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車城隨筆

偷聽敵台 作者： 華西車城 敵台， 始於二十世紀初期， 自無線電廣播被廣泛用於宣傳和報道時事之後。 尤其是前者， 是最有力的輿論工具。 絕大多數集權統治政府， 為防範民眾傾聽不同聲音， 給與那些政府不歡迎的廣播電台冠以的名字。 凡收聽此類外部消息的聽眾， 都會承擔一定風險， 輕者生活受製， 降職降薪， 重者鋃鐺入獄， 殺頭之災。 偷聽敵台， 當年在中國所定之罪， 為反革命。 即便如此， 向往自由的人， 不甘思維被禁錮， 隻能選擇偷聽。 二戰期間， 美國政府新聞廣播署， 在歐亞大陸設立無線電廣播台， 用德語和日語對軸心國國民廣播， 自然美國之音，就被德日定為敵台。 收聽美國之音， 在德國與日本， 也屬違法行為， 有坐牢殺頭之危險。 美國之音中文節目， 在中國大陸由於聽眾之廣， 政府查禁力度之強， 成就了它， 為中國大陸最有影響力的“敵台”。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 自己的業餘無線電製作能力， 有了長足的長進。 自製超外差式晶體管收音機， 已經具備收聽短波I段和II段無線電信號的功能， 收聽美國之音廣播的硬件環境日臻成熟。 不像其他聽眾， 有目的地搜尋敵台， 而我是在調試搜尋無線電台信號過程中， 截獲的美國之音。 夠得上政府劃為敵台的， 當時還有莫斯科廣播電台， 自由中國之聲。 那細若遊絲、 時斷時續的敵台信號， 在政府的強力幹擾信號之下， 時隱時現， 極難捕捉。 因為好奇、 新穎和挑戰， 我極盡全力， 優化半導體電路設計， 增強降噪性能， 一直都能保證聽到敵聲。 政府的幹擾方式也在不斷變換， 從純粹噪聲， 變為頻率極近， 鑼鼓喧天的強音樂信號。 麵對挑戰， 除了收音機的靈敏度之外， 又在選擇性上很下功夫， 道高一尺， 魔高一丈， 我總是可以堅持收聽美國之音。 最近， 網上流傳一段美國之音視頻， 回憶那一段曆史， 同時美國之音也感謝忠實和勇敢的中國聽眾。 視頻中不乏對很多名人的采訪談話， 講述各自的一段故事。 他們當中有魏京生、 陳一谘、 龔小夏、 任毅等， 而涉及的聽眾則包括吳弘達、 鄧樸方、 陸文、 趙紫陽、 胡耀邦、 阮銘、 鄧小平、 李鵬等。 有達官貴人， 也有因此被判死刑而後獲權貴開恩的幸運死囚。 可見， 並不是人人都需要“偷”聽的， 偷不偷， 完全取決於自身所處的地位。 收聽的目的也不一樣， 我也是美國之音聽眾之一， 也是可以接受美國之音感謝的朋友。 當我第一次聽到播音員田康麟， 那與時代不同的普通話， 立刻便被吸引住了， 他沒有鏗鏘有力的語調， 更不是盛氣淩人和強辭武斷的口吻， 也沒有千篇一律的八股陳詞。 他委婉道來， 為聽眾留下思考的餘地， 確實為廣播電台節目帶來一股新風。 美國之音新聞內容的真實性和廣泛性， 令人信服。 受訪對象可以自由表達不同意見的討論話題， 深深打動著中國大陸勇於思考的年輕人， 他們能夠成為美國之音的忠實聽眾， 實在是自然而然的必然結果。 美國之音的高明之處， 不單單隻提供自由世界的消息， 開拓聽眾視野。 後來開播了英語900句， 這個教中國人學英語的語言教學節目， 無疑是最為成功的節目， 極具實用價值。 中國改革開放初年， 社會青年學習外語的熱潮， 給了大家收聽美國之音不可缺少的理由。 美國之音的這一舉措， 給當權者出了道難題， 那誘人的英文教學方法與工具和惱人的政治新聞內容並存， 讓政府的新聞審查機構焦頭難額。 自從尼克鬆訪華以來， 中美關係開始改善， 中國政府開始鼓勵年輕人學習英語， 以便為四個現代化儲備國際人才， 美國之音廣播節目， 一度在大陸開禁。 隨著中美關係跌宕起伏， 反西方自由化思潮也在中國政壇再占上風， 美國之音節目， 在中國大陸就開始經曆了禁、 解多次反複。 時任外交部長喬冠華出訪美國紐約， 參加聯合國大會， 歸國時， 他帶回來了麥克米蘭出版社的《英語900句》課本， 此舉， 為中國偷聽敵台的人壯了膽。 身為工程師的父親， 屬於知識分子可以以批判性為目的， 購買內部資料《英語900句》課本。 該課本並無新華書店發行， 在春熙路古舊書店不對外開放的藏書後樓， 父親為我購得此教材。 有了這本書， 我便拋開了正在使用的， 標準倫敦音， 林格風唱片教材， 開始跟著美國之音， 學習十分不生硬的美式英語， 很快便喜歡上了帶卷舌音的美語。 淺藍色的《英語900句》， 教材封麵十分簡潔， 雪白柔軟的中頁， 紙張超薄， 教材印刷精美， 這些都給人以愛不釋手的感覺， 為英語學習憑添樂趣。 何立達那循序善誘的教學方法， 相較我們學過的中式英語， 形成鮮明對照。 在中國大陸早期開放的短暫時期， 自己的英語水平有了很大的突破。 後來上大學， 有關英國倫敦音和美國卷舌音的粗淺涉獵， 還得到過英語薑老師的首肯。 父親為我買的那本《英語900句》上麵， 留下許多鬼畫桃符， 是我自創的學習手法， 可惜如今已失落了， 這種記錄了中國一段曆史的寶貝， 今天看到美國之音視頻時， 方才明白它的珍貴。 它記錄下了一個中國小民， 膽敢不畏強權， 渴望自由的掙紮， 它見證了美國之音在千萬中國聽眾心中的地位。 接受美國之音感謝的同時， 我覺得更應感謝美國之音， 是它的中文節目， 為我們開啟了向往自由的夢想， 是它讓人看到天空、 蒼穹之下， 芸芸眾生， 皆有渴望自由， 追求幸福的權利。 二零一六年三月， 於 美國， 密西根， 羅徹斯特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