕被敵人害了,出不得陣來嗎?“高緯喝了一口酒看向高長恭,他並不知道當時城門樓子上站著高長恭愛極了的身中劇毒的鄭子歆。


“都是自家的事情,為天下丟了性命也值。”長恭總不能說是自己為了妻子才這麽拚命,事實是他也的確是為了蒼生,隻不過鄭子歆的存在讓他多了一個不可或缺的目的而已。


“來,緯兒敬長恭一杯。”高位舉起酒杯豪放的飲盡,如今這個孩子是真的長大了,小小年紀就有這般豪氣,看也是不錯的皇帝人選,也難怪高湛一即位就封他為太子。細心的人發現高緯身後赫然坐著馮小憐。這是她自從洛陽離開之後第一次回來,幾年了,再也沒有曾經陪姐姐在這裏時的心情,那時候的無憂無慮早就死了,如今她活在回憶和仇恨裏,她恨造成高孝琬死亡的所有人。從高孝琬死的時候開始,她的使命就不再是幸福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她不會幸福了,她是為了顛覆王權而存在的,她要毀滅齊國的王權。


高長恭並沒有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也隨著高緯飲盡了自己杯中的酒,一旁本就因為藍琴跟高湛親密的膩在一起而十分不爽的胡圓兒一聽這話,心裏就又打起了鼓,為了天下,這天下是我兒的天下,與你高長恭何幹?一場禍端又深深的紮了根。




阿史那燕都的陰謀(2)

“這次長恭立下這麽大的功勞,可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高湛邊喝酒邊無謂的看著高長恭,如今這天下之事,他倒是不去關心了,早些行樂未必不是好事兒。


“長恭沒有什麽想要的。”高長恭這說的是心裏話,但是又引起了胡圓兒的猜疑,戰功赫赫卻說自己什麽都不想要,這不是打天下的主意又是什麽。胡圓兒杏目微闔不去看高長恭,這計策可不知要怎麽想才好。


“好了,朕知道長恭是個淡薄性子,不過如今立了這麽大的功勳,可不能不賞。高湛此言既出是斷然不會變的了,軍中人人加官進爵,他不會想這麽一支強大的銀甲軍是從何而來,但是胡圓兒回想。因為這江山早晚是她兒子的,她不允許任何人對著江山造成一點點的威脅。


“長恭官位夠高了,升不升的倒是無礙,不如九叔賜你幾名美女吧,朕這次前來可是專程挑好了的。高長恭笑了,那笑容裏有眼淚,高湛看到了,但是沒問為什麽,如今他什麽也不關心。


高湛拍了拍手,20位美女姿態婀娜嫋嫋婷婷的走了上來,低頭一拜嬌羞非常。原本的20名美女,如今有一個正在房間裏睡的香,李可辰給她用了藥,想是一時半會兒的醒不來。


高長恭看也不看就上前去牽了李可辰的手:“皇上,20個美女也太多了,長恭隻要這一個就夠了,剩下的九叔留著賞給有功的大臣吧!”眾人都喝高了也並未看到高長恭牽著的是誰,高湛也滿臉堆著笑,算是答應了高長恭的請求。


宴會過後,高長恭牽著李可辰往杏園走去,李可辰幾次想掙脫高長恭的手卻被高長恭捉的緊緊的。


“長恭,非如此不可嗎?”李可辰一臉痛苦的看著高長恭。


“可辰,不要有愧疚感,我們誰都沒有對不起。不要有愧疚感,好嗎?”長恭看了看可辰為難的神色停下腳步雙手握住她的肩膀。


“恩。”李可辰困難的點了點頭。


他們知道,已經兩日沒去看鄭子歆了,今夜她必會在門口候著他們的。遠遠的高長恭看見鄭子歆站在門口,冬日的夜裏她的身影更加單薄了。他把李可辰拉近自己,還用手搭著她的肩膀,鄭子歆赫然看到,李可辰身上披著的正是高長恭的披風。她不可置信的退至門後。


高長恭與李可辰雙雙牽著手,有說有笑的進了杏園,鄭子歆親眼目睹,高長恭進了李可辰的房間,很久都沒有出來。她一個人在暗夜裏冷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此時鄭中堯也恰在杏園外,將女兒的無助看在眼裏,但是他不能上前,因為他也知道當日燕都所說的那句話。


第二日,子歆起的很早,或者說她根本一夜未睡,她隻是躲在自己房間裏,不開燈,一個勁兒的胡思亂想著。早上的風還很刺骨,她一個人在那些枯枝爛葉之間,想想自己也正是這些枯枝爛葉,就算高長恭與別人相好,她也沒什麽好埋怨的。她不曾想高長恭對她這麽深的情感,是縱然不會在她之外還有別的人的。


高長恭故意把開門兒的聲音弄的很大,好讓鄭子歆聽見,出門還看著李可辰笑了笑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他看似慢條斯理的走近鄭子歆身邊,從她身旁過卻不看一眼,鄭子歆看了看高長恭,眼裏有淚卻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她不會哭,她是一個21世紀的知識女性。在這個朝代待得太久,她迷失了自己,曾經二十多年不談戀愛的她在這個世界,隻幾年就把自己丟的幹幹淨淨。


“長恭。”她還是那樣溫柔的叫了他一聲。


高長恭回頭,麵帶不屑,一臉遲疑的看了看鄭子歆。子歆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他心疼,但是他必須這樣做,必須遠離她。


“對了,子歆,我想跟你說件事兒。昨天啊,皇上賜了20個美女給我,你也知道我,太多了也不受用,所以就挑了一個來。”高長恭輕佻的撫了撫鄭子歆的肩膀,她又瘦了,看來這毒把她折磨的不輕,臉上的輕妝已經掩飾不了她的痛苦。


“哦!”鄭子歆隻是輕輕的哦了一聲,什麽也沒說,高長恭以為她會哭著打罵自己,但是她沒有。


看這架勢高長恭朝對麵的李可辰使了個眼色,李可辰便也踏著有些沉重的步子,嫋嫋婷婷的走來了。她臉上帶著幸福的笑意,但是卻有些扭曲,褪去平常穿著的舊粗布衣服,她也是掩飾不住光華的珍珠。她本就是世家小姐,能這麽美麗鄭子歆也是早知道的,但是一個身中劇毒的她站在他們兩個身邊,她確實覺得有些悲切。她勉強笑了笑,看著頭上的陽光,這是個清新的早上,一切都會重寫。


“可辰愛了你這麽些年,你是早該娶了她,我這病重的身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死了,以後你有人照顧我也便放心了。”鄭子歆深深的喝了一口清晨的涼氣,這涼直入心肺,凍結了她的眼淚,掩藏了她的脆弱。


“子歆。”高長恭拉住了繼續往前走的鄭子歆,他已經忍不住眼淚,他知道鄭子歆不會回頭看他,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流淚。


鄭子歆果然沒有回頭,隻是定定的站在原地,任由高長恭拉著她的手。曾經她溫暖的手如今變的冰涼,在接觸到那種死亡般的氣息的時候高長恭心裏抽痛了一下,但是他不能心軟。


“子歆,皇上叫我回鄴城,你這多病的身子,又有寒症,怕是經不住顛簸。我想這次帶可辰回去,等你病好了就來找我們,你看可好。”高長恭笑了笑,這話一出,鄭子歆終於可以離開他了吧。


“好啊,你們何時啟程?”鄭子歆咬了咬發紫的嘴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


“即刻啟程。”高長恭鬆開了鄭子歆的手,即刻啟程,這一聲將鄭子歆的心擊碎了。她一心等著自己的丈夫歸來,就算沒有解藥她也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光裏,他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可是如今一切都像煙一樣,散了,他們也逃不過離散的結局。


她抬起頭看了看穿過枯枝抖落了她一身的陽光,普度眾生的佛,來接她了。


“好吧,我送你們。“她一回頭,笑的百媚叢生。




阿史那燕都的陰謀(3)

高長恭與李可辰踏上馬車的時候鄭子歆就站在門口,她看著曾經搭在她肩上的手如今隻用來小心的扶著李可辰,還有馬車內嚶嚶哭著的小女孩兒,她怕自己流下淚來,便不再抬頭看她們。


馬車疾馳而去,她從來不曾麵臨這樣的遠離,從來不曾知道放棄高長恭的愛是什麽感覺。但是現實告訴她,不是她放棄了高長恭的愛,而是高長恭的愛遺棄了她,把她一個人留在這白雪茫茫的荒野。


她看著遠處山道上曲曲折折的車轍印,高長恭,他真的走了。遠離她垂死的生命,對另外一個女人投懷送抱,她似乎應該原諒他。但是她又有些不死心,她不相信,高長恭就這樣丟下了她,因為她一直記得,那手心裏的溫暖,和晶瑩了許久的眼淚。那個男子為她流眼淚了,她一直確信。


一整天,鄭中堯也沒有來看她,至少她是覺得杏園裏隻有她一個人的。她一會兒回房間裏躺躺,一會兒出來看看園子裏的枯枝,一會兒坐在冰冷的門檻兒上往外看著,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鄭中堯一直在遠處看著自己的女兒,他不能上前去,他要他的女兒活著,所以這些時日,他必須殘忍。鄭子歆是擁有很多人的愛的人,父親的愛,高長恭的愛,寧兒的愛,如今這些愛全部從她身旁消失了,她一定非常絕望。但是鄭中堯還是得管住自己的腳步,不能接近半分,他看到鄭子歆搖搖晃晃的倒在了地上,看到她又努力的爬起來。他的子歆一直是這麽堅強,這種堅強讓人心痛。


一直到晚間,杏園外的人開始多了起來,那些都隱在暗處的,都一一出來。鄭中堯、高長恭,高裕寧,李可辰,當然,還有阿史那燕都。因為怕青荷哭鬧,所以把她留在了鄭中堯的府上由老管家看著。


阿史那燕都得意的笑了,那笑在暗夜裏顯得特別魅惑,高長恭看了看得意的笑著的阿史那燕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阿史那燕都是聰明的人,他知道高長恭一定看懂了他所說的話,若你想救鄭子歆,就讓她忘記你,心甘情願的跟我走。燕都是唯一能救鄭子歆的人,他相信燕都一定會救她,因為他看到了他眼中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疼惜之色。


燕都隻笑了笑便向著杏園內走去,高長恭拉住了他:“好好待她。”高長恭低著頭,怕被別人看穿了他的難過。


“放心,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懂得憐香惜玉。”燕都言語裏像是不屑,像是嘲諷,但也有很大程度上是勝利之後的趾高氣昂,他從來沒贏過高長恭,此次無論是用了什麽手段,至少他讓高長恭輸得心服口服。


映著杏園內的月光,眾人看到鄭子歆再一次倒了下去,這次她沒有堅強的爬起來,她倒在那裏一動不動。阿史那燕都既不跑了過去抱起鄭子歆。


“子歆,你怎麽了?”在她的記憶裏他一直稱呼她為蘭陵王妃,這一聲子歆把他自己心裏叫的暖暖的,他終於也可以叫她的名字。


鄭子歆緩緩的睜開眼,原來是多年未曾見到的阿史那燕都,這種時間來看她的卻是阿史那燕都。她無奈的牽動嘴角擺出一個十分牽強的笑容。阿史那燕都看到她的笑也不不禁心裏一陣難過,是因為他鄭子歆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他脫下自己的披風蓋在鄭子歆身上。


“我帶你走,好嗎,你體內的毒,不能再等了?”他詢問著她的意見,他知道經過這樣的冷落,鄭子歆需要一個人來溫暖她。


鄭子歆沒說話,閉上了眼睛,算是默認了,她累了,不想再在這裏,反正也是快死的人,去哪裏都一樣。阿史那燕都抱起鄭子歆快步的往杏園外走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也由手下人早早的趕了來。他輕輕的把她放進車廂內,重重錦被也趕不走鄭子歆的寒冷,她在馬車內全身冰涼,如同死人。


鄭中堯、高長恭、李可辰、高裕寧幾人從遠處的枯枝下走出來。阿史那燕都的馬車已經漸漸遠了,它在向著另外一個國度行進,那就是遙遠的突厥。此生他們還能再見到鄭子歆嗎?不知道,怕是她再也不願意回來了吧!


他們每個人都是難過的,難過的無以複加,趁著濃重的夜色,他們都在杏園裏曾經鄭子歆的所有。她的笑,她的哀愁,她纖弱的身影,還有她最終的絕望,都讓這些人難過不已。鄭中堯痛苦的咳嗽了兩聲,手帕上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視線,這許多時日,他早就因為那死去二十多年的婉晴,思念成疾,怕是也時日無多了。正好這下子歆走了,那便再也不必為了自己的事情傷心了吧,走了,倒是好事兒。


“外公,您怎麽了?”高裕寧扶著鄭中堯給他拍了拍背,他心裏也藏著很多事兒,關於馮小憐,關於他的母親鄭子歆,關於他自己,關於很多很多事情…


“沒事兒。”鄭中堯笑了笑便自己一人向外麵走去了,子歆在的時候特別疼愛青芳,他該回去看看了。


“父親,我們怎麽辦呢?”高裕寧想知道高長恭的意思。


“回鄴城吧!”高長恭隻說了這麽一句,就一個人向著鄭子歆的房裏走去,那裏有鄭子歆最後痛苦的掙紮,那些他沒有陪著她的日子,他都要補回來。


滿園的月光,照著幾人的傷心,氤氳成熟悉的調子,從高長恭的笛聲中幽幽泣出。這是子歆愛極了的曲子,他早就練得不用想都能吹出來了,他想子歆要是知道了,一定非常開心。




阿史那燕都的陰謀(4)

一路向北的馬車上,厚重的錦被已經不能讓鄭子歆的體溫有所回升,阿史那燕都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解藥喂她卻隻是徒勞。他把藥含進自己口中看了看鄭子歆,當年那一吻讓她回味,不知道這麽多年了,這個小女子是不是還像曾經那麽倔強。他想了想,便湊近鄭子歆的唇,靈巧的將藥送進她的喉嚨,她還是那麽柔軟,讓他忍不住把她抱進懷裏。


她是冰冷的,像死去了良久的病人,她臉上的輕妝所掩飾的憔悴已經盡數顯現出來,阿史那燕都喜歡真實的鄭子歆。被窩裏還是冰冷的,燕都想了想便解了自己的衣服也躺進去,緊緊的抱著鄭子歆給她取暖,這時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不知道為什麽,也不想知道。


馬車外的風依舊呼嘯著,接近突厥邊境,雪也又下了起來,鄭子歆卻覺得有一絲溫暖慢慢的包圍了她的身體。很本能的,鄭子歆轉過臉來,把頭深深埋進了這個溫暖的胸膛,阿史那燕都看著如嬰兒般的鄭子歆笑了笑,又把自己的懷抱緊了緊,此刻他竟然像是一個幸福的小男人。


過了許久,大概已經遠離齊國了,已經行進了一天,第二日中午,雪更加大了。阿史那燕都也覺得這個女子似乎睡了太久,按說服了解藥也早該醒來了,可是鄭子歆卻還在睡著,並無一絲清醒的意識。燕都叫手下人加緊趕路,快速的向著西北方向行進,隻留下漫天大雪中匆忙的背影,給這蒼茫的大地無疑添了一道蕭瑟的風景。


快到目的地時,鄭子歆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竟然躺在一個赤著上身的男人懷裏,而且那個男人正在用好看的眼睛看著她。她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還好,衣服還是整齊的,再抬頭的時候赫然發現抱著自己的男人竟然是阿史那燕都。她縮了縮腦袋從燕都懷裏退出來,恰逢阿史那燕都也睜開了眼睛。


“怎麽,蘭陵王妃,本汗的懷抱不夠溫暖嗎?”阿史那燕都笑著問了問,鄭子歆留意到,那笑裏麵竟然有一絲羞澀之意,她早就跟阿史那燕都說過,說他真正一直愛著且能相伴終老的人並不是自己。可是無奈他一直不信,這羞澀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心裏一直有著顧忌,就算他以為為了得到鄭子歆他可以不顧一切,那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


“你的懷抱很溫暖,但是我不需要。”鄭子歆轉過臉去虛弱的說了一句,高長恭無情的樣子還在她眼前閃過,她不想承認,更不想想起。


“你會需要的,看看你用生命去愛的男人是怎麽對你的,你為他中毒了,無藥可解了他就直接收了別的女人,還是醒醒吧,陪在本汗身邊有什麽不好。”阿史那燕都也背過身去,從兩人中間透過來的風讓鄭子歆一陣戰栗。


“別提高長恭,求你。”鄭子歆輕聲的說了一句,然後就又閉上眼睛睡了,她很累,累的睜不開眼睛,眼淚浸濕了錦被她也不願意醒來。


“你就這麽在乎高長恭嗎?他到底哪裏好?你告訴本汗,他有什麽本事可以讓一個女人這樣對他死心塌地。”阿史那燕都轉過臉來看著鄭子歆卻發現她已經睡著了,眼淚把棉被浸濕了一片,不知道高長恭到底對她下了什麽蠱,讓這樣被傷害的她依舊念念不忘。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汗王大帳,鄭子歆還是沒有醒來,阿史那燕都隻以為她是剛解了毒又折騰了這麽些日子,累了,便將她放在汗王大帳內自己的軟榻上,自己出門查看這大雪天草原上人們的生活了。


回到汗王大帳已是一天過去了,進帳後發現鄭子歆還沒醒就喚來侍女問道:“姑娘一直沒醒嗎?”他鎖緊了雙眉。


“沒有。”侍女恭敬的回答著。


“沒事了,你下去吧。”阿史那燕都疑惑的看著鄭子歆,臉色慢慢的不再那麽蒼白了,呼吸也均勻,那就沒有不醒來的道理了。


“等一下。”燕都喚住了欲往外走的侍女:“你去叫老醫官來看看。”


老醫官赫然還是幾年前給子歆診脈的那一位,來之後把了一會兒脈,說:“毒性在蘭陵王妃體內三年多,如今不能盡數驅除,若是調養來看,那也得三年多的時間才能恢複,而且她自己也不想醒來,這就不是老奴的醫術可以醫治的了。”


“誰說她是蘭陵王妃了,她不是什麽王妃,從今後你記住,她是本汗身邊的人。她不想醒來是什麽意思?”阿史那燕都一聽老醫官說蘭陵王妃心裏打了個激靈,無論走到哪裏,她都是高長恭的妻子,這是無法改變的。


“得讓她自己想醒來,這樣才能醒來,外人的意識是不能強加給病人的,畢竟昏迷的是姑娘,不是老奴。”醫官該喚鄭子歆姑娘。


“你下去吧,我總有方法讓她醒來,你隻要負責把她的身體調理好就行。


醫官恭敬的退了下去,有時候他也看不透燕都到底在想些什麽,雖然跟在他身邊已經十多年,他還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曾經他也醫過洛克秋離,他看到過燕都整夜整夜的陪在洛克秋離的床前,他理解帝王多情,但是對於麵前的這個蘭陵王妃,阿史那燕都的眼神裏總是多了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阿史那燕都試了很多種方法,但是都沒能喚醒鄭子歆,這件事便也順理成章的走小道傳到了燕都最疼愛的女兒,那個叫阿史那盈兒封號薩利公主的女孩耳裏。她隻是聽說自己的父汗自齊國帶回來了一個美女,安置在汗王大帳內,隻不過這女子一直沉睡不醒。想了許久要自己一個人偷偷溜進去看看,但是還是覺得不妥,便叫上了燕然一起,說是趁著燕都不在要一起去探個究竟。


阿史那燕然已經嫁給了撒溪拓做妻子,曾經對於高長恭的少女時的悸動,能忘記了,也便忘記了吧,畢竟撒溪拓是深愛了她這麽多年,也能一直站在她身後的男子。但是她沒想到,此一生自己還有機會見到那個一顰一笑都能讓高長恭亂了心神的蘭陵王妃——鄭子歆。




阿史那燕都的陰謀(5)

“燕然姐姐,近日父汗從齊國帶回來一名女子,說是個絕色美女,你也知道,這些年父汗跟母親哪個都不肯服軟。你看,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看看那個絕色美女,聽說她從來到這裏一直昏迷不醒,咱們趁父汗出去了….”薩利小心的看著燕然。


“小女孩子家怎麽能打這樣的主意呢?”燕然顯然有些生氣。


“我打什麽主意了,燕然姐姐。”薩利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能因為大汗叔叔把她帶回來咱們就要了人家性命,就算你想讓你父汗與母親修好,也不能想這麽陰狠的主意吧。”燕然嚴肅的看了看薩利。


“姐姐,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說趁父汗不在我們去看看她,如果她醒了就告訴她讓她回去,不要影響父汗與母親的情誼。”薩利也急了,燕然竟然誤會了她的意思。


“那好吧,你呀,剛剛也不說清楚,可嚇了姐姐一跳。”阿史那燕然用食指點了點薩利的額頭,算是羞她一羞。


兩人攜手走進汗王大帳又往裏麵行進數步,便看到鄭子歆安然的躺在床上,,由於距離過遠他們看不真切,便一步步走近軟榻。這張美麗而安靜的臉,薩利根本不用想,而燕然更不用想。


“子歆姐姐。”她倆麵麵相覷,原來燕都從齊國帶回的女子就是鄭子歆。燕然突然想到,牧民盛傳這女子從來到突厥就沒有醒來,便上前搖了搖鄭子歆的肩膀又叫了兩聲,果然不見醒來。


帳外阿史那燕都的腳步響了起來,薩利不用多聽就知道是自己的父汗回來了,燕然趕緊拉她往帳後躲,她想了想便拉回燕然,留在原地不動。阿史那燕都進帳之後看到自己的侄女與女兒竟然都在,一切了然於胸的看了看兩人:“薩利與燕然是來看本汗從齊國帶回的美女了吧,怎樣?是不是很意外呢?”


“父汗,子歆姐姐是蘭陵王妃,您把她帶回來是什麽意思?”薩利禁不住疑問。


“沒什麽意思,你沒事多去看看你母親。”燕都所答非所問,讓薩利多去看看洛克秋離,無非是想讓薩利告訴洛克秋離他帶了個女人回來。薩利一聽自己的父親如此說便生氣的走了出去,隻留阿史那燕然與阿史那燕都在帳內。


“其實您完全沒必要這樣做。”阿史那燕然看了看阿史那燕都,她的話讓燕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燕都不知道燕然是說他沒有必要把鄭子歆從高長恭身邊奪走,還是沒有必要帶回鄭子歆給洛克秋離看。


燕然不再說話,轉身走出了汗王大帳,在遠處她的帳房裏,她的相公撒溪拓還在等她回去。燕都一個人坐在矮幾旁邊,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隻是他時不時的看看榻上的鄭子歆,時不時的又看看帳外。


洛克秋離的帳房內,阿史那薩利靠在母親懷裏,像一個討寵的小女娃:“母親,你有沒有聽說….”阿史那薩利欲言又止。


“聽到什麽?”洛克秋離愛撫的用手順著女兒的頭發。


“他們都說,父汗從齊國帶回了一個美女。”薩利轉過身來側臉貼著母親的懷抱。


“這些年,他帶回來的美女還少嗎?”洛克秋離慢慢的願意提及有關阿史那燕都的話題。


“母親您還嘴硬說不關心父親,那怎麽會知道父親這些年帶回來了很多美女呢?你們兩個都是嘴硬,怎麽著都不肯低頭。”薩利抬頭看了看母親,是個冰冷而風華絕代的美女,跟鄭子歆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誰關心他了。”洛克秋離看了看朦朧的帳外。


“那您可知道,父汗這次帶回來的是誰嗎?猜猜,我們都認識的。”阿史那薩利故意吊洛克秋離的胃口。


“不知道。”這個女人,可真是淡定,竟然不上鉤,阿史那薩利覺得沒什麽意思,就正了正身坐了起來。


“父汗帶回來的就是前些年來咱們突厥查訪的蘭陵王妃,子歆姐姐。”薩利沒趣的告訴自己的母親,本來想讓她猜猜,她卻不猜。


洛克秋離並沒有覺得詫異,若真是那個女子倒也是對了,真是別人,誰能讓阿史那燕都費這樣的心力。洛克秋離衝自己的女兒笑了笑,那笑有些僵硬,有幾絲尷尬,還有若隱若現的失落。




阿史那燕都的陰謀(6)

阿史那燕都的帳房內,他在榻前坐了一會兒也沒了主意,這鄭子歆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是不肯醒來。連醫官也沒有辦法,那隻能這樣等著聽天由命嗎,他出帳外看了看,夜空如洗,冬日的夜,難得的清靜。


遠處阿史那燕然的帳房內幽幽的傳出曾經高長恭、宇文邕與她合奏的那曲子,調子經過她改良後很適合琵琶,婉轉,期期艾艾。阿史那燕都聽了不禁心裏十分難過,便走進了帳房想喝會兒悶酒,卻見鄭子歆坐在榻上淚眼婆娑。


“蘭陵王妃?怎麽哭了?都離家千裏了,還忘不了你的高長恭嗎?”阿史那燕都看了看她的眼淚,想上前去安慰她,但是嘴上說出來的還是刻薄的話。


“蘭陵王妃?高長恭?”鄭子歆滿臉疑惑的看著阿史那燕都,當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千回百轉的,但是她搜刮了自己所有記憶,也想不起來高長恭到底是誰。


“鄭子歆,不是吧?那你說說,我是誰?”燕都不可思議的上前用手指著自己睜大了眼睛看著鄭子歆。


“誰會不知道你呢,不可一世的突厥汗王阿史那燕都。”鄭子歆別過頭去懶得看她滑稽的樣子。


阿史那燕都看鄭子歆不像說謊的樣子,便連夜叫醫官來到汗王大帳內為鄭子歆診脈,診了半天也什麽都沒看出來。阿史那燕都看著醫官為難的樣子便把他叫出了帳外。


“她怎麽樣了?”阿史那燕都看著遠方漆黑的夜,無奈的問著。


“姑娘這病是見所未見,不過醫書上倒是有記載,好像是失憶症的一種,就是一夕之間把不想記起的人給忘記了。”醫官恭敬的說著。


“不想記起的人。”阿史那燕都呢喃了一句,就算是被高長恭用那樣的方式傷害,她還是愛他的,所以她才不願意記起他,不願意記起他曾經傷害過她。她寧願在心底永久保留著感動,也不願記著最後的傷痛。


“那怎麽本汗出帳一會兒的功夫她就醒了?”阿史那燕都又看了醫官一眼。


醫官準備說些什麽,阿史那燕然帳房內的琴聲又幽幽的起了,鄭子歆不顧穿著單薄,循著琴聲走出了帳外。她一路向著琴聲走著,眼淚忍不住的流下,但是她什麽也想不起,關於這琴聲讓她傷懷的原因。阿史那燕都了然的跟這鄭子歆往前走,醫官也識趣的退下了。


“鄭子歆。”他叫住了她。


鄭子歆回過頭來,在幽深的夜裏,偶爾有一絲寒風吹過北方草原,她看到一雙如寒星般的眼睛。她晃了晃神,仿佛曾經也有人在這樣的深夜裏叫自己的名字,她看了看地麵上的雪,才覺得這天有多冷,幾日未進食身體虛弱,她朝阿史那燕都笑了笑輕輕的像羽毛一樣滑落。


“誰讓你跑出來的,你不是有寒症嗎?身上的毒剛解了你就不安分,看你這身體得調養個三五年的。”阿史那燕都適時的抱住了她,他的口吻不像是責怪,更像是關心,她突然覺得這樣的場景溫暖的讓人想流下淚來,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一個男人,這樣抱著自己,給她溫暖以及安全感。


關於蘭陵王,關於高長恭,她忘的一幹二淨,關於齊,關於杏園,她再也想不起。她隻知道,阿史那燕都是突厥的汗王,是搶她回來的人,但是到底是怎麽樣被她搶回來的,她也不記得了。


“你叫我蘭陵王妃?”鄭子歆非常遲鈍的想了想她剛醒來時阿史那燕都說的話。


“不要再想了,是本汗失言,你不是什麽蘭陵王妃,你是本汗的女人,不久你就會成為我突厥的王後了,關於蘭陵王你最好什麽也不要想起。”阿史那燕都自己憤慨的說著,說到最後就變成了蚊子哼哼,若是有一日鄭子歆記起了蘭陵王,又當怎樣。他又看了看洛克秋離的帳房,那個該死的女人,倒是清靜的很,這種時候還睡的香甜,燈已經早早的熄滅了。


“王後,誰要做你的王後。”鄭子歆別過頭去不看阿史那燕都,她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麵前這個男子有絕代的風華與無上的權利,但是她總覺得自己心裏掛記著些什麽。


“做不做不是你說了算的。”阿史那燕都邪魅的一笑把鄭子歆放在帳內的床榻上,她的臉貼著他的頭發,溫熱的氣息讓他不忍離去。


“你在做什麽?”鄭子歆害怕了,在她的記憶裏自己可從來沒以這樣的姿態接近過一個男人。


“你緊張什麽,都是成過親的人了,你會不知道本汗想要什麽?”阿史那燕都挑起鄭子歆的一縷頭發在手裏把玩起來。鄭子歆也沒反抗,隻是緊張的閉上了眼睛,那樣子讓阿史那燕都覺得十分滑稽。


“你放心,本汗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你還是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吧~”阿史那燕都說著好笑的站起身來走出了帳外,不一會兒侍女端著熱熱的湯藥來到鄭子歆榻前。


“不是說了嗎?我不吃藥。”鄭子歆聞到一絲藥材的味道皺起了眉頭。


“姑娘,這不是藥,是用北邊仙山上的千年仙草根莖和草原上最好的補品熬製的。大漢說姑娘身子虛弱,前次還服用了整株雪蓮,怕姑娘身子承不住,所以找了這些補品來分解藥力。”小姑娘解釋道。


“那你放著吧,等會兒我喝便是了。”這大半夜的還讓人家起身伺候自己,鄭子歆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感激的看了看這小姑娘,示意她可以下去休息了。


帳外阿史那燕都又看了看洛克秋離的帳房,還是那麽安靜那麽漆黑的一片,仿佛有關於自己的事情她都不關心。這個女人還真是很難有什麽事情能挑起她的欲望,就連自己放著這麽一個美女在自己的帳房內都不能讓她有什麽舉動。阿史那燕都搖了搖頭向著女兒的帳房走去,這許多時日薩利都跟自己的母親洛克秋離膩在一起,倒是給他提供了一個免費的休息場所。




卿若忘卻舊時事,君可為卿守幾載…

洛陽。

高長恭欺騙了鄭子歆,在他答應了永遠都不會欺騙她以後,因為他要救她的性命。日子過去了許久高長恭一個人在杏園裏,依舊像鄭子歆在時一樣的生活,他知道在突厥阿史那燕都會救活她,無論出於什麽原因。

“父親。”高裕寧看了看失神的高長恭。

“吃飯吧。”高長恭笑了笑,飯桌上還是會留著鄭子歆的份兒,他懷裏抱著高青荷那個小女娃,樣子有幾分滑稽,還有幾分淒楚。

自鄭子歆被阿史那燕都帶走的那日起,李可辰回鄴城去找自己的師父,她知道,高長恭是鄭子歆的,無論鄭子歆在哪裏、會不會記得他都無所謂。他不像曾經一樣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顧,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他必須肩負起做一個父親的責任。

“父親,母親再也不會回來了,您還在這洛陽做什麽呢?”高裕寧是心疼高長恭,在這杏園一日,她便會痛苦一日。

“好吧,過幾日我們便回鄴城。”話音剛落,鄭府管家慌慌忙忙的趕來了。

“姑爺….”來人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回事兒,急成這樣,慢慢說。”高裕寧有些不開心,本來高長恭難過這些日子已經讓他夠難受的了,這個家夥還一點眼色沒有的闖進來。

“老爺,老爺他不行了,姑爺,少爺,你們快去看看吧~”管家說著就掉下淚來。

高裕寧一聽是鄭中堯病重便抱起妹妹就往外跑了起來,高長恭詫異了一下也趕緊跟上高裕寧的腳步。

鄭府。鄭中堯隻剩下一口氣了,這些時日為了自己的女兒他也一直在堅忍著,若不是鄭子歆一直在身邊,他早就去找婉晴了。房間裏燈光如豆,在冬日的風裏閃爍著昏黃的光,看上去就像下一秒就會熄滅一樣,也像極了鄭中堯的生命。

“父親,您怎麽了?”高長恭跪坐在榻前看著虛弱如此的鄭中堯。

“沒事,早該去找你婉晴姨了,可是一直舍不下子歆,如今子歆也走了,我知道阿史那燕都會給子歆解毒,隻要她生活的好,在哪裏對我來說都不甚重要了,可惜苦了你了。”鄭中堯微微笑了笑看著高長恭,他知道高長恭的隱忍和心痛。

“外公。”高裕寧也在一旁流著眼淚,雖說他並不是鄭子歆和高長恭的親生子,但是鄭中堯對他的疼愛卻是不假的。

鄭中堯看向滿臉淚水的高裕寧:“寧兒啊,你比你母親可讓人省心多了,如今你母親不在,什麽事兒都多幫忙你父親,還有青荷,青荷也是個乖孩子,從來都不哭鬧。”聞言那個繈褓裏的的女娃哇哇的哭了起來,原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建立起來是很容易的,就像此刻哭的淒慘的從來都不能用語言與他們交流的青荷。

“長恭,我這一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與你和子歆一起看著青荷長大,看著你們兒女繞膝,不過能有這麽好的女婿,倒也心滿意足了。日後有機會就叫子歆回來吧,子歆愛你,她若知道你是為了她,定然不會怪你的。”鄭中堯握著高長恭的手,禁不住老淚縱橫。

“恩。”高長恭鄭重的點了點頭,若有一日子歆回來她的父親卻不在了,她一定會非常傷心的吧,她的父親是那麽無條件的愛著她。

見高長恭答應自己,鄭中堯微笑著閉上了眼睛,在他的最後一個夢裏,婉晴還如他們年輕時一般,站在家門口等他回去。

由於鄭中堯的死,回鄴城的事情又被擱置了下來,高長恭把鄭中堯的骨灰灑在了後山的小河裏,他知道若是鄭子歆在也定會那樣做的,因為後山的小河裏葬著她的母親。回鄴城自然而然的被推遲到了三個月以後,他必須留在洛陽給鄭中堯守滿三個月的孝才會離開。

三月後,早春的天氣,杏花已經次第開放,高長恭準備好了行李。看著滿園飄飛的杏花,他突然回想起那一日,多年前,三個女孩子在杏園裏采著杏花,像是林間飛舞的仙子,如今他們各自夠有各自的哀愁了,他們都遠離了,這杏園裏的亂紅飛舞也變得盛滿了寂寞。高長恭一身縞素,走向那許多株杏樹,他沒有看到自己的背影,也是那般的落寞與傷悲,那麽讓人心痛,讓人疼惜。

“父親,我們走吧。”高裕寧抱著青荷走近他,也真難為了他們兩個大男人照顧一個小嬰兒。

“等一會兒,還有一件事情要做。”高長恭回頭看著高裕寧,神秘的一笑,自從子歆被阿史那燕都帶走後,他便再也沒有這樣笑過了吧!

高裕寧一時間才發現自己的個、父親竟然是這樣的美男子,原來自己曾經崇拜的那個親生父親高孝瑜的美麗與這個真正意義上的四叔比起來還要略遜一籌。高長恭拿了鄭子歆常用的花籃來,采了許多剛剛開放的杏花,放在籃子裏。

“采這些杏花做什麽?”高裕寧不解。

“你母親最喜歡杏花了,還有你外公,你母親的母親,還有我的母親,他們都喜歡杏花。你知道嗎,你婉晴婆婆與若晴婆婆都葬在後山的那條小河中,你母親在的時候每年春天都要采很多的杏花給他們送去。如今你母親不在,自然由咱們代勞了。”高長恭耐心的解釋著。

“原來如此啊。”高裕寧說著也幫著高長恭采起杏花來。

後山的小河依舊亙古不變的留著流著,那條河裏流著三個人的生命,他們同樣關注著高長恭與鄭子歆的命運,但是他們都已經被時間淹沒,被時間扼殺。他們曾經也有著像杏花一樣的生命,他們都已經老去、凋謝。

高長恭抱著繈褓裏的嬰兒看著河麵上細細的流水,陽春三月,風很柔和,陽光也很溫暖,隻有他們的心,是微涼的。旁邊的高裕寧抱著滿籃子的花,那香味讓人迷醉,高長恭拈起幾片花瓣輕輕的灑落在水麵上,那花瓣便隨著流水,漸漸的、漸漸的,遠了。

那一日的河上飄滿了杏園裏的花瓣,淡淡的杏花香隨著細細的水流,一點一點的流過他們關於春天的記憶。在他們的記憶裏,春天也是殘缺的,因為子歆不在。




卿若忘卻舊時事,君可為卿守幾載…

突厥。鄭子歆唯一一次在草原上過了個年,草原上年味兒很濃,是鄭子歆從未見過的熱鬧,她慢慢的還挺喜歡那種熱鬧的。除了心裏不知名的牽掛以外,她什麽也不想,每日隻與阿史那燕都一起四處樂嗬,因為她與阿史那薩俐達成了一個協議,到底是什麽協議呢,同樣的,很快揭曉。

初春的天氣,洛克秋離去山間采些時令菜,回來恰巧碰到鄭子歆與阿史那燕都一起賞春景。鄭子歆急忙挎住了阿史那燕都的手:“大汗,你看,那邊的春花開的嬌豔,咱們去看看吧!”鄭子歆朝著向著他們走來的洛克秋離挑釁的看了一眼,洛克秋離顯然有些生氣,但是還強忍著不做聲,鄭子歆想偷笑出聲,卻沒笑出來。

“你剛才不是說要去山間采些時令蔬菜回來嗎?怎麽又看上那花了!”阿史那燕都也有些接受不了女人們說變就變的心思。

“我就是喜歡那些畫,你是陪我去還是不去啊!”鄭子歆故意把聲音放的高些。

“好,去去去。”阿史那燕都說話的聲音就像哄孩子一般,鄭子歆回頭看了看洛克秋離,臉色不好看,但是還強裝著事不關己的樣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隱忍,鄭子歆在心裏想著,看洛克秋離走遠了便放開了阿史那燕都的手。

阿史那燕都看了一眼鄭子歆,頓時明白了她的陰謀詭計:“不要妄想那個又臭又硬的女人會對我有一絲眷顧,告訴你,她什麽也不是。不久你就會是我突厥王室的王後,唯一的王後,你最好不要跟某些心懷不軌的小丫頭一起胡混,本汗生氣了,你們都什麽也不是。”阿史那燕都危險的看了鄭子歆一眼,甩了甩還有些厚重的衣袖離開了現場。

晚間,鄭子歆回了阿史那薩俐的帳房,年前自己身子好了些之後阿史那燕都說是要給她配一個帳房,當時阿史那薩俐為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便央求燕都讓鄭子歆與自己同住。燕都本來不答應阿史那薩俐的請求,誰知道鄭子歆卻答應的爽快,所以也便沒什麽話好說,讓鄭子歆搬到了阿史那薩俐的帳房內。

場景回放。

“子歆姐姐,你是有夫君的人,你與蘭陵王那麽相愛,為什麽還要來跟母親搶父汗的愛呢?”阿史那薩俐躺在床榻上半夜還睡不著,便想著與鄭子歆聊聊天,她知道她也沒睡著。

“我不知道你說的蘭陵王是什麽人,但是你放心,我絕對沒有要與你的母親搶你父親的意思,也許你的父親在你心裏很優秀,但是很遺憾的,他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你不用擔心。”鄭子歆有些好笑的看了看阿史那薩俐,這就是那個不久以後就要嫁給宇文邕的女孩子嗎,好幾年不見她果然出落的美麗萬分,與她們家小憐可謂是各有千秋了。

“聽醫官說你得了失憶症,怪不得會不記得那麽愛你的蘭陵王了,但是姐姐你說的不與我母親搶父汗,這話是真的嗎?”阿史那薩俐握了握鄭子歆的手。

“還要我再重複嗎?我對你老爸不感興趣。”鄭子歆覺得有些生氣,尤其是那個女孩不信任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的信用很不值錢。

“姐姐不要生氣,你要是不喜歡我父親,那可不可以幫我個忙啊?”阿史那薩俐爬起身來看著鄭子歆。

“你說說看。”鄭子歆也翻轉身看著阿史那薩俐。

“其實父汗還是很喜歡母親的,母親也很喜歡父汗,隻是他們彼此解不開心結,子歆姐姐你還這麽年輕,你看看我父汗女兒都這麽大了,你肯定不會看上一個老頭子的是吧!”阿史那薩俐開始‘引導’鄭子歆。

“好了好了,不會看上你父親,快些說,你父親與母親有什麽心結啊?”鄭子歆八卦的趴在阿史那薩俐旁邊。

“其實我母親本是突厥旁邊一個小國的公主,父親年少時跟隨伯父南征北戰,合並了不少國家,也包括我母親的國家。母親風華絕代,有很多追求者,唯獨喜歡父親,國家亡了之後母親本想自殺殉國的,可是懷了身孕,所以活了下來,後來父汗得知,就不顧母親反對,把母親擄了來。母親一直不肯原諒父親,而父親也一直不肯認錯,所以、、、”阿史那薩俐可憐兮兮的看了看鄭子歆。

“原來如此。”鄭子歆若有所思的平躺在榻上,眨了眨眼,覺得累了,便閉上眼睛睡去。

“子歆姐姐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阿史那薩俐趴在床頭在鄭子歆耳邊輕聲的說著,卻見鄭子歆呼吸平穩,已經睡著了,想了想鄭子歆身上的毒剛解,也夠辛苦的,便沒有再說話,也躺在旁邊安靜的睡了。

場景回放完畢。

鄭子歆回到帳內,阿史那薩俐已經在等著了,一臉迫不及待的樣子。

“子歆姐姐,怎麽樣了?”薩俐拉著鄭子歆的手。

“隻要你不告訴你母親,我保證,她堅持不了多久了,過不了多久,你的父汗跟母後就能和好了。”鄭子歆坐下喝了口水。

阿史那薩俐的臉色突然凝重了起來:“子歆姐姐,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你都失憶了,不記得你的愛人,好不容易我父汗願意愛你,我卻讓你自己破壞自己的好姻緣。”薩俐低著頭開始了看似真誠的自責。

“沒事。我本來就看不上你父親,再說,等我哪一天記起來那個什麽蘭陵王了,人家還在苦苦的等著我,我卻嫁人了,這怎麽辦呢!”鄭子歆低著頭笑了笑,阿史那薩俐偷笑鄭子歆太自戀,但是回頭想一想,人家還是有自戀的資本的,長的好看,心地善良,而且還聰明。

“嗯,姐姐你說的也是,我可以透露一個消息給你,那個蘭陵王可是個俊逸的美男子哦!”阿史那薩俐抬起頭一臉想往的樣子。

“好了,別再想你的宇文邕了,不久他就回來提親了,你隻等著嫁人便是了。”說這話的時候鄭子歆有些不是真心的,因為她開始為鄭子星覺得難過,也為麵前的小女孩覺得難過。她說自己若是喜歡阿史那燕都就是看上了老頭子,那宇文邕也大她八歲,而且根本就不愛她。可是她知道薩俐是愛著宇文邕的,從在草原上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想了想不禁歎了口氣,一個人向著裏屋走去。




卿若忘卻舊時事,君可為卿守幾載…

“子歆姐姐,到底是什麽意思呀?”阿史那薩俐也跟著鄭子歆進了裏屋。


“我都答應幫你了,我告訴你,以後不準在我麵前提那個蘭陵王,你一說我心裏就難受。”她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但是一提到高長恭她心裏就像堵了一塊兒大石頭一樣鬱悶。


“好好好,我不提,我不提還不行嗎!”薩俐跟在鄭子歆後麵撒嬌,她知道,鄭子歆準吃這一套。


“好了,小滑頭,知道你聰明,在鄭子歆麵前能不能不用這麽多小聰明呀!”鄭子歆回頭無奈的看了看薩俐,果真是被自己的父汗寵壞了,這日後要是加到周國去了怎麽得了。不過她也正是喜歡薩俐單純的樣子,若是她像別的女子一樣懂得利用心機、勾心鬥角,那她就不是不喜歡她那麽簡單了,恐怕還得時時處處為那個星兒擔憂,畢竟薩俐是宇文邕未來的皇後。


鄭子歆想了想坐到薩俐旁邊,先是喝了口茶,饒有興味的看著她。想想這般美麗的女子嫁到周國去卻得不到宇文邕全心全意的愛,真是太暴斂天物了,這樣美麗、聰慧、善良的女子嫁到誰家去還不是被捧在手心裏怕碎了、含在口裏怕化了。可是她命運如此,她的命運就是嫁到遙遠的周國做一個和親公主,女孩子最向往的甜蜜幸福的婚姻在他那裏隻關乎政治利益。現在她還隻是個十多歲的孩子,還隻是像她的妹妹小憐那般大的孩子,不過她們卻有著很相似的命運。


那種泛濫的憂愁讓鄭子歆覺得自己才是她的母親,而洛克秋離不是,她很想去告訴洛克秋離,讓她不要把薩俐嫁給宇文邕。而曆史的車輪依舊一刻不停的向前轉著,她依舊無力改變什麽,從前是,現在也是。


“薩俐,我想去看看你母親,你陪我去吧~”鄭子歆想了一會兒說。


“子歆姐姐你別呀!母親和父汗還沒有和好呢,你得繼續扮演壞女人、狐狸精。”薩俐口無遮攔的說。


“誰是壞女人、狐狸精了,你怎麽不說我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呢,看我放著你突厥王後的位置不要整天跟著你角色扮演,沒想到你給我的定位就是狐狸精、壞女人。”鄭子歆假裝生氣的背過身去。


“哎呀,子歆姐姐你不要生氣啦,說你是狐狸精那是說你漂亮,說你是壞女人那是說你聰明。你不幫我,父汗和母親可就沒有和好的希望了,他們那麽倔強。”薩俐隻顧著歪曲事實。


“好了好了,逗你呢!你的事情我既然說要幫了,就會幫到底,不過我與你父親的婚禮你可一定要參加哦!”鄭子歆壞壞的說著。


“什麽?子歆姐姐你要跟我父親成親啊?”薩俐瞪大了眼睛做不解狀。


“放心好了,我對你突厥王後的位置不不感興趣,那個位置早晚是你媽媽的。我嘛,就是虛張聲勢那麽一回。”鄭子歆狡猾的一笑,很久都沒見鄭子歆這樣笑過了,自從與高長恭成親之後,王朝戰爭的壓力大的就像一座山,壓的他們喘不過起來,如今忘記一切了,說不定也沒什麽不好。


鄭子歆的事情好沒什麽進展的時候,宇文邕派的人倒是來了,說是薩俐也到了成親的年齡,燕都曾答應了結親,如今這事兒自然也要提上日程了。浩浩蕩蕩的提親隊伍和大批的金銀又來到了草原上,在這年的初秋,草原上涼涼的氣息讓人覺得清爽無比。


鄭子歆往南方看了看,他們終於還是來了,那個宇文邕注定不能一生一世守著鄭子星,他是要統一天下的君王,他不會守著任何女人,就算他心裏是深愛著的。他不愛的就更難說了,鄭子歆想了想在草原山自由徜徉的薩利公主,她有著雄鷹般的夢想,卻注定隻能到周王宮裏去做飛不出皇權牢籠的金絲雀。


鄭子歆看得出來,薩俐滿臉的小女兒嬌羞之態,好幾天都沉浸在關於未來的遐想之中,而阿史那燕都與洛克秋離卻個個臉臭的很。隻在看到那些金銀的時候燕都才會和顏悅色那麽一小會兒,但是想到自己的女兒千裏百遠的嫁到周朝去不知道會是怎麽樣的待遇呢,不禁心裏十分難過。從來不說話的兩個人也因為女兒的事兒終於可以有一句沒一句的說點什麽,鄭子歆心裏有些難過,但有時候也偷著樂,畢竟不用每天被薩俐煩著去做狐狸精、壞女人該做的事情了。


這日,燕都宴請來求親的使者,酒喝多了說話也自然口無遮攔,不過周朝使者卻似故意口無遮攔,反正在喝酒,誰也不會把誰說的話當真。


“大汗,您當日不是答應過我朝天子,讓您的薩俐公主嫁與我朝天子為後嗎?”使者明知故問,就像聽到阿史那燕都的回答,畢竟要是人家不承認,他把天說破了也沒用。


“是,本汗的確說過。”阿史那燕都有些為難,但是既然說過了的話也就必須承認,洛克秋離生氣的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個貪財的家夥,人家給點錢就把女兒賣了。阿史那燕都看到洛克秋離的眼神不禁有些生氣,這個女人肯定又當他是貪財不義的小人。


“那大汗您是不是也說過,隻要薩利公主是嫁到我朝為後而非為妃,您就同意這門浪漫的千裏聯姻呢?”這人的口氣倒是像審問。


“沒錯。”為自己的女兒爭取最高的地位是他作為一個父親最基本的職責,在他們突厥薩利最受他寵愛人人皆知,豈能跑去周朝受罪。


洛克秋離又生氣的看了燕都一眼,最高的地位算什麽,給你一個冷板凳,放得再高也是讓別人看笑話,她隻要自己的女兒過的開心就夠了,地位不地位的她不在乎。阿史那燕都開始後悔不應該聽鄭子歆的話讓洛克秋離也來參加這次宴會,說什麽人家是薩俐的生母,不來不合適,顯得突厥王室對聯姻的事情不重視,難免引起周朝的猜疑。如今看來都是借口。


“我朝天子說過,若是公主嫁過去,一切待遇從優。天子有什麽,公主就有什麽,若突厥又需要,我朝天子願以傾國之力協助。如今時機都成熟了,大汗是不是可以將公主下嫁我朝了呢?”來使開始利誘。


“不行。”這次阿史那燕都與洛克秋離的意見倒是出乎意料的一致,他們互相看了看對方,眼神裏都隱隱的怒氣。




卿若忘卻舊時事,君可為卿守幾載…

北齊。


高長恭回朝後倒是沒有在洛陽時那般傷懷,隻要知道子歆能好好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縱使她不在自己身邊,那也安心了。每年他都會在趕上春天的時候回去杏園看看,帶著自己的兒女,回去洛陽看鄭子歆與他住過的地方,看他們那段快樂的日子。


已經三歲的青荷總是問自己父親同樣一個問題,父親,為什麽青荷沒有母親呀?這時候高長恭總會笑著抱起她說,青荷乖,你的母親是父親這園子裏的杏花仙子,天上有蟠桃會,你母親給天帝準備美酒去了,等蟠桃會一過,你母親就回來了。可是在青荷的記憶裏,這次蟠桃會開了很久很久,每當她再問起的時候,高長恭就會一臉憂傷的跟她說,乖,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這蟠桃會千年才一次,所以會開個好幾天,等過個幾年,你母親就會回來了。


小小的青荷並不知道幾年意味著什麽,但是他有疼愛她的父親和包容她的哥哥,這些年少時光,她過的無疑是好的。她常常聽自己的父親吹奏一個很特別的曲子,那時候她總喜歡坐在父親的身邊躺在他腿上聽著滿園杏花跌落枝頭的聲音。從她在繈褓裏一直到她三歲,都是這樣輕鬆愜意平淡安然的生活著,她喜歡這樣的安靜,就像是來自母體的愛撫,讓她覺得舒服,一閉上眼就能睡著,然後夢見自己的母親。


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但是她似乎能感覺得到那種溫柔的懷抱,她甚至能想起她唱著奇怪的她聽不懂的歌謠哄她睡覺。她總是看到自己的父親對著一幅畫像說話,那畫像上一個女子回首嫣然一笑,百媚叢生,像是漫天飛舞的杏花,從那時候她開始在心裏知道,那個女子肯定是她的母親,因為父親曾經說過,母親是杏花仙子。


她還知道父親有一身帥氣的銀甲,那是父親的寶貝,每次父親要去打仗的時候總會在前一夜把銀甲拿出來看了又看。她喜歡坐在杏花飄落的庭院裏等著父親打勝仗回來,因為他的父親答應過他,每到春天的時候就帶他們兄妹回洛陽的舊宅,所以她堅信,父親不會欺騙她。果然,每年若有戰事,當杏花漫天的時候,父親總會回來開心的抱起她把她舉得很高很高,開心的旋轉。


她有一個嫁給現任皇帝做妃子的小姨母,她叫馮小憐,是這天下最雍容華貴的女子。在她一歲的時候因為又一次的長虹貫日,前任皇帝卸任,把皇位傳給了現任皇帝高緯,高緯娶了她的小姨母馮小憐。在她的記憶裏她的小姨母從來沒有笑過,在她的記憶裏高緯總是不停的討好她的小姨母,在她的記憶裏她的小姨母眼睛裏曾經有過蒼茫的絕望,狡黠的仇恨和絲絲的無奈。幼小的她並不能理解這些神情的意思,但是她總能看到她的小姨母站在城門樓子上望著晉陽的方向,癡癡的發呆。


她的哥哥很疼愛她的小姨母,好像那種愛比對自己這個親妹妹的愛還要強烈,她記得小姨母有什麽請求,她的哥哥總會無條件的滿足。她曾經說她哥哥偏心,她記得那時候高裕寧的臉紅的像天邊的夕陽一樣,在她的記憶裏,她瀟灑俊逸的哥哥唯一的一次紅著臉支支吾吾的說,因為她是我們的小姨母,我們要尊敬她,她說一我們就不能說二,高青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在她兩歲的時候前任皇帝死了,當時還是皇後的胡圓兒讓皇帝的寵妃藍琴陪葬,那天父親抱著她參加了前任皇帝的葬禮。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頭一次這麽難受,她的眼淚肆無忌憚的落下來,打在高長恭修長白皙的手上。她的父親高長恭隻是給他擦了擦眼淚,並沒有說什麽,他記得那日高長恭看她的眼神不像一個父親,而像一個布道者。


那個叫藍琴的妃子並沒有哭鬧,最後她隻說了一句話,她說死能同穴也不枉藍琴愛你一場。聽到那聲音的時候她的心裏一揪,又哭了,她的父親還是給她擦了擦眼淚,悲憫的看著她。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參加過任何人的葬禮,她怕自己會流眼淚,而他的父親也沒讓她再參加任何人的葬禮。每每她好奇問起,父親總會說,高湛是皇帝,舉國服喪,所以她必須去。她記得父親說這話的時候笑的一臉的愧疚和溫柔,就像父親每每跟她講起母親的時候。


她的父親是戰功赫赫的將軍,是風神俊逸的王爺,是這天下最最好最最好的男子。她的哥哥是這天下最聰明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男子,每每自己有什麽行不通的鬼主意,總是她的哥哥替她解圍。她的小姨母是皇上最最愛的女人,而她是這些人的最最愛,她覺得幸福而滿足,沒有母親的缺憾就變的小了些。


“父親,母親還回來嗎?”小小的她抬頭怯怯的看了看她的父親。


“父親也不知道,咱們采些杏花吧,等會兒你哥哥來了咱們去後山祭拜你外公和啊婆。”高長恭有些不忍打破小女孩的希望,隻得顧左右而言它。


“父親是大壞蛋,父親騙青荷,母親再也不會回來了是不是,你說呀你說呀!”青芳小小的手打在高長恭的肩膀上,讓他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淚。他把小女娃抱在懷裏和園外等著的高裕寧一起去往後山的小河。


一年又一年,那條小河依舊安靜的流著,它不會因為這些人的傷懷而傷懷,因為流淌在它血液裏的就是死亡,它承接的東西也很多,說平淡若水,果然是不錯的。小河邊的人換了又換,多一個再少一個,上一代再下一代,不過他們紀念的東西是一樣的,還有他們撒進來的杏花,每年都是同樣的芬芳,同樣的讓人迷醉。


青芳堅信她的父親騙了她,寧兒為自己父親當年的決定感到心疼,而高長恭,他隻期待自己的妻子在突厥能過的好。在突厥,鄭子歆卻在為別人家的事情忙活著,想不起自己的相公和兒女。




卿若忘卻舊時事,君可為卿守幾載…

突厥。來使的要求最終被拒絕了,不僅僅是洛克秋離,阿史那燕都也不舍得這麽快就把自己的女兒嫁到周朝去。畢竟能待在父母親身邊是好的,他也不敢肯定這個女兒去到周朝之後會有怎樣的待遇。


事情過去了兩年,阿史那燕都與洛克秋離還沒有和好的意向,鄭子歆的身體也完全好了。這天阿史那燕都賊笑著來到女兒的帳房,恰巧薩利與鄭子歆都在,也就不用麻煩的找人傳播消息給洛克秋離了。


“子歆呐,你來突厥也五年了,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看本汗如今還是孤家寡人的,你就不心疼嗎?幹脆委屈委屈就嫁給我好了。”阿史那燕都賤=賤的笑著,看的薩俐第一次對這個自己一直崇拜的父親有些討厭。


“好啊。”鄭子歆拍了怕衣服上的塵土,剛剛與薩俐一起遛馬回來,這些年也穿慣了草原上的衣服,都快要忘記那些西沙輕綢到底是怎樣的觸感了。


“你答應了?子歆你答應本汗了?”阿史那燕都有些欣喜若狂,但是隻是那麽一小會兒,之後他就心事重重的走了。鄭子歆當然也是心事重重,近幾年齊國有一個叫高長恭的王室將軍,據說還是蘭陵王,逢戰畢勝,聲名赫赫,不知道是不是阿史那燕都一直說的那個蘭陵王,而他一直叫自己蘭陵王妃,不知道自己與那個威武的將軍有著怎樣的牽連。


多年不回中土了,有些想念,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念些什麽。答應阿史那燕都隻不過還是為了讓他與洛克秋離解開心結而已,若是這件事情解決了,她的好好的查訪查訪,這蘭陵王究竟是何方神聖。


“燕都,蘭陵王…與我之間有什麽牽連嗎?”鄭子歆看著遠處的阿史那燕都,追了上去,草原上晴朗的天氣,風吹的人特別舒服,有種開闊而高遠的郎麗之感,鄭子歆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覺得很精神。


“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什麽?”阿史那燕都詫異的看著鄭子歆,這是五年來她唯一的一次主動問及蘭陵王的事情。


“沒有啊!”話音剛落阿史那燕然帳房外麵,那曲子的聲音又響起,五年來阿史那燕然總是每日每日都會彈那個曲子,好像永遠不覺得累。鄭子歆看向阿史那燕然的方向,信步走了過去,撒溪拓正在旁邊怡然自得的看著自家娘子彈琵琶的樣子。遠離了戰場,他們是幸福的一對。


“燕然,這曲子真好聽。”鄭子歆上前摸了摸阿史那燕然的琴弦。


“是嗎?你想起了什麽嗎?“阿史那燕然期待的抬頭看著鄭子歆,五年來自己每天都彈這個曲子,她也應該想起些什麽了吧!


“我不知道,腦子裏空空的,心裏也空空的,每每聽到這曲子就難受的很。”鄭子歆隻是說自己的感受,她依舊沒有想起什麽。阿史那燕然無奈的看了看鄭子歆繼續彈著那首彈了千遍萬遍的曲子,她知道若是沒有鄭子歆高長恭不會快樂,所以她要鄭子歆記起高長恭。她與燕都有君子協定,隻要鄭子歆想起了一切,就放她回齊國。


又過了幾日,婚禮的期限到了,鄭子歆在離開阿史那薩俐的帳篷之前想把上麵的那個尖頂修成圓頂。這些年她總覺得那尖尖的頂事很容易被雷電擊中的,雖然那個尖頂根本不可能被雷電擊中,但是她還是不放心。


遠處阿史那燕都的迎親隊伍也裝模作樣吹吹打打的來了,鄭子歆卻爬到了帳房頂上修那個頂。阿史那燕都遠遠的看著鄭子歆,不禁覺得十分好笑,不知道這個女人又在做什麽。殷勤隊伍分成四列整齊的站在薩俐的帳篷前麵,鄭子歆還沒有梳妝就算了還滿身都是汗,她還在心裏想著這個男人也來得太早了吧,便回頭看了看燕都。


一襲大紅的衣裝襯得阿史那燕都更是英氣逼人,鄭子歆眼前卻閃過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那個安靜的站在她年輕的生命裏為她遮風擋雨的高長恭。她詫異了一下,卻不注意從帳房頂上滑了下來,與很多年前一樣,她並沒有掉在地上,而是掉在一個堅實而有力的懷抱裏。而那一刹那的晃神,她差點沒忍住就要決堤的淚水。


“怎麽,我的娘子,這大婚的日子你不好好打扮,怎麽跑到房頂上去了。”阿史那燕都戲謔的問道。鄭子歆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攜帶者她丟失已久的記憶,一幕一幕的襲來。


“怎麽,你就這麽喜歡占人家便宜嗎?是不是很喜歡本汗的懷抱?還是你覬覦本汗的美色已久。”燕都得意的看著一臉不知所措的鄭子歆。


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如此不知自重,你每次都喜歡占人家的便宜嗎?看來你很喜歡為夫的懷抱!你是不是覬覦為夫的美色?這樣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響起,衝擊著她最後的意識,那個威名赫赫的大將軍,那個安靜的陪他待在杏園的男子,竟然是她的相公。他是她這五年來心裏的空白,是這五年來她想不起但也完好保留著的角落。那日的大雪又淹沒了他的記憶,高長恭的絕情,她到現在還是不願意相信,是高長恭拋棄了她。


她用力從阿史那燕都的懷裏掙開來,一個人走回了帳房,翡翠項鏈依舊在,她的記憶依舊在,但是那樣刻骨銘心的愛,不再了?五年是一個什麽概念她不是不知道,何況她走之時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同樣千嬌百媚惹人憐愛的李可辰。


鄭子歆想了想今日是要撮合燕都與洛克秋離的,便打扮好與燕都一起去了舉行婚禮的地方,那是一片開闊的草原,是鄭子歆喜歡的地方。阿史那燕都牽著她的手,她不看他,假想著這個男子是她一直深愛的高長恭。遠處洛克秋離的聲音已經近了,鄭子歆得意的隱隱一笑,這個女人果真還是來了。


這些年來,燕都與洛克秋離雖然互不理會,但是在燕都心裏她的地位還是不可取代的,不然也不會這麽些年了還沒有一個正式的王後。


“鄭子歆,你願意做本汗的王後嗎?”阿史那燕都雖然笑著,但是他眼裏還是有一絲落寞的神情,即使他贏了高長恭,即使此刻他就要迎娶鄭子歆,他的心裏還是覺得這一切並不圓滿。因為洛克秋離還沒有妥協,因為在塵封了的他心裏最原始的那個角落,有一個又臭又硬的女人,她不肯順從她。


鄭子歆朝著左邊開闊的草原看了看,她說了句我願意,但是這句我願意是無聲的,是說給洛克秋離看的。果然洛克秋離推開人群,威風凜凜的說了一句:“我不同意。”




卿若忘卻舊時事,君可為卿守幾載…

“你為什麽不同意?”鄭子歆也撥開麵前推攘著的人群,漂亮的問出了阿史那燕都也想問的問題。


“因為燕都是我的,薩俐是我的,女兒是我的,相公也是我的。”洛克秋離有些窘迫的看了一眼阿史那燕都,隨即依舊冷冽的看著一幹人等。


“燕都汗,我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呢!”鄭子歆卸下繁重的頭飾放在燕都手裏,燕都沒想到自己一直想娶鄭子歆為的並不是純粹的打敗高長恭,也不是為了所謂的炙熱的不得了的愛,更多的還是為了讓麵前的這個女人注意到自己。隻是他自己一直不承認罷了。


鄭子歆遠遠的走了留給他們一個有些蒼涼的背影,他們不知道,一直在草原上看似幸福快樂生活著的鄭子歆,這一刻怎麽會如此的傷懷,尤其是阿史那燕都。阿史那燕都上前去擁抱了已經滿臉淚水的洛克秋離,為什麽你不早一些說你是愛著我的呢,非要等到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你才肯開口。


洛克秋離已經離這個懷抱太遠了,十幾年了,她已經慢慢的記不起阿史那燕都的味道,記不起他曾經是怎樣抱著自己,曾經是怎樣給自己溫暖的。這些年她唯一記得的就是他滅了自己的國家,但是卻沒發現她的國家自從沒合並了以後百姓並沒有生靈塗炭,反而生活的更合家幸福了,也許她的怨恨本來就是沒有道理的。


阿史那薩利遠遠的看著這一幕,幸福的笑了,她的父親母親終於能夠在一起,能夠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而周朝的求親隊伍又一次‘厚顏無恥’的來了,趁著這個春天即將來臨的時刻,他們總覺得也可以迎回屬於他們的春天了。


周朝出手闊綽,這次帶來的求親禮物價值是上次的十倍,幾年來不斷派人來求親也足見了他們的誠意。鄭子歆不禁感歎,這宇文邕是個太過聰明的人,鄭子歆嫁給他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悲憂,不過既然愛,就算了吧。阿史那燕都想推辭,但是薩俐也長大了,而且自己也曾經答應過要把女兒嫁過去的,唯恐前後失言,而且周朝開出的條件也的確十分可觀,便答應了。


阿史那薩俐出嫁那日,整個草原上用最高的禮儀送她走的,走之前鄭子歆跟她說了幾句話。不知道說的是些什麽,阿史那薩俐眼裏噙滿了淚水,路是她自己選擇的,以後的風風雨雨也必然沒人替她承受。愛本就艱辛,何況愛上了一個愛著別的女人的男人。坐在‘長途馬車’裏的阿史那薩俐想了想鄭子歆說的話,周朝鄭妃,是我的親妹妹,她是宇文邕此生最愛的女人,姐姐不求你什麽,隻望你關照著她些,她心眼兒單純,讓她在後宮中不吃虧也便是了。


其實阿史那薩俐知道,鄭子歆這話表麵上看起來像是讓她罩著鄭子星,但實際上也有信不過她的成分,她是怕阿史那薩俐用突厥公主大周王後的身份給鄭子星苦頭吃。阿史那薩俐看了看馬車窗外,一路春色漸濃,她也慢慢的遠離了突厥草原,那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母親與父汗已經和好如初,她也便在沒有什麽掛記了。


草原上,鄭子歆一直望著阿史那薩俐離開的方向,其實那幾句話她不想說,她知道薩俐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但是宮廷森嚴,她還是說了。她不是信不過薩俐,隻是世事難料而已,她總歸是子星的姐姐,為自己妹妹著想也在理。阿史那燕都與洛克秋離站在鄭子歆身後看著她孤單的背影。


“子歆,草原上風大,還是快些回去吧!”洛克秋離拉了拉鄭子歆的衣袖。


“怎麽,咱們突厥的王後,不怪我是勾人魂魄的狐狸精了。”鄭子歆淩厲的看了洛克秋離一眼。


“我從來沒把你當成…”洛克秋離沒說出那個詞匯,其實在她心裏有一段時間甚至覺得鄭子歆與燕都是絕配的,不過後來想了想,鄭子歆的大愛是高長恭,便沒有再亂點鴛鴦譜了。


“其實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實,隻要你愛他,就要相信他。”鄭子歆看了洛克秋離一眼,又看了看身旁的阿史那燕都,便一個人往回走了。就算她有了記憶,她心裏還是空白的,因為她一直在潛意識裏覺得自己在高長恭那裏的位置,沒有了。


在草原上百無聊賴的又生活了許多天,每天鄭子歆都會到草原的盡頭看著齊國的方向,那裏的人們不知道都怎麽樣了。看過之後她就又騎著馬回自己的帳房,或者阿史那燕然的帳房聽她彈彈那個會讓她流眼淚的曲子,薩俐走後那個帳房就歸鄭子歆所有了,燕都親自上去幫她修了頂。諾大的帳篷在她看來突然有點空,沒有人可以說話,沒有人可以給她依靠,沒有人讓她覺得溫暖。


是夜,阿史那燕都獨自一人來到鄭子歆的帳內,手裏還提著他珍藏的酒。


“怎麽,是不是看上本汗了,這些天都見你不開心。”阿史那燕都打趣的說道。


“臭美。”鄭子歆接過燕都遞來的一壺酒。


“你不是說了嗎?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那你相信自己的感覺嗎?”阿史那燕都突然問了一個讓鄭子歆覺得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我當然相信自己的感覺。”鄭子歆喝了一口酒,神經兮兮的看著阿史那燕都。


“其實你不相信,你不相信高長恭是愛著你的,我不得不承認高長恭對你的愛比我要多很多,我是自私的,而他愛的坦蕩。”他準備好要告訴她真相了,就算日後再也看不到她。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鄭子歆笑了笑,笑的十分牽強。


“你懂的。當日邙山之戰後我跟高長恭說,隻要她讓你心甘情願的跟我走,我就救你性命。我隻不過想嚐嚐贏高長恭的快感,想把他的女人據為己有,而且我是真的覺得自己有那麽點喜歡你,不,愛你。”阿史那燕都說著喝了一大口酒,像是為自己壯膽。


“那你現在來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鄭子歆看著阿史那燕都,眼神裏有掩藏不住的憤怒。


“我與洛克秋離夫妻,已經十幾年沒曾好好相處了,我知道隱忍的痛,我也知道當初做那種決定高長恭有多痛苦。他為了救你,寧願讓你恨他,寧願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你,隻要他知道你過得好。”他第一次敢這麽坦誠的麵對自己的內心。


鄭子歆沒有回答他,這一切都太滑稽了,五年來她連高長恭這麽一個人都不記得,不記得他的一切。當那些記憶襲來的時候她的防線就崩塌了,積累的五年之久的想念一下子讓她的心疼的支離破碎。她很早就想回去了,隻是她不知道回去那裏還有沒有他的位置在為她留著。


“你想走的話,隨時可以回去。”阿史那燕都說完最後一句從大帳走了出去,遠處洛克秋離正看向這個方向,看著阿史那燕都深夜從鄭子歆的帳房走出來,但是她沒有生氣。因為她一直記得鄭子歆的那句話,相信你的感覺而不是眼睛,愛他,就相信他。




忘卻韶華,不爭天下(1)

在洛克秋離與阿史那燕都的記憶裏,那個深夜,鄭子歆跨上一匹輕騎,以箭一般的速度一路向東南方向奔去。良久空氣裏響徹著一句話,謝謝,謝謝你們,五年來她沒有怨恨,沒有不滿,隻有阿史那燕都對她說出真相之後的感激之情。她感謝上帝,讓她能夠活在這個世界上,感謝上帝讓她還有機會能陪在高長恭的身邊。


又是一年一度的高長恭帶子女回洛陽祭拜的日子,他想杏園裏的杏花肯定又開了,像是他們初識時那般美好。高長恭回了杏園就直接去采杏花,他不敢靠近那些房間,他怕會勾起他痛楚的往事,曾經的生活有多甜蜜,他的傷就有多深。


高青荷自己悄悄的溜進房間卻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子,竟與父親每日看的那張畫像上的一模一樣。她興奮的跑過去抱住了鄭子歆的腿:“娘親,你是娘親,是嗎?父親說你去天上準備天帝的蟠桃會了,如今蟠桃會開完了是嗎?娘親再也不離開我、父親還有哥哥了,是嗎?”高青荷小小的臉兒哭的紅紅的。


“青荷乖,青荷不哭,母親再也不離開你們了。”鄭子歆抱著麵前的女孩兒流下淚來,她已經長這麽大了,不知道這些年高長恭怎麽樣了。


鄭子歆還沒反應過來隻見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跑出去了,杏園內的高長恭在漫天的杏花雨中,美麗的像是童話裏的夢,那個關於王子的夢。


“父親,父親,娘親回來了。”青荷拉著高長恭的衣襟,抬起小小的腦袋。


“好了,青荷乖,你都沒見過你母親,怎麽就說她回來了呢,莫不是又騙父親開心。”高長恭蹲下身來看著可愛的小女兒,小女孩的臉紅撲撲的,十分可愛,不過樣子卻像剛剛哭過。


“青荷沒騙父親,母親真的回來了。不信你看。”青荷嘟著小嘴不滿的看了看自己的父親,轉而指向門口的方向。


高長恭定定的立在原地不敢回頭,他怕自己回頭看到的還是空,如果希望注定要破滅的話,還不如不抱任何希望。過了一會兒,他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慢慢的回過頭來,他的妻子,他唯一的蘭陵王妃,正像他們初遇的那日一樣,安靜的站在那裏朝他笑著,給他需要的所有溫暖以及感動。


這時候他一定是在感謝上蒼的,感謝以這樣的方式讓她回到自己身邊,感謝上蒼賜予了他再次擁有她的機會。鄭子歆慢慢的走近高長恭,然後像他一直期待的那樣,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旁邊的青荷也不滿的要加入他們,高長恭個便抱起小小的青荷,把自己的妻子與女兒一起攬進懷裏。


剛剛從城內趕來的高裕寧看到這溫馨的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沒錯,是自己的母親回來了。他站在門口怯怯的不敢進來,輕輕的叫了一聲,母親,鄭子歆回頭卻見一個長的愈發像高孝瑜與衣蓮的少年站在麵前,原來寧兒已經長這麽大了。


“蟠桃會終於結束了。”高裕寧有些好笑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鄭子歆也假裝不知道的看著高長恭,滿臉的疑惑。


“以前青荷老是問起,母親去哪裏了,我沒辦法,就隻得說子歆是長恭這院子裏的杏花仙子,千年一度的蟠桃會要舉行了,娘子回天準備酒水,等蟠桃會一完娘子就回來。”高長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鄭子歆。


“杏花仙子,好像還不錯。不過這蟠桃會一開就是五年,讓你們久等了。”鄭子歆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夫君和孩子。


“是為夫的對不住你。”高長恭握緊了鄭子歆的手,當日也許自己本就不應該騙她。


“沒有,你沒有對不起我,你都是為了我才那樣做的。我不應該怨恨你,而是比從前更加愛你,這五年的缺失,我要用一生補償。”鄭子歆發誓一般的說道。


鄭子歆與高長恭決斷不會鄴城,而高裕寧說那裏還有他掛記的人和事,所以不得不回去,子歆與長恭便允了他回鄴城,但是這年過年之前必須回來。高裕寧答應了,過年之前回來不代表不走了,隻要馮小憐在鄴城一日,他就會牽掛一日。從他見到馮小憐的那日起,他就再也放不開她,他知道,但是他不想拂逆父母親的意思,他知道他們都是為他著想,但是他也不能拋下馮小憐一人。


鄴城風雲依舊,皇帝還是整日的圍繞著馮小憐轉悠,這可急壞了當太後的胡圓兒,本想著一切為自己的兒子想,不曾想這個不爭氣的高緯竟然栽在了一個女人手裏。


“緯兒呀,這些時*****可是不怎麽關心朝政了,整日的圍著一個女子轉悠,像什麽話。”胡圓兒正統的教育著自己的兒子。


“母親您不是也整日的忙著和別的男人廝混嗎?怎麽有閑暇時間來管兒子的私生活了。”早在高湛在世的時候高緯就知道胡圓兒與和士開的事情,他不能原諒自己的母親,自己曾經是那麽的敬愛她、崇拜她,而她竟然跟臣子私通,不管出於什麽樣的原因,高緯都不願意原諒她。


“好、好,你有出息,你翅膀硬了,不用母親管了,那你就好好的看著自己的江山,別等到哪天賊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看不見。”胡圓兒生氣的一甩袖子走開了,其實她也難過,她的存在目前重大點的意義就是為自己的兒子掃清一切障礙,而她追求自己的愛情,竟然也錯了。


高緯看了看胡圓兒遠走的背影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了,畢竟是自己的母親,再怎麽不好她也是愛著自己的,這些年來她為自己做的努力他不是不知道。他也知道胡圓兒與和士開的感情是真的,隻是他的父親是高湛,血濃於水,心裏會向著高湛多一點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就算和士開再怎麽聰明再怎麽優秀,他的父親再怎麽萎靡再怎麽荒淫,他還是覺得自己的父親好。


遠處,馮小憐正妖妖嬈嬈的走來,在高緯的心裏,即使這個女人根本不愛自己,即使這個女人隻是純粹的利用自己,那他也認了,因為他愛了。馮小憐風華絕代的坐在高緯腿上,千嬌百媚的看著高緯,那一刻高緯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縱使是即刻讓他死了,他也是笑著的。




忘卻韶華,不爭天下(2)

由於突厥公主與周朝天子聯姻成功,後幾個月以來,邊關戰爭不斷。胡圓兒想召高長恭去邊關殺敵,卻遭到了高長恭的婉拒,而且馮小憐那個女人還一個勁兒的在他兒子麵前嚼舌根子。這讓她覺得心裏十分不爽,一定要找機會報了這仇,她是說一不二的女子,所以關於致誰於死地這種事情,她很在行。


沒事胡圓兒就會跑到自己兒子那裏說高長恭公然違抗聖旨,說馮小憐與高裕寧有私情等等,她知道就算高緯嘴上不肯承認她這個母親,她的話他還是會聽的。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裏,由於段韶病逝、斛律光被害等原因,齊國幾座比較重要的城池相繼淪陷,而高緯還是隻顧著他的女人,這讓胡圓兒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是自己隻有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在她的意識裏皇室裏血統高貴也足以繼承皇位的隻有高緯一人而已。


“和士開,你說那個高長恭該不該死,竟然敢公然違抗本宮的命令。”胡圓兒又抱怨了起來和士開隻是安靜的站在她身邊不說話,她說誰該死,誰就該死。


“你怎麽不說話和士開?你啞巴了嗎?”胡圓兒見和士開不理她便生起起來。


“何不讓皇上下旨,請蘭陵王出山呢?”和士開想給高長恭多一次的機會。


“這個主意甚好,若是那個家夥還不知好歹,那留著他也就沒什麽用了。”胡圓兒真的是氣極了,當年邙山之戰之後高長恭所說的那句話她還記在心裏,在她的意識裏這天下姓高沒錯,但是姓的是我兒高緯的高,而非你高長恭的高。


在鄴城,馮小憐依舊纏著高緯整日陪著自己吃喝玩樂,對於國家大事絲毫不考慮,高緯不是對這種事情沒有絲毫警惕。但在他的意識裏隻要馮小憐開心,怎樣他都願意,任何難辦的事情他都能做到。就算用萬裏江山換佳人一笑他也是願意的,江山於他來說本就沒有誘惑力,若不是被硬扣上這麻煩的責任,他是縱然不會把這辛苦不討好的活兒往自己身上攬的。


高緯總覺得自己付出的越多,馮小憐的心就離他越近,但是他從來沒去想這隻是那個女人用來拖垮她高氏江山的手段。她隻是個小女子,她不懂通賊賣國,但是她懂得色=誘君王,她懂得讓天下因為不治而敗亡,其實也算是聰明的女子了。高緯也是可憐人,一直愛了馮小憐這麽些年,卻不知道她在嫁給自己之後心裏終日想的,還是怎樣為別的男人報仇。


胡圓兒見這情形果真叫高緯頒了一道聖旨,說是現在國家正值用人之秋,讓高長恭即刻回鄴城。


洛陽。鄭子歆能不辭千裏從突厥趕回來,已經讓高長恭覺得這世界美好的無法形容了,他再也不想管什麽鬥爭,什麽天下。見慣了血流成河,見慣了馬革裹屍,他已經累了,一個征戰了半生的將軍,一個被作為可疑對象懷疑了半生的王爺,他再也不想摻和那些事情了。他隻想安靜的待在杏園裏,如自己曾經承諾的那般,陪著自己的娘子直到終老。接到聖旨的時候正是秋天,杏園裏的草都枯黃了,滿園的杏兒也都熟透,飄著惹人饞的香氣兒。


“父親,我要那顆最高最漂亮的。”高青荷用手擋著午後的陽光指著高枝上的那顆杏兒,鄭子歆在一旁愛撫的摸著女兒的頭發,而高長恭正在聽從他們娘倆兒的命令,忽上忽下的摘杏兒。


“好,父親就給青芳摘那顆又大又漂亮的。”高長恭說著一個閃身那顆杏兒已經摘到了手中。


“父親好厲害,父親好厲害。”高青荷一蹦一跳的拍著小手掌,每年杏兒成熟的季節,他們一家總是開心的采摘杏兒,母親會窖藏很多杏子酒,等來年春天哥哥從鄴城回來與他們一起祭拜外公和阿婆的時候,就把杏子酒拿來與哥哥喝。


“那當然,你父親我當年可是威風凜凜的中午大將軍,可是無往不利的蘭陵王。”高長恭得意的說著自己的光榮事跡。


“那都過去啦,現在父親就是個山野人。”高青荷開心的拿著杏兒走到遠處,去尋又大又漂亮的杏兒讓父親給自己采。


“是啊,青荷說的沒錯,現在長恭就是個山野人,長恭願意當一輩子的山野人,隻要子歆在。”高長恭走上前去攬鄭子歆到自己的懷裏,也許他們嚐慣了嚐多了分離,所以他們比別人就更加懂得珍惜在一起的時光。


“可是長恭…“鄭子歆想說她所知道的曆史,戰場上威風八麵的高長恭卻死在一杯毒酒上,這讓她覺得不能接受,一個征戰沙場這樣的死去時屈辱的。


“沒有可是,咱們連命都是撿回來的,還有什麽可是呢?“高長恭吻了吻鄭子歆的長發,他說的對,連他們的命都是撿回來的,那還有什麽好奢求的呢。


高青荷突然手裏拿著吃了半顆的杏兒,一臉驚愕的跑到鄭子歆與高長恭麵前,鄭子歆見狀不禁笑起來,這個女兒什麽時候如此狼狽過。


“青荷怎麽了這是?“鄭子歆不解的擦了擦青荷嘴角的一點杏肉。而高長恭此時正望向門外,那裏已然站著高位派來請他上戰場的人。


“蘭陵忠武王高長恭接旨。“來人聲音尖利,讓鄭子歆與高長恭都如夢初醒般的向前走去。


鄭子歆怕再惹什麽岔子,拉著高長恭和高青荷跪在當下:“您頒旨吧!”鄭子歆聲音裏有著幾絲猶豫與幾絲畏懼,見那人手裏還端著什麽東西,讓她一陣脊背發涼。


“哦,也沒什麽特殊的旨意,就是皇上請蘭陵王去鄴城商議國家大事,想讓蘭陵王再次上戰場,重振我大齊國威。”來人翹著蘭花指,聲音呢喃若綿羊一樣,讓人雞皮疙瘩叢生。


“大人,請您回了皇上,長恭近年身體不好,不宜上戰場,而且我齊國比長恭有號召力的人比比皆是,不必要非為了長恭這棵草而不去發掘整片草原。再者來說,長恭也早不再是什麽蘭陵忠武王,如今長恭隻不過是山野人而已,又何勞陛下如此費心的派人千裏傳信呢。”高長恭說的懇懇切切,來人本想再勸幾句,看高長恭心意已決,就沒再說什麽,歎了口氣走了。


高長恭扶起鄭子歆卻看見她滿眼的淚水,她知道這禍根是越種越深的,可是她不想自己的夫君死。如果不是有她在,也許高長恭就不會這麽果斷的拒絕高緯,也許就不會有後來可怕的曆史。鄭子歆看著高長恭,眼神複雜,是悲憫,是愛戀、是不舍,一時間她心裏五味陳雜,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不這麽悲傷。




忘卻韶華,不爭天下(3)

是夜,鄭子歆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前年斛律光被虐死在昭仁宮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在這個瘋狂的時代裏,高長恭早已注定的命運讓她心悸。


“子歆你怎麽了?”高長恭也走到院內,看到自己的妻子正抬頭看著朦朧的月亮,眼神悲戚,像在感歎著誰的命運。


“長恭,我是21世紀的人,我看過很多北齊王朝的史書。”鄭子歆轉過身來拉住高長恭的手。


“傻瓜,這話你說過很多遍了。”高長恭攏攏鄭子歆的頭發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你不想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嗎?”鄭子歆抬頭認真的看著高長恭。


“我不想知道,前半生戎馬疆場,後半生就讓我安靜的守著你,不管未來會怎樣。我為能遇見你而感到慶幸,更為能娶到你而感到慶幸,也感謝這樣的機遇,讓你來到我身邊。我不想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不想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必須分開,但是我珍惜我們能在一起的時光,珍惜與你一起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高長恭寵溺的把鄭子歆擁進懷裏。


“謝謝。”鄭子歆把頭深深的埋進高長恭的胸膛,這樣接近他的機會,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


鄴城。


胡圓兒聽了高長恭的那番說辭之後心裏憤然,國家正值多事之秋,讓你回來報效國家,你竟然推三阻四,這不是有二心是什麽。


“緯兒啊,蘭陵王公然抗旨,此罪不輕啊!”胡圓兒看著自己的兒子,陰狠的說著。


“長恭哥哥當真不願意上戰場殺敵?”高緯也有些不悅,畢竟他是皇帝,這個高長恭竟然直截了當的拒絕他,也太不給麵子了。


“早在邙山之戰那會兒母親就覺得這個蘭陵王有二心,什麽自家的天下理當如此,這天下雖然姓高,確是姓我兒高緯的高,而非他高長恭。如今國家需要他了,他倒是不來,如果我大齊將士都如此,那國家豈不是早就落入賊人之手。莫說王室,我們就應該拿王室之人來警告警告他們,不然就沒有人把皇帝的話放在心上了。”胡圓兒繼續挑撥著。


“母後你看著辦吧。”高緯聽的有些煩,也不像介入那些麻煩的事情當中,就讓自己的母親拿主意。他知道胡圓兒會怎樣做,在他的意識裏早就預見了高長恭的死亡,他隻是不想說出來,以達到安慰自己的目的,他不想永遠覺得高長恭是被他所害。


過不得幾日,那個來杏園傳旨的人就又來了,之前他手裏端著的是高長恭的戰甲,而如今他手裏端著的是一杯烈性毒酒。若是飲了這酒,當場身亡,無藥可救。那老奴端著酒顫顫巍巍的下了馬車,慢慢的走向杏園,還伴著若有若無的歎息聲。


雖然鄭子歆一直都準備著,卻不曾想到這一日來的如此之快,她定在原地邁不開步子看著那老奴端著酒一步步走近。


“長恭。”鄭子歆拉緊了高長恭的手不讓他上前去。


“沒事的。”高長恭給了鄭子歆一個寬慰的笑。


“蘭陵王忠武王長恭,違抗聖命,無視主上且不願報效國家。實為大不敬,大不忠、大不孝、大不義之舉,今朕仁德,特賜毒酒一杯,留其全屍。”來人宣讀了那個所謂的高緯的旨意。


“高長恭謹遵聖命。”高長恭最後深深一拜,並未跪那所謂的聖旨,端起酒杯就要飲了杯中毒酒。


“不可以。”鄭子歆打翻了高長恭手中的酒杯,那一地的白色泡沫讓鄭子歆看的觸目驚心。


“子歆,不要這樣。?”高長恭第一次這麽大膽的,在眾人麵前緊緊的懶豬鄭子歆的腰,把她揉進自己懷裏,深情的吻了她。鄭子歆記得很清楚,那是她生平最苦澀的一個吻,比當年為了給高長恭求解藥,自己違心的吻阿史那燕都時還要苦澀。


“我們可以求皇上,或者我們可以遠走高飛,長恭!”鄭子歆滿臉淚水且語無倫次。


“聖命難違,這話一旦發了就再沒收回去的道理,寧兒還在晉陽,還有子丹。”高長恭痛苦的說出了他們根本沒有退路這個事實。


“大人,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放過長恭,好嗎?放過他,放過我們。”鄭子歆拉著那人的衣襟。


“王妃呀,不是老奴不幫你們,這皇上的旨意,誰也不敢違抗呀,老奴也隻是奉命行事。老奴家裏還有高堂老母和弟弟妹妹,這可是足以誅殺宗族的大罪,老奴實在幫不了你們。”那人用衣袖擦了擦淚水,為難的看著高長恭。


高長恭端起酒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而後將那杯中之物一飲而盡。然後他的身體,在鄭子歆麵前像一棵被連根拔起的白楊樹一樣,轟然倒地,那老奴不忍見這樣的情景,便自己退了出去。


他說:“我不會讓你有再次舍命救我的機會,我讓你好好活著,為了我,為了蘭陵王高長恭,你必須活著。”那一刻他衣袂飄飛,燦若星華的眼眸霧氣繚繞,如瀑的青絲泄了她一肩的柔情,妖嬈若神邸上空肆意飄搖的紅雲。他們同樣向往在那一片杏花香飄四野的舊宅,安靜的過完所剩無幾的美好時光卻必須麵對訣別和死亡。


在他倒進她懷裏的時候她唱起了他最愛的那首歌。她不再流淚,不再脆弱:“長恭,若在時空隧道裏追不上你的步伐,我願用一千四百四十年的光陰等你一個輪回。聽到了嗎!我要你記住我,在你死前的最後一刻。我要你在我的年代裏,等著我,再次聞到杏花的香,尋到你。”願子歆這千年的魂無所依可以換得你千年的安寧與幸福,她笑了笑,看著躺在自己懷裏已然沒了生氣的高長恭。


但她卻沒有聽見他的祈禱:“普度眾生的佛,請帶我的靈魂陪在她聲旁,讓她即使在陰暗的地獄裏也能感覺到溫暖。我要她的生命與我同在,在有她的世界我才得以從生存,否則我願舍棄幸福的權利,陪她千年的灰飛煙滅,直到我們能再次在陽光下相遇。”


鄭子歆拿下頭上的簪子準備就這樣隨高長恭而去,卻聽到了高青荷響亮的哭聲,那聲音很大很大,似要震碎她的耳膜。她輕輕放下高長恭失魂落魄的走過去擁抱了青荷,她要這個女孩兒幸福,縱使她沒有父親,她更要用活著的時光為高長恭祈禱,讓他能夠安然千年。




忘卻韶華,不爭天下(4)

高裕寧從鄴城趕回來時就隻看到了高長恭冰涼的身體,他躺在那張千年病床上,像曾經的鄭子歆一樣,身體柔軟,沒有呼吸。他的樣子就像睡著了,也許隻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會有永久的安然,才不用麵對王朝戰爭,不用麵對天下大戰。


高裕寧握著自己父親冰涼的手,麵色猙獰而扭曲,他要把他失去的一切統統討回來,一切的一切,一分一毫也不保留的全部報複給那個還端坐在朝堂之上的男人。


他問鄭子歆要了高長恭的戰衣,在鄴城最顯眼的地方給高長恭修築了陵墓,下葬那日,整個鄴城創造了萬人空巷的記錄,百姓們都來墓前痛哭。此事讓胡圓兒萬分不爽,但是民心是向著高長恭他們兄弟的,所以就算是當政者,她也沒有辦法管住這些百姓。高裕寧遠遠的看著一臉陰翳的胡圓兒,他狡詐的笑了,那笑就像鬼魅一樣,讓胡圓兒覺得渾身一寒。


“馮小姐,你問我的事情,我應下了。”高裕寧趁著一團亂的時候走到馮小憐身邊輕聲的說,他還是不願意叫她小姨母,或者娘娘,因為在他心裏他永遠都是那個馮府裏待字閨中的馮小姐。那樣他就可以繼續幻想著自己還可以把她帶到自己的懷抱。


高長恭鴆死的消息傳遍了大江南北,突厥與周朝自然不會放過這麽絕好的機會,大舉向齊國侵來。齊國招架無力節節敗退。高緯無奈,隻得自己親自上戰場指揮作戰,情況稍有好轉。


“皇上,臣妾想與您一起上戰場。”馮小憐躺在高緯懷裏嬌媚的說著。


“戰場凶險,豈是你可以去的地方,朕怕傷了你。”高緯寵溺的抱著馮小憐。


“皇上擔心臣妾,難道就不怕臣妾也擔心皇上嗎?”馮小憐繼續使著全身的媚功,好讓高緯答應自己的請求。


“既是這樣,好吧,日後朕上戰場,帶著你便是。”高緯心裏因為馮小憐的話,霎時變得溫柔的像一汪春水。他略有所思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馮小憐嬌俏的下巴,深深的吻了去,馮小憐也配合的閉上眼睛。曾經她十分討厭他碰自己,如今看到高緯因為自己一句關心的話就開心成那個樣子,馮小憐隻覺得心裏一震,便也擁住了高緯。


高緯感覺到馮小憐的回應頓時欣喜若狂,往日裏馮小憐也會什麽都順著自己,但是那時候他感覺不到馮小憐的生機,他總覺得她是在敷衍他。而這一刻他覺得馮小憐是喜歡他的,無論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喜歡。他抱起馮小憐向著溫暖柔軟的床榻而去,今夜他要完完全全的占有她,包括她的身體和她新林柔軟的部分。


馮小憐知道高緯的意圖,不禁全身一顫,她終於要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給旁人了,這個旁人不是她一直希望的高孝琬,而是他的堂兄弟高緯,。她似是嘲弄的一笑,在高緯看來無疑是千嬌百媚的。


高緯並不是一個無能的皇帝,雖然他也有著堅硬而凶狠的內心,但是他的作戰能力也是不容忽視的。齊軍在高緯的領導下很快的擺脫了劣勢,開始一步步反撲。馮小憐隨高緯上戰場之後卻逢要戰勝卻叫停戰,逢戰敗卻讓士兵們死拚,高緯不是傻子,不會不知道馮小憐的意圖,但是他什麽也不說,隻是順從她,隻要是她說的,他就一一滿足。


這一日,戰勢已經分明,若是他們不棄城逃走就擺脫不了被俘虜的命運,高緯下令全軍撤退,馮小憐卻在一旁鑒定萬分的說:“皇上,不可撤兵,我們必須守住城池,您是一國之主,豈能被那些無能的賊子給趕走呢。就算戰到最後一兵一卒,我們也決不能撤退。”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高緯笑了笑,看著烽火裏的馮小憐,她還是美的那麽雍容華貴。


“是。”馮小憐盡量讓自己這話說的聽起來底氣十足,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麽,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卻沒有一絲聲音。


“回答我。”高緯讓馮小憐直麵著自己,他認真而深情的看著她,這個女人從來就沒愛過自己,他知道她隻是為了拖垮自己,而他一直幻想著能夠感動她,能夠挽回她的心。


“是的,是的,是的。”馮小憐掙開高緯的手大聲的說著,她的眼淚在那重重的烽火麵前顯得是那麽的脆弱,那麽不堪一擊。


“好,全軍聽命,死守城門,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絕不言敗。”高緯高舉著手中的劍,一字一句的說著,他看到了馮小憐的眼淚,他知道那眼淚不是為他而流。




願有情人,成眷屬

晉陽小廟。


“齊國終是亡了,命運還是不能改變。”老和尚感歎著。


“愛是禍根,無愛無恨,就不會有爭鬥和紛飛的眼淚。”李可辰從老和尚身後走來,他們師徒也該去雲遊四海了。


“是啊,若高緯不愛馮小憐,也許就不會無端生嫉恨,若胡圓兒不恨高湛,也許就不會有這麽多的死亡與廝殺。也就不會有馮小憐的報複,高裕寧的報複,不過既是宿命如此,那也是人力所不能改變的。”老和尚一臉仁慈的說著。


“誰說人力不能改變宿命?說不定高裕寧報複的太早了呢。”李可辰壞壞的看著自己的師父。


“對了,前年你製的那瓶藥,師父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你放到哪裏去了,這次帶上吧,說不定我們可以用上。”老和尚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徒兒。


“那個啊,兩年前就已經用了啊,你去問問那個給高長恭送毒酒的大人就知道了。”李可辰依舊一臉得意。


“哦,我說子歆要跟著為師修佛,你卻讓她在自家杏園裏吃齋,原來是這個意思,不過你也不是很聰明,能研製出讓人沉睡兩年的藥,那為什麽研製不出讓人沉睡一年半年或者更少時日的藥來呢,白白的讓子歆傷心了兩年。”老和尚點了點李可辰的腦袋,慈祥的笑了。


李可辰小臉一揚:“帶走鄭子歆是阿史那燕都對高長恭的考驗,這個就是我李可辰對鄭子歆的考驗。“說罷背起包袱向前走去,老和尚搖了搖頭緊步跟上。


杏園。


“青荷,這滿園的幸而又熟了。”鄭子歆在院內叫自己的女兒,青芳已經十多歲了,像李荊兒一樣,是個美麗的女孩兒。


“我想要那顆。”青荷像往常一樣指著最高最大最漂亮的那顆果子,卻忽然臉色黯淡了下來,她忘記了,自己的父親已經不在了,齊國亡了以後也一直沒有哥哥的消息。


鄭子歆也一臉憂傷的看著青荷,那個女孩難過的要哭出來一樣,鄭子歆不忍,便把她拉進懷裏。


忽然兩個身影都出現在杏園上空,朝著那顆杏兒而去,鄭子歆與高青荷一起用手擋著高空的太陽,想要看清究竟是何人敢不請自來。那兩道熟悉的身影卻灼痛了她的眼睛,高長恭、高裕寧,他們都回來了,回來這個安靜甚至封閉的地方。


“父親,哥哥。”青芳開心的叫了起來,兩個同樣風神俊逸的男子一同站在她的身旁,手中各握著一顆杏兒,攤開來在青荷麵前,惹得她口水漣漣卻不知道選哪一個先吃好。


高長恭看向鄭子歆的方向,她隻是站在那裏對著秋日溫暖的陽光,止不住的流眼淚卻說不出話來,這一日她終於能夠體會到劫後餘生是什意思,終於能夠體會到被人完完全全的遺忘是什麽感覺,徹頭徹尾的思念是什麽感覺,也終於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衝擊的沒有一絲防禦能力。


聽說馮小姐去了晉陽,那裏是葬著孝琬叔叔的地方,高裕寧釋懷的說著這麽一句,也解開了鄭子歆這兩年來心裏的疑問。說罷便牽著青荷的手出去了,隻留高長恭與鄭子歆,兩兩相望。


21世紀。


林雨期盼了許久,金龜婿終於上門提親了,她滿心歡喜的應下了婚事。那個每天隻顧著忙工作的女兒,要是知道她已經代替她答應了某高長恭的求婚,不知道又要爆出怎樣的奇怪言辭了,但是能放心的把女兒嫁出去,也值了。想到這些,林雨衝著廳堂裏老公的遺像盈盈一笑,像是說,終於完成任務了。同時,門鈴也急促的響起,肯定是子歆那丫頭,兩個周都沒有來看她了,她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把她買了的事情。林雨滿足的笑了笑,走向大門迎接她的寶貝女兒。




撲啦撲啦的完結了,這樣的平淡,…

光陰流轉歲月飛,夢又漸遠相思裁。

杏花香滿園飛逐,三千年時空輪轉。

年年落紅發下枕,夜夜香魂苦糾纏。

醒來難憶曾滄海,除卻巫山霧還來。

少時輕吻沾襟雨,如今漫天雪紛紛。

滿腔惆悵凝冰霜,一嗓柔喉情字沉。

卻見戎場血遍野,黃沙之下鐵騎埋。

卿今還君一箭情,君反賜妾半晌哀。

忘卻韶華即隨卿歸故裏,不爭天下得半盞杏花回。天不遂我。

與卿相守應知時日無多,吾念今世奈何情深緣薄,天不眷我。

與卿相守吾求百年期,奈何天命雙燕南北離,天不憐我。

且隨傷心千裏行,君願為卿留舊宅。

卿若忘卻舊時事,君可為卿守幾載?

不爭天下待卿歸,恬淡安然一日足。

輪回舊道莫相忘,千載姻緣後世書。


——何夕寫給《一夢千年之蘭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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