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上行之美的風,還是刮到了木子美老師襠下。
8月26日,曾以性愛日記驚動互聯網的木子美,攜猛料殺回江湖。她在微博賬號“做個烏鴉也好”公開指名道姓,把圈內多位大佬的“褲襠往事”掏給公眾細品。
在她筆下,看似清高的文藝圈大佬為追逐感官刺激無所不作:三人疊羅漢,拆牆搞多人行為藝術……風頭正盛的男導演曾在青蔥歲月主動找她“開苞”,就連知名女記者也曾和十一名大佬“素疊”。
網友在為這些陳年往事津津樂道的同時,也不禁緬懷起那個蠻荒時代。遙想千禧年,互聯網方興未艾,木子美用身體書寫,以性愛敘事,直指媒體公知圈,將文人墨客道貌岸然的麵孔撕破給公眾看。
二十年過去,互聯網早沒了記憶,大佬還是大佬,圈子也還是那個圈子,當年用身體給文藝公知圈“開光”的木子美也到了要絕經的年紀,而彼時被視為先鋒派的文字,也成了網友考古的情色活化石。
然而,無論是當年,還是當下,木子美都不屬於任何陣營,她複雜得無法被簡單貼標簽,難以被道德尺度衡量。
她的存在是一種現象,揭露人性的真實底色:公知們一邊和她睡,一邊批判她毫無道德底線,看客們譴責她暴露他人性隱私,卻又忍不住圍觀她筆下的各種猛料。
木子美身上的複雜性,也詮釋了網紅之所以為網紅,就在於二十年過去,流量邏輯變了,他們依然能輕鬆捅到流量的馬蜂窩,讓疲軟的互聯網文藝複興。


2003年8月,木子美尋常地在西祠論壇白描自己的性愛經曆。
不尋常的是,在那個還沒有熱搜和算法推薦的前互聯網時代,木子美的文字掀起了一場席卷全國的桃色風暴。
當年的中國搖滾圈,有“北崔健,南王磊”之說,木子美文字中的男主,正是後者。一夜之間,王磊成為被媒體圍獵的對象。
自知難逃此劫,從廣州逃往武漢的王磊最終接受了采訪,“木子美真他媽的不道德!”他憤然罵道。
意識到本想睡“果兒”的自己被睡了,王磊氣急敗壞地辯解道:“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個女編輯,也沒想到她會把這種事情寫出來……不是我王磊跟木子美有一夜情,就說明本人的道德敗壞。”
言外之意,他王磊做這件事道德,但她木子美寫這事不道德。

新聞發布會上的王磊(右)和崔健(左)
被罵“不道德”前,木子美活得很自得。
她畢業於中山大學哲學係,在廣州南方報業旗下《城市畫報》有一份體麵的工作,業餘有一份人性化的愛好——做愛,事後在博客書寫情色紀實文學,如果新鮮有趣,就寫進自己負責的性專欄,但從未曝光當事人姓甚名誰,一直讀者寥寥。
21世紀初,中國正處於性解放思潮與傳統觀念劇烈衝擊的節點,另一方麵,紙媒正值黃金時代,互聯網還是一片自由天地,各個圈的腕兒和角兒在博客上嬉笑怒罵,好不熱鬧。
用身體寫作的木子美無疑為輿論投下一劑猛藥,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掌握了“流量密碼”。
很快,木子美被《時尚》《嘉人》等六家媒體爭相采訪,新快報、新浪新聞連續整天整版報道,她的博客也一度成為互聯網著名“景點”,看客們興奮地翻閱她的每一篇日記。
木子美的故事,也從一開始的私人情感故事,延伸為一場關於性、權力與道德的社會討論,這場“木子美風波”足足延燒三個月之久。

木子美接受采訪
圍觀的網友分為三派:有人謾罵“木子美的生活方式是一種悲哀和墮落”,有人支持木子美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更多人批判木子美自爆隱私是為了出名。
實際上,和她的文字一樣,木子美的性觀念頗為純粹,“它隻是跟其他行為一樣為人所需而設罷了,這是防止心靈支離破碎的途徑。”她在日記中寫道。
雖然閱男無數,情人一周一換,但她一無性癮,二不圖名利,她隻是覺得,性是暴露人性的最有效方式。比起愛情,性可以讓她了解到更真實的男性。
木子美的性也很講究實用主義。有時她隻是為了去對方家洗個熱水澡,對於前來采訪的男記者,她更是調侃道:“能在床上堅持多久,就給多久采訪時間。”
她在日記中戲謔地表示:“這恐怕是新聞史上最公平的交易。”

木子美在酒吧
如此生猛,如此放浪形骸,木子美在爭議聲中成為“第一代網紅”,吸引一眾文人墨客慕名求睡,其中就有電影《孤注一擲》導演申奧。
2005年左右,木子美受邀參觀北京電影學院,當時還是大一新生的申奧主動送她回家,自述是“處男”並希望“第一次與有意義的人發生關係”。
於是,木子美成了申奧的“大體老師”。性愛之初體驗後,早有預兆的申奧對木子美囑咐道:“等我出名了再寫我。”
果不其然,二十年後,那個被木子美“開光”的17歲青澀少年,如今成了票房二連爆的新生代青年導演,當年的露水情緣也毫不意外地被木子美歲月史書,成為吃瓜網友考古申奧的活化石。
曾有網友評價:“木子美真乃世界區塊鏈之母——她嚴格執行了去中心化地睡,絕不在同一張床上過兩夜;二是她最早發展出了嚴格的記賬係統,每個設備上備份一份,無法銷毀,無法撤銷,無法修改。”
這個記賬係統誘人而危險。普通男人因此對木子美敬而遠之,悻悻說道:“我害怕真實,每個跟你上床的男人下場都很慘。”此言一出,木子美也不浪費時間,甩著標誌性的爆炸頭,揚長而去。
這種恐懼並不是空穴來風,木子美的真實,一度成為她的武器。

木子美入選2006年3月1日《新周刊》猛女榜,排名在李宇春之前

在那個蠻荒時代,互聯網不缺猛人。
很快,木子美第一網紅的位置被發布大尺度照片的流氓燕、芙蓉姐姐等人取代。但自帶網紅體質的木子美,是被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人。
2009年,博客時代式微,她又踩中前微博時代的風口,搖身變成“不加V”老師,書寫言辭犀利的長短文,掐起一場場罵戰的同時,俘獲擁躉無數。
當年方舟子打假韓寒,她加入“倒韓派”,發表銳評:“一開始裝純,後來公知分子的帽子也戴,娛樂圈也搞,三妻四妾也有。這樣的人成為新一代(精神)領袖很危險。”
在她看來,比起扭捏作態的韓寒,小四(郭敬明)才是“純潔的孩子”。至少後者表裏如一,把賺錢的野心寫在臉上,無論是開公司、寫書,還是抄襲都為賺錢。
但對“猛女”木子美來說,這種口水戰不痛不癢,要幹仗就得真槍實彈。她擲出多年前的性愛資料,將韓寒陣營的書商路金波、作家關軍、IT博主“北京兵人”等人錘得節節退敗。
她先是貼出路金波早前寫給她的七封情書,爆出其將通訊錄女性分為“已搞組”和“待搞組”,接著她曬出大尺度聊天記錄,並警告關軍:我電腦上還存著你的裸照。心虛之下,關軍低頭道歉,不料木子美手中並無裸照。
最終,關軍“社死”退網,路金波則始終保持死一般的沉默。
誰也沒料到的是,一年後,木子美翻臉,不認同方舟子打假“天才少女”蔣方舟,倆人互撕到打官司,戰無不勝的方舟子敗訴,從此退出新浪微博。

“不加V”時期的木子美
不隻是韓寒、方舟子和路金波等人,化身“不加V”後,她始終在為文娛圈“大人物”祛魅的前線。不管身份多高,被捧成什麽樣,她總能用一句“睡過”,輕鬆把他們打回原形。
2018年,文藝圈Metoo運動愈演愈烈,蔣方舟和80後女作家春樹現身維權,劍指資深媒體人章文、孫冕和張弛,呼籲所有曾遭受性侵犯的女性挺身而出。
聞聲而來的木子美掏出洛陽鏟,將這些媒體大佬的褲襠往事悉數抖落,憑借一句“那會兒,媒體圈公知圈找我開光,就像拜碼頭似的”,成為揭露行業潛規則的吹哨人,還“點評”新周刊創始人孫冕:“睡過幾次,老爺子身體不錯。”
更諷刺的是,至今也無人起訴木子美。

孫冕參加陳坤的公益項目“行走的力量”
實際上,木子美從不屬於任何陣營,複雜得難以貼上任何標簽。
她既是公知天敵,也不受女權主義待見。她不相信非黑即白,對任何所謂的“偉光正”和“真善美”都有精神潔癖。
木子美也直言:“我的原則是,如果你激怒我,我就KO你。沒事少招惹我,我是沒底線的人。”
雖然自認沒底線,但木子美始終有一套自洽的處世哲學,無論是文字,還是價值觀。
2018年,在一場文藝界春節聚會上,酒過三巡後的餘興環節,馮小剛讓女演員苗苗光腳跳舞的視頻引發熱議。
對“登味”過敏的木子美又給文字淬毒,諷刺文藝圈酒桌文化:“大年初一聚會,找幾個女演員去給大爺們取樂,這就是北京娛樂(文藝)圈的寫實啊。”
很多網友表示:“不就跳個舞嘛!就像過年大人叫家裏小孩表演一段舞蹈似的,有什麽呢?人家馮導還不是為了提攜苗苗這個後生演員。”
木子美則怒懟道:“所謂提攜,就是陪喝陪玩,你回老家,你媽叫你跳個舞給大家看看,你跳嗎?”

馮小剛讓苗苗跳舞
著名公知“五嶽散人”隨即發文:“咱們理解不了超過或低於自己階層太多的人與事……。”疑似暗示木子美: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不應該評論對錯,應該閉嘴。
木子美不願閉嘴,她揭開五嶽散人的老底,稱他是“技校生二道販子,剛成了暴發戶就覺得有錢人做啥都對”。被戳中軟肋的五嶽散人立即發布長微博回應,暗諷木子美私生活不檢點。
她抓住五嶽散人“階層不同不能互評”的觀點,直打七寸:“我們不是一個階層的,所以你無法評價我。我睡過太多文藝圈的人,我清楚他們私底下的德性,所以我可以評價文藝圈。但你沒睡過,你不可以。”
對於五嶽散人這種蕩婦羞辱,木子美早已輕車熟路,但她隻輕蔑笑道:“我喜歡的詞就是褒義詞,比如淫亂、放蕩;我不喜歡的詞就是貶義詞,比如忠貞,這個詞充滿虛偽。”
誇也好,貶也好,世俗怎麽評價她,她不在乎。

木子美本色出演大鵬的《屌絲男士》

如果非要給木子美貼一個標簽,可能是“愛無能”。
“經常地感到處境的孤寂。任何一個認識我的男人,都不會愛上我。如果我需要愛,我要比常人付出上百倍上千倍的努力。”木子美曾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看似刀槍不入,對所有人不在乎,但像殺手一樣孤僻生活的木子美是渴望愛的,隻是她無法去愛,這也是她身上最矛盾且常被攻擊的一點。
很多采訪過木子美的媒體,將矛盾根源粗暴地歸結為“木子美曾經被男人傷害過”。
二十一歲,當木子美還叫李麗的時候,她愛上了一個男人,也睡了他。
那是木子美的初夜情人,當時正準備向另一名女孩——當時的女友求婚,對木子美態度冷淡,不僅讓她自己買避孕藥,還讓她自己去小診所墮胎。
盡管被傷害至深,木子美仍然愛他,並寫在了日記裏。
木子美之所以對他念念不忘,不隻在於他傷了她,而在於他教會了她遊戲規則:“你愛上了我,所以你得出局”。在這場遊戲裏,愛與性是分離的,隻對自己負責,不對別人負責。

年輕時的木子美
隻對自己負責的木子美,後來睡了不少有婦之夫。哪怕她清楚地知道,在這場遊戲裏,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但誰能想到,二十年後,深諳遊戲規則的木子美,會再次愛上一個有婦之夫,被一個平平無奇、負債十幾萬的司機“套牢”五年。
那段時間,木子美又成為李麗,她忘我地沉浸在冒著粉紅泡泡的戀愛世界裏,甚至想和為司機生孩子,組建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家庭,哪怕是她深知自己是“第三者”。
違背遊戲規則的李麗,再次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想繼續沉浸自己營造的愛情裏,不堪重負的司機卻想逃。2019年,這場維持了五年的婚外情,最終以撕上法庭告終。
木子美雖然贏了官司,但仍對司機戀戀不忘,她將這段感情命名為“燕郊絕戀”,還表示:“相信我,無論你怎麽背叛我,詆毀我,我依然愛你,即使永世不相見。”
因為被告,木子美的微博賬號被封,從此互聯網江湖再無木子美,也再無“不加V”。

木子美與“司機”
沉寂的不隻是木子美,曾經不為流量而大撕特撕的大V們,變得歲月靜好,一度把微博當成朋友圈的明星們開始隻發廣告和形象照,被木子美扒光底褲的“公知”則徹底淪為貶義詞。
一代網紅終將老去,但總有網紅正年輕。微博時代凋敝的背後,是短視頻時代的崛起。
在沒有門檻的豎屏視頻裏,網紅們野蠻生長,他們不需要寫出有邏輯、有傳播度的金句,也不需要有正確的價值觀,誰更會整活兒,誰更能玩梗,就有3分鍾的成名機會。
在這片神奇的土壤上,有像郭老師這樣出身農村、不修邊幅的網紅,也有把自己包裝成京圈貴婦、藝術名媛的網紅“晚晚”,她們的梗被網友戲稱為“郭學”和“晚學”。
但不知道從何時起,抽象的郭老師們消失在公眾視野,互聯網開始變得千篇一律,不同的視頻充斥著同一款濾鏡,播放著同一首神曲,網紅們畫著同一款妝容,說著同樣的話,讓人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可惜。

靠抽象爆火的郭老師
就在這時,隱身於微博賬號“做個烏鴉也好”的木子美,從她那陳舊但依舊運轉的“記賬係統”裏掏出猛料重出江湖,讓疲軟無力的互聯網文藝複興。
她以“過來人”的姿態回顧了與申奧的一夜情,把孫冕的“疊羅漢”往事又翻出來反芻了一遍。她的文字依舊鮮活生動,字裏行間依然是一副誰也不在乎的姿態。
吊詭的是,時代變了,當年被網暴的芙蓉姐姐如今已是身價過億的勵誌富婆,當初的“小姐代言人”流氓燕也退隱江湖,經營著自己的家庭和婚姻,但圍繞木子美的討論依舊沒變。
“禁欲”多年的木子美感歎道:“現在的各種陳詞濫調和2003年差不多”。這也不禁讓人陷入沉思,時代真的在變嗎?可大佬還是那些大佬,圈子也依舊是那個圈子。

木子美轉發孫冕與美女的合影
年近47歲的木子美倒是變了。
她曾經形容自己是難以定型的水,生來就不甘寂寞地奔騰,但也不知要到哪裏去。但如今看來,她似乎暫時有了去處。
她標誌性的爆炸頭變成了黑長直;她放下過往,主動勸網友別再騷擾和攻擊司機;她變得歲月靜好,在燕郊和兩隻貓獨居生活,每天分享日常瑣事;她也變得更有錢了,會理財、會炒股,計劃著母親的養老生活。
木子美身上唯一不變的,或許就是她的文字,它們像一座遺址,提醒著人們:會過去,但不會忘記。