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魂驚北雁, 鄉信是東風》
偶然聆聽周傑倫唱過《東風破》。 ……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 …… 一曲東風, 讓我看見小時候。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 東風, 進入我們的三口之家, 父親工作的單位搬到了東風路邊。 我的童年、 少年和青年, 十多年的光陰便灑在了這片土地上。 求學、 工作、 闖蕩、 追尋、 沉澱、 淡泊、 寧靜, 四十多年風雨路, 成都娃兒漸漸成了北美五大湖邊, 一隻不折不扣的北雁, 東風路, 最終隻能是遠方的鄉家。 東風路, 這個名字, 大概因為政治正確的原因, 是成都市少有的, 曆經文化革命和飛速經濟奇觀的洗禮, 從它誕生以來, 就一直沒有改過路名的一條名街。 它的曆久彌新, 成全了海外闖蕩年久的老成都, 回鄉之日, 依然能夠找著北的航標。 東風路, 曾經和當下, 都是成都千萬路段與街巷中最重要的一條。 當年, 就連成都環衛的灑水車, 也會吟著歌聲, 往來穿梭。 它, 也是市民通往繁華的甬道, 尤其對於我們, 以及東郊工業區的工人階級市民們了。 以往的東風路, 自西向東, 始於如今的總府皇冠假日酒店之下, 西與總府街、 提督街相連, 然後延綿東去, 洞穿城牆, 跨過府河, 逾越一環進入東郊工業區。 然後再直達雙橋子和塔子山, 東風之路, 名號依然不變, 隻是稱謂叫一段、 二段、 三段、 四段……。 蜀都大道修建前, 除了南北貫通的人民路, 成都並無一條東西貫通的大馬路。 東大街雖然在鹽市口, 拐彎接上西去的東禦街, 但它的源頭太短, 僅僅始於牛市口。 東風路接上了總府與提督, 它, 似乎攀了高,但一到順城街, 便走投無路了, 隻能左轉百米, 再右轉上人民東路, 繼續西行至東城根街, 再次遇阻, 不得不再左轉百米, 右上祠堂街, 方瀟灑通向西郊、 貫穿通城……。 東風路的商業精華全在東風一段, 比鄰地區, 所謂鬧市。 西頭的總府街有聞名的勞動人民文化宮, 有成都四大之一的紅旗副食品商場, 今日遍布蓉城的千百“紅旗連鎖”, 就是它的子孫, 這裏還有正宗成都美食絕不可少的名店, 包括夫妻肺片、 擔擔麵、 耗子洞樟茶鴨、 鍾水餃、 競成圓、 雞汁鍋貼和賴湯圓……。 曾記得, 太升南路遇到提督街, 便嘎然而止。 正對它的是一座交警崗亭, 崗亭背後有一家著名的舊貨商店, 市民常常光顧這裏, 二手衣物、 手表、 半導體與家具, 應有盡有。 對於手頭並不闊綽的成都市民, 舊貨商店常常摩肩接踵。 這附近的成都棋院, 也是成都有名的去處, 從來成都的棋藝不乏名人, 聶旋風克星黃德熏, 中國圍棋女子第一人孔祥明及其父孔凡章, 挑戰胡榮華的蔣全勝, 中國國際特級大師第一人劉適蘭, 都是我少時常常光顧、 流連忘返此地, 耳熟能詳的成都名人老鄉。 東風路的正式起步, 應當是在蜀都大廈樓腳下, 雖然是先有路, 後蓋樓, 這裏權用蜀都作地標。 路北第一名店, 便是東風、 紅旗、 紅光、 建設, 四大副食品商場之龍頭的東風菜市場。 菜市場, 是老百姓的稱呼, 副食品商場則是官名, 因為這意味著國營與私有的本質區別。 副食, 是針對國家統一把控的糧、 油、 米、 麵等主食而言, 雖然副食不受糧票定量所限, 但市政府按月公布的副食品購買卷還是要的, 成都市民稱之為號數票的東西。 東風市場是成都最大的國營副食集散地, 乳品、 牛羊豬肉、 煙酒、 日雜幹貨、 魚類水產, 應有盡有。 菜市場後門直通華興街, 前門東風路, 則寬敞似個小廣場, 南來北往的購物人眾熙熙攘攘, 自行車寄存處, 沿街黑壓壓一片, 全市民眾都來此合法選購自家日常生活之必需品, 而不用擔心偷偷摸摸去自由市場“投機倒把”的行為被聯防大軍捉獲。 東風市場旁邊的商業場, 雖說也有過昔日的口碑, 但早就被這共和國長子的國營氣勢, 壓得抬不起頭來, 隻能苟延殘喘, 力保名氣不丟, 來日一決高下。 商業場的春天終於還是讓它給等來了, 借中國改革開放發展經濟的東風, 以及國家容許私有經濟發展的政策, 隨著成都市號數票的消亡, 自由市場蓬勃發展, 昔日不可一世的東風副食品商場, 沒有兄弟中心菜市場紅旗副食的膽略與眼光, 逐漸淡出東風路, 雖說有了舞東風而不至於消亡, 而小兄弟, 紅光與建設副食商場一道, 徹底消失於八寶街與建設路了。 而此時的商業場, 就取而代之了。 東風一段, 得天獨厚, 比鄰成都商業心髒, 眾人熙熙, 如享太牢, 如登春台, 春熙路就是成都的王府井與南京路。 路口專門為客商方便而建一旅館, 專供春熙掃貨歇腳之用。 這樣的設置, 就能看出其繁華且吸引外地客。 路口另一端, 則是有名的老胡開文文具店。 剛剛參加工作的時候, 曾在這裏精心挑選過工程製圖所需繪圖儀器。 旁邊便是賴湯圓了。 小小的賴湯圓, 一碗四個, 黑芝麻、 洗沙、 玫瑰、 冰桔、 棗泥、 桂花、 櫻桃……, 各種餡的湯圓, 形狀不同, 上桌時, 四種餡, 四種形狀, 小巧玲瓏, 過年過節, 滿堂賓朋。 路南過了科甲巷, 就是與科甲及第必然關聯的省立圖書館, 改革開放以後, 有了“知識就是力量”一說, 也想成為知識人的我, 也辦了一個省圖的借書證, 申請學校的時候, 這裏就是唯一裏通外國的聯絡點, 美、 澳大學的信息, 都是在這裏發現的, 申請表在這裏領, 申請信地址也在這裏抄。 省圖對麵是同仁堂, 別看字號大, 名氣響, 可當初就一中藥鋪。 有美髯老中醫坐堂把脈, 人流如織, 撿藥的夥計, 熟練配方, 十六進製的小秤在他們手中玩得飛轉, 成百小抽屜開合有秩, 緊張繁忙中, 看得我目頓口呆。 捆藥包最有意思, 數層高的藥包, 在他們手中快速旋轉, 三下五除二, 結紮完畢, 扯斷紙繩, 遞給客人時, 郎中的藥方折疊方正, 規規矩矩綁在了藥包上方。 過了同仁堂, 便是紅星路。 南邊, 昔日同學, 零零散散沿路而居者多, 得暇便與學友泡上三花, 搬來竹椅, 閑坐街邊, 觀看、 品評南來北往之過客, 打發著無聊卻寶貴的黃金年華。 北麵, 兩處舊址不得不提, 紅星路東有母校成都三中和鄰居四川文聯, 路西則是新聞喉舌, 四川日報社。 中學學工就在四川日報社, 不是采訪、 撰稿、 寫作、 搞編輯, 而是實實在在的印報紙, 與機器和油墨打交道。 幹活的車間裏, 空氣中彌漫著印刷廠特有的油墨味, 伴隨印刷機刺耳的轟鳴聲, 高速飛奔的彩印紙張, 天天搞得我們筋疲力盡。 這種工作與想象中的報社工作相去甚遠, 我們幾乎全上夜班, 正逢偉大領袖駕崩的日子, 報社的任務特別重, 各種消息來源也特別多, 要見報的東西都要在頭天晚上印完, 第二天一早發出, 以平息人們的不安和揣測。 時常要到半夜以後報紙才能印完, 我們還要按郵寄地址打包, 送到發行科, 天不亮便會有郵車送去全省各地。 除成都、 重慶、 內江、 自貢、 宜賓、 攀枝花、 綿陽、 德陽等城市外, 還有包裹需要送去甘孜、 阿壩、 涼山、 廣元、 萬縣、 涪陵、 達縣、 西昌、……等邊遠州縣, 直到郵車出發, 我們才能拖著疲痹的身子, 邁上回家睡覺的道路。 路上還被警惕的聯防隊員攔住盤問過後, 方能放行。 也難怪他們, 天剛蒙蒙亮, 我們一群睡眼惺忪的學生, 頭上戴著餘溫尚存的報紙折的船形帽, 一臉睡眠不足, 走在市區的大馬路中央。 在這非常時期, 我們的舉動非常的不合時宜。 船形帽原本是用來遮油墨保護頭發的, 車間裏人人都戴, 不足為奇, 可走到大街上來就不一樣了。 況且頭上報紙裏的新聞, 則是人們急切想讀到的內容, 這幫娃兒哪裏弄來這麽重要的消息? 那時很多人都要等在收發室門口, 爭先閱讀當天的報紙。 後來每天下班, 我們都會揣上兩份帶回家中, 周圍的親朋好友, 總要提前好幾個小時了解到中央的聲音, 我們則儼然英雄一般。 過了紅星路,就是成都百貨公司、 東風路電影院和中共成都市東城區委員會。 鮮有步入區委的經曆, 進百貨公司掃貨也隻是時新的說法, 難怪那些年, 癟癟的荷包, 哪裏能掃得起。 可是東風路電影院, 我們則是常客, 年幼的人大概都喜歡看電影, 無論革命現代京劇樣板戲, 還是西哈努克親王訪華, 抑或新聞簡報某某號。 這些片子大多免費作為政治活動內容, 有時也象征性收五分的票費。 諸如《針刺麻醉》或《從隔夜愁道百日鮮》這類新聞片, 票價就貴了六成, 要八分錢, 這個價碼, 從成都寄封信, 都可以到達遙遠的黑龍江了。 觀看《火紅年代》、 《春苗》、 《歡騰的小梁河》、 《戰洪圖》、 《青鬆嶺》、 《決裂》、 《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 《勇敢的人們》、 《寧死不屈》等故事片, 那就算得上奢侈了, 票價一躍直上二毛五,- 要是再碰上《勞動家庭》、 《金姬和銀姬的命運》等寬銀幕, 票價還要上揚。 沿東風路繼續西行, 紅星路以東的東風路, 便開始快慢車分道了, 市民們的主要交通工具腳踏車, 有了非機動定製的專用車道, 分隔帶也一改總府提督所見之闊葉梧桐, 清一色, 筆直入雲端的桉樹。 路麵則是瀝青, 所有大城市號稱的柏油大馬路。 一到夏季, 喜歡赤腳的人, 就要走進桉樹護樹的隔離帶裏, 既躲陰, 又隔熱。 東風路這段桉陰背後, 有一座當時遠不如文殊院聲譽的寺廟。 如今煙火繚繞的大慈寺, 當年則是不敢起眼的太子寺, 大門緊閉, 二門不開, 灰溜溜的藏於路南。 現代城市的黃金地段, 宗教色彩自然不能深邃, 不可領略深山老林的佛係精髓, 乖乖呆一邊, 安安靜靜, 到也足見其老納。 可是, 它的鄰居, 則全然不同, 中國人民解放軍成都警備司令部, 相當於憲兵總部, 光聽名字就嚇人, 比正規軍還厲害。 警司, 成都人民一定不陌生, 以前抓壞人, 除了公檢法就是警司了, 人民法院恢複行使審判權前的文革時期, 好像街頭巷尾貼的布告都由警司落款。 兒時的朋友, 也有警司的子弟, 不過我們從來不去那裏麵, 一是因為軍事重地閑人免進, 二是我們有意避免,不 惹麻煩。 東風路這一段, 商業性的店鋪驟減, 除了馬路兩旁的住宅和幾家單位, 很快就出城了, 一過東風大橋, 就可以算鄉下了, 因為開始出現農田、 偃塘、 水碾等鄉村景象了。 蛛網般的成都街道, 是由府、 南河合圍而成, 老城牆挖掉打戰備磚以後, 連城門洞兒, 也滑出了成都人的視線, 就剩幾座橋梁來劃界市郊了。 雖說真正的市郊之界, 要算一環路, 這橋東到鬧市春熙路, 其實也就十來分鍾的步行距離, 可我們還是覺得, 自己是城外人, 隻比龍泉驛下山的成都人, 更多一點成都。 東風大橋, 是諸橋中最好的, 除了錦江賓館下那座, 就數它了。 名氣超過真正的地名, 我們通常寫信的地址, 並不按規矩寫東風路十八號, 而是直接就寫東風大橋, 從未耽誤過收發。 一過東風大橋, 柏油大馬路也有所變化, 現代化的鋼筋混凝土路麵代替了瀝青, 道路兩邊, 也沒有了從城裏來的桉樹, 據說是戰備理念, 戰時便於充當飛機的跑道。 盡管沿路有四零信箱, 組裝後的整機遠在西邊黃田壩, 幺三二才用得著跑道, 我們隻是半信半疑, 一直就這麽信過來的。 理論上的城郊分界, 應該是一環路, 東風路與一環路的交接在水碾河, 成都飯店興建前, 原址有個供人碾米磨麵用的水碾, 河卻隻是能夠推碾的一條小溪, 水碾河的地名, 因碾而非河得名。 東風路再東下去, 就進入了成都市的東郊工業區, 國防和軍工信箱鱗次櫛比, 聽說現在的“東郊印象”就是過去工業廠房的紀念碑。 文革期間, 壩壩電影大都是在這些單位看的, 八二、 幺洞六、 幺洞七信箱, 與其家屬不同, 我們沒有板凳和所占的位置, 騎自行車來, 自然就坐車上看了。 東風路與一環路十字中央, 曾有“工人階級等於零”城市雕塑, 預示工人階級領導一切, 將從這裏開始。 再下麵的東風路, 則隻是出城趕場才用了…… 二零一八年九月, 華西車城於 美國, 密西根, 羅徹斯特崗
車城兄的聲音好年輕!好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